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回来了!老爷!少爷回来了!”阿福一直在大街上张望,老远就看到金琰的玉冠,连忙回头知会金荣业。

    金荣业信步走到大门前,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回来便回来了。如此大惊小怪作甚?”

    阿福撇到一边小声嘀咕:“明明刚才老爷比谁都着急。”

    金琰浑身被黑麻斗篷遮得严严实实,脸色在夜幕中苍白得吓人。金荣业不等他走近,反倒向他走了几步:“穿得这般不人不鬼,又去哪儿鬼混了?”

    “我没有。你少管我。”

    金琰年已十七,比金荣业高了小半头,却看也不看他,敷衍地拱了手就径直绕开他向府里走。

    “欸!少爷!”阿福拦在他面前,卖了一脸讨好的笑容。

    金琰瞪他一眼:“你拦我作甚?”

    金荣业哼了一声,甩袖走到他前面:“阿福都比你懂规矩。”

    “不,少爷我……”阿福慌忙摆手,但金琰毫不领情:“你完了!”

    庭院绿塘荷叶漂浮,红莲盛放。府里丫鬟早得了消息,井然有序地把菜肴从膳房端到正厅。

    月辉下,一素雅妇人静立在拱桥上,眺望远方青苔。听到门口动静,她转头看去,着实吓了一跳。

    一老一小谁也不待见谁,脸臭非常。

    “老爷,这是怎么了?”柳梅关切地问。

    金荣业脚步不停,微微往回偏头,没好气地说:“怎么了?子不孝!”

    金琰这时倒换了副面孔,笑嘻嘻地蹦到柳眉面前:“娘!”

    “欸?”柳眉头上的饰品只零星几个,他一眼捕捉到了那支从未见过的宝蓝点翠珠钗:“娘今日这钗选得好。不得不说,衬得娘更好看了!”

    “你啊。”柳眉掐他一把:“娘以前就不好看?”

    金琰凑到她面前,笑眼里盛满细碎星辰:“都好看,各有各的好看。”

    “咚!”正厅传来清脆一响。

    只见桌上各色菜肴已摆齐。金荣业把筷子放到碗上,盯着那盘红烧肉“发呆”。

    “好了,快过去吃饭。”

    柳眉引金琰过去。谁知他犹豫着迈了几步,又不知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就往外跑:“我不吃了!你们吃就是了。”

    “金琰!”“琰儿!”两人齐声喊。金荣业气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不停叹气。

    柳眉倒是一派气定神闲地坐下夹了块肉吃:“老爷,快先吃吧。琰儿到底十七了,有自己想做的事,是正常的。”

    说完,她看了眼金荣业圆润的肚子,往他碗里添了几夹青菜。

    “想做的事?这么大了,心思还是不在读书上。唉。”他对那堆青菜熟视无睹,把筷子伸向红烧肉。

    柳眉眼疾手快,迅速将红烧肉从他面前撤开,把清蒸鱼推了上去。

    “夫人……”金荣业别扭地挤眉弄眼一番,也换不得柳眉一丝松动:“唉!”

    若说金府是雅致清幽,那代府便是当之无愧的富贵华丽。朱红大门气势压人,牌匾填金而刻,琉璃瓦上雕龙画凤。

    金琰熟练地绕过前门的梦幻华贵,穿过寂静森黑的小巷,来到那堵粉墙外。

    代府的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刷了无数次的墙,竟然是被人用叶子破坏的。

    每一次他来,都会捡一片院里大树掉在地上的叶子,在墙上写想对她说的话,再用叶子一行一行涂掉。

    金琰手掌覆上墙面,细细感受那些若隐若现的凹槽。其实有的已经过去许久,但他竟然还能想起完整的话语。

    他从别处找来一堆杂物,想踩着翻进去。谁知道杂物没堆放好,他一个没踩稳,“砰”地亲吻大地。

    “嗯?”

    金琰揉了揉痛处,仿佛现在才看清自己在何处。他瞪大眼睛,还没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儿了?

    刚才竟然还想翻进去?!真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他起身准备离开。结果似乎就隔了墙面,一个虚弱但坚定的女声传过来:“谁?”

    金琰抬起头,眼中短暂的清明消散,转而浑浊一片。他一步一步踩着杂物翻进去,重重摔在地上:“嘶——”

    雪白衣裙点亮视线,一柄银剑抬起他的下巴。

    “咳咳!”面前女子另一手执帕捂嘴,轻咳了好几声。她面无血色,眉头微蹙。每咳一声,单薄的身躯都跟着晃,让人想赶紧扶住。

    金琰趴在地上,下意识朝她伸出手,被女子毫不犹豫地用剑打开。

    “金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代青岳将他全身扫了一遍。黑衣翻墙,实在可疑。

    “我……”金琰避开她的眼神,手不停扯附近的草:“我,我有话要对代姑娘你说。”

    偌大的院子安静好一会儿。视线中能看的东西都已看尽。他缓缓抬头,小心翼翼地对上她的凤眼。

    代青岳眯了眯眼,依旧用剑抵着他的下巴:“有话便说。”

    “……”金琰避着剑锋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头发,确保没有杂草:“其实,我……倾慕姑娘已久。我……”

    代青岳瞳孔瞪大,拿着帕子的手垂下,眼神不明地看着支支吾吾的金琰。

    金琰此刻比幼猫还易受惊。对面人一动,他便止了话语。

    “你想说的,就只是这个?”

    “……对。但其……”

    “好了。”代青岳又将剑旋回。一道银光自两人间闪过,也刚好拂过她左眼尾的那颗泪痣。

    她语气毫无波澜:“你我,绝无可能。金公子请回吧。”

    话音一落,她转身就走。金琰慌忙追上几步:“为何不可能?”

    “金公子。”浑厚的中年男音飘入耳里。

    代青岳的父亲——代乾不知何时入院,瘦如细杆,尖嘴猴腮。鱼尾纹似乎可以盛水,笑意却不达眼底。

    “金公子。这全扬州城都知道,五日后比武招亲,胜者就是小女的夫婿。若是金公子属意小女,届时来比武便是。”

    金琰怀疑自己的耳朵:“五日?不是十日吗?”

    “金公子有所不知,这五日后乃是大吉日,不容错过啊。”金乾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不会累。

    “呵。”代青岳轻笑一声,自顾自走回房里。

    仿佛整个人挤在昏天黑地的箱子里,金琰觉得一口气都喘不上来。脑子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婚姻大事怎么能听由比武招亲?两人不相识,怎么能……”

    “金公子,”代乾的笑容放松一分:“深更半夜你出现在小女院里,于情于理都不合适。金公子是还想吃点我代府的茶吗?”

    金琰恍若未闻,语气更加激动:“你问过代姑娘的意见吗?她肯定不愿!你怎么能逼她!”

    代青岳的房门早已紧闭,只能看到里面微微摇晃的烛火。

    “逼?金公子不觉得自己太僭越了吗?比武招亲可是小女亲口提出的。既然金公子情深,那便莫要坏了小女好事。”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刺着金琰的耳朵。他气血上头,冲上去揪住代乾的衣襟:“你说谎!”

    “金公子,”代乾笑意未减,微弯身躯避开气势汹汹的金琰:“代某好歹是你长辈。若你比武胜了,还得叫我一声‘爹’。”

    “你!”金琰牙齿颤抖,双手揪着他不放:“代姑娘是你女儿。你不能逼她!”

    “你!不!能!”

    金琰眼球充血,后颈皮肤内缓缓爬上几条黑色脉络,每一根发丝均微微卷曲。

    “砰!”代青岳推门而出,身影虚浮,脸色惨白:“爹,金公子,我想休息了。”

    血丝黑线褪去,金琰恢复如常。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离代乾这么近,赶紧丢手退开。

    代乾理了理衣襟:“金公子是想翻院墙走,还是前门走?”

    金琰只觉头重脚轻。摇晃的画面里,代乾指着他对代青岳说:“比武将近,以后这种事,能避则避。”

    “你!为什么!要逼她!”所有的理智顷刻溃散。金琰挥拳冲向金荣业。他手背青筋暴起,这一拳打向毫无防备的金荣业,难保不会出事。

    拳风呼啸,这一石拳却正好稳稳停在了金荣业鼻梁前。

    代青岳握住了金琰的手臂,同时却吐出了一大口血,将面前的白衣染红染尽。她踉跄后退几步,靠在门上勉强立住。

    “岳儿!来人呐!快去把王大夫请过来!”代乾脸上彻底挂不住,肉眼可见的慌张。

    清净的院里骤然热闹,扶人的扶人,端水的端水,慌乱地穿梭廊院。

    金琰颤抖着收回手,不可置信地盯着代青岳消瘦的背影。这时没有人来得及去顾他。

    毕竟谁都知道,代府二小姐代青岳,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不会害人?”鸡犬不宁的代府上方,徐放词忽地来了这么一句。

    桃瑾摸着手臂上自己刚加的银护腕,耸了耸肩:“这也能怪我?”

    “不过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肯在扬州住一晚。多久发现的?”桃瑾十分自然地拔出听雪,拿在手里掂了掂。

    “初到扬州便知。”

    “哈?”桃瑾满脸不相信:“你都发现这里遍地是妖了,还想先去苏州?”

    徐放词眉头微动:“遍地,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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