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在教学楼五楼，顾从州和几个同学发完水，站到了自家班主任后面。校长操着0.75倍速播音腔似的普通话，终于讲完一张A4纸。紧接着年级组长走了上去。
在一众老师的掌声中，他看见有一个同学猫着腰进来，在老王耳边说，门口有个疯人，在找周舟。
他一时间头皮发麻，下意识知道，是周学昌！
他听见老王说，叫门卫报警，这里快结束了，让周舟不要靠近那个疯子。
顾从州转身就要走，老王一把拉住他，叮嘱道：“把周舟拉开就行，不准打人！”
顾从州眼神发直，不知道门卫有没有让周学昌冲进来，胡乱点了个头：“我知道。”
然后一把拉开门，噔噔噔地下了楼，远远就看见一群保安把一个人围着，周舟站在学生的中间，所有人自动让出了一个圈，陈玉娇拉着周舟，站在圆心。
他大步跑过去：“周舟！”
周舟朝他靠了过来，胸膛剧烈起伏，“怎么办……”
周学昌把一个保安掀倒之后，身后的门卫立刻拿出电棍戳在他腰上。周学昌抽搐倒地，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
顾从州皱着眉头把周舟挡在面前，周学昌挣扎着起身，双手举过头顶，对门卫道：“我不干什么，真找人。”
他指着周舟：“我找她，周舟，家住兴北的，她妈叫周鸿英，爹叫杜肃，跟女人跑了……”
周舟脸色刷地白了下来。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有人小声说：“她不是孤儿吗？”
周舟喉咙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周学昌试着上前两步，被门卫逼退，他说：“死了嘛，死得好！”
顾从州一言不发，远远地瞪着周学昌。
他还敢来！
顾从州背对着人群，不知道是谁在小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人跟周舟关系不太正常啊……”
“你上去问问呢。”
“我不敢去，你去。”
“你去你去，你去问周舟。”
“我不敢，万一…怎么办…”
这一男一女压在喉咙里的嗤嗤声听得顾从州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转身，大声说：“已经报警，老师也马上就出来了，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行不行？”
刚才跑得急，不知是不是扯到伤口了，现在左臂有些隐隐作痛，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人群中静了一瞬，猜想周学昌和周舟关系的那两个人也识趣地闭了嘴。
几个门卫、保安站在他们五六米之外，两个人就这样和周学昌沉默地对峙着。
他咬着牙关，勉强压制着火气，太阳穴上一根筋鼓着，左手不能动，右手已经握成拳。
门卫的手机嘟嘟地响起来，不知是哪个老师来电，门卫口里说“嗯嗯”、“已经报了”、“诶诶好”之类的话。
大部分人都盯着门卫手里的动静，一名保安放下了钢叉，去询问接电话的人。
周学昌趁着这个机会，忽然撞开放下钢叉的保安，大张着手朝周舟扑过来。另一位保安眼疾手快地踢了他一脚，又拿电棍戳了他一下。
周学昌身体不住地抖动，几个人一齐过去将他制住。
他“哎哟”、“哎哟”地大声叫着，忽然抬头看了周舟一眼，不知是看周舟，还是看顾从州，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一个猥琐的笑，猥琐到接近恶毒。
顾从州看了周舟一眼，不知道周学昌这笑是什么意思。
周学昌却忽然大叫：“我走，我走！放开我。”
“现在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保安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身后，把人提了起来，“在这里等着吧，警察马上到了。”
挣扎间，周学昌的距离又靠近了学生一些。几个负责组织的班干部让豆腐块向后挪了一点，陈玉娇把周舟拉到人群后面。
但不管周舟去哪，旁边的人总是心照不宣地让出一个圆圈来。
周学昌忽然开始怪叫，“你们放开我！我就是来要钱的。钱要到我就走了。”
周舟看了一眼顾从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想周鸿英打来的钱还在卡里，要不就取出来给他好了，反正她也不会用。
门卫问：“什么钱，谁欠你钱！”
周学昌大叫：“这小娼妇！把我的钱拿去养小白脸！你说我该不该把钱要回来！”
周舟整个人都懵了，她没料到周学昌来这套，什么叫拿他的钱去养小白脸。
顾从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握紧了拳头上前两步，“你说什么！”
周学昌开始大喊大叫，要不是门卫把他制住，他可能要在地上滚几圈，喊得比窦娥还冤：“我有钱的时候她跟我，把我的钱套出去给小白脸用，现在我没有钱了，把我甩了！你们学校就教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人！我要去告你们！”
“不……”周舟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目光发直，一时间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识，只能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顾从州脑子嗡地一声，人群鸦雀无声，陈玉娇表情僵在脸上，放开了周舟的手。
等反应过来时，顾从州已经走到周学昌身边了。他气得眼眶通红，学校这种地方，没有秘密。流言像野火一样，风一吹，漫山遍野地烧过去，再也扑不灭。
今天闹得这样难看，学生间刚才就开始往那方面猜测了。事后就算周舟为了辟谣跑断腿，也不会有人再信她了。一时间交头接耳，侧目而视，假的也说成了真的。
原来这就是周学昌的报复，他要让周舟在这个学校被人戳断脊梁骨。
有几个老师先赶了出来，还没下教学楼，先听见门口一阵骚乱。等终于开完会，老王大步走到学校门口时，警察也刚好赶到。
顾从州还双目通红地死死按住周学昌，一拳一拳地朝他脸上砸，周学昌一次都没有还手，被顾从州压着打，他的鼻梁已经断了，满脸是血。
三个警察才把顾从州从周学昌身上拉开。
顾从州和周学昌都被控制住，左脸贴在地面上，警察用膝盖压着他的背。
他的伤口撕裂了，血从校服短袖里渗出来，兀自感觉不到疼似的，断断续续地说：“造谣……他在造谣……不要相信他……他是……”
人群被这忽然暴起的斗殴事件冲散，伴随着尖叫，七八百号人乱成一锅粥。
老王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又是安抚同学，又是向领导解释。几十位老师从教学楼下来，都看到顾从州把那个人压在地上，往死里打。
……
黎女士又一次赶了过来，这次是老王亲自打的电话。顾从州撕裂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笔录也做完了。二模当然不可能参加。
此事涉及外来人士，学校无法低调处理。周学昌在学校范围内寻衅滋事，扰乱治安，兼造谣他人，需负法律责任，决定对其警告处理，并需配合消除影响。
同时对于对顾从州殴打他人，鉴于周学昌有无故殴打他人的前科，又考虑到此事是由周学昌故意激化矛盾引起，因此酌情从轻处罚，他需承担周学昌的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营养费等赔偿。
黎女士来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上次的惊怒交加。她只看了周舟一眼，然后对顾从州说：“走，我去给你办休学。”
顾从州没有想象中的抗拒，他跟着站了起来，几乎称得上温顺。他在派出所冷硬的板凳上坐了很久，就等黎女士的到来。
周舟无处可去，跟着顾从州回了学校。
休学吗？她也休学好了，反正在这个学校，是不可能再呆下去了。
大半夜，南城一中某间会议室灯光大亮，白炽灯灼着人的眼睛。老王抽了半包烟，忍不住地要叹气。事情经过有学生跟他说了，他特地找了五六个学生，把他们的描述综合起来听，大概还原了真相。
他也不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这两个人身上。
像跟什么犯冲似的。
门卫室亮了灯，黎女士领着顾从州从小门进入，周舟亦步亦趋。黎女士停下来看她，看了半晌，最终没有说话。
老王一听，几乎跳了起来，这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休学？
顾从州和周舟已经是整个高三年级成绩最好的两个人了，并且看这个趋势，有破学校记录的可能，这时候休学，这一年岂不是白瞎了。
老王万万不可能同意。
黎女士早就知道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只是没料到这么快，顾从州上次的伤还没好，他又一次跟人打架。
她简直想带他去庙里看一下，看是不是和周舟犯冲，或者最近被什么上了身。说性情大变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此前十八年里，顾从州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他又是完全没有戾气的，甚至跟从前一样的温和礼貌有涵养。
老王口水都说干了，最后出了办公室，让黎女士和顾从州好好谈谈。
“你到底要怎么样？”黎女士简直匪夷所思。
这话像是在问顾从州，又像是在问周舟。
在一众老师的掌声中，他看见有一个同学猫着腰进来，在老王耳边说，门口有个疯人，在找周舟。
他一时间头皮发麻，下意识知道，是周学昌！
他听见老王说，叫门卫报警，这里快结束了，让周舟不要靠近那个疯子。
顾从州转身就要走，老王一把拉住他，叮嘱道：“把周舟拉开就行，不准打人！”
顾从州眼神发直，不知道门卫有没有让周学昌冲进来，胡乱点了个头：“我知道。”
然后一把拉开门，噔噔噔地下了楼，远远就看见一群保安把一个人围着，周舟站在学生的中间，所有人自动让出了一个圈，陈玉娇拉着周舟，站在圆心。
他大步跑过去：“周舟！”
周舟朝他靠了过来，胸膛剧烈起伏，“怎么办……”
周学昌把一个保安掀倒之后，身后的门卫立刻拿出电棍戳在他腰上。周学昌抽搐倒地，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
顾从州皱着眉头把周舟挡在面前，周学昌挣扎着起身，双手举过头顶，对门卫道：“我不干什么，真找人。”
他指着周舟：“我找她，周舟，家住兴北的，她妈叫周鸿英，爹叫杜肃，跟女人跑了……”
周舟脸色刷地白了下来。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有人小声说：“她不是孤儿吗？”
周舟喉咙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周学昌试着上前两步，被门卫逼退，他说：“死了嘛，死得好！”
顾从州一言不发，远远地瞪着周学昌。
他还敢来！
顾从州背对着人群，不知道是谁在小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人跟周舟关系不太正常啊……”
“你上去问问呢。”
“我不敢去，你去。”
“你去你去，你去问周舟。”
“我不敢，万一…怎么办…”
这一男一女压在喉咙里的嗤嗤声听得顾从州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转身，大声说：“已经报警，老师也马上就出来了，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行不行？”
刚才跑得急，不知是不是扯到伤口了，现在左臂有些隐隐作痛，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人群中静了一瞬，猜想周学昌和周舟关系的那两个人也识趣地闭了嘴。
几个门卫、保安站在他们五六米之外，两个人就这样和周学昌沉默地对峙着。
他咬着牙关，勉强压制着火气，太阳穴上一根筋鼓着，左手不能动，右手已经握成拳。
门卫的手机嘟嘟地响起来，不知是哪个老师来电，门卫口里说“嗯嗯”、“已经报了”、“诶诶好”之类的话。
大部分人都盯着门卫手里的动静，一名保安放下了钢叉，去询问接电话的人。
周学昌趁着这个机会，忽然撞开放下钢叉的保安，大张着手朝周舟扑过来。另一位保安眼疾手快地踢了他一脚，又拿电棍戳了他一下。
周学昌身体不住地抖动，几个人一齐过去将他制住。
他“哎哟”、“哎哟”地大声叫着，忽然抬头看了周舟一眼，不知是看周舟，还是看顾从州，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一个猥琐的笑，猥琐到接近恶毒。
顾从州看了周舟一眼，不知道周学昌这笑是什么意思。
周学昌却忽然大叫：“我走，我走！放开我。”
“现在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保安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身后，把人提了起来，“在这里等着吧，警察马上到了。”
挣扎间，周学昌的距离又靠近了学生一些。几个负责组织的班干部让豆腐块向后挪了一点，陈玉娇把周舟拉到人群后面。
但不管周舟去哪，旁边的人总是心照不宣地让出一个圆圈来。
周学昌忽然开始怪叫，“你们放开我！我就是来要钱的。钱要到我就走了。”
周舟看了一眼顾从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想周鸿英打来的钱还在卡里，要不就取出来给他好了，反正她也不会用。
门卫问：“什么钱，谁欠你钱！”
周学昌大叫：“这小娼妇！把我的钱拿去养小白脸！你说我该不该把钱要回来！”
周舟整个人都懵了，她没料到周学昌来这套，什么叫拿他的钱去养小白脸。
顾从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握紧了拳头上前两步，“你说什么！”
周学昌开始大喊大叫，要不是门卫把他制住，他可能要在地上滚几圈，喊得比窦娥还冤：“我有钱的时候她跟我，把我的钱套出去给小白脸用，现在我没有钱了，把我甩了！你们学校就教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人！我要去告你们！”
“不……”周舟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目光发直，一时间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识，只能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顾从州脑子嗡地一声，人群鸦雀无声，陈玉娇表情僵在脸上，放开了周舟的手。
等反应过来时，顾从州已经走到周学昌身边了。他气得眼眶通红，学校这种地方，没有秘密。流言像野火一样，风一吹，漫山遍野地烧过去，再也扑不灭。
今天闹得这样难看，学生间刚才就开始往那方面猜测了。事后就算周舟为了辟谣跑断腿，也不会有人再信她了。一时间交头接耳，侧目而视，假的也说成了真的。
原来这就是周学昌的报复，他要让周舟在这个学校被人戳断脊梁骨。
有几个老师先赶了出来，还没下教学楼，先听见门口一阵骚乱。等终于开完会，老王大步走到学校门口时，警察也刚好赶到。
顾从州还双目通红地死死按住周学昌，一拳一拳地朝他脸上砸，周学昌一次都没有还手，被顾从州压着打，他的鼻梁已经断了，满脸是血。
三个警察才把顾从州从周学昌身上拉开。
顾从州和周学昌都被控制住，左脸贴在地面上，警察用膝盖压着他的背。
他的伤口撕裂了，血从校服短袖里渗出来，兀自感觉不到疼似的，断断续续地说：“造谣……他在造谣……不要相信他……他是……”
人群被这忽然暴起的斗殴事件冲散，伴随着尖叫，七八百号人乱成一锅粥。
老王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又是安抚同学，又是向领导解释。几十位老师从教学楼下来，都看到顾从州把那个人压在地上，往死里打。
……
黎女士又一次赶了过来，这次是老王亲自打的电话。顾从州撕裂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笔录也做完了。二模当然不可能参加。
此事涉及外来人士，学校无法低调处理。周学昌在学校范围内寻衅滋事，扰乱治安，兼造谣他人，需负法律责任，决定对其警告处理，并需配合消除影响。
同时对于对顾从州殴打他人，鉴于周学昌有无故殴打他人的前科，又考虑到此事是由周学昌故意激化矛盾引起，因此酌情从轻处罚，他需承担周学昌的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营养费等赔偿。
黎女士来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上次的惊怒交加。她只看了周舟一眼，然后对顾从州说：“走，我去给你办休学。”
顾从州没有想象中的抗拒，他跟着站了起来，几乎称得上温顺。他在派出所冷硬的板凳上坐了很久，就等黎女士的到来。
周舟无处可去，跟着顾从州回了学校。
休学吗？她也休学好了，反正在这个学校，是不可能再呆下去了。
大半夜，南城一中某间会议室灯光大亮，白炽灯灼着人的眼睛。老王抽了半包烟，忍不住地要叹气。事情经过有学生跟他说了，他特地找了五六个学生，把他们的描述综合起来听，大概还原了真相。
他也不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这两个人身上。
像跟什么犯冲似的。
门卫室亮了灯，黎女士领着顾从州从小门进入，周舟亦步亦趋。黎女士停下来看她，看了半晌，最终没有说话。
老王一听，几乎跳了起来，这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休学？
顾从州和周舟已经是整个高三年级成绩最好的两个人了，并且看这个趋势，有破学校记录的可能，这时候休学，这一年岂不是白瞎了。
老王万万不可能同意。
黎女士早就知道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只是没料到这么快，顾从州上次的伤还没好，他又一次跟人打架。
她简直想带他去庙里看一下，看是不是和周舟犯冲，或者最近被什么上了身。说性情大变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此前十八年里，顾从州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他又是完全没有戾气的，甚至跟从前一样的温和礼貌有涵养。
老王口水都说干了，最后出了办公室，让黎女士和顾从州好好谈谈。
“你到底要怎么样？”黎女士简直匪夷所思。
这话像是在问顾从州，又像是在问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