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荷院中摆了一桌茶点，梅月娴满面含羞的坐着，已是知道有人来与她说媒。
见她样子，想必是满意的。
“裴娘，莫要笑了。若是你不在孝期，怕是这会儿媒人都把门槛踩坏了。”今日这事，姨母应该是有些眉目的，私下里已偷偷与她说过，只等个日子让她与那小郎君远远看一眼，便能定下来。
她与裴娘年岁想当，正是婚龄。以裴娘的品性，若是真让那些高门贵人看见，怕是大部分都要来求娶，只是还在孝期，那些人怕是都在观望呢。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大部分人都配不上裴娘。
只是......表哥那头，对裴娘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她直觉表哥对裴娘肯定不是什么表哥表妹的态度，表哥平时对她什么态度，那是多说一句话都不愿，便是莹娘都难得他一个好脸色......偏偏对裴娘，表哥的态度奇奇怪怪的。
提到婚事，裴知蓝叹了口气。
果然人间到了婚龄，谁都要催问一句。
那日外祖母问她，今日娴娘问她，便是私底下，小舅母也明里暗里问过。
原本，她从未想过在这些时空中成婚，甚至，她都不想在这些时空留下太多牵扯，只想将神魂寻回彻底修复身体。
如今，神魂已尽数回归。
这副身体也在渐渐修复，可总觉得还差什么。
千年前的关于九天的记忆十分清晰，然而在轮回时空中的记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裴知蓝似乎不想提及婚事，梅月娴知趣的没再多提，只转了话头道：“对了裴娘，你说的给茶楼提供点心的事情，我答应了。”
那日宴会回程，裴知蓝见梅月娴有些心事，便问她怎么了。
梅月娴的烦心事，左不过是自己母亲，她母亲还惦记着表哥呢，她这段时间被姨母教导，已然明白，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挺直了腰杆说话，再说她本就对表哥无意，况且她们母女也不能一直靠侯府接济，该得有个自己的进项才是。
姨母给了她一些铺子和田庄，她正慢慢学着打理。
她最拿手的便是做糕点，便想着经营糕点铺。但上京是什么地方，刚开起来的铺子根本没什么生意，她正发愁呢。
裴知蓝知道后便道：“我的茶楼正好缺配茶的点心，娴娘不如提供一些糕点与我放在茶楼里，等打出了名声，自然便有客人上门了。”
裴娘的茶楼她不仅听说了，还去看过。
每日都是门庭若市，便是上京的几家颇有名号的茶楼生意都不如.......若是她的糕点能送到裴娘的茶楼，别说销路，便是只供给茶楼都不愁钱财。
但到底是占了裴娘的便宜，裴娘便是要在茶楼上糕点，以她自己的本事，哪里寻不来，偏偏将这个机会给她......她没有立刻应下。
“这没什么，你做的糕点，便是莹娘都说不出不好吃这几个字来。况且原本茶楼就要上点心，去寻外头人的还要花不少心里，哪有自家的放心。”
裴娘的话说的诚恳，若她再推拒，倒是矫情了。
“只一点，若有客人觉得我的糕点不好，你与我明说，我定全力改良糕点。”
裴知蓝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此事便定了下来。
梅月娴告辞后，琴荷院又迎来了松风。
松风心里苦啊，今日郎君也不知怎的，回了院子后就黑着一张脸，叫他给琴荷院送东西过来。
送东西？
问题是书月院的库房早就被郎君他送空了啊。
早些年宫中的赏赐，还有郎君自己的私产，前几次就全打包送去给琴荷院了，一分没留。这会儿要送，他哪里给他去变出东西来。
这不，只能匆匆去珍宝阁买了些新出的首饰配件送来。
他松风也是见过市面的人，珍宝阁这些东西，真不够看的。
郎君自己也来了，就是........
松风站在素锦面前，抬头看了眼翻过院子的身影，啧，真是没眼看。
裴知蓝送走了梅月娴后正打算回屋，便看到黑影落地，朝她的方向跨步而来。
“表兄。”
那黑影顿了顿，又加快了脚步，直站到她面前，神色委屈，“才不是表兄。”
裴知蓝看了眼被松风拦住的素锦，推开房门，示意人进去。
季阡进去时还不忘拉住她的手一道进门。
“知，别嫁人好不好？”
裴知蓝一愣，怎么好好的说这话。
见裴知蓝没回答，季阡整个人紧绷起来，“不要嫁人好不好，知不要我了吗？”
裴知蓝一回味便猜到他大约是知道今日来说媒的事情，也不知怎的误会了。两位舅母竟然没与他解释吗。
想到这里，裴知蓝心中一笑，干脆坐下喝了口茶，神情平静道：“我嫁不嫁人，与要不要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要我了！你都要嫁给别人了.......”
“不是你说凡人都要成亲吗？我这岁数，在凡间本就到了成婚的年纪。”
“你不能嫁给别人。”
“要嫁也只能嫁给我！”
说完这两句，季阡便扑到裴知蓝腿边，自从恢复了记忆后，他行为上倒是越来越像龙了，不似以前那般端着，说跪就跪，说抱就抱，半点没有骨气。
裴知蓝动了动腿，被抱的更紧了，人伏在她大腿处，呜呜咽咽的，“别人有我喜欢知吗！有我懂知吗！别人有什么好的，知是不喜欢我了吗？是我这样子不好看吗？我还可以继续化形成知喜欢的模样。”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你起来。”裴知蓝放下茶碗，没想到这龙都快五千岁了，还这样，实在不够稳重。之前那会儿，不会都是装的吧？
季阡手里卷着她的衣袖，嘟囔道：“知都要嫁人了，我急死了。”
“我不嫁人。”
“真的？”
“真的，我不会嫁给旁人，也不会嫁给你。”
季阡站起来，双目紧紧盯着裴知蓝，原本委屈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知，不嫁人也没什么的。我在凡间见过太多夫妻分分合合，真正能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现在不分开，以后也不会分开。”
裴知蓝顿了顿，咽下早已凉了的茶水，“你见过很多凡间夫妻？”
季阡点了点头。
裴知蓝突然站起身靠近季阡，季阡后退一步，裴知蓝扯住他的衣襟，“阡，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你见过的凡间夫妻，不是季府的人吧？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对不对？”
不敢和她对视，看来是真的瞒着她什么。
季阡神色闪躲，冷不防面前的人突然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柔软的触感，舒服的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说吧，你的角，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没的——”
她还是问了出来。
龙支支吾吾的。
不能再对他让步了，裴知蓝无视龙可怜巴巴的神情，他那冷脸的样子做这种态度，的确十分能让她心软，可丢失的记忆让她无法直面太多选择，必须要问出来。
一旦问出口，心也就平静下来。
龙似有若无的视线放在她身上，说的声音很小，“说了，知一定会心疼我的。”
但裴知蓝还是听见了，心中的猜想大约是真的。
龙化为原型将她带去了宫殿。
龙盘踞着巨大的身形，将头搁在她腿边，一边哼哼唧唧的讲，一边偷瞄她的神色。
“我入轮回是因烛龙之血的缘故吗？”
龙摇摇头，“烛龙之血只能使我进入轮回时空。知进入轮回，大约是受神魂牵扯。”
当初他在宫殿等待千年，知早已进入轮回。
裴知蓝抚摸着龙首。
想到那枚蕴含她神魂的玉佩......她进入的轮回莫非都与曾经的祈愿有关。
人类大部分的祈愿都很纯粹简单，唯有蕴含大量怨恨的祈愿她才会分出神魂压制，否则愿主就会因怨堕魔而无法进入轮回。
这样的祈愿不多，而为了愿主考量，每一次她完成祈愿都会散去这些人的记忆。
所以，她入的轮回都是那些祈愿之中吗？也因此，她没了有关这些轮回的记忆？
至于龙的角，她依稀记得沉睡前似有看到龙角上的血迹，但龙角还在......
魔域封印已了结，又会有什么原因使一条成年的烛龙失去他的角。
龙说了许多，都是关于她的，半句没提自己。
裴知蓝轻叹一声，“角还能找回来吗？”
龙仰头蹭入她怀，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没有角是不是太丑了.......”
裴知蓝只当没发现，“是啊，我觉得阡还是有角好看。”
这话出口，龙惊抬起头，瞳孔微凝，“知嫌我丑！”
然而这次，裴知蓝并没有安慰他，反而点了点头。
龙气的不行，但是又真的怕她嫌丑，在空中翻滚了半日，最后飞到她身边，“知别不要我，好不好......”
-
当夜，裴知蓝睡下后，等了半日，龙果然有了动静。
龙偷偷将自己的鳞片放在她随身带的香囊中，没想到却是方便了她，里头有龙的气息，龙去了哪里，她都可以通过龙鳞感受到。
她如今没了神力，只是个凡人，若不是龙鳞在，还真追不上遨游天地的龙。
龙偷偷去了一处神山。
回忆里，这是人神两界的交界处。
裴知蓝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当初，人神两界虽已不再互通，但是因为人轻易发现不了神界入口，所以这个口子是没有加固封印的——毕竟神向来瞧不上人，不会主动下界。
可现在，白色大网将交界处牢牢封住，上头蕴含着浓郁龙气，便是神也轻易无法穿透。
龙气？
裴知蓝握着龙鳞的手一紧。
龙悬浮在大网前，白色的网由雷电而成，不断闪耀出电光。
而电光之间，龙角若隐若现。
龙的角，竟在这里——
龙怔怔的看着他的角。
裴知蓝呼吸一顿。
龙角成网，即是这世间最牢固的封印，唯有龙角的主人才可破开封印。
为什么要在人神两界布下封印——
只有一个可能，是为了拦住神。
人间......在她沉睡之时的人间，无神庇佑任人宰割......
一切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龙是为了守护她的人间，才断了龙角。
而她昨日竟还默认没了龙角的龙丑陋不堪，致使龙来找了龙角。
她飞快跑向山脚。
龙一直在等。
龙鳞上有他的气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知会跟来。
这次，他想知道，知会选择他还是人间。
若是将角取出，封印便会打开，滔天洪水将再次灌入人间......还有那些烦人的神......
知，会怎么选呢。
龙怎么也没办法压抑他心中阴暗的期待。
忍不住一次次试探知的底线。
裴知蓝一直走到龙身下阴影处。
“阡......”
她轻声喊，换来一声龙吟。
巨龙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龙角织成的封印网，似有犹豫。
哪怕知不选他，至少也哄哄他。
龙这样想着不由靠近了封印网——哪怕此刻的他恨不得扑入知的怀抱。
裴知蓝停下脚步，握住了那欲拒还迎的龙尾尖。
龙身颤抖了一下，回过头来缠上裴知蓝的身体。
“知。”
没有角的龙蹭着裴知蓝的头发，逐渐安静下来。
一人一龙谁也没再说话。
“我们回去好不好？”
真相是残酷的。
但是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她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在她昏睡的时候，是龙替她守护了人间。
“知不嫌我丑了？”
龙闻着她的气息，含糊的问。
“从来没嫌弃过你。”
“那知喜不喜欢我。”
“喜欢。”
“那知.......嗯？”龙猛地从她怀里抬起头，哪怕是龙形，瞳孔中也溢满了不可思议以及巨大的惊喜。
“喜欢，是哪种喜欢？有多喜欢？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
龙尾紧紧缠绕在裴知蓝身上，明明欢喜的不行，还要固执的问。
“嗯。”
裴知蓝抓住那只作乱的尾巴尖，在上头缓缓抚摸着。
或许很早以前就喜欢了，只是她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懂人间情爱的，也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感情。
可是，情感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需要这样理智清晰的判断。
什么爱与不爱，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知道，小龙离不开她，而她，也舍不下龙。
这也就足够了。
见她样子，想必是满意的。
“裴娘，莫要笑了。若是你不在孝期，怕是这会儿媒人都把门槛踩坏了。”今日这事，姨母应该是有些眉目的，私下里已偷偷与她说过，只等个日子让她与那小郎君远远看一眼，便能定下来。
她与裴娘年岁想当，正是婚龄。以裴娘的品性，若是真让那些高门贵人看见，怕是大部分都要来求娶，只是还在孝期，那些人怕是都在观望呢。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大部分人都配不上裴娘。
只是......表哥那头，对裴娘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她直觉表哥对裴娘肯定不是什么表哥表妹的态度，表哥平时对她什么态度，那是多说一句话都不愿，便是莹娘都难得他一个好脸色......偏偏对裴娘，表哥的态度奇奇怪怪的。
提到婚事，裴知蓝叹了口气。
果然人间到了婚龄，谁都要催问一句。
那日外祖母问她，今日娴娘问她，便是私底下，小舅母也明里暗里问过。
原本，她从未想过在这些时空中成婚，甚至，她都不想在这些时空留下太多牵扯，只想将神魂寻回彻底修复身体。
如今，神魂已尽数回归。
这副身体也在渐渐修复，可总觉得还差什么。
千年前的关于九天的记忆十分清晰，然而在轮回时空中的记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裴知蓝似乎不想提及婚事，梅月娴知趣的没再多提，只转了话头道：“对了裴娘，你说的给茶楼提供点心的事情，我答应了。”
那日宴会回程，裴知蓝见梅月娴有些心事，便问她怎么了。
梅月娴的烦心事，左不过是自己母亲，她母亲还惦记着表哥呢，她这段时间被姨母教导，已然明白，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挺直了腰杆说话，再说她本就对表哥无意，况且她们母女也不能一直靠侯府接济，该得有个自己的进项才是。
姨母给了她一些铺子和田庄，她正慢慢学着打理。
她最拿手的便是做糕点，便想着经营糕点铺。但上京是什么地方，刚开起来的铺子根本没什么生意，她正发愁呢。
裴知蓝知道后便道：“我的茶楼正好缺配茶的点心，娴娘不如提供一些糕点与我放在茶楼里，等打出了名声，自然便有客人上门了。”
裴娘的茶楼她不仅听说了，还去看过。
每日都是门庭若市，便是上京的几家颇有名号的茶楼生意都不如.......若是她的糕点能送到裴娘的茶楼，别说销路，便是只供给茶楼都不愁钱财。
但到底是占了裴娘的便宜，裴娘便是要在茶楼上糕点，以她自己的本事，哪里寻不来，偏偏将这个机会给她......她没有立刻应下。
“这没什么，你做的糕点，便是莹娘都说不出不好吃这几个字来。况且原本茶楼就要上点心，去寻外头人的还要花不少心里，哪有自家的放心。”
裴娘的话说的诚恳，若她再推拒，倒是矫情了。
“只一点，若有客人觉得我的糕点不好，你与我明说，我定全力改良糕点。”
裴知蓝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此事便定了下来。
梅月娴告辞后，琴荷院又迎来了松风。
松风心里苦啊，今日郎君也不知怎的，回了院子后就黑着一张脸，叫他给琴荷院送东西过来。
送东西？
问题是书月院的库房早就被郎君他送空了啊。
早些年宫中的赏赐，还有郎君自己的私产，前几次就全打包送去给琴荷院了，一分没留。这会儿要送，他哪里给他去变出东西来。
这不，只能匆匆去珍宝阁买了些新出的首饰配件送来。
他松风也是见过市面的人，珍宝阁这些东西，真不够看的。
郎君自己也来了，就是........
松风站在素锦面前，抬头看了眼翻过院子的身影，啧，真是没眼看。
裴知蓝送走了梅月娴后正打算回屋，便看到黑影落地，朝她的方向跨步而来。
“表兄。”
那黑影顿了顿，又加快了脚步，直站到她面前，神色委屈，“才不是表兄。”
裴知蓝看了眼被松风拦住的素锦，推开房门，示意人进去。
季阡进去时还不忘拉住她的手一道进门。
“知，别嫁人好不好？”
裴知蓝一愣，怎么好好的说这话。
见裴知蓝没回答，季阡整个人紧绷起来，“不要嫁人好不好，知不要我了吗？”
裴知蓝一回味便猜到他大约是知道今日来说媒的事情，也不知怎的误会了。两位舅母竟然没与他解释吗。
想到这里，裴知蓝心中一笑，干脆坐下喝了口茶，神情平静道：“我嫁不嫁人，与要不要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要我了！你都要嫁给别人了.......”
“不是你说凡人都要成亲吗？我这岁数，在凡间本就到了成婚的年纪。”
“你不能嫁给别人。”
“要嫁也只能嫁给我！”
说完这两句，季阡便扑到裴知蓝腿边，自从恢复了记忆后，他行为上倒是越来越像龙了，不似以前那般端着，说跪就跪，说抱就抱，半点没有骨气。
裴知蓝动了动腿，被抱的更紧了，人伏在她大腿处，呜呜咽咽的，“别人有我喜欢知吗！有我懂知吗！别人有什么好的，知是不喜欢我了吗？是我这样子不好看吗？我还可以继续化形成知喜欢的模样。”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你起来。”裴知蓝放下茶碗，没想到这龙都快五千岁了，还这样，实在不够稳重。之前那会儿，不会都是装的吧？
季阡手里卷着她的衣袖，嘟囔道：“知都要嫁人了，我急死了。”
“我不嫁人。”
“真的？”
“真的，我不会嫁给旁人，也不会嫁给你。”
季阡站起来，双目紧紧盯着裴知蓝，原本委屈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知，不嫁人也没什么的。我在凡间见过太多夫妻分分合合，真正能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现在不分开，以后也不会分开。”
裴知蓝顿了顿，咽下早已凉了的茶水，“你见过很多凡间夫妻？”
季阡点了点头。
裴知蓝突然站起身靠近季阡，季阡后退一步，裴知蓝扯住他的衣襟，“阡，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你见过的凡间夫妻，不是季府的人吧？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对不对？”
不敢和她对视，看来是真的瞒着她什么。
季阡神色闪躲，冷不防面前的人突然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柔软的触感，舒服的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说吧，你的角，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没的——”
她还是问了出来。
龙支支吾吾的。
不能再对他让步了，裴知蓝无视龙可怜巴巴的神情，他那冷脸的样子做这种态度，的确十分能让她心软，可丢失的记忆让她无法直面太多选择，必须要问出来。
一旦问出口，心也就平静下来。
龙似有若无的视线放在她身上，说的声音很小，“说了，知一定会心疼我的。”
但裴知蓝还是听见了，心中的猜想大约是真的。
龙化为原型将她带去了宫殿。
龙盘踞着巨大的身形，将头搁在她腿边，一边哼哼唧唧的讲，一边偷瞄她的神色。
“我入轮回是因烛龙之血的缘故吗？”
龙摇摇头，“烛龙之血只能使我进入轮回时空。知进入轮回，大约是受神魂牵扯。”
当初他在宫殿等待千年，知早已进入轮回。
裴知蓝抚摸着龙首。
想到那枚蕴含她神魂的玉佩......她进入的轮回莫非都与曾经的祈愿有关。
人类大部分的祈愿都很纯粹简单，唯有蕴含大量怨恨的祈愿她才会分出神魂压制，否则愿主就会因怨堕魔而无法进入轮回。
这样的祈愿不多，而为了愿主考量，每一次她完成祈愿都会散去这些人的记忆。
所以，她入的轮回都是那些祈愿之中吗？也因此，她没了有关这些轮回的记忆？
至于龙的角，她依稀记得沉睡前似有看到龙角上的血迹，但龙角还在......
魔域封印已了结，又会有什么原因使一条成年的烛龙失去他的角。
龙说了许多，都是关于她的，半句没提自己。
裴知蓝轻叹一声，“角还能找回来吗？”
龙仰头蹭入她怀，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没有角是不是太丑了.......”
裴知蓝只当没发现，“是啊，我觉得阡还是有角好看。”
这话出口，龙惊抬起头，瞳孔微凝，“知嫌我丑！”
然而这次，裴知蓝并没有安慰他，反而点了点头。
龙气的不行，但是又真的怕她嫌丑，在空中翻滚了半日，最后飞到她身边，“知别不要我，好不好......”
-
当夜，裴知蓝睡下后，等了半日，龙果然有了动静。
龙偷偷将自己的鳞片放在她随身带的香囊中，没想到却是方便了她，里头有龙的气息，龙去了哪里，她都可以通过龙鳞感受到。
她如今没了神力，只是个凡人，若不是龙鳞在，还真追不上遨游天地的龙。
龙偷偷去了一处神山。
回忆里，这是人神两界的交界处。
裴知蓝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当初，人神两界虽已不再互通，但是因为人轻易发现不了神界入口，所以这个口子是没有加固封印的——毕竟神向来瞧不上人，不会主动下界。
可现在，白色大网将交界处牢牢封住，上头蕴含着浓郁龙气，便是神也轻易无法穿透。
龙气？
裴知蓝握着龙鳞的手一紧。
龙悬浮在大网前，白色的网由雷电而成，不断闪耀出电光。
而电光之间，龙角若隐若现。
龙的角，竟在这里——
龙怔怔的看着他的角。
裴知蓝呼吸一顿。
龙角成网，即是这世间最牢固的封印，唯有龙角的主人才可破开封印。
为什么要在人神两界布下封印——
只有一个可能，是为了拦住神。
人间......在她沉睡之时的人间，无神庇佑任人宰割......
一切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龙是为了守护她的人间，才断了龙角。
而她昨日竟还默认没了龙角的龙丑陋不堪，致使龙来找了龙角。
她飞快跑向山脚。
龙一直在等。
龙鳞上有他的气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知会跟来。
这次，他想知道，知会选择他还是人间。
若是将角取出，封印便会打开，滔天洪水将再次灌入人间......还有那些烦人的神......
知，会怎么选呢。
龙怎么也没办法压抑他心中阴暗的期待。
忍不住一次次试探知的底线。
裴知蓝一直走到龙身下阴影处。
“阡......”
她轻声喊，换来一声龙吟。
巨龙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龙角织成的封印网，似有犹豫。
哪怕知不选他，至少也哄哄他。
龙这样想着不由靠近了封印网——哪怕此刻的他恨不得扑入知的怀抱。
裴知蓝停下脚步，握住了那欲拒还迎的龙尾尖。
龙身颤抖了一下，回过头来缠上裴知蓝的身体。
“知。”
没有角的龙蹭着裴知蓝的头发，逐渐安静下来。
一人一龙谁也没再说话。
“我们回去好不好？”
真相是残酷的。
但是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她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在她昏睡的时候，是龙替她守护了人间。
“知不嫌我丑了？”
龙闻着她的气息，含糊的问。
“从来没嫌弃过你。”
“那知喜不喜欢我。”
“喜欢。”
“那知.......嗯？”龙猛地从她怀里抬起头，哪怕是龙形，瞳孔中也溢满了不可思议以及巨大的惊喜。
“喜欢，是哪种喜欢？有多喜欢？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
龙尾紧紧缠绕在裴知蓝身上，明明欢喜的不行，还要固执的问。
“嗯。”
裴知蓝抓住那只作乱的尾巴尖，在上头缓缓抚摸着。
或许很早以前就喜欢了，只是她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懂人间情爱的，也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感情。
可是，情感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需要这样理智清晰的判断。
什么爱与不爱，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知道，小龙离不开她，而她，也舍不下龙。
这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