已经出城门一段距离,路上的行人也少了,不再熙熙攘攘,只剩下道路两旁的杨柳树抽着碧绿的新芽,在初春的惠风吹拂过时,油油地招摇。

    温稚水看着萧翎张扬的嘴角,平日里就光芒万丈的少年在阳光照耀下似乎更加耀眼。

    她扯起嘴角一笑,仰起脸,一拉缰绳,喝一声“驾!”

    疾风便撒开拘束的四蹄,像他的名字一样往前狂奔。

    温柔的风忽然变得凛冽,烈烈地从耳畔吹过,刮起她的几缕碎发。

    她忽然觉的心情很好。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纵马狂奔过了。

    前世的她本来就束手束脚地做着大家闺秀,后来更是缠绵病榻,困囿于深深宫墙之内,别说纵马狂奔,她连出远门坐马车都很少。

    她困在那一方小小的院落之内,困在那边城的一场大火,困在那长阶上的鲜血淋漓。

    她把自己困了太久,以至于今天忽然觉得,天高海阔,万事自由。

    她的嘴角突然不能自己的上扬,她的快乐突然之间也变得具象,不再徘徊在心上的小小沟壑,而是痛痛快快地流露在眼角与眉梢。

    明明已经这么久没有骑马,她的骑术本来也不怎么好,可是在久违地摸上这缰绳,她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像是发现了原本潜藏在身体里的小秘密,是那么畅快,一点也不因为生疏而稚涩。

    温稚水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萋萋!”

    是谁?

    不知道。

    风太大,太响,她只能听见风声和自己轰然灿烂的心声。

    她才不理人,也没有拉一拉缰绳,喊一声“吁——”的打算。

    这么这么久了,不过是骑一骑马,怎么能算得上是过分?

    一路纵马,温稚水竟然第一个到了郊外的校场。

    她心里居然有莫名其妙的得意,看来自己的骑术也十分不赖嘛,堂堂的三殿下与他哥——边城的少将军,居然都没有追上她,看来定远侯的弟子并不一定比得上定远侯的女儿啊。

    “吁——”她拉直缰绳,让疾风停了下来。

    她看着姗姗来迟的三人,眼角有遮掩不住的快乐满足。

    萧翎看着,像是看见一只干了坏事还得意的淘气的小猫,心头软软的,想揉揉她的脑袋。

    温停却冷下声音,道:“萋萋,方才我唤你,你怎么不停下。”

    温稚水把头一扭,和哥哥耍小性子,不肯搭理他。

    温停无奈道:“你骑马的技术又不多精湛,我是担心你,若是马不小心受了惊,跌下来可怎么办?”

    还不等温稚水反驳,迷信的萧翎闻言立刻:“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温停本来就冷凝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他看向这个自己未来的妹夫,怎么看都没法看他顺眼。

    萧翎笑得没脸没皮的,道:“师兄,你不要这样子看我嘛,你说这样的话,万一一语成谶,你不心疼萋萋,我还心疼呢。”

    温停深深吸一口气,用尽这十几年来的修养才忍住了没有对这个三殿下不敬。

    温稚水用小手指轻轻勾住温停,对他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温停憋了许久的气像是被扎了个空,“扑——”得泄了,他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没有碰乱她的发髻,无奈道:“哥哥跟你道歉,不该这样凶你,哥哥只是希望你,万事小心,哥哥将来去了边城,你自己一个人在长安,千万不能这样骑马知道么?哥哥只是担心万一。”

    温稚水很乖地点点头,又有些忍不住得意地炫耀道:“你放心好啦,你没有发现么,我的骑马技术现在惊艳得很。你们可都没追上我。”

    温停“扑哧”一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骑马这么厉害么,那是我们不敢超过你,这样在你身后,若是你不小心摔了,哥哥还能去把你扶起来。”

    原来是这样,温稚水的得意一下子被戳破,可是她却意外地并不因此而感到失落,另外有不一样的暖流突然从她的心底流过,像是温水,漫不经心,既不炽热,却又绝对温暖。

    萧翎凑在旁边笑,“师兄,你放心,你去了边城,长安还有我呢,我可以陪着萋萋,我的马术可精湛了,我的珍珠也很听话,我一定保护好萋萋!”

    岁和也高高兴兴地举起手凑热闹:“我也可以,我也可以保护萋萋姐姐。”

    温停却没有因为这两人表的衷心而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心了,这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比一个的更不靠谱,尤其是这个三殿下,这个幼稚又爱做戏还厚脸皮的师弟。

    温稚水却扬起眉笑了,她真心实意地感觉到了快乐。

    校场内来了一个穿着盔甲的武官,看着三十来岁,相貌倒是天生一副武人相貌,长着和巴扎克一样的络腮胡,眼睛和眉毛都是粗野的,皮肤像是被风磨砺糙了,仿佛是个十分能打的厉害人物,可观其服饰,只是一个八品的小武官,都不能统领一个小队。

    来人单膝下跪,行了个军礼道:“卑职见过三殿下、岁和公主、少将军。”

    军中以军职论高低,除非是皇室中人,否则都以武职称呼。

    温稚水无职无官,因为不能被这武官问安,甚至按照道理,该由她给这个八品的武官行礼才是,不过她自幼便颇受皇上与贵妃宠爱,有敕令连皇上与贵妃都可不跪,直到上辈子她父亲定远侯被诬陷谋害,才销了这敕令。

    因此她也不必行礼,冲武官略一点头,便算是周全的礼数。

    萧翎笑着介绍道:“这是我这里几日带兵发现的军中好手,名唤安全,是我新封的校尉,虽然品阶不高,却是摔跤射箭大刀样样在行的好手。”

    第一次听说这人的名字,萧翎就对此人肃然起敬,深觉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有安全感的人,果不其然,人如其名。

    “哪里哪里。”安全摸着后脑勺,笑得傻呵呵的。“诸位里面请,三殿下之前就吩咐过,专门给你们留了一个校场,已经布置好了。”

    几人并未下马,马蹄慢悠悠地踢踏进了校场。

    一进校场,果不其然,布置得与萧三说的并无二致。

    一个校场其中被一条红绳分成两半,红绳两侧各有木牌标志,写着“起点”“终点”,字迹竟然颇有风骨。

    萧翎凑到温稚水身边,得意洋洋道:“萋萋,这个字是我写的哦,怎么样,被我顾师傅抓着练了这么久,写得很好吧?”

    萧翎向来是优秀而自知的人,也并不遮掩自己知道,总是意气风发,而在温停眼里,根本就是爱招摇的厚脸皮。

    他刻意清两口嗓子,道:“三殿下要不让人给我示范一下这比赛?”

    萧翎一愣道:“自然可以。”

    他像是炫耀自己皮毛的雄兽,道:“萋萋,我给你示范一下。”

    他与珍珠早已经是最默契的好友,一拉缰绳,珍珠便走到了“起点”的标志旁。

    他冲安全一扬手,安全便燃起一只香。

    萧翎一夹马腹,珍珠便像是一片云雾向前奔去。

    远远地看见靶子,萧翎抽出一支箭,拉弓,搭箭,似乎还未怎么瞄准,手一松,那离弦之箭便笔直又迅速地往前飞起,直直的扎进那箭靶子之中。

    他没有确认结果,一拉缰绳,珍珠便朝着“终点”奔跑而去。

    直到拉直缰绳,珍珠缓下奔跑的步伐,那只燃烧的香也不过才燃烧了三分之一。

    远远的兵吏跑过来报告扬起红色的气质。

    正是十环。

    萧翎骑着珍珠慢慢悠悠地到了温稚水的身边,歪着脑袋求她表扬:“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温稚水只觉得心潮澎湃,一心跃跃欲试,只敷衍地笑着夸奖他:“三殿下,你真厉害。”

    萧翎一点也没觉得她敷衍,反而像是被主人夸耀的小狗,高高地昂起头颅,神气的笑道:“那是自然的。”

    温稚水这时反而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她确实很喜欢萧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像是被蚌壳紧紧护住没有受过挫折的珍珠,有天真烂漫的光。

    她拽紧缰绳上前,打算一试。

    疾风停在写着“起点”的木牌前,打了一个响鼻,温稚水拍拍疾风的脑袋,给自己与疾风加油。

    她像是萧翎那样,并未回头,将手举起来一挥,然后便纵马狂奔。

    她紧紧拽住缰绳,她的御马本事好像不知怎么确实有长进,此刻就像是与疾风心神合一,她想缓下脚步停下射箭,疾风就真的心领神会放慢了速度。

    温稚水用的弓并不是很硬,她能比较轻松地拉开,也就意味着,射程并不会很远,所以她离靶子并没有那么远。

    她没有萧三那种举重若轻的射箭本事,只是很笨地停下来,举起弓箭,然后瞄准箭靶,松手放箭,远远地仿佛听见了箭头扎进箭靶的声音,她难掩兴奋的神色,骑着马向终点跑去。

    那支香已经燃烧了一大半。

    再回过头去,那报靶数的兵吏已经举起写着靶数的白布。

    “八环。”

    她仰起脸看天空,很蓝很蓝。

    骑马射箭,她实在是笨拙的像是学步的小鸡,可是她那么快活。

    明明出城门的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得不”,可是现在,她真心感受到了自己心里的快乐。

    像是小时候,她偷偷骑马出去,在城外偷学大人打猎。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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