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告辞以后,袁皎受她的嘱咐去将那酒楼盘下来,温稚水便与岁和、宇文潇姐弟几人一同用了午饭。

    她心头惴惴,因此吃饭也显得心神不宁。

    宇文湘笑道:“未来外甥媳妇,女孩子不要想那么多事情,仔细长皱纹。”

    此话一出,却叫宇文潇瞪了一眼,她肃着脸,道:“你说这话不好听,女子也有忧国忧民的权利,而且长皱纹难道是什么大事,红颜不过枯骨,你得和萋萋道歉。”

    温稚水倒是没想到,宇文潇会这么严肃地为她驳斥宇文湘的面子,原本宇文湘便是没脸没皮的性子,她本来也不会误会。

    宇文湘闻言倒是正经了,他一拱手,道:“是我思虑不周,出言不逊。”

    温稚水便噙着笑浅浅摇了头。

    等到再上街之时,大街小巷上便已经开始有了岭南道大雨,已经冲垮堤坝、洪涝成灾的事情。

    宇文湘跟在他们的后面,以便护卫她们的安全,却并不打扰她们几个小女孩谈天。

    宇文潇听着路人夸大其词地言论,眼中也露出一丝担忧,道:“我自幼在郴州长大,也不知道郴州怎么样了。”

    岁和不假思索道:“姨母,你若是想看看,便和我哥哥、萋萋姐姐一同去看看呗,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宇文潇却苦笑着摇头,道:“不方便的。”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就是多个人的事情,而且我萋萋姐都去,我哥哥肯定会带很多很多护卫的。”岁和的眼睛天真又稚嫩。

    宇文潇很温柔地揉了揉岁和额角的软发:“岁和,虽然我自幼在郴州长大,但是现在全天下都已经知道了,我是大桑皇室丢失的公主,我的身份就是不方便。”

    岁和虽然是稚子心性,但却不傻,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明了了。

    宇文潇是大桑的公主,她来正值水患的郴州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而且受灾的地方发生民怨的可能性极高,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那两国都会受影响。

    她一下子就有些难过,道:“可是姨母你只是想看看故土啊,也只是想帮忙做点事,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啊?”

    宇文潇看着小姑娘一下子暗淡了光芒的眼睛,无奈一笑:“你这是被大雍和大桑的关系一叶障目了,若是大元的阿敕勒说要去郴州救灾,你会怎么想?”

    岁和当即便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来我们的地方刷他的好名声,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要是出了事算谁的?”

    一连串的歇后语噼里啪啦就从嘴里蹦了出来,这话一说出口,岁和便知晓了宇文潇的意思。

    身为皇室,受万民的供养,本来就是有很多不得不考虑的事情与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就像之前,大元想要岁和,若是大雍不够强,岁和也一样心甘情愿奔赴边疆。

    她的脸当即就垮了。

    温稚水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大桑找到公主,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来护卫公主回国,到时也会经过郴州,也能看看郴州到底怎么了。”

    宇文潇一点头,道:“是啊,不知道能在大雍呆几日了。”

    温稚水看着,也是五味杂陈。

    原本一直以为自己是大雍的子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世乃是异国的公主,其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宇文潇现在看起来是恬淡如水的样子,却不知道刚刚知晓这个消息之时心底是怎么的跌宕。

    她哭泣着说:“槐南一梦。”

    心头到底是恨?还是喜悦?还是惘然与惶恐?

    温稚水突然发现自己的幸运。

    出身高贵,父母兄长疼爱,贵妃娘娘与岁和都对她给予了最大的善意。

    她其实是个从来不缺爱的人。

    按理来说,她应该跟岁和一样,跟长辈撒娇,看着芸芸众生,也平等地展露自己的胸怀与爱。

    她本来也是这样的,天真又不谙世事,相信每一个人的眼睛和心灵都是清澈的。

    可是自从岁和三步一叩跪别长安的背影,自从看见载着兄长最后一捧轻灰的瓷罐,自从在长阶之下看见父母的鲜血淋漓,自从贵妃娘娘无力下垂的几乎透明的冰冷指尖,她所得到的爱,都被一份一份收回去了。

    她也成了一个吝啬的人,固执地禁封住自己的心,除了本就在里面的她愿意以性命守护的人,她不肯再放一个人进去。

    岁和拽住了宇文潇的袖口撒娇:“姨母就要走了吗?”

    宇文潇点点头,“总归会有一别的。”

    所谓相逢,便意味着离别。

    温稚水宽慰道:“离别没有关系,只要你继续努力,让远远的还在意你的人知道,你好好的,这样就行了。”

    温稚水忽然想到,她和岁和一起在天欲雪喝酒时,就是撞见阿敕勒那天,岁和就在发愁,说自己不知道该去干什么。

    她不想做一个乖乖在宫里读书的娇气公主,她想要和哥哥一样,做一个能让大雍变得更好的人。

    当时她只以为岁和只是小女孩对未来固有的天真的迷茫与可爱的担忧。

    可是,在与大元的晚宴上,她那么洒脱地就说出了大元想要她的企图,为了大雍的脸面愿意成为大元与大雍的赌注之一。

    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可能成为和亲公主的事情?

    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细瘦的肩膀扛起大雍准备?

    她的问题,就是是单纯的疑惑,还是挣扎的求救?

    温稚水突然鼻子一酸:“岁和,之前,你说,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该去做什么,那么你现在想好了吗?”

    岁和一怔,然后笑得像是萧翎给她画过的向日葵,一种神奇的永远向着太阳的花,有最强盛的生命力:“萋萋姐姐,我想去边城。”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宇文湘的反应最强烈,他立刻上前一步到:“不行!那么远,那么偏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去干什么!”

    岁和掰着指头点:“我也不是普通小姑娘啊,我会骑马,剑法也挺准的,我会读书,会认字,我用刀用得也挺好的,”她没心没肺的笑,“我还会一点医术呢,我挺能干的呀。”

    宇文湘哽了一下,真想哭了:“边城那么远,以后舅舅就不能常来看你了,你就不想舅舅吗?”

    岁和却说:“舅舅,我当然想你啊,可是边城很多人,大雍很多人都是一样的,他们见不到父亲父亲,也见不到舅舅。”

    她眉眼间仍旧天真不谙世事,声音却很坚定:“可是他们扛起了大雍,我也想帮帮忙。”

    温稚水忽然很想知道,边城究竟有怎样的魔力?

    她父母魂牵梦萦,她兄长心心念念,现在连岁和都想去了。

    宇文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哭包,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唰唰地向下掉,一边哭一边打着哭嗝:“岁和,你要是去了,舅舅觉都睡不稳了。”

    宇文潇拿出手帕给弟弟擦眼泪,很无奈地一笑道:“岁和都有想做的事情了,你这个当舅舅的怎么还只知道哭。”

    她温柔的说:“大雍有句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虽然是舅舅,可是也不能因为怕岁和会摔就折断她的羽翼呀。你要帮岁和想想,怎么才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宇文潇拍拍弟弟的脑袋,她眼睛分明是妩媚的柔弱的,可在这是却温柔又坚定。

    温稚水突然明白,这样一个女子,这么瘦弱的身体,是怎样从府衙不作为的毒打之中走了出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长安城,然后怎么毫不迟疑地刺出那一件。

    她忽然想到当初与岁和打趣的“青子”。

    青子本人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可是这世间还会有很多女子,她们同样拥有坚定不移的勇气与智慧,都一样闪烁自己的光。

    岁和也跟着黏黏糊糊地撒娇:“舅舅,你要支持岁和呀。”

    宇文湘不哭了,语气还是抽抽噎噎的:“你可给舅舅注意点,要是少一根毫毛,舅舅就扒了你的皮。”

    宇文潇敲了敲弟弟的脑门,训道:“说什么浑话呢。”

    温稚水听着岁和快乐地畅想:“我想要和定远侯世子他们一起走,到了边城,我就要买一个漂亮的院子,平日里可以教边城上不了学的蒙童读书写字,若是开战了,我可以帮忙给伤兵包扎伤口,十万火急的时候还可以披上战甲一起保家卫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终于找到最心爱的糖果的小孩。

    温稚水看着,突然也觉得不必担忧,她想,她也支持岁和的勇敢,于是她笑着跟岁和说:“那我跟哥哥说,让他给你在边城找一个带桂花树的小院子,到时候你教他们读书,就有桂花香相伴了,再让他给你扎一个秋千,这样你就能在桂花树下面荡秋千了。”

    “我还想要一张躺椅!”

    “好,我哥哥很厉害的,我们小公主想要什么都行。”

    最受宠爱的公主从来没有吃过苦头,还是小孩子一样的天真烂漫,可是她有最骄傲的脊骨与最凌冽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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