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时分,天边一轮红日慢慢地西坠。

    “主子。”干净清冽的男声从书房内传出,是文华的弟弟文邰。

    由于幼时执意学武伤到脸,留下了疤痕,脸部就一直带着半张面具。

    裴知予倚靠在背椅上,抬眼看向他:“免礼吧,说说看,户部尚书府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文邰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本本,打开,像模像样地念了起来。

    “三月十日,户部尚书在府内一日未出,但是尚书的女儿眼睛通红地跑去了景海楼。”

    “三月十一日,户部尚书的大厨比往常多买了十斤牛肉,八斤素菜。”

    “同日,尚书的女婿与御史家的春游,傍晚时分才回来,脸上笑嘻嘻的,心情很好。”

    “三月十二日,户部尚书的管家比平日里晚回家了一刻钟,原因是在路上和路边裁衣服的唠了一会磕。”

    “同日,......”

    这孩子......裴知予靠着扶椅按了按太阳穴,试图将暗暗冒起的青筋压下去。

    她抬了抬手,语气颇为无奈:“好了,好了,我大概了解了。”伸出手,“你那个小本子给我看看。”

    云邰一懵,眼神里颇有些不情愿,把小本本死死捂在怀里。

    “主子,这是属下的。”声音有些委屈,私有物品,怎么能给别人看,上面记得可都是他的秘密。

    当了坏家长的裴知予长吐一口真气,看着呆萌死脑经的小侍卫,心中更加郁结。

    好好的娃,脑子怎么那么轴。

    云邰小眼神瞥到主子面色有些不虞,连忙说道:“主子想看什么,属下一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知予:她知道,但是不想听废话。

    等等...景海楼。

    她和南乔进入围猎场,众目睽睽。

    而又恰好,忠勇王的女儿南方凌碰到了突然发狂的野熊,南方凌此人虽然花心到处留情,但为人得她母亲真传,圆滑有分寸,不像是会主动找麻烦的。

    除非......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可是谁会和忠勇王结怨,忠勇王手中无实权,仅仅是冠上皇姓,损害不了任何人的利益。

    是冲她和南乔来的?

    南乔,六皇子...和她的大婚。

    裴知予看向他:“你方才说,户部尚书的女儿去了景海楼,见了谁?”

    文邰翻了翻手中的本子,来来回回都没找到,眨巴着眼睛。

    “对...对不起,主子,我没......没记下来。”

    小侍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委屈地低下头,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近书桌,将小本本轻轻放在上面,向前面推了推,眼神里尽是不舍。

    裴知予看着坦诚的小侍卫,坦诚到她竟有些无言以对。

    人呆武功高,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将他一直外派的原因。

    继续待在这里,他给不了什么可靠线索,说不定倒是能把她给气死,索性她就让文邰拿着他心爱的小本本找他姐姐了。

    独自待在书桌前的裴知予拿来宣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理清思绪。

    母亲和镇北王事先就有预料到的结局,并给出了一些对策,但是对于这些对策,她知道的少之又少,似乎所有人都在把她圈在中间。

    她的婚事,极有可能让朝中有些人心中恼火,甚至产生了杀意。

    到底是皇室之人,还是诸臣,种种可疑迹象烦扰地让她有些头疼,到底是冲突了谁的利益。

    霎那间,她恍然想起,此次围猎,是由大皇女向陛下提出的。

    大皇女,南施晔,她脑海里回想起那天大皇女看到南乔后低沉的眼神,她和他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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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宁国新婚的两人早晨需要听训,告知族老;下午才真正开始相关礼程。

    余晖照耀在装满红绸花的流苏花上,府内的各处房檐廊角,更是红绸锦色遍布。

    停在府门处的花娇,轿帏上刻着浮金不俗的喜字和如意的纹路。轿子的宝塔处,红绸垂落,正中心镶嵌着闪着银光的宝珠,熠熠生辉。

    轿子里的南乔头上盖着极柔的头纱,嘴角挂着笑意,口脂抿唇,唇部酥酥麻麻的感觉慢慢地使向心底,让他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忐忑起来。

    众人吵闹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入了他的眼。

    “南乔?”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眼睫剧烈颤着,手心紧紧攥着,他顿了顿,克制着心中的悸动,轻声道:“嗯。”

    接着,将他的手慢慢放进她的手里。

    从裴知予居高临下的视角望去,男子穿着锦绣的婚服,声线很是平静,甚至能说是有些冷淡。

    她挑了挑眉毛,他...他是不愿意吗?

    手中柔弱无骨的手冷意明显,与她暖意的手形成剧烈反差。

    “恭祝新人入府。”礼仪官面容上堆满笑意。

    “拜堂--”

    裴知予的双亲不在,只能省去叩拜父母的步骤,一拜神明,二便是夫妻对拜。

    “合酒!”

    酒杯以红线相连,末端系于无名指,新娘新郎各执一端,象征着以线连柄,二人通过婚约相连,夫妇虽两体犹一心。

    “礼成!入洞房!”众人欢呼,为二人由衷贺喜。

    由礼官将红线放进锦囊,安置于床头锦被之下,礼仪才算真的完成。

    “好了好了,小裴大人该陪我们喝喝喜酒了!”

    “就是就是......”众人推搡着,将裴知予挤向了前厅。

    裴知予离开时,放不下心,回头一瞥,红色的薄纱盖住了男子的面容,却藏不住在灯光下照耀下,眼眸里泛起的流光。

    凝视着她,给她一种她一直被他放在心里的感觉。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南乔才仔细观察着四周。

    刻着喜字的蜡烛、纱窗,白皙的手抚摸着床榻上铺好的床被,他抿了抿唇,这里,是今晚要和她共枕的地方。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看见她的场景。

    幼时的他并没有什么朋友,京城的儿郎都不愿意和他这样的武将人家玩,二姐又喜欢各地闯荡,常年不在家。

    孤身一人的他,在家中闲的无聊只能去军营找母亲和长姐。

    冥冥之中,一眼望到了她。

    空闲的时候,她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手中的书,或许那本就是涉及武打姿势相关的,时不时就出拳摆弄几下,躲在帘子后面的他看得格外出神。

    等母亲到了,她会很有礼貌地向她问好,眼神里只有敬意,清澈透亮。

    训练开始,母亲指导着她姿势略有欠缺的地方,尽管有的姿势很难坚持许久,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他看见她的后背被汗水沾湿,也没有抱怨一句,心中很是佩服。

    那时候的他就觉得这个女郎很了不起,是可以选择做他的玩伴的。

    可真的当自己想要靠近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的身边早就有了另外一个身影。

    那个男孩子比他还小上一点,她念书,他就扑哧扑哧给她领着饭盒点心;她练武,他也跟在她身边一板一眼地学着。

    她的身边,好像没有自己的位子。

    后来才知道,那个男孩子叫文邰,自小便跟在她的身边。

    他很落寞无助,眼神里尽是暗淡,一个人躲在沙堆数着草丛的树叶,这是他唯一的排解心中郁闷方式,数着数着,数字忘了烦恼也忘了。

    “你也喜欢数树叶子吗?”略带稚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连累地他数数的嗓音也颤抖了几下。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回过头,即便他的内心在激动,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应她。

    他的手指紧紧握住衣摆,声音很轻很轻:“嗯。”

    余光中,女孩的身影向他越走越近,直到两人仅仅之隔了半米的距离才稍稍停住。

    “我也喜欢,看着它们,比看着大人们晦涩难懂的眼神舒服畅快多了。”女孩的声音很是懒散随意,跟平时见到的一点也不一样。

    陌生又很熟悉,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她就应该是这样。

    不,他怎么会这么想,他只是想让她当他的玩伴而已。

    一时间,他慌乱出逃,经过她的身边,他闻到了很清冽的香味,像是流苏花的味道,迷得让他爱上了这朵花。

    后来,她再也没有去过母亲的军营,他以为是当时没有回应她,使她生气了,便去找了平日里最宠他的大姐。

    他觉得该当面跟她道一声歉意,但是大姐听完,打趣着他:“我们家阿虞也有喜欢的女郎了?”

    他羞红了脸:“大姐,我只是想找个玩伴。”

    大姐点了点他嫩滑的脸颊,笑着说道:“她啊,叫裴知予,是她母亲安排,进军营学六个月的武功。”

    “学完了,当然可不就走了。”

    他愣住,失落地低下眉,原来不是因为他啊!

    慢慢长大,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的嗓音一直在梦中响起,她温柔地叫唤着他的名字,齐少虞,齐...少...虞,蛊惑着他的心。

    梦中惊醒,他咬着自己的唇瓣,想起在梦中被对方压在身下的场景。

    她的手掌不断摩挲着他的喉结,痒意使得他蹙起了眉毛呜咽。女人舔咬着他的唇瓣,在唇部还不够,舌尖更是往里伸去,引诱着他的,侵略性极强。

    偏偏他就乖乖地默默仰起头承受着她的吻,不拒绝,甚至能说是纵容着她的行为。

    再后来,京城传遍了她,谛颜京华,卓荦不凡,惹得多少京城少年郎倾心相许。

    他心中害怕,害怕被别人抢了先,便出动向母亲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抢也好,骗也罢,是他先遇到的就只能是他的。

    不负所望,他的愿望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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