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窸窸窣窣,还有其他的嘈杂声音,让她听不真切。

    紧接着,一阵刺痛袭来,像是有人用利器击穿了她的脑袋。

    昏迷之前,她遇见了土匪。

    那她现在在哪里?土匪窝?

    说话的人逐渐走近,楚璃月终于听清两人对话。

    “醒了吗?”

    “回嬷嬷,还没有。”

    “药快煎好了,你等下端过来,给她喂下去。”

    听到这儿,楚璃月在被子下面的手渐渐握成拳。

    听着两人对话,倒不像是她遇见的那群匪贼。

    那匪贼穷凶极恶,刀刀要人性命,万不可能还会为她煎药。

    略一犹豫,她挣扎着,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轻吟出声。

    声音惊动两人,年岁小的的开口惊呼:

    “嬷嬷,小姐醒了!”

    楚璃月睁眼,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目露惊喜的向她跑来,后面一个年长的妇人紧随其后。

    楚璃月面色苍白,唇瓣无血色,这一动,只觉的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连半起身都做不到,难怪她刚刚用力掐掌心,都没丝毫痛感。

    “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一开口,才发现,她的嗓音过于嘶哑,用力问出的话,听起来如蝇喃。

    楚璃月双唇紧抿,眉头攒在一起,喉头滚动,一瞬间有些无措。

    年长妇人走到跟前,柔声安慰:“小姐莫急。”

    随后让旁边的小丫头去倒杯茶水。

    “小姐不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老奴再和你解释。”

    楚璃月道谢后接过水杯,低头抿了两口。

    周嬷嬷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顾虑,开口笑道:“小姐莫怕,没有下药。”

    被人看破,楚璃月抬头尴尬笑笑,心里倒是没了顾虑,两口便将水杯里的水喝完,再开口,嗓音就清亮很多:“婶娘多虑了。”

    周嬷嬷道:“小姐称呼我为周嬷嬷就好。”又指着旁边的小丫头,“这是丫环芝儿,负责跑腿,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她就是。”

    楚璃月点点头,冲着两人笑笑,算是知道了。

    周嬷嬷继续,说起此处是何地,她又是如何到了这里。

    原来,她现在已经在京城了。

    此处是京城西城的一个独户院子,两人的主人是京城中人,那日她和家仆遇到匪徒,她中途昏倒,眼见那匪徒已经举起带血的砍刀,明晃晃的就要向她的身上砍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危机万分的时候,周嬷嬷的主子路过看到,遂招呼手下,与那群匪徒搏斗,这才将她救了下来。

    楚璃月听着周嬷嬷叙述,又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时的场景如何的惊险,和周嬷嬷说的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当时没有这院子的主人经过,或者是他出现的时间再晚上那么片刻,那她岂不是——

    这事不能细想,一想,她就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这倒并不是她胆小怕死,或是不经事。生死面前,哪怕是圣人来了,都要从心底惧上三分。

    而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更何况,她此次来京,为的是替父鸣冤,家中还有母亲翘首以盼。若她还未入京,就身死魂消,她都无法想象母亲得知以后会有多么悲痛。

    一个月前,凌州大雨,堤坝坍塌,流民遍野,紧接着疫病肆虐。

    她父亲身为凌州知州,抵抗洪涝,控制灾役,前后奔波,亲赴洪灾最严重的祁县,三日都未曾合眼。

    谁承想祁县决堤,竟将一行人冲走!

    至今生死不知。

    她和母亲苦等半月未有消息,没等来朝廷救援,反而等来一旨降罪书。

    她和母亲抱头痛哭,匆忙给父亲立了衣冠冢,她拿着那份罪状,带着家仆,赶往京城,要给父亲争个清白!

    可她一个弱女子,连江南都没出过,如今这乱世道,哪有那么容易——

    一路风餐露宿,眼看就要到京城,在却郊外遇见匪徒!

    想到这,楚璃月心中一阵悲鸣。无论如何,她都是要活下去的。

    楚璃月一手攥紧身下锦被,死死压下心中后怕。

    “竟然这样,我竟还以为……实在惭愧。周嬷嬷,你家主子现在何处,我想亲自谢谢他。”

    楚璃月说完,就挣扎着掀开被子,想要起身。

    周嬷嬷上前一步,阻止道:“姑娘不急,还是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再说公子最近公事繁忙,此时也不在府上,此处只是公子在西城的偏院,并不常来。不过姑娘放心,等老奴见到公子一定向他表明姑娘的感激之意。”

    楚璃月道谢。

    片刻,她又不好意思的问道:“嬷嬷,不知你家公子救下我时,可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她此次上京,除了带了贴身的丫鬟锦书,其余家仆都是对楚家忠心耿耿之人,她被救得以残喘,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当时场景极为混乱,匪徒见人就杀,为了护着她,她眼睁睁看见家中一个眼熟的护卫被匪徒一刀砍掉臂膀。

    尤其是锦书,自小就在她身边伺候。想到这儿,她又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姑娘安心,还有些其他人,公子自有安排。”

    知道还有其他人活下来,并非只有她孤身一人,楚璃月心里多了期盼,对周嬷嬷口中的公子,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周嬷嬷似乎还有事情,说完以后就告退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芝儿伺候。

    芝儿是个活泼的性子,对楚璃月好奇的很,总喜欢时不时的找她说话。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正看见楚璃月垂眸,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不认字,被买来做婢子的时候年岁也小,但她命好,第一回遇见就是仁厚的德善之家,整个府上,只有周嬷嬷和她,再加上一些做粗活的小厮。关系简单,这让她没有在其他人做下人的拘谨。

    她仔细端详眼前认真神色的女子,峨眉如远山,此时微微攒着,鼻梁高挺,唇如点砂,肤如凝脂,云鬓随意披散在身后。动作间,垂下一缕,轻扫过面颊。

    恍惚间她想起,很久之前说书的先生落下惊堂木:“那女子,一举一动,仿若带着莹莹光辉,当真是神妃仙子,落下那凡尘……”

    察觉到芝儿的视线,楚璃月停笔,抬头看过去,眸中带了疑惑。

    她笑道:“怎么了?”

    芝儿被那水波流转的温润眸子一看,匆匆低下头,羞红了脸颊。

    楚璃月疑惑。

    芝儿没忍住,又抬起头,看着楚璃月,红着脸说:“小姐,你可真好看!”

    楚璃月被她这副样子逗笑,谁曾想,芝儿倒突然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儿,再看她一眼,扭头匆匆逃了出去。

    楚璃月摇摇头,继续拿起笔,倒没继续多想。

    又片刻,她放下笔,看着桌上的宣纸,继续陷入刚刚的思绪中。

    父亲含冤定罪,虽然圣上言明虽楚家罪不可恕,但念在父亲已经身死,故不再累及家人族亲。

    在其他人看来,这或许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可她却不这么觉得。

    父亲为官十三载,日日都殚精竭虑,处处为百姓考虑,她看着凌州在父亲的治理下越来越好,其中付出的艰辛又岂是他人可知。

    父亲生死不知,已经失踪一月有余,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每见到她虽强装笑意,可楚璃月心里清楚,父亲他恐怕,已经——

    想到这儿,楚璃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到这个时候父亲还要被泼这脏水!

    进京鸣冤,为父翻案,哪一步都不容易,她决心早定,就是没了性命,也要为父亲洗清这冤屈。

    只是可怜了母亲,孤苦一人。

    想到这儿,她眸光一暗,面上也没了神采。她这次来京带了车夫一人,丫环锦书一人,家中护院七人,路途遥远,赶的又急,多余杂物一并舍弃了,可就这样紧赶慢赶半个多月,还未入京,就先损失严重,

    也不知道其余人如何。

    时间紧迫,她伤也养的差不多了,不能再耽误,等明日她找周嬷嬷,和她说明,等她亲自见到恩人,当面感谢救命之恩,就离开这里。

    她思忖,之前听父亲说,他有一同窗好友,在京为官,姓赵,似乎是在礼部任职,她了解不清楚,只等出去后再做打算,若是能找到人,等她去大理寺鸣冤也有个帮衬。

    这些都是以后再说,现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楚璃月抬手,食指点在白纸上,哪里被特意圈了起来:三千五百两,这是她从家中出来时带出的全部家当。

    有钱鬼推磨,无银举步艰,在京城,她人生地不熟,处处都要打理,这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楚璃月提笔圈出五百两。

    她打算拿这五百两给救命恩人。

    楚璃月在这院中住了三日,日日吃食用度都不是凡品,就连这屋中的摆件,院子的亭台楼阁设计都是出自名家之手。虽然知道这家主人并不缺钱,她拿这五百两用来感谢救命的恩情确实是有些敷衍,可眼下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芝儿这两日来找她,时常提起她公子如何如何好。

    楚璃月长舒一口气,自觉救她的公子仁心,定然不会因为这个埋怨。若不然,除了这五百两,她也可以帮他做些其他的事情,只要她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拒绝。

    楚璃月想:是她这次占了便宜,当时土匪暴乱,匆忙之间她受伤昏倒,也没有看清救她的公子。现在她又在这里安心养伤三日,日常所需,都没有亏待她,这一点她也会好好记在心里。

    这样想着,楚璃月起身,先去找了周嬷嬷。回来时又刚巧遇见给她来送伤药的芝儿。

    她当日因为惊吓过度,身体有些虚弱,还在逃跑的时候摔倒在地,小臂和背部受了擦伤。前面的伤口她能处理,可背后她够不着,这几日都是芝儿来给她上药。

    上好伤药,楚璃月等着伤药吸收,回头看见一旁收拾的芝儿。想着白日的事情便开口问她公子的事情。

    芝儿每说起这个就兴奋,说个不停,得知楚璃月明日想见公子,当面感谢救命之恩,便道:“小姐和公子,都是顶好的人。”

    芝儿只在这个院中伺候,知道的也不多,反复几句,都是公子如何好。公子也不经常过来,这里应当只是他其中的一个落脚之处。

    楚璃月想从她这得到这位公子的喜好,并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至于周嬷嬷,知道的倒是比芝儿多,可她无论问什么,周嬷嬷都一副不知,全看公子的态度。

    她打探了一圈也能知道公子有什么喜好,或者她能帮助的地方。

    刚刚她去找周嬷嬷,说明来意,周嬷嬷也只是恭顺应承,会告知公子,公子明天来不来,全看公子意愿。

    看着手中的银票,楚璃月也只能早早歇息。

    等明日公子若不来,她就离开,先去找赵大人。

    次日下午,等了一日不见公子,楚璃月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前去告别,芝儿就匆匆跑来。

    公子来了,在后院书房。

    公子要见她。

    楚璃月去了书房,袖中装着五百两银票。

    却不曾想,那公子坐在屏风后喝茶,背影清隽出尘,垂首品茗,听见声音,缓缓回头看向她。

    面上似笑非笑,眸子却像沁了凛冬寒梅上的落雪,薄唇微启,淡淡道:“好久不见,阿月。”

    楚璃月面色一白。

    怎么?是他!

    谢顾清,她曾经的未婚夫——

    她在他上京赶考的前一夜,亲手毁了两人之间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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