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院没了。
听路过平宁村的赶路人说，事发是在戌时一刻左右，正是迎客之时，百十来号姑娘小厮忙的脚不沾地，却无一人侥幸逃脱，怪的很，说完还怨愤一句：“主家作恶，报应却在下面人身上，真是造孽。”
作恶是为何意，莫非云欢院幕后之人是谁的事儿曝光了？不应该啊……
林敛熙好奇地问：“他们主家干了什么，这位大哥此般神情。”
“以前云欢院在陇川都排不上号，名气最响的是青招坊。”赶路人脸上增添了一分遗憾，“可惜年初青招坊发生血案关张，常客基本都被云欢院吞了，说云欢院干净，谁信，问谁谁都不信！”
原来青招坊的命案被算在了云欢院头上。林敛熙不知说什么好，但云欢院本就黑，多一桩骂名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黑猪蹭上了锅底灰。
让她搁在心上的是，这事儿跟顾知攘有没有关系。云欢院被付之一炬，其中总有无辜者受害，下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而按照大晋律法，滥杀无辜，是要当街斩首的。
“咔嚓——”
“噗——”
八字都没一撇，她却仿佛看见了漫天血滴，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这后劲儿一直延续到梦中，朝廷批文擒拿案犯顾知攘，陇川官差遍寻不得，林敛熙既担心他被抓住，又想自己亲手把人抓住，好给他洗脱罪名，整个人急的心神不定。
后来，梦里模糊的场景变得清晰，她回到了现在住的小院中，推门一看，顾知攘立在院中央，满身是血，脸上浮起令人安心的笑，如同留恋人间的魂魄，飘到自己眼前，张开双臂。
“再抱抱我吧。”他说。
林敛熙睫毛颤动，两大颗眼泪落了下来，莫名生出一股子委屈，“你的头还在院中央呢。”
“……还在院中央呢。”
“……”
噩梦倏然惊醒。
望着四周漆黑但是熟悉的场景，她长舒一口气，把手背贴在额头上，拂去渗出来的薄汗，心道幸好幸好。
看天色，离天明还早的很，可后半夜怕是难再睡着，她心说要是这会儿能来个贼就好了。
巧了，下一瞬，院中还真就传来了轻微的落地声。
她倾耳听着，闭起了眼，从脚步声判断外面应该是两个人，脚尖先着地，会轻功。
是贼还是来踩点儿的劫匪，说不好，但无论是哪个，她都乐意之至，照单全收。
片刻，外面有声传来，一人说道：“……这院子常年荒废，……”
另一人说：“今夜先在这儿落脚，等天亮你就进城……”
听对话他们似乎只是来借宿，林敛熙直起的身子放松下来，对着屋门有些无奈。
单纯借宿不好说什么，若是正经人自会主动去睡柴房，若敢动手动脚，刑部大牢伺候，也不用多废话。
正想着，吱呀一声，门开了。月光下，两只脚同时迈进门槛，却似乎发现了什么，暗骂一声，齐齐收了回去。
“来错了？”一人问。
另一人答：“大概是刚搬来的，真是的，以前我睡了那么多次都没人，偏生这回……”
梦好像还没醒，林敛熙居然听到了顾知攘的声音，她动动手指触到身边的长剑，又感觉不像在做梦。
她期期艾艾地问：“谁……谁在外面？”
“酒饮太多，进错了门，姑娘别怕，安心睡，我们这就走。”
是姚襄。
林敛熙掀开被褥，迅疾一扯叠放在床边的披风裹在身上，站在屋内问：“你们走哪儿去？”
“姑娘……”顾知攘与姚襄回头，只见林敛熙不疾不徐从阴影里走出来，立在廊下重复道：“你们走哪儿去？”
月色朦胧，姚襄不敢相信会这么巧，愣在原地。虽看不清她的脸，但从她说话声音口气以及顾知攘的反应来看，就是林敛熙没错。
同时顾知攘五官缩起，急忙背过身，心中胡乱的思绪拧成一团，想见的时候见不着，不能见的时候一下子撞了个正着，叹了声缘分，捉摸不定的缘分。
他咬牙叹了口气，话音急促，“姑娘认错人了，山高路远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敢走出这个门，按律重打五十大板，关入刑部大牢两个月。”
姚襄倒吸一口气，小心发问：“按照哪里的律法？”
“私闯民宅，调戏官差，判轻了。”林敛熙飞身到顾知攘身后，抓着他的肩膀让他面朝自己，严肃道，“是不是你干的。”
顾知攘举着两只手贴在眼上，“前一桩罪认，后一桩天明了再认。”
“……”姚襄抿起嘴偷笑了下，紧张感不复存在。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遂将手里的黑布袋放在地上，麻利往后退，“哥，我想起来还件事没办，就先进城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远。
林敛熙没拦他，姚襄在不在都不妨事，有顾知攘在就行，那个让人后怕的梦一直萦绕脑海，她迫不及待地问：“你……”
但刚一开口，整个人就没入到温暖的怀抱中，叫顾知攘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这感觉即让她舒服，也令人忐忑。
头顶的声音问道：“你病了？”
“风寒，快好了，松开。”
林敛熙挣了挣，但力不从心没挣脱，被顾知攘半抱着往屋里走，“我听你的鼻音很重，走先进屋去。”
吃了几天药，好的差不多，他是从哪儿听出来的鼻音。林敛熙心事重重，无意识被他送到床上盖好被子，又看他从院中把姚襄放下的黑布袋拿进来。
她问：“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啊？”顾知攘放下布袋，背过手往床边来，“别点蜡烛了，万一被四邻发现，没准要问东问西。至于阿璕说的……”他双手撑在床边，“脑海中有想法，就可以定罪了吗？那我非得要万劫不复了。”
这工夫还有心情调笑，装不知情，还是真不知情。
林敛熙倚在床头与他在漆黑中对视，严声道：“说正经的。”
“唉。”顾知攘叹了声气，“我不正经，阿璕不用猜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敛熙无语，捏住他的鼻尖一用力，问：“清醒了吗？”
“醒了醒了，阿璕你轻点，都弄疼我了。”
“……我在跟你说正事，云欢院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顾知攘收笑，神情凝滞，似是不敢相信，“……云欢院着火了？”
语气动作不像知情的样子，林敛熙又确认了一遍，“真不是你？”
顾知攘板板直直端坐着，“再怎么说云欢院的姑娘是无辜的，杀她们顶多让暗千门损失点儿钱，有本事去陇初山……等等！”
这一停顿，令林敛熙也屏住了呼吸，等他说后文。
“云欢院有独一处望楼看守，上次我去找大管事，差点儿受了万箭齐发，若只是赚钱的地儿，为何要有如此严密的设置？”顾知攘越想越不对劲儿，“可姚襄在那儿待了那么久，并没发现什么独特之处……”
林敛熙也纳闷儿，此事变得更为吊诡，云欢院在暗千门眼皮底下，有望楼看守，居然还能被烧穿，干这事儿的得是多大本事的高人啊。
但毕竟江霄飞肆无忌惮惯了，仇家遍地都是，且云欢院被烧与黎州的案子没关系，真相总有人去查，林敛熙便不再纠结，道了声：“算了，不是你办的就成。”
顾知攘不知是喜是忧，点了点头，“想来幕后主使也知道江霄飞不在陇川，才逮着空子下手。真相，看下一个死的是谁就知道了。”
林敛熙对此不以为然，“为什么不是江霄飞死？”
顾知攘拉住她的手，将她鬓边蜿蜒至唇角的碎发拨开，“因为无人可与他抗衡，至少现在没有。”
他的手很暖和，天生自带了吸引力，明明是在说着生杀之事，却遽然令林敛熙想起温柔乡这个词。
她反握住他，往里挪了挪，轻声道：“上来。”
“啊？”顾知攘脸唰一下子红透，以为自己听错了，舌桥不下，心跳加快。
“上、来。”林敛熙一字一顿，淡淡道，“冷。”
说完，蹭了蹭枕头，阖上了眼，但顾知攘没如自己所想，躺在留给他的位置上，而是抱住她将她放回原地，躺在床内侧，隔着一层棉被将她抱进怀里。
“里面凉，阿璕别动了。”他说道。
“嗯。”林敛熙明白他的用意，翻了个身，脸朝向他，仿佛回到幼时的陇初山，她睡在顾知攘的床上，顾知攘睡在案几上。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我就在你视线所及处，若你害怕，就喊我的名字。”
“……黑暗里有我。”
时隔多年，记忆回溯，连带着在陇初山上发生的事，都变得清晰起来。
当然，仇恨也没被落下，她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为什么没人杀得了江霄飞。”
顾知攘正的浮想联翩，忽的回到现实，脑子空白了一瞬。
“别胡思乱想。”林敛熙握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感觉近在咫尺狂乱的心跳声渐渐恢复以往，而自己，被抱得更紧了。
“阿璕应该没忘了葛勤。”
林敛熙点点头，“嗯。”
“葛勤以一当百，是江霄飞一手教出来的，但却只学到了皮毛。”顾知攘述说道，“我印象中，只见江霄飞受过三次重伤。头次我还小，不知内情。但后两次……”
他似乎在想如何形容，顿了顿，“这么说吧，他身上每有一道伤，就说明江湖上有一个门派消失。”
林敛熙拧眉，难怪追问师父江湖事，他偶尔语焉不详，难怪师父提起暗千门，总是深恶痛绝。
“便是他再手眼通天，终究是人，逃不过生老病死……杀他，一定会有机会的。”
事已至此，为天明后铺垫，顾知攘也必须和盘托出，他问：“阿璕，你信世间有神鬼精怪吗？”
林敛熙答的干脆，“不信。”
“阿璕，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知攘从头说起，讲第一次与江霄飞见面时，他是如何与葛勤闯入自家宅院，顾倚如何被人误杀，自己如何莫名其妙给顾倚报仇，救下江霄飞，被他带上的陇初山。
还模糊起因，将看见江霄飞初生时的景象原原本本说完，又把他受重伤后，如何痊愈道明。
最后，是此番去陇川发生的一切。
然而，林敛熙听完，只是不咸不淡的说：“嗯。”
顾知攘听出她不信，恨自己往日没能多挣一分信任，急声道：“阿璕，……”
“好了，到这儿。”
没有证据，单凭直觉和对顾知攘的了解，林敛熙无法说服自己做任何判断。
她微微抬头，和他的眼睛对上，此刻黎明已至，房间里有了些许光亮，自然，她看清了顾知攘那双紧张又不安的眼眸，是一片望不到底的灰色。
“别担心，”她知道顾知攘在害怕什么，嘴角浮起个安慰的浅笑，动了动身子，想将空着的那只手抽出来。
而顾知攘以为她要推开自己，收紧双臂几乎把她完全拢在怀中。
“喘不上气了。”林敛熙无奈的一挑眉，抓住了挂在脖颈上，垂在胸口的金属圆球，将其扯下来握在手心里。
顾知攘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想起溺水的人也会说这一句话。
而如何救一个溺水的人？
他凝视着林敛熙，偏过头，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但却被她先一步擒住下巴，往嘴里扔了个东西。
“咽下去。”林敛熙轻敲了下他的喉咙，见他顺从照做后，捏住他的唇，不让他说话。
“睡吧，一切睡醒了再说。”
于是，顾知攘听话的阖上了眼。
听路过平宁村的赶路人说，事发是在戌时一刻左右，正是迎客之时，百十来号姑娘小厮忙的脚不沾地，却无一人侥幸逃脱，怪的很，说完还怨愤一句：“主家作恶，报应却在下面人身上，真是造孽。”
作恶是为何意，莫非云欢院幕后之人是谁的事儿曝光了？不应该啊……
林敛熙好奇地问：“他们主家干了什么，这位大哥此般神情。”
“以前云欢院在陇川都排不上号，名气最响的是青招坊。”赶路人脸上增添了一分遗憾，“可惜年初青招坊发生血案关张，常客基本都被云欢院吞了，说云欢院干净，谁信，问谁谁都不信！”
原来青招坊的命案被算在了云欢院头上。林敛熙不知说什么好，但云欢院本就黑，多一桩骂名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黑猪蹭上了锅底灰。
让她搁在心上的是，这事儿跟顾知攘有没有关系。云欢院被付之一炬，其中总有无辜者受害，下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而按照大晋律法，滥杀无辜，是要当街斩首的。
“咔嚓——”
“噗——”
八字都没一撇，她却仿佛看见了漫天血滴，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这后劲儿一直延续到梦中，朝廷批文擒拿案犯顾知攘，陇川官差遍寻不得，林敛熙既担心他被抓住，又想自己亲手把人抓住，好给他洗脱罪名，整个人急的心神不定。
后来，梦里模糊的场景变得清晰，她回到了现在住的小院中，推门一看，顾知攘立在院中央，满身是血，脸上浮起令人安心的笑，如同留恋人间的魂魄，飘到自己眼前，张开双臂。
“再抱抱我吧。”他说。
林敛熙睫毛颤动，两大颗眼泪落了下来，莫名生出一股子委屈，“你的头还在院中央呢。”
“……还在院中央呢。”
“……”
噩梦倏然惊醒。
望着四周漆黑但是熟悉的场景，她长舒一口气，把手背贴在额头上，拂去渗出来的薄汗，心道幸好幸好。
看天色，离天明还早的很，可后半夜怕是难再睡着，她心说要是这会儿能来个贼就好了。
巧了，下一瞬，院中还真就传来了轻微的落地声。
她倾耳听着，闭起了眼，从脚步声判断外面应该是两个人，脚尖先着地，会轻功。
是贼还是来踩点儿的劫匪，说不好，但无论是哪个，她都乐意之至，照单全收。
片刻，外面有声传来，一人说道：“……这院子常年荒废，……”
另一人说：“今夜先在这儿落脚，等天亮你就进城……”
听对话他们似乎只是来借宿，林敛熙直起的身子放松下来，对着屋门有些无奈。
单纯借宿不好说什么，若是正经人自会主动去睡柴房，若敢动手动脚，刑部大牢伺候，也不用多废话。
正想着，吱呀一声，门开了。月光下，两只脚同时迈进门槛，却似乎发现了什么，暗骂一声，齐齐收了回去。
“来错了？”一人问。
另一人答：“大概是刚搬来的，真是的，以前我睡了那么多次都没人，偏生这回……”
梦好像还没醒，林敛熙居然听到了顾知攘的声音，她动动手指触到身边的长剑，又感觉不像在做梦。
她期期艾艾地问：“谁……谁在外面？”
“酒饮太多，进错了门，姑娘别怕，安心睡，我们这就走。”
是姚襄。
林敛熙掀开被褥，迅疾一扯叠放在床边的披风裹在身上，站在屋内问：“你们走哪儿去？”
“姑娘……”顾知攘与姚襄回头，只见林敛熙不疾不徐从阴影里走出来，立在廊下重复道：“你们走哪儿去？”
月色朦胧，姚襄不敢相信会这么巧，愣在原地。虽看不清她的脸，但从她说话声音口气以及顾知攘的反应来看，就是林敛熙没错。
同时顾知攘五官缩起，急忙背过身，心中胡乱的思绪拧成一团，想见的时候见不着，不能见的时候一下子撞了个正着，叹了声缘分，捉摸不定的缘分。
他咬牙叹了口气，话音急促，“姑娘认错人了，山高路远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敢走出这个门，按律重打五十大板，关入刑部大牢两个月。”
姚襄倒吸一口气，小心发问：“按照哪里的律法？”
“私闯民宅，调戏官差，判轻了。”林敛熙飞身到顾知攘身后，抓着他的肩膀让他面朝自己，严肃道，“是不是你干的。”
顾知攘举着两只手贴在眼上，“前一桩罪认，后一桩天明了再认。”
“……”姚襄抿起嘴偷笑了下，紧张感不复存在。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遂将手里的黑布袋放在地上，麻利往后退，“哥，我想起来还件事没办，就先进城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远。
林敛熙没拦他，姚襄在不在都不妨事，有顾知攘在就行，那个让人后怕的梦一直萦绕脑海，她迫不及待地问：“你……”
但刚一开口，整个人就没入到温暖的怀抱中，叫顾知攘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这感觉即让她舒服，也令人忐忑。
头顶的声音问道：“你病了？”
“风寒，快好了，松开。”
林敛熙挣了挣，但力不从心没挣脱，被顾知攘半抱着往屋里走，“我听你的鼻音很重，走先进屋去。”
吃了几天药，好的差不多，他是从哪儿听出来的鼻音。林敛熙心事重重，无意识被他送到床上盖好被子，又看他从院中把姚襄放下的黑布袋拿进来。
她问：“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啊？”顾知攘放下布袋，背过手往床边来，“别点蜡烛了，万一被四邻发现，没准要问东问西。至于阿璕说的……”他双手撑在床边，“脑海中有想法，就可以定罪了吗？那我非得要万劫不复了。”
这工夫还有心情调笑，装不知情，还是真不知情。
林敛熙倚在床头与他在漆黑中对视，严声道：“说正经的。”
“唉。”顾知攘叹了声气，“我不正经，阿璕不用猜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敛熙无语，捏住他的鼻尖一用力，问：“清醒了吗？”
“醒了醒了，阿璕你轻点，都弄疼我了。”
“……我在跟你说正事，云欢院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顾知攘收笑，神情凝滞，似是不敢相信，“……云欢院着火了？”
语气动作不像知情的样子，林敛熙又确认了一遍，“真不是你？”
顾知攘板板直直端坐着，“再怎么说云欢院的姑娘是无辜的，杀她们顶多让暗千门损失点儿钱，有本事去陇初山……等等！”
这一停顿，令林敛熙也屏住了呼吸，等他说后文。
“云欢院有独一处望楼看守，上次我去找大管事，差点儿受了万箭齐发，若只是赚钱的地儿，为何要有如此严密的设置？”顾知攘越想越不对劲儿，“可姚襄在那儿待了那么久，并没发现什么独特之处……”
林敛熙也纳闷儿，此事变得更为吊诡，云欢院在暗千门眼皮底下，有望楼看守，居然还能被烧穿，干这事儿的得是多大本事的高人啊。
但毕竟江霄飞肆无忌惮惯了，仇家遍地都是，且云欢院被烧与黎州的案子没关系，真相总有人去查，林敛熙便不再纠结，道了声：“算了，不是你办的就成。”
顾知攘不知是喜是忧，点了点头，“想来幕后主使也知道江霄飞不在陇川，才逮着空子下手。真相，看下一个死的是谁就知道了。”
林敛熙对此不以为然，“为什么不是江霄飞死？”
顾知攘拉住她的手，将她鬓边蜿蜒至唇角的碎发拨开，“因为无人可与他抗衡，至少现在没有。”
他的手很暖和，天生自带了吸引力，明明是在说着生杀之事，却遽然令林敛熙想起温柔乡这个词。
她反握住他，往里挪了挪，轻声道：“上来。”
“啊？”顾知攘脸唰一下子红透，以为自己听错了，舌桥不下，心跳加快。
“上、来。”林敛熙一字一顿，淡淡道，“冷。”
说完，蹭了蹭枕头，阖上了眼，但顾知攘没如自己所想，躺在留给他的位置上，而是抱住她将她放回原地，躺在床内侧，隔着一层棉被将她抱进怀里。
“里面凉，阿璕别动了。”他说道。
“嗯。”林敛熙明白他的用意，翻了个身，脸朝向他，仿佛回到幼时的陇初山，她睡在顾知攘的床上，顾知攘睡在案几上。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我就在你视线所及处，若你害怕，就喊我的名字。”
“……黑暗里有我。”
时隔多年，记忆回溯，连带着在陇初山上发生的事，都变得清晰起来。
当然，仇恨也没被落下，她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为什么没人杀得了江霄飞。”
顾知攘正的浮想联翩，忽的回到现实，脑子空白了一瞬。
“别胡思乱想。”林敛熙握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感觉近在咫尺狂乱的心跳声渐渐恢复以往，而自己，被抱得更紧了。
“阿璕应该没忘了葛勤。”
林敛熙点点头，“嗯。”
“葛勤以一当百，是江霄飞一手教出来的，但却只学到了皮毛。”顾知攘述说道，“我印象中，只见江霄飞受过三次重伤。头次我还小，不知内情。但后两次……”
他似乎在想如何形容，顿了顿，“这么说吧，他身上每有一道伤，就说明江湖上有一个门派消失。”
林敛熙拧眉，难怪追问师父江湖事，他偶尔语焉不详，难怪师父提起暗千门，总是深恶痛绝。
“便是他再手眼通天，终究是人，逃不过生老病死……杀他，一定会有机会的。”
事已至此，为天明后铺垫，顾知攘也必须和盘托出，他问：“阿璕，你信世间有神鬼精怪吗？”
林敛熙答的干脆，“不信。”
“阿璕，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知攘从头说起，讲第一次与江霄飞见面时，他是如何与葛勤闯入自家宅院，顾倚如何被人误杀，自己如何莫名其妙给顾倚报仇，救下江霄飞，被他带上的陇初山。
还模糊起因，将看见江霄飞初生时的景象原原本本说完，又把他受重伤后，如何痊愈道明。
最后，是此番去陇川发生的一切。
然而，林敛熙听完，只是不咸不淡的说：“嗯。”
顾知攘听出她不信，恨自己往日没能多挣一分信任，急声道：“阿璕，……”
“好了，到这儿。”
没有证据，单凭直觉和对顾知攘的了解，林敛熙无法说服自己做任何判断。
她微微抬头，和他的眼睛对上，此刻黎明已至，房间里有了些许光亮，自然，她看清了顾知攘那双紧张又不安的眼眸，是一片望不到底的灰色。
“别担心，”她知道顾知攘在害怕什么，嘴角浮起个安慰的浅笑，动了动身子，想将空着的那只手抽出来。
而顾知攘以为她要推开自己，收紧双臂几乎把她完全拢在怀中。
“喘不上气了。”林敛熙无奈的一挑眉，抓住了挂在脖颈上，垂在胸口的金属圆球，将其扯下来握在手心里。
顾知攘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想起溺水的人也会说这一句话。
而如何救一个溺水的人？
他凝视着林敛熙，偏过头，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但却被她先一步擒住下巴，往嘴里扔了个东西。
“咽下去。”林敛熙轻敲了下他的喉咙，见他顺从照做后，捏住他的唇，不让他说话。
“睡吧，一切睡醒了再说。”
于是，顾知攘听话的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