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当日,天还没有蒙蒙亮,主宅里便传来到处走动的声音,宴会午时才开始。
听到院子外面的嘈杂声音,原本不打算起早的温溪心里莫名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起床梳洗后,便让侍女上了些早膳,在房中随便吃点。
温溪还没吃完,阿琰便来了,这场宴会是阿琰主持,打扮上定要比往常更为端重,除去往日的黑色劲装,今日上身的乳白袖袍将他衬更像个世家小公子。
“阿琰今天比以前可爱多了。”温溪撑着下巴欣赏道。
阿琰的脸色一下子羞红,羞愤的喊道:“长姐!”
温溪嘴角勾着笑意,小口喝着粥,问道:“吃了吗?”
“还未曾用膳。”
“那坐下来吃点,这粥还不错。”
阿琰看着桌上精致的小菜,心里有些犹豫,但想到今天的事,刚刚打开的胃口也冲淡了,刚想回绝,便听到长姐道:“坐下来喝几口粥养胃,等会可有你忙的。”
长姐发话了,阿琰只好坐下来。
看着阿琰装模作样的端着碗小口喝着粥,勺子每次都轻轻剐着表面,喝进去的估计只有几口甜水。
“我买了点好东西给你。”温溪让侍女从包了点糖给阿琰带着。
这明明是哄三岁小孩吃的,阿琰觉得带这个有实在是有损面子,一脸不高兴,但长姐给的,不能不要。
“死阿琰,你这是什么表情,小时候你可爱吃了,每次都让我瞒着父亲在外面给你偷偷带。”温溪忍不住道。
“那...长姐,那是小时候,我现在长大了,我早就不吃这些了。”阿琰低着头嘟囔。
阿琰和温溪是异母同胞,但阿琰的母亲生下他之后,没过多久便因病去世了,两人相差五岁,阿琰七岁之前便是一直跟在温溪屁股后面跑,捣蛋出了名,随后温溪在外游学,半年才回来一次,在后面便是几年才回来一次,感情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习性早就和稚嫩小孩时不一样了,更别说后面阿琰是被父亲亲自教导。
阿琰见长姐神色淡然,以为是自己的话让长姐伤心了,连忙道:“东西我会带着的,也会吃的。”
“不喜欢也不用勉强,是我这个当嫡姐的问题,等这宴会过去后,看哪天有空请到院里来几瓶醇香好酒,我们小聚。”温溪主动邀请。
“好!”阿琰有些激动的连忙回道,眼睛微微发亮。
温溪左思右想下还是迟疑的开口问道:“阿琰,今日可有异常?”
“是出了什么事吗?昨日大多数有拜帖之人便在山下驿站提前入住。”
“没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温溪这句话仿佛是在对自己说,或许是多想了。
阿琰坐了一会儿,便离开去处理宴会的事情,温溪作为府中的闲散之人,便站在院中,看着面前的百年老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昨日还生机勃勃的树木还未到秋霜季节,便生出了枯萎之相。
“为什么会这么不安?会没事的对吗?”温溪小声喃喃。
一阵微风袭来,似乎是在安慰她慌乱的心。
温溪伸手触摸感受着这股风,不安的情绪被慢慢抚平。
“大小姐,有人找您。”侍女将一枚玉佩递了过来。
温溪瞟了一眼,心里就猜到是谁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来,从侍女手中接过那枚玉佩,吩咐道:“请他到小院来。”
这枚玉佩颜色温润,纹理细腻,在阳光下呈现出独特的光泽,这玉确实是一枚好玉,只不过,这枚玉佩细看下,却有着几道轻微细痕,虽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是缝补过后的痕迹。
温溪将玉佩放到石桌上,接着便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退下之后,小院里便只有他们俩人。
温溪转过头,作揖,“民女温氏温溪,见过皇上。”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在耳边格外的清晰,两人相对,一站一跪,没有一个人再次开口说话,气氛生出几分无措。
温溪还保持着作揖的姿态,规规矩矩,挑不出一点毛病。
“温家嫡女。”男人磁性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语气慢慢吞吞却一字一句都带着压迫,似乎在想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温溪没有想过她会在这里见到赵恒,这对他来说,在这个时局出宫到一个不知意图的宴会,很不明智。
赵恒绕过她走到后面的石凳坐下来,视线落到被女人随手放在桌上的那枚玉佩上,突然开口道:“你现在是不是心里想着朕不该来,觉得朕这个决定很不明智。”
“民女没有揣测君上。”温溪见被识破心思,但面上也不露丝毫。
“如果不是杨行止那一手字和你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我还真不知道跟了朕这么那年的小侍女青梨居然是温氏之人,你的胆子到是大的很。”
温溪当即跪下,“民女当年被追杀,后被山下猎户所救,后面遇到您,因不知刺客是何人所为,故不得已才隐姓埋名。”
赵恒嘴角露出一丝笑,眼里满是冷嘲热讽,“那温小姐还真是能屈能伸,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不做,居然能在朕身边当三年婢女,看来朕这个婢女的职位更受温家大小姐青睐。”
让人难堪的语气,温溪知道他不相信她的话,“民女与您从来都是一条心,绝无害您之心。”
“青梨跟了朕三年,朕对她一直很信任,机密之事也从不瞒着她,可她却想离开朕,你说朕杀她是对的吗?”
君王的猜忌是最致命的,温溪的手掌微微用力,一枚尖锐的小石子摩擦着肌肤,不疼但却让人很清晰的知道此时身在何处,又是处于一个怎样的处境,这个回答她要再三斟酌,她不想让温氏给帝王心里扎上一根刺,“民女认为该杀。”
“哦?”
“该杀的人已经死了,青梨她已经死在了江河中。”温溪本想着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可脑海中突然闪过离开皇城后,长达两个月一批又一批人的追杀,一路的艰辛苦楚让她的心里实实在在无比的痛恨过他。
赵恒看着跪在地上微微发抖的温溪,眼里一瞬间有着痛恨挣扎,可眨眼瞬间只能看见帝王的冷漠,“可朕认为温家小姐便是那死去青梨。”
“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可能是青梨的人消失在这世间,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你说对吗?”
温溪不敢作答。
“你想听第二个选择吗?温溪。”
“民女...愿闻其详。”
“朕认为有隐患的东西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你认为呢?”
“......”
温溪两个都不想选,她即不想在此时就踏入阴间地狱,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她更不想当一只笼中雀。
就在脑中思绪快速窜动时,此时院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大小姐,小少爷来了。”
温溪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侍女,依旧保持着跪下的姿势,她在等。
院外传来阿琰的声音,侍女没有收到指令不敢放小少爷进来,只能拦着,“小少爷,大小姐有客人,吩咐过不让人靠近院子。”
在外面的阿琰听到长姐在里面没有回应,心下有些慌,怒喝道:“让开!”
院外乱哄的一片,温溪知道侍女是拦不住阿琰的,果然很快脚步声从远方传来,由远及近,温溪有些紧张的咽口水。
“起。”
听到预料中的声音,温溪有些紧绷的身体猛然一松,起来时腿有些发软,就在以为要摔跤时,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臂使力,支撑着让她站起来。
“听闻温小公子对人对事出了名的恪守礼节,没想到他对你这个长姐,倒是格外关心,看来你们关系可不一般的好。”
他在威胁她,温溪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淡淡道:“那是自然,兄弟姐妹本是一家亲。”
赵恒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在挖苦他,果然养在笼子里的狗放生久了也会变成狡猾的狼,他就不该给她生路。
“阿姐。”
温溪还想着这句话是不是太惹怒赵恒时,人便被阿琰一把拉了过去,头在他的身上撞了好几下。
“这位贵客是?”
温溪回道:“我朋友唐荀。”
“在下南康城茶商,唐荀....温小姐的朋友。”
两人同时出声,互看了对方一眼。
“唐兄宴会要开始了,可千万不能错过了。”阿琰的意思很明显,赶快走,不欢迎你。
温溪拉了拉他的衣角,见他没反应,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在赵琰对视。
“时候确实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温小姐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聚,希望下次我们今日所聊之事能有所结果。”
赵恒走后,温溪转头看向阿琰,“阿琰你真是我的福星。”
阿琰可不受这一套,“长姐,可有事?”
“无事,你急匆匆过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阿琰皱眉,“我就是心里有些不安,怕你出事。”
“安,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先办正事。”
阿琰离开后,温溪转过头便看见石桌上的那枚被遗落的玉佩,招来侍女去宴会厅给赵恒。随后,让侍女取了面纱带上,便一个人去往后园。
温溪走的很慢,想到那个不速之客,头有些痛,她可不认为赵恒是为了她而来,温家明面上虽一直以来保持中立态度,但态度上却是偏向于皇城,不因会让他如此顾虑,他如今的重点更在与岭南才对,温家不会是他的首要目的,更不值得让他大费周章亲自来访。
可若不是为了温家而来,那是为了什么?
温溪突然停止脚步,她的视线透过层层树荫,一个熟悉的影子从眼前掠过。
他怎么会在这?温溪刚想退一步,从后面传来脚步声,一道清脆的娇俏声在身后传来:“元桢!我在这!”
眼看要撞见那人,温溪低着头打算先离开。
原本正在寻找的男人,听到声音后立马循着走过来,看到女人后,眼里的担心才散了些,“琼衣,你没事吧?”
“没事,让你担心了。”
“宾客众多,人多眼杂,还是小心点,不要乱跑。”
琼衣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知道呐,宴会人太多了,我不喜欢,你又有事,我只是想来转转。”
说着还带有几分委屈。
一听这对话便知道,定是一对郎情妾意的眷侣。
温溪不想打照面,步伐走的更快了些。
被琼衣唤做元桢的男人,刚因为着急没注意到周围,这时远处的脚步声格外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一眼,整个人身体便僵住了。
元桢的变化让身旁的琼衣立刻感受到不寻常,轻声询问:“元桢,你怎么了?”
此时的元桢看着那个背影,眼里是不可置信和原本深藏在眼底的一丝哀伤,连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嘴里此刻忍不住的轻喃着那几年前便消失的名字。
尽管声音很小,可一直注意着他的琼衣立刻便听出的他说的字。
“青梨。”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在元桢嘴里听过的名字,她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
就在温溪要走到一个长廊拐角时,后面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便是背后着急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青梨是你吗?”
“是你对吗?”
两句急迫的追问,温溪的脚步微微一顿,也不转过头,“公子您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青梨。青梨,你不认我...是不是还在怪我?我当年....”
男人的话停住了,温溪感受到一丝不对的异样,立马转头追着元桢的视线看过去,是赵恒。
赵恒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两人,见他们察觉,也不避开,反而走上前去。
看着赵恒向他们走过来,温溪心里对赵恒为何来此有了另外一个猜测,微微偏头,看着那张和记忆中没有一丝熟悉的侧脸,他褪去了稚嫩,在边疆疾苦的环境让他增添了几分被风沙磨砺过的粗糙,气质上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
温溪眼尖的瞧见长廊拐角处看到原本给赵恒送玉佩的侍女,怕是没在宴会找到人,又找了回来,使了个指示,侍女见到,有眼色的悄然离去。
两个男人暗中的针锋相对,温溪的视线却被元桢不远处的一抹蓝色的身影所吸引,身姿娉婷袅娜,远看便知这是一个美人,可相比外貌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她的那道若隐若现的视线,炙热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嫉妒。
可这道视线是来自于一个素不相识的漂亮女子,让她心里很是惊讶。
“小五。”这是来自兄长对一个弟弟的称呼。
小五也就是元桢,是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乳弟,远赴镇守边疆的五皇子赵桢。
看赵恒完全不惊讶的样子,那赵恒来此原因怕是和赵桢有几分关系,可赵桢又是因何来此,这里又是有什么能吸引千里迢迢从千里之外的边疆隐藏身份远赴而来。
边疆一直以来都是由震威大将军镇守,因年事已高,膝下之子皆死在战场之上,唯有一女留在京城,赵桢请命前往边疆,是作为震威大将军的副手,契丹人这些年隐隐有所异动,但也只是小摩擦,如今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刻,赵桢却隐瞒行踪来参加宴会,不可能无所求。
莫非,之前劫到的那批火器和他有关系!
温溪察觉到那批火器时,便探听过,从只言片语中猜测这几个异人是和是权势富贵之人在做交易,可这批重武器如果落到心思不纯的人手中,怕不是另一场生死人肉白骨场面会再次出现,百姓将进一步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加重水深火热的日子。
她猜测可能是岭南对岸正壮大兵力的太子,也可能是前朝的落网之鱼,在那张写着猜测之人的纸上,唯独是没有他的名字的。
她想过的,可是从一开始她的潜意识就不太会将记忆中那个热爱行侠仗义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赵桢脸色凝重,显然他对在此见到几年未见的兄长感到意外。
温溪突然心跳的很快,胸腔的气一阵紧,就像要被立马抽干一样,她捂着胸口,身体下滑,跪坐在了地下。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旁边的两人立马疾步上前。
赵桢想要扶她起来,温溪却低着头摆手,她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流了下来。
“先不要动她,一动她更难受,我去让人喊大夫。”赵恒冷静的说道。
“大夫,对,琼衣是医者,琼衣快来看下青梨怎么了!”赵桢着急的转过头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琼衣。
琼衣听到后,这才慢慢走过来。
温溪痛苦看着面前替她诊脉的女子,五官浓艳,一双娇艳的桃花眼更让人记忆深刻,果然是个美人。
琼衣摸着这脉象,眉头微微蹙起,脉象虚弱,体内亦有顽疾,可这也不应该出现这种症状,可看她这痛苦的样子,也不像在装。
“你是哪里疼?”琼衣问道。
温溪现在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想大口呼吸,可胸腔如撕裂一般,气息只出不进,眼前迸发出一阵白光,隐隐约约中有一滴汗顺着额头流落到眉尖,随后滴落到地上,落入尘泥中,消失不见。
耳边闹哄哄的,是赵桢和那名叫琼衣的女子在不停的喊她,好像生怕她就这样死了。
才见面,又让小五这个死小孩担心了。
怎么没有听到赵恒的声音,是不是在旁边开心的看戏,她要是死了,可省了他不少麻烦。
秦桦那吊儿郎当,会不会等她一死,就跑去实现他的皇帝梦了。
还好阿琰不在,那小子要是看到她这样,肯定又要阿姐阿姐的喊了,这次他肯定要像小时候道别那样哭鼻子了。
温溪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接着一阵剧烈的抽痛,让她以为要这样疼死过去的时候,一股暖风彷佛附在了她撑着地上的手上,似乎像是轻轻的触碰,但随之消散。
可能是疼的,一滴泪水落到了手背上,温溪似有所觉的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暗沉的天空,天空阴云密布,风雨欲来,链形的紫色闪电在云层中交杂,随之发出巨大的雷鸣声,彷佛要将这片大地撕裂开来。
雷声停止后,马毛猬磔,而风向似乎是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赵恒察觉有些不对劲,表情越发严肃,弯下腰利落的将坐在地上的温溪扶起来,立即对赵桢道:“小五,先离开这!”
四人打算先走出后园,原本沿路生机勃勃的树木猛然变的毫无生机,万物变成了灰色。
“没想到呀,这么贫瘠的地方,道的能力竟然如此之强,差一点就伤到我了,哎,你们跑什么呢?慢点,我快跟不上来了!”
一道娇柔的女声在出现在半空中,声音迅速由远及近,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恒四人便彷佛被人按了定身穴,半点都无法动弹。
“说了让你们慢点,怎么不听呢?再这样我就生气咯!”
赵恒几人虽然身被定住,但眼睛可以动,视线快速的观察周围,那声音明明在眼前,却见不到发出声音的人,对于这诡异却无法解释的一幕,让他们心里翻起巨浪。
“你们在看什么呢?哦,想起来了,你们应该看不见我,那就稍微在明显点吧,”
声音刚落下,他们眼前突然形成一团微透明白色柔雾,似一人高的树形。
“这样你们看到了吧。”
说着,那团柔雾似乎还转了个圈。
除了似乎在发楞的温溪,其他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更是惊恐万分,他们的世界有着鬼神之说的典籍和话本,却没有人见过具象化的东西,都是传说罢了,而现在眼前的一切,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咻咻,咻咻,咦?奇怪。”
那团柔雾发出闻了闻的声音,突然雾体颤动,下一秒半空中出现一个黑色物体急速往这里落下,就像扔沙袋一样。
那物体越来越近,赵恒几人被物体在空中引起的压力,逼的闭上了眼睛。
在睁开眼时,眼前地上多了一个穿着湛蓝布衣的男人。
听到院子外面的嘈杂声音,原本不打算起早的温溪心里莫名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起床梳洗后,便让侍女上了些早膳,在房中随便吃点。
温溪还没吃完,阿琰便来了,这场宴会是阿琰主持,打扮上定要比往常更为端重,除去往日的黑色劲装,今日上身的乳白袖袍将他衬更像个世家小公子。
“阿琰今天比以前可爱多了。”温溪撑着下巴欣赏道。
阿琰的脸色一下子羞红,羞愤的喊道:“长姐!”
温溪嘴角勾着笑意,小口喝着粥,问道:“吃了吗?”
“还未曾用膳。”
“那坐下来吃点,这粥还不错。”
阿琰看着桌上精致的小菜,心里有些犹豫,但想到今天的事,刚刚打开的胃口也冲淡了,刚想回绝,便听到长姐道:“坐下来喝几口粥养胃,等会可有你忙的。”
长姐发话了,阿琰只好坐下来。
看着阿琰装模作样的端着碗小口喝着粥,勺子每次都轻轻剐着表面,喝进去的估计只有几口甜水。
“我买了点好东西给你。”温溪让侍女从包了点糖给阿琰带着。
这明明是哄三岁小孩吃的,阿琰觉得带这个有实在是有损面子,一脸不高兴,但长姐给的,不能不要。
“死阿琰,你这是什么表情,小时候你可爱吃了,每次都让我瞒着父亲在外面给你偷偷带。”温溪忍不住道。
“那...长姐,那是小时候,我现在长大了,我早就不吃这些了。”阿琰低着头嘟囔。
阿琰和温溪是异母同胞,但阿琰的母亲生下他之后,没过多久便因病去世了,两人相差五岁,阿琰七岁之前便是一直跟在温溪屁股后面跑,捣蛋出了名,随后温溪在外游学,半年才回来一次,在后面便是几年才回来一次,感情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习性早就和稚嫩小孩时不一样了,更别说后面阿琰是被父亲亲自教导。
阿琰见长姐神色淡然,以为是自己的话让长姐伤心了,连忙道:“东西我会带着的,也会吃的。”
“不喜欢也不用勉强,是我这个当嫡姐的问题,等这宴会过去后,看哪天有空请到院里来几瓶醇香好酒,我们小聚。”温溪主动邀请。
“好!”阿琰有些激动的连忙回道,眼睛微微发亮。
温溪左思右想下还是迟疑的开口问道:“阿琰,今日可有异常?”
“是出了什么事吗?昨日大多数有拜帖之人便在山下驿站提前入住。”
“没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温溪这句话仿佛是在对自己说,或许是多想了。
阿琰坐了一会儿,便离开去处理宴会的事情,温溪作为府中的闲散之人,便站在院中,看着面前的百年老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昨日还生机勃勃的树木还未到秋霜季节,便生出了枯萎之相。
“为什么会这么不安?会没事的对吗?”温溪小声喃喃。
一阵微风袭来,似乎是在安慰她慌乱的心。
温溪伸手触摸感受着这股风,不安的情绪被慢慢抚平。
“大小姐,有人找您。”侍女将一枚玉佩递了过来。
温溪瞟了一眼,心里就猜到是谁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来,从侍女手中接过那枚玉佩,吩咐道:“请他到小院来。”
这枚玉佩颜色温润,纹理细腻,在阳光下呈现出独特的光泽,这玉确实是一枚好玉,只不过,这枚玉佩细看下,却有着几道轻微细痕,虽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是缝补过后的痕迹。
温溪将玉佩放到石桌上,接着便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退下之后,小院里便只有他们俩人。
温溪转过头,作揖,“民女温氏温溪,见过皇上。”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在耳边格外的清晰,两人相对,一站一跪,没有一个人再次开口说话,气氛生出几分无措。
温溪还保持着作揖的姿态,规规矩矩,挑不出一点毛病。
“温家嫡女。”男人磁性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语气慢慢吞吞却一字一句都带着压迫,似乎在想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温溪没有想过她会在这里见到赵恒,这对他来说,在这个时局出宫到一个不知意图的宴会,很不明智。
赵恒绕过她走到后面的石凳坐下来,视线落到被女人随手放在桌上的那枚玉佩上,突然开口道:“你现在是不是心里想着朕不该来,觉得朕这个决定很不明智。”
“民女没有揣测君上。”温溪见被识破心思,但面上也不露丝毫。
“如果不是杨行止那一手字和你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我还真不知道跟了朕这么那年的小侍女青梨居然是温氏之人,你的胆子到是大的很。”
温溪当即跪下,“民女当年被追杀,后被山下猎户所救,后面遇到您,因不知刺客是何人所为,故不得已才隐姓埋名。”
赵恒嘴角露出一丝笑,眼里满是冷嘲热讽,“那温小姐还真是能屈能伸,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不做,居然能在朕身边当三年婢女,看来朕这个婢女的职位更受温家大小姐青睐。”
让人难堪的语气,温溪知道他不相信她的话,“民女与您从来都是一条心,绝无害您之心。”
“青梨跟了朕三年,朕对她一直很信任,机密之事也从不瞒着她,可她却想离开朕,你说朕杀她是对的吗?”
君王的猜忌是最致命的,温溪的手掌微微用力,一枚尖锐的小石子摩擦着肌肤,不疼但却让人很清晰的知道此时身在何处,又是处于一个怎样的处境,这个回答她要再三斟酌,她不想让温氏给帝王心里扎上一根刺,“民女认为该杀。”
“哦?”
“该杀的人已经死了,青梨她已经死在了江河中。”温溪本想着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可脑海中突然闪过离开皇城后,长达两个月一批又一批人的追杀,一路的艰辛苦楚让她的心里实实在在无比的痛恨过他。
赵恒看着跪在地上微微发抖的温溪,眼里一瞬间有着痛恨挣扎,可眨眼瞬间只能看见帝王的冷漠,“可朕认为温家小姐便是那死去青梨。”
“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可能是青梨的人消失在这世间,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你说对吗?”
温溪不敢作答。
“你想听第二个选择吗?温溪。”
“民女...愿闻其详。”
“朕认为有隐患的东西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你认为呢?”
“......”
温溪两个都不想选,她即不想在此时就踏入阴间地狱,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她更不想当一只笼中雀。
就在脑中思绪快速窜动时,此时院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大小姐,小少爷来了。”
温溪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侍女,依旧保持着跪下的姿势,她在等。
院外传来阿琰的声音,侍女没有收到指令不敢放小少爷进来,只能拦着,“小少爷,大小姐有客人,吩咐过不让人靠近院子。”
在外面的阿琰听到长姐在里面没有回应,心下有些慌,怒喝道:“让开!”
院外乱哄的一片,温溪知道侍女是拦不住阿琰的,果然很快脚步声从远方传来,由远及近,温溪有些紧张的咽口水。
“起。”
听到预料中的声音,温溪有些紧绷的身体猛然一松,起来时腿有些发软,就在以为要摔跤时,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臂使力,支撑着让她站起来。
“听闻温小公子对人对事出了名的恪守礼节,没想到他对你这个长姐,倒是格外关心,看来你们关系可不一般的好。”
他在威胁她,温溪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淡淡道:“那是自然,兄弟姐妹本是一家亲。”
赵恒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在挖苦他,果然养在笼子里的狗放生久了也会变成狡猾的狼,他就不该给她生路。
“阿姐。”
温溪还想着这句话是不是太惹怒赵恒时,人便被阿琰一把拉了过去,头在他的身上撞了好几下。
“这位贵客是?”
温溪回道:“我朋友唐荀。”
“在下南康城茶商,唐荀....温小姐的朋友。”
两人同时出声,互看了对方一眼。
“唐兄宴会要开始了,可千万不能错过了。”阿琰的意思很明显,赶快走,不欢迎你。
温溪拉了拉他的衣角,见他没反应,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在赵琰对视。
“时候确实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温小姐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聚,希望下次我们今日所聊之事能有所结果。”
赵恒走后,温溪转头看向阿琰,“阿琰你真是我的福星。”
阿琰可不受这一套,“长姐,可有事?”
“无事,你急匆匆过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阿琰皱眉,“我就是心里有些不安,怕你出事。”
“安,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先办正事。”
阿琰离开后,温溪转过头便看见石桌上的那枚被遗落的玉佩,招来侍女去宴会厅给赵恒。随后,让侍女取了面纱带上,便一个人去往后园。
温溪走的很慢,想到那个不速之客,头有些痛,她可不认为赵恒是为了她而来,温家明面上虽一直以来保持中立态度,但态度上却是偏向于皇城,不因会让他如此顾虑,他如今的重点更在与岭南才对,温家不会是他的首要目的,更不值得让他大费周章亲自来访。
可若不是为了温家而来,那是为了什么?
温溪突然停止脚步,她的视线透过层层树荫,一个熟悉的影子从眼前掠过。
他怎么会在这?温溪刚想退一步,从后面传来脚步声,一道清脆的娇俏声在身后传来:“元桢!我在这!”
眼看要撞见那人,温溪低着头打算先离开。
原本正在寻找的男人,听到声音后立马循着走过来,看到女人后,眼里的担心才散了些,“琼衣,你没事吧?”
“没事,让你担心了。”
“宾客众多,人多眼杂,还是小心点,不要乱跑。”
琼衣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知道呐,宴会人太多了,我不喜欢,你又有事,我只是想来转转。”
说着还带有几分委屈。
一听这对话便知道,定是一对郎情妾意的眷侣。
温溪不想打照面,步伐走的更快了些。
被琼衣唤做元桢的男人,刚因为着急没注意到周围,这时远处的脚步声格外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一眼,整个人身体便僵住了。
元桢的变化让身旁的琼衣立刻感受到不寻常,轻声询问:“元桢,你怎么了?”
此时的元桢看着那个背影,眼里是不可置信和原本深藏在眼底的一丝哀伤,连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嘴里此刻忍不住的轻喃着那几年前便消失的名字。
尽管声音很小,可一直注意着他的琼衣立刻便听出的他说的字。
“青梨。”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在元桢嘴里听过的名字,她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
就在温溪要走到一个长廊拐角时,后面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便是背后着急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青梨是你吗?”
“是你对吗?”
两句急迫的追问,温溪的脚步微微一顿,也不转过头,“公子您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青梨。青梨,你不认我...是不是还在怪我?我当年....”
男人的话停住了,温溪感受到一丝不对的异样,立马转头追着元桢的视线看过去,是赵恒。
赵恒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两人,见他们察觉,也不避开,反而走上前去。
看着赵恒向他们走过来,温溪心里对赵恒为何来此有了另外一个猜测,微微偏头,看着那张和记忆中没有一丝熟悉的侧脸,他褪去了稚嫩,在边疆疾苦的环境让他增添了几分被风沙磨砺过的粗糙,气质上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
温溪眼尖的瞧见长廊拐角处看到原本给赵恒送玉佩的侍女,怕是没在宴会找到人,又找了回来,使了个指示,侍女见到,有眼色的悄然离去。
两个男人暗中的针锋相对,温溪的视线却被元桢不远处的一抹蓝色的身影所吸引,身姿娉婷袅娜,远看便知这是一个美人,可相比外貌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她的那道若隐若现的视线,炙热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嫉妒。
可这道视线是来自于一个素不相识的漂亮女子,让她心里很是惊讶。
“小五。”这是来自兄长对一个弟弟的称呼。
小五也就是元桢,是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乳弟,远赴镇守边疆的五皇子赵桢。
看赵恒完全不惊讶的样子,那赵恒来此原因怕是和赵桢有几分关系,可赵桢又是因何来此,这里又是有什么能吸引千里迢迢从千里之外的边疆隐藏身份远赴而来。
边疆一直以来都是由震威大将军镇守,因年事已高,膝下之子皆死在战场之上,唯有一女留在京城,赵桢请命前往边疆,是作为震威大将军的副手,契丹人这些年隐隐有所异动,但也只是小摩擦,如今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刻,赵桢却隐瞒行踪来参加宴会,不可能无所求。
莫非,之前劫到的那批火器和他有关系!
温溪察觉到那批火器时,便探听过,从只言片语中猜测这几个异人是和是权势富贵之人在做交易,可这批重武器如果落到心思不纯的人手中,怕不是另一场生死人肉白骨场面会再次出现,百姓将进一步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加重水深火热的日子。
她猜测可能是岭南对岸正壮大兵力的太子,也可能是前朝的落网之鱼,在那张写着猜测之人的纸上,唯独是没有他的名字的。
她想过的,可是从一开始她的潜意识就不太会将记忆中那个热爱行侠仗义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赵桢脸色凝重,显然他对在此见到几年未见的兄长感到意外。
温溪突然心跳的很快,胸腔的气一阵紧,就像要被立马抽干一样,她捂着胸口,身体下滑,跪坐在了地下。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旁边的两人立马疾步上前。
赵桢想要扶她起来,温溪却低着头摆手,她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流了下来。
“先不要动她,一动她更难受,我去让人喊大夫。”赵恒冷静的说道。
“大夫,对,琼衣是医者,琼衣快来看下青梨怎么了!”赵桢着急的转过头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琼衣。
琼衣听到后,这才慢慢走过来。
温溪痛苦看着面前替她诊脉的女子,五官浓艳,一双娇艳的桃花眼更让人记忆深刻,果然是个美人。
琼衣摸着这脉象,眉头微微蹙起,脉象虚弱,体内亦有顽疾,可这也不应该出现这种症状,可看她这痛苦的样子,也不像在装。
“你是哪里疼?”琼衣问道。
温溪现在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想大口呼吸,可胸腔如撕裂一般,气息只出不进,眼前迸发出一阵白光,隐隐约约中有一滴汗顺着额头流落到眉尖,随后滴落到地上,落入尘泥中,消失不见。
耳边闹哄哄的,是赵桢和那名叫琼衣的女子在不停的喊她,好像生怕她就这样死了。
才见面,又让小五这个死小孩担心了。
怎么没有听到赵恒的声音,是不是在旁边开心的看戏,她要是死了,可省了他不少麻烦。
秦桦那吊儿郎当,会不会等她一死,就跑去实现他的皇帝梦了。
还好阿琰不在,那小子要是看到她这样,肯定又要阿姐阿姐的喊了,这次他肯定要像小时候道别那样哭鼻子了。
温溪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接着一阵剧烈的抽痛,让她以为要这样疼死过去的时候,一股暖风彷佛附在了她撑着地上的手上,似乎像是轻轻的触碰,但随之消散。
可能是疼的,一滴泪水落到了手背上,温溪似有所觉的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暗沉的天空,天空阴云密布,风雨欲来,链形的紫色闪电在云层中交杂,随之发出巨大的雷鸣声,彷佛要将这片大地撕裂开来。
雷声停止后,马毛猬磔,而风向似乎是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赵恒察觉有些不对劲,表情越发严肃,弯下腰利落的将坐在地上的温溪扶起来,立即对赵桢道:“小五,先离开这!”
四人打算先走出后园,原本沿路生机勃勃的树木猛然变的毫无生机,万物变成了灰色。
“没想到呀,这么贫瘠的地方,道的能力竟然如此之强,差一点就伤到我了,哎,你们跑什么呢?慢点,我快跟不上来了!”
一道娇柔的女声在出现在半空中,声音迅速由远及近,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恒四人便彷佛被人按了定身穴,半点都无法动弹。
“说了让你们慢点,怎么不听呢?再这样我就生气咯!”
赵恒几人虽然身被定住,但眼睛可以动,视线快速的观察周围,那声音明明在眼前,却见不到发出声音的人,对于这诡异却无法解释的一幕,让他们心里翻起巨浪。
“你们在看什么呢?哦,想起来了,你们应该看不见我,那就稍微在明显点吧,”
声音刚落下,他们眼前突然形成一团微透明白色柔雾,似一人高的树形。
“这样你们看到了吧。”
说着,那团柔雾似乎还转了个圈。
除了似乎在发楞的温溪,其他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更是惊恐万分,他们的世界有着鬼神之说的典籍和话本,却没有人见过具象化的东西,都是传说罢了,而现在眼前的一切,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咻咻,咻咻,咦?奇怪。”
那团柔雾发出闻了闻的声音,突然雾体颤动,下一秒半空中出现一个黑色物体急速往这里落下,就像扔沙袋一样。
那物体越来越近,赵恒几人被物体在空中引起的压力,逼的闭上了眼睛。
在睁开眼时,眼前地上多了一个穿着湛蓝布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