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寅时,诸王大臣等候在午门外。

    “咚咚--”以嘹亮的鼓声为号,宫门被打开。

    四四方方的楼阁宫墙,禁锢了多少人的一生,所有人卯足了劲儿迈向的终点,却是欲望的来源。

    朝堂之上,裴知予淡定从容,只有在女帝刻意提到她的时候,她才会发言。

    对于站在上位者视角的帝王而言,安静听话忠心的臣子才最为可靠。

    今日早朝主要是针对三个月后来临的科举,对于谁来担任今年的主场考官,朝臣争论不休。

    去年是由礼部主持,礼部素来掌管天下礼仪、科举考试和外交往来。但自从出了安广王的那场祸乱,陛下对礼部的管束不严格外不满,直言礼部今年不参与科举选拔。

    安广王为了自己的族亲获得官位,公然买通礼部官员,篡改考卷档案,顶替他人名额,怕引起怀疑,事后安广王甚至派人火烧对方全家,试图毁灭证据。

    南宁国是百年来以文学鼎盛的国家,科举选拔人才更是重中之重,对于这件事,百官争议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临到退朝的时点了还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就连喜怒不幸于色的女帝都皱起眉头表示很不耐烦。

    女帝眼神凛然,瞥见了站在第一排静静聆听的裴知予,出言道:“中书令有何意见?”

    裴知予应声抬头,心中早有预料,语气淡定地回道:“回禀陛下,微臣认为科举选拔森严,无论是考场的建造、考生的吃穿用度,还是到最后的批阅发榜,都需要有专人一一看守。”

    女帝眉头一紧,沉声道:“说重点!”

    “据微臣了解,往年是由礼部向户部提交修建单据,由户部拨款,礼部全程主管。那今年,何不由户部、兵部、吏部三部共同开展。”

    女帝听此,眉头舒展;“继续说。”

    听此,裴知予朗声说道:“由于去年的失误,民间考生怨气积攒颇多,这种怨气当然不是针对陛下以及在场的诸位,而是对考试不公的失望累积而成。”

    “微臣建议,由户部向天下学子提供上京赶考后吃住的银钱,兵部保护学子们的人身安全问题,以防有人作弊诬陷,最后由吏部闭卷批阅。这既平了学子的怨气,又能彰显我国爱民仁德的大国气度”

    很好,说了很多废话,后面的都是在为第一句润色。

    户部尚书一听要出钱,立刻心慌站了出来:“中书令大人,天下学子千万,若是都从国库里提出银钱,哪里供得了她们这么多人。”

    铿锵有力的兵部尚书则保持不同的态度:“微臣愿意采纳中书令大人的建议,天下学子是我国未来的根基,她们的安全就是我们的希望。”

    “你这野蛮武将,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你可知道每年光是祭天、外交朝贡、军需、俸禄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户部尚书气的破口大骂。

    “国库每年赋税都是有标准的,要是太高了,会引起百姓暴乱的!”户部尚书继续说道。

    天下学子的怨气要发泄顶多写几篇文章发发牢骚,要真是百姓反抗暴乱那才是真的天下大乱。

    “我野蛮,要不是我们这些武将誓死捍卫,你们这些凭嘴巴叭叭的能好好站在这儿?”兵部尚书对户部尚书非常不屑。

    大家都是臣,天子脚下,谁也不比谁尊贵,凭什么她们用身体血肉拼出来的就要比她们只会动嘴皮子的要低人一等。

    她户部尚书反对的,她兵部第一个同意。

    “众位爱卿说得都有理,此事再容朕再考虑考虑,朕累了,下朝吧!”见众人吵得不可开交,再不停下来更是要有动手的架势,女帝手一挥,向众官吩咐道。

    百姓暴乱是历代帝王最害怕的事情,一旦需要用武力压制,处理不好,皇帝恶名会被载进史册,千古流传,人人唾骂。

    眼瞧着女帝的耐心不再,众人也不敢再挑起事端,纷纷行礼,起身离开。

    出了殿门后,百官两个三个的搭伙聊天,唯独裴知予一人像是在悠闲漫步,孤芳自赏。

    等走廊上的人走得稀稀朗朗,只剩下几个人落在最后面,张掌事才从殿中疾步走出,叫住她:“大人,中书令大人,等等小人。”

    裴知予转身,装作不解地问道:“张掌事,还有事?”

    张掌事缓了缓喘气,道:“大人,陛下在养心殿等您,说是与您有要事相商。”

    ----

    养心殿,气氛很是沉闷。

    “陛下,中书令大人到了。”

    “进来吧!”

    走进养心殿,龙涎香的味道遍及了整个殿内,给人一种压迫感。

    女帝手背靠在身后,面容柔和,丝毫没有刚才在朝堂之上睥睨天下的那种威严之势,温和地像家里熟悉的长辈。

    抬手便阻止了她要行礼的动作,随后出言,直击要害,道:“方才在朝堂之上爱卿是故意的?”

    裴知予瞬间神色甚是惶恐,脸色苍白,赶忙回道:“陛下,微臣不敢,朝堂上的字字句句,皆是微臣肺腑之言。”

    女帝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和你的母亲脾气秉性一样,为人耿直,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全写着。”

    “陛下。”裴知予开口嗫嚅,像是被人提到了伤心之事。

    “好了好了,还有五日就到你和乔儿的新婚礼,你就是我们皇家的人了,还有什么见外的。”女帝面色慈祥地说道。

    裴知予见时机成熟,拂袖跪下,开口道:“微臣知错,微臣大言不惭竟然敢随意谈及如何使用国库的银子。”

    看着她对自己惶恐又很尊敬,女帝才是真正相信了她说的话。

    “你没有错,国库的银子出自百姓,也应使向百姓。”

    “户部每年的账本收据都是准时上报,就连哪些是真的还是假的,朕这个天子都不知道。”

    裴知予惊吸了一口气,道:“陛下,户部尚书身在官位半辈子,是非对错她认得清。”

    女帝看向她,眼神凌厉,尽显皇帝威严:“户部侍郎认得清,那她背后之人认得清吗?”

    随后语调渐渐平缓,填满了无奈:“朕还是老了,身子骨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膝下的女儿们也都有自己的主见想法,看朕这个位子跟狼看见了肥肉似的。”

    “朕唯一还可以相信的,只有爱卿你了。”

    在女帝看来,裴知予有才华有头脑,处理事情起来更是利落洒脱,远没有她母亲那样心怀壮志,这唯一的缺点却也实打实的对她胃口。

    将六皇子许配给她,她甚是满意。

    得她助力,自己在朝臣面前也能少费点心思。

    “陛下,微臣何德何能得您如此信赖。”裴知予看向女帝的眼神里装满感激。

    女帝缓步走上台阶,将书桌上的一章卷轴和一张合上的奏章递给她。

    “爱卿打开看看。”

    裴知予打开卷轴,是去年被顶替之人的考卷,而奏折则是当地官员对案件梳理的证词梳理。

    她大致浏览一遍,考卷的文笔流畅,思路清晰,无论是文学见解还是政治素养都是上上乘,明显从小便受到名师教养,但是奏折上却清晰明了地指名此人只是一个下下等的商户人家。

    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她微微皱起眉头,事情貌似与她原先设想的有些出入。

    “陛下,这奏折......”小小县令的奏折怎会摆上了陛下的案台?!

    “朕知道爱卿要问什么?”女帝沉声回道,“这是有人趁着张管事不在,放在她房间桌子上的。”

    不交中书府,不交六部,单单是交给了陛下最亲近之人的手上,能如此熟悉大掌事的住处,更能具体到房间,必然对宫中路线熟记于心。

    皇宫戒备森严,此人竟能悄无声息,丝毫不引起任何人察觉。

    是有人想要替被冒名之人出口恶气?

    不,能有如此权势,怎可能目的如此简单,整个案件像是被一团迷雾笼罩,疑点重重。

    裴知予皱起眉头,想到梦里南宁国被灭的结局,也许......也许祸患的导火索正是从此时此刻有苗头的。

    外患在明面上能防备,而内患却能直击要害,防不胜防。

    “朕会下旨,由户部出五千万的银子供修缮考场、准备日常用品。兵部出队监督,给吏部单独辟出一府,让他们隔院批阅,此次的主考官就有爱卿你来担任。”语气信誓旦旦,不容他人质疑。

    “爱卿,朕不希望去年的事情再次发生,同时,朕也需要你去查这个被顶替之人到底是何方人士。”女帝眼神凌厉地吩咐道。

    裴知予抬头,她知道,此关她不得不破,向女帝回道:“微臣遵旨。”

    “这是御赐金牌,有这个在手,朝臣百官见爱卿就如同见朕,此次的科举选拔,朕要看得见公平公正,史册上不能再留下一点点关于朕的失处。”

    出了殿门的裴知予握着手里的金牌,勾起嘴角笑了笑。

    又是一场虚伪的交际。

    陛下始终是陛下,只有在危及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影响了自己在天下人心里的口碑形象时,才会采取真正的实质性手段。

    往年的科举里面就不脏乱污糟?

    陛下心里不明白吗?

    不,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就是当做没听见没看见,她需要的是排在首位的,可以领头的人,不管使用任何手段得到的她都默认许可。

    至于末位,能力出众又怎样,玩不过达官贵族,又有什么自信能在官场上闯下去。

    官场,看品性、看眼界、看人情世故,更看重家世手段。

    皇宫殿外,云华坐在马车座板等候,看见她从宫门里走出来,连忙站起身,道:“主子,现在可回府?”

    裴知予微微侧过身,余光瞥见远处走廊几道偷偷摸摸的黑影,嘴角噙着一抹笑,将御赐金牌明目张胆地收起来,随后声音爽朗毫不遮掩地说道:“不回了,先去百草斋。”

    不急,圣旨传达到三部,还有一段时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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