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三队,还在大路上,就听见自江家传来尖利的辱骂声。

    是刘桂花。

    何秀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显然是怕极了这个婆婆,哪怕还听不清刘桂花具体在骂什么,那刻在骨子里的惧怕,也让她几乎浑身都没有力气。

    江兰兰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娘的胳膊:“娘,没事,咱们行得端坐得直,才不怕呢!”

    何秀英点点头,在女儿的安抚下,心里也有了底气。

    一进江家院子,江兰兰就看见她爹正怒气冲冲地从堂屋里出来,埋头往院外冲。

    一向憨厚的中年男人,这会儿浑身的气息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了。

    还没冲到院门口,就听见院子门发出的“吱嘎”声,江茂竹头也没抬就先说道:“我家秀英跟兰兰都不是那样的人!每天都在摆摊你们又不是没见到!你们不要乱说话!我这就去接她们回家!”

    他抬眼怒视来人,一下子愣住了,讷讷地喊道:“秀英,兰兰。”

    紧接着,他又十分大声地喊起来:“秀英!兰兰!你们回来了!”

    他也不提其他话,赶紧冲上来打量着妻女,见两人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灰土,还有一大块一大块的油斑,显然是沾到地上的,立刻担忧地问:

    “你们没事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没有被人打?有没有受伤?怎么搞成这样?疼不疼?”

    江兰兰发誓,她简直从来没有看过她爹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过。瞧把她爹吓得,嘴皮子都给吓利索了!

    “没事,爹,就是遭遇了一点小事,现在都解决了。”她笑着安慰江茂竹,对里头肮脏的辱骂声充耳不闻。

    “茂竹,我们今天在镇上——”

    何秀英见着自家男人,心里的委屈滚滚而出,正要解释,谁知话还没有说完,刘桂花听着动静,迈着细碎而重的脚步冲了出来,伸手指着何秀英跟江兰兰二人:

    “你们两个祸家精!不要脸的玩意儿!给老娘滚出去,你们那脏脚不许踏进我老江家!”

    何秀英面色苍白,紧紧揪着江茂竹的衣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为长久生活在婆婆的阴影之下的儿媳妇,她受惯了气,也挨惯了骂,哪怕是最近在外头因为摆摊做生意而性格开朗了些,在面对刘桂花的时候,她的内心依旧只剩下了害怕与惊惧。

    “早知道你们娘俩是这种货色,我就不该同意你们去摆什么摊,这下好了,摆进派出所了,摆得全村都晓得你们是不守家、不守妇道的烂货了!”

    “我告诉你们,只要我刘桂花活着,你们就别想待在江家,都给我滚回你们山旮旯里的老何家去!买麻批的贱货!呸!”

    刘桂花踮着脚站在屋檐下,三角眼里的嫌弃简直形如实质,像针一样,直直地插进何秀英的胸口。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扬不起嗓子,只能喃喃地重复道:“我没有……我没有……”

    “住嘴吧您!”

    “别说了,娘,求你了!”

    江兰兰跟江茂竹同时朝着刘桂花开口。

    谁知没有让刘桂花收敛一点,反而叫她更凶狠了,她指着江兰兰:

    “你个贱丫头有什么资格叫我住嘴!你以为你比你娘好到哪里去?简直一烂烂一窝!让我老江家以后还怎么做人呐!”

    她又指着江茂竹:“还有你,当初非要娶这么个烂货,现在活该吧,人家绿帽子都戴道你头上了,都戴到派出所去了!你还护着呢,你还护着呢!你也给老娘滚出去!”

    屋里,江良山和江茂松埋头抽烟,听着这些污人的话都没有做声,他们与乡下绝大多数男人一样,觉得这样的事情,就得是女人去出头。

    而赵爱金这会儿虽然心里有疑惑,觉得妯娌跟侄女大概是不可能如今天胡婆子说的那样,毕竟有时候摆摊,她也还是跟着去了的,每次卖完嗦螺就回家,哪里会做那种事情,但她乐得看老大一家的笑话,又惧怕刘桂花的火力朝着她开,自然不说话。

    她也去过集市上摆摊,万一人家也认为她也是一起搞那烂事可怎么办,还要不要做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兰兰不想跟她奶对骂,她嗓门也大,但她骂不出她奶那么脏的话来,要是真对起来,她不一定能赢。

    再说了,江家众人连外人随便说的话都能信,但连给自家人一个解释的机会都吝啬,她真心觉得哪怕自己吼着去解释,也无济于事。

    而且……

    江兰兰垂着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下,心道,这是个分家的好机会。

    要么,就趁她跟她娘被人这么误会,尽快把家给分了,反正看她爹的样子,是会站在妻女这边的。

    要么,实在没来得及分,过后澄清了谣言之后,她也有底气提分家的事情,谁让江家人黑白不分一上来就冤枉人、辱骂人呢?

    在乡下,这种类型的谣言何其恶毒啊!

    前几年还有个妇女因为这种乌七八糟的传言一气之下跳河了,听说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成样子,在灵堂上才被澄清谣言。

    三人成虎,是真的会逼死人的。

    这样的道理难道如胡婆子、刘桂花等人真的不懂吗?不是的,她们习惯了听风就是雨,根据一点所谓的蛛丝马迹就得出无数个毁人名声的结论,压根不在意被传谣的人的死活。

    反正,这回这个家,是一定要分了。谁要是不肯分,她就站在河边,告诉每一个人,她没有办法在一个不分黑白就侮辱她、冤枉她的家里待下去了。

    江兰兰下定决心之后,握了握手掌心,强迫自己死活要闭上嘴巴。

    不得不说,刘桂花的体力和嗓门都很持续,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江家的院门口也开始围上了人。

    有人见着何秀英跟江兰兰回来了,就已经对不久前的传言升起疑惑。

    不是说这母女俩因为犯那事儿被抓起来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像是乱搞了男女关系啊。

    可见着了刘桂花骂得起劲,字字句句里又都是那么回事儿,众人就又犹疑了。

    连刘桂花这个家里人都这么说了,没准还真就是这样呢?不过可能是公安同志还没有调查清楚,所以就先让娘俩回来?

    这年头的乡下人鲜少有懂法的,听了胡婆子信誓旦旦地说两人跟一群男的被公安抓走了,也就都信了这是犯事了。

    在他们单一的观念里,派出所都抓人进去了,怎么可能没有犯事?

    因着众人这种念头,刘桂花骂了很久,都一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甚至隔壁的李大婶子还扒拉在篱笆墙上小声说“骂得好”嘞。

    终于,刘桂花有些骂累了,气势逐渐弱了下来,也开始有人来劝:

    “刘婶子,你们家有什么事情就坐下来慢慢说呗,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再这么骂也没用啊,不如进屋去,坐下来说。”

    江兰兰翻个白眼,得,简直火上浇油啊,什么叫做“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发生什么了啊?就这么给定性了啊?

    真是服了。

    果不其然,刘桂花听了这话,消散下去的气势又蹭蹭蹭地冒了上来。

    她可从来都不会顾忌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之类的屁话,这会儿简直恨不得全村、不,是周围的所有村子都知道她的大儿媳妇、大孙女,是乱搞男女关系的贱货、烂货!

    骂声又起。

    江兰兰看着阳光下一点唾沫星子闪着亮光往自己这边飘来,赶紧往边上挪了挪,一个偏头,看见她娘几欲晕厥,不由得顿了顿。

    是她急于分家,没有替她娘考虑了。

    浓重的愧疚感从心中升起,江兰兰掐着掌心,不想再忍了。

    “奶、”她开口,声音因为在太阳下站了太久又没有喝水而沙哑。

    还没有将话说出来堂屋里的江良山见着这么多人围着、看着、议论着,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到台阶上。

    “行了,别说了。进屋谈。”他沉着声音说道。

    “进屋!我不准!可别脏了我家的地!”刘桂花鼓着眼睛,“你们俩,别想踏进来!”

    江兰兰余光中感觉到她娘的身体猛地一抖,但江茂竹赶紧拍了拍她,抬头说道:

    “娘,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凭啥不让我老婆孩子进屋了?我都说了我相信她们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咋就不信呢?”

    骂这么长时间,他几次三番找空子插话,愣是没能插进去。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十年,秀英跟闺女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知道么?

    同样的,他爹娘能不知道么?咋就净相信别人的话,不相信自己人的话呢?

    江茂竹心里有把火啊!

    这火原先只是偶尔冒出个尖尖来,老实人的性格每次都能将之压下去。

    可现在这把火是真的压不下去了,他只感觉浑身都在发烫,浑身都在燃烧,这火简直要将他烧透了!烧焦了!烧没了!

    “分家!咱们分家!”他吼道,“既然你们不愿意相信,也不准咱们一家子踏进屋子,那就分家!我们以后都不进来!”

    他这话一说出来,原本还在窸窸窣窣议论得热闹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了,里里外外的江家人也愣住了。

    江兰兰瞅了她爹一眼,也很是惊讶,没想到她爹竟然先将分家的话给说出来了。

    也好,原本还怕她爹不肯呢,这下肯定是不会了。

    江茂竹虽然不善言辞人又老实,但说出口的话,他从来不变,每一句话说出来,也从来有的放矢,不来虚的。

    “行,分家就分家!你以为谁稀罕你们三个人待在家了啊,都给老娘滚得远远的!”刘桂花率先出声,“这么个贱货你都要护着,你也别做我刘桂花的儿子了!”

    “不做就不做!”江茂竹梗着通红的脖子恨恨地看他爹娘。

    江良山不说话,头一次认真审视他这大儿子。

    半晌后,院子里外的议论声又响起,他眉头一皱,不想自家成为舆论的中心,叹了口气,站在屋檐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行,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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