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炭将息,茶水微凉。

    蔡郁依墙而立,看向裴知予离开的方向,对小厮说道:“将这些,收起来吧。”

    她站在一处,正好就能看到城南墙上的军旗,玄色缎面,飒飒飘扬,释然低笑了一句,随了裴元,是个心细如微的孩子。

    蔡郁恍然又想起另一个人,在城南军地,黑衣女子,长发飘扬,只持有一把长枪,却一身的戾气,杀伐又果断的样子。

    仅仅凭一人,就能让所有将士热血沸腾,军心振奋,血性铿锵。

    大概是茶水后调苦涩,竟于涩中品出几味甘甜,能有上一段值得回念的时光,一个能令自己翻来覆去回忆的人,也算是对的起这枯燥又乏味的前半生。

    夜色渐微凉,马车内,裴知予揉了揉眉心,蔡郁显然就是故意的,只要稍微了解一点的,谁人不知镇北将军酷爱收集琉璃制品。

    “让府内守在内院的护卫都澈了。”裴知予淡然吩咐道,既然对方要直切入腹心,她也要引蛇出洞不是?“将那个谁在府内的消息放出去。”

    文华闻言答应。

    “噼啪,噼啪。”茫茫的夜色里,青色的烟,就像是夜间的雾一般,烟势不大但胜在响声,噼噼啪啪的,大晚上的还真有些吓人。

    裴知予闻声,拉开帘子,目光所及,正是几个孩童在小桥河边玩炮火,零星的几点火苗子随风一卷,便绘出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炮竹?”裴知予望向那个地方说道。“还有这样新鲜的玩意,画的样子怪好看的。”

    文华点头应道,“白天人多,这些孩童的家长怕出现危险,才纵着他们晚上在这人少的地方玩。”

    “之前倒是也没这么多花样,这不是户部又打通了几个外贸往来的通道,这些新奇玩意也是那些少数族民弄出来,用来夜深震慑野兽的。”

    “少数族民?”裴知予小声喃喃道,“文华,你去查查,存放这些炮竹的地方在哪里?又是谁在管?”

    “是。”

    文华眼珠子一转悠,乐呵一笑,揶揄道:“主子这是想要给主君制造个惊喜吗?”

    裴知予无奈,没好气地横瞥了文华一眼,“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务正业?”

    “不不,主子在卑职心里,那是相当的清风朗月,清白刚正,德才兼......欸。”还没说完,文华就狠狠地挨上了一脚。

    罪魁祸首说道:“少吹马屁,你是不是跟文邰待久了。”越发跟着没个正经了都。

    提起文邰,文华坐回去,老老实实地牵着马,“主子真的放得下心让主君一同去吗?”文邰这几日就守在那位旁边,日后怕是也分不出身护着主君啊!

    裴知予:“这不还有我,况且我也不想他难过,整日里忧郁寡欢。”她也有私心,她还是想要时时刻刻看见他,守着他,让他能做回他自己,就算......就算哪怕是有天自己真的不在了,也希望他能活得更肆意一些。裴知予望向帘外的盛色夜景,眼眸染尽光华。

    依然是一贯温润的音色,但心底的声音被压得极低极低。

    三日后下午,书房里。

    “查到了,管炮竹的是姓田的一位人家,原是做布料生意的,后来听客人介绍,说是炮竹生意好做,便引进买了些。”文华翻着手中的簿子,“根据簿子上所记,来往的也是正经的商户人家。”

    裴知予站在书架前,指尖滑落一本又一本,窗沿的霞光照在她的下巴和脖颈,“手续齐全吗?”

    文华:“属下借着户部的名头,查过收据单子,确实有相应的官员画押,入关令也是真的。”

    “知道了。”可能真的是她多心了。

    文华抬头:“还有一事,属下要禀报。”

    裴知予缓缓落座:“说。”

    “后门这几日午夜总有些不明动静,特别是窈院。”自从那位住进窈院,主子便放任他在府里养着。虽说是离主宅距离很远,但好歹也是属于后院范围内,见的人多了,市井流言便也多,有不少被派来的探子想要知道被裴大人藏在后院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齐家的人昨晚还贿赂府里的小厮进来打探消息。”文华说道。

    裴知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信,冷哼一声,“齐家,如今是齐芜管家,没了主心骨,齐家就是一盘散沙,空有爵位虚名,在这永安她能奈何得了谁。”

    南方湿冷,几天的雨水惹得外头的风传进来都是刺骨的凉。

    文华成年后便一直跟在裴知予身边,如今从主子的神情上也能猜到个七八分内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反正现在人也傻,脑子也糊涂,记不得当初被赶走的事,何不妨将侄子送出去,做个顺水人情?

    这时,敲门声响起,齐少虞站在门口,手里抱着白猫儿,文华见主君和主子有话要聊,放下了手中东西,很有眼力劲的替两人关上门。

    裴知予招手,“过来。”今日,齐少虞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裳,很称他白皙的肤色,温其如玉,乱我心曲,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齐少虞刚一将“小鱼儿”放下,它就喵得一声,扑腾两下,便跃上的榻上,悠哉悠哉窝起来舔自己的爪子。

    倒是齐少虞向裴知予的方向踌躇了两步,又停下,犹犹豫豫。

    耳朵红了呢,这是做了什么,裴知予眉眼弯弯,有些好奇,但还是很有耐心地等他主动靠近。

    齐少虞迟疑片刻,但反正怎么样都要给她的,索性直接坦白了,果断从袖子里抽出一物,迅速放在她的手心里,“给你。”

    裴知予垂首低头望去,是个三角香袋,彩色的丝绒在彩绸上绘制出精致的边缘图案,倒是中间的,图案倒是有些奇特,边角大小不一。

    猜不出来到底是个植物还是对比翼双飞的鸟儿,裴知予被逗笑了,但到底还是顾着他的面子忽略掉识图案这个环节,将香袋拿近闻闻,好闻的流苏花香扑面而来。

    “你喜欢吗?”齐少虞打量着她的神色,他记得母亲也有一个香袋,经常挂在腰间,他还问过母亲,香袋有何寓意,母亲只道:红绶带,锦香囊,为表花前意,殷勤赠女郎。他那时还不明白是什么寓意,等他长大,却也没人教他了。

    “喜欢。”裴知予很是欢喜,带着齐少虞的手,不顾对方两颊通红,说道:“你帮我戴上。”

    齐少虞:“你不会啊。”

    裴知予调笑道:“郎君只管送,不管帮人戴啊!”她指腹揉捏着香袋中央,心情甚好。

    “怎么想起来给我做这个?”裴知予边说,边装模做样自己给自己戴,只是动作很是鲁莽,拉着跟绳子倒像是拽,几次要系上结,到最后要不是力度不够,要么就是嫌弃系的不好看,拆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望着他,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夫君,你妻主这双手好生笨拙,连系个香袋都不好看。”

    瞧瞧,这我见犹怜的样儿,世间女儿郎就没她这样儿的。

    齐少虞简直没眼看,望着她瞧了又瞧,这还是他原先认识的人吗?不会也被人借宿了吧。之前传言她不是最是手巧了吗,木工雕磨更是不在话下,这如今倒是手生了?

    裴知予将香袋放入齐少虞手心,埋头在他肩头蹭了又蹭,“帮我。”

    待她一凑近,熟悉的清香愈发清晰,齐少虞没法儿,伸手接替了她的动作,眼神专注,“这里面加了几味有助于睡眠的药材,出了远门,我怕你睡不好。”

    当起甩手掌柜的裴知予笑了,窗沿的风铃被拨的荡来荡去,其中,还夹杂着女子愉悦的笑声,裴知予凑近齐少虞耳边,小声厮磨道:“这不是有你相伴,我哪里会睡不好。”睡得不能再好了。

    他脸倏地已经红了,余光瞥着屋外,只希望此时屋外没什么其他人经过,要不然他可不好意思见人了。

    要是被人传出去,往日里温雅清逸的人儿,现在变得满嘴都是情话,保准又说是他带坏的了,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裴知予见他眼睛老不安分地往外瞟,伸手转过他的下巴,说道:“看哪里,看我。”

    齐少虞还愣愣的,“瞧你做什么?”

    裴知予点了点他的脸颊,说道:“你的脸很红。”

    齐少虞睫毛颤了几下,身子僵着不动,他只觉得她手指点过的地方又热了几分,“怪谁?”

    “怪我,怪我。”裴知予脾气很好,见他系好带子,牵过他的手,故意捏捏,风月里的伎俩被她使得恰到好处。

    齐少虞也不拒绝,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会儿。

    “此次出门,我们可能要将窈院的那个带走。”

    “为何?”齐少虞语气一下子就不好了,当初他死缠烂打才让她松了口,现在可倒好,那个冒牌货什么都没干,就能跟他们一起出去。

    裴知予见他不悦,哄道:“宫家传信来,说齐家多番派人去打探你的消息,有他跟在我们身边,替你做掩,也能给你的安全多几分保障。”

    齐少虞知道她是最不爱管闲事的,她大可以把那个冒牌货扔出去,任外头的人随便怎么搞,但那个冒牌货终究还是挂着齐家的名头,他不能不顾。

    他依着她,目光懒懒的,眺着前处,似是随口提了一句:“走之前,我想再见见暮雨。”

    上次一别,也不知他如今的状况如何。

    裴知予皱眉:“夫君,这貌似有些难,暮雨如今已不在春风楼了,到底是谁赎了去,怕是要多费些功夫.....”话是这样说,脸凑过去,眉眼炽热,无处不在透着股子坏劲--快亲亲我,亲我我可就答应了。

    齐少虞腹诽:女流氓。

    等到他鬼鬼祟祟般观察了四周,除了一只猫再无生人,舒出一口气,齐少虞才鬼鬼祟祟般靠近,不等他靠近上她的唇,裴知予倒是主动捏着他的下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自作主张狠狠亲了一口。

    他没骂错,就是像山匪女流氓,裴知予揩完了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得逞后的得意与畅快,全然不顾对面夫郎的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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