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风雪交加。

    天地上下白茫茫一片,满目疮痍皆掩于这场雪下。

    “铮嗡——”

    明月再挡不住这一击,右手佩剑被蛮力冲撞断成两半弹飞,淹没于雪中。

    敌人的刀反着冷冽的光,来者不善。

    单膝跪地的她转了转无意识颤抖的右手腕,昂起头仰视这凌空的陌生男子,稚气未脱的眉眼间满是激愤和惶恐。

    “我与你!无冤无仇!”

    那男子耍着刀哈哈大笑,满脸横肉挤出丝丝邪气,他披着寒气,阔刀直指明月:“桀桀桀,就凭你是天生剑骨,多说无益,去死吧!”

    天生剑骨?

    明月还未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堪堪避开直冲而来的刀刃,用力扬起一把雪甩向对方,再榨取快干涸至枯竭的内力提气往反方向的平地逃去。

    此时,北方山脉传来轻微震感,男子抹了把脸眯着眼睛看向遥远的百禄山,随后嗤笑一声。

    竭尽生命狂奔的明月感受到鼻腔有温暖的液体流下来,她心想,只要渡过玉溪河,二十息内自己一定能活下来!

    “噫呀啊啊啊——”

    未曾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天旋地转,明月自己踉跄翻滚在雪地上,耳朵嗡鸣不断,右肩大刀入骨,她撕心裂肺裂肺嚎叫着。

    “逃?”男子悬浮在她的面前冷笑,把玩脖子上的吊坠,面容露出如享受猫捉老鼠般的欢愉:“无用呢。”

    他伸出右手,那阔刀像是活物抖动着,甩出一片热血回到了男人的手中。

    恐惧和痛楚吞噬掉了明月的声响,她软在地上,头再不能抬起,只能忍受闪着亮光的视野又逐渐发昏,她努力瞪大双眼盯着绣有银丝飞龙的黑靴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江湖中怎么可能有这般人物,不借助外物像是鸟儿飞在空中……怪物一样。

    明月挣扎起身,被男子一脚踢翻趴在雪地里,那阔刀划开空气的锋利就在那一瞬间降临到她的背上。

    一刀捅破丹田,绞痛令明月不由自主弓起背。随着刀刃往上,皮肉翻卷,无法言说的痛从腰一路沿着脊椎。

    “啊可惜这血了,要不是要活剥剑骨……谁!呃!嗬呃——!”

    男人游刃有余的调笑化为更加凄厉的哀嚎,回答他的是如同野兽般“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双眼逐渐空洞的明月感到一滩很热的臭血撒在她身上,随后一股更加浓烈难压的血腥气正在靠近,刺激她的每个器官和毛孔都在叫嚣:

    要逃…要逃,要逃!要逃……

    …………

    她听见了血肉被啃食的声音…诡异尖锐的笑声…最后是什么东西掉落在雪地上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

    雪月之下,一个瘦小的黄衣身影逃命似地在雪地里摸爬滚打。

    “嗬啊……嗬啊……”明月大口喘着粗气,双手皆是被尖锐石子划开地伤口,即使双臂因手中佩剑的重量累到无所知觉,她也绝对不会丢下……!

    身后的危险袭来,明月脑内警铃大作,凭本能攥紧剑柄,转身将剑靠惯性甩出去。

    铁器对撞发出的“铮嗡”声几乎是刺穿了她的耳膜,毫无还手的霸道力道令她忍不住退缩,在松手的那一刻,佩剑断成两半飞进了雪中。

    望月山庄的传家之宝……断了?

    明月脑内轰鸣不止,油然而生的愤怒令她忘记了劣势,她瞪着追杀自己的陌生男子无助大喊:“我与你!无冤无仇!”

    那男子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忍俊不禁,看明月的眼神如老鼠贪婪而嫉恨,阔刀直指:“桀桀桀,就凭你是天生剑骨,多说无益,去死吧!”

    天生剑骨?

    明月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刀刃映射出她的脸,她身体本能地再次动了起来!

    就在此时,“呃啊!”男子不可置信的大叫,声音未落,明月僵硬地看着这个人浑身哆嗦地跪趴在雪地上,手里还抓着一把污雪,她警惕地看向四周。

    “咳!前!前辈…饶命!”那男子再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神色惊惧。

    “原来是这样,既然你堕魔了,那将你的话返还给你,多说无益,去死吧。”

    在雌雄莫辨的声音消失后,不明所以的明月眼睁睁看着那个男子立刻像是被无形的手掌压碎了一样,骨肉炸开,鲜血四溅。

    此时,百禄山的上方群鸟惊飞,雪地微微震颤。

    “噫!”明月这时候才注意到一个带着帷帽,穿着像是丧服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将发出尖叫的自己拉起来。

    “走。”

    不带感情的单音如同寒风一样刺骨。

    “赶紧离开。”

    这个面色苍白的人松开手,又重复一遍让自己赶紧离开,明月眼眶通红,这是得救了吗?

    “多…多谢!”

    明月匆匆丢下一句道谢,还没理清楚情况就按照这位救命恩人的话一路向玉溪村跑去,她在剧烈奔跑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捡起了男子的阔刀后瞬间消失于飞雪中。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跑到玉溪河岸,望着被薄雪覆盖的冰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呼……哈……只要再渡河……”

    冰冷而新鲜的空气夹杂了一丝难以忽视的血腥味进入自己的肺部,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哪里传来得味道,腹部忽然剧痛,她愣怔看着将自己开膛破肚,不知是否能算得上是人手的漆黑利爪,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

    “逃?无用呢。”

    明月蜷曲着身体,飞雪不断融化右肩上的伤口,双耳嗡嗡作响。

    “嘻!”攻击她的男子大概是玩腻了,落地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走向自己的猎物。

    此时空气里突然传来略带沙哑而模糊的声音:“抱歉啊,这次稍微来晚了些。”

    下一瞬间,明月眼前的男子连遗言还没来得及说便炸了开来,臭血溅到脸上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视野里突然出现的女子全部吸引走了。

    女子的面容明明毫无血色,鼻腔和嘴不停地溢血,神色却淡漠如常,对方凌乱的黑色长发张牙舞爪地飘扬于风雪中,一袭黑衣同地狱的差使要把自己抓走一样。

    明月不敢松懈挣扎坐起。

    女子吐了口血沫,右手随意抹了把脸,鲜血便被剥离了皮肤表面,像是被牵引般腾空往明月飞去。

    “什么,什么?”

    女子没有回答她,而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以血为引,以尔为媒,以忆为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血逐渐变的红亮,如同本身在发光一样灼烧她的双目,与此同时她觉得空气中有无形的东西正在束缚着自己,喘不过气来。

    “啊!”

    受不住大叫的明月闭上了眼睛。

    顿时,寒风不再呼啸,周遭人声鼎沸一下热闹了起来,而微风拂过脸颊吹去一丝闷热,令她不由自主睁开眼。

    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占据了视觉中心,熟悉的后院摆了数十张八仙桌,每桌都坐满了男女老少,能喝酒的边敬酒边开怀大笑,不能喝的边使筷子边东张西望,吵吵嚷嚷得连草里的蟋蟀声也听不见。嬉笑的婢女们正分成几群,不是侍弄花草就是点灯驱蚊,还有的偷懒躲在角落里打着哈欠编花绳。

    院门口有位老嬷正叉着腰嚷嚷:“上菜得还不快麻溜点,天都要黑了还没摆齐,是想让我们小姐饿肚子吗!”

    托着菜板的下人点头哈腰,转过身翻了个白眼熟练地将大盘红烧肉轻手放在正中央那桌。

    正中央桌上就坐了三个人,一位把白发挽起来的年轻女子正一脸冷淡地为自己倒酒,坐在她左右位的两位男子面容相似,左边丰神俊秀更显儒雅,右边粗狂豪迈,左半边脸上还有长长的一条疤,二人互相撞酒杯,一同饮下。

    “张嬷嬷。”

    明月张了张嘴,霎时眼泪直往下落,她用力擦掉,才发现自己换了身打扮。

    “哎呦!小姐!生辰宴可不兴掉金豆子啊!”张嬷嬷看见明月笑得像是看见了珍宝,“庄主就是有眼光!这金纹仙女裙衬得小姐威风!”

    “小姐,庄主他们都在呢,快去吧!老奴还要看着下人,他们惯会偷懒得看着!”

    张嬷嬷说完便拉着明月走近院中央,鼓励地往前推了推她的背。

    明月再遇故人时泪眼朦胧,怎么止也止不住:“义母,川叔……文首叔。”

    “来了。”

    “欸!”

    “嗯?怎么到我这不敢叫了?”

    三个大人齐齐放下酒杯看着小孩,女子刚扬起地嘴角立刻放平,那被叫川叔的刀疤脸立即起身半蹲替明月擦眼泪,而文首叔刚想调侃又收了回去,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明月摇摇头立刻把自己塞进川叔宽阔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这令大汉手足无措,只会轻手抚摸小孩的脑袋。

    兴许是现场太过热闹而盖过了明月的哭声,宾客和家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少庄主的失态。

    明月发泄完情绪,伸头望着三人还在静静等着自己,又崩溃地抽泣:“我把传家宝弄断了。”

    “哎,放在弄堂那一把?没事断了叔还能随便造!”川叔给明月大大一个笑容,明月红着眼又奔向女子的怀里,女子顺势将明月抱在腿上:“封内。”

    “这,这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大汉挠头,给自己闭上听觉重新坐回凳子上吃菜。

    “她们要说悄悄话,我们就不要掺和了。”文首叔起身往弄堂方向走去,“我去确认一下。”

    明月深呼吸慢慢收敛情绪,忍着将今夜被人追杀的事全部托出。

    “……”女子神色莫名,沉默片刻:“要杀你,也得越过我们才行。”

    二人对视,明月已知对方话外之意,抹掉眼泪,又将奇怪女子的事说了出来。

    “果真如此,”女子此时脸色大变,抱紧明月凑到耳旁:“听着,之后你一定得求那个女子收你为徒,无论什么方式!你在剑术上天赋异禀,万不能荒废!当你将来离开百水乡,定要去山庄后山水潭一趟!”

    明月无措地看向她,女子厉声:“告诉娘亲你记住了!”

    “娘亲,明月绝不会忘!”

    女子又恢复成往日冷淡地那副模样,举手温柔地散下小孩的头发重新扎起来:“明月,别害怕。”

    明月流下泪来,惹得川叔边嚼边嘟囔,然后皱眉,一瞬间跳离了桌子。

    “哐————!”

    中央桌子被砸的粉碎,餐盘落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迅速蔓延整个后院,尖叫声划破天际。

    “文首!!”川叔看清砸在桌子上的居然是才刚刚离开不久的兄弟的残缺尸体,顿时红了眼吼道:“宵小鼠辈!尔敢!!”

    然而被女子挡在身后的明月眼睁睁看着还未做出行动的川叔轻易被漆黑的雾气划开脖子,血溅当场。

    在这里大开杀戒的到底是谁!?

    明月的双眸被女子遮盖住,她静了下来却仍未听清楚义母在说什么,只等感到额头仿佛被劈开的那一瞬,她再也没有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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