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舟的马车率先到达晋国公府门口,几个下人接待两人入内。

    国公夫人柳氏看到温行舟,正笑盈盈的想要上前接待,转头却见他身边跟了个眉眼姣好的陌生女子,笑容倏忽僵在脸上。

    前几日她才参加过镇远侯府的婚宴,他那夫人江氏虽同样貌美,却绝不长这般模样。

    这种名贵出席的宴会,邀请的都是京城内外的世家大族或者重要官员家眷,从没谁敢带妾室来下主人面子的。

    温行舟虽年轻,但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几年,眼下又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理因知进退,不应当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来。

    按耐住内心不快,她试探的问道“不知这位是?”

    温行舟笑了笑,向她的介绍道“江南沐风阁阁主谢婉迎,也是我的朋友。”

    听见沐风阁三个字,国公夫人表情空白一瞬,随后似乎想起什么来,霎时喜笑颜开。

    传闻这江南沐风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阁主更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只要诚心求愿的有缘者,她便能为你解决困顿。

    又听闻那阁主在位多年来一直将所得钱财尽数施于百姓,被称做活菩萨在世,名望颇高。

    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原名贵与之结交,沐风阁这几年也逐渐声名鹊起。

    但沐风阁阁主此人孤傲神秘,多少有权有势者曾远下江南求她指定迷津,却十分艰难才能得见。

    不想这阁主竟是温行舟的朋友。

    周围听见只言片语的夫人们忍不住凑过来,想要一睹谢婉迎芳颜,奈何下马车前她就已经提前带好了面纱,此刻只露出双秋波莹莹的双眸,神秘感拉满。

    现下国公夫人还要接待来客,只能先请二人到里间稍坐。

    江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国公夫人正和谢婉迎,温行舟二人相聊甚欢,并没有注意到姗姗来迟的她。

    她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看了许久,都说京城名贵看不起商户之女,她实在好奇温行舟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谢婉迎如此受欢迎。

    在众人簇拥下,似乎察觉了身后某道视线,谢婉迎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潋滟美目透出一丝不屑,然后极快地转回头去。

    “夫人,这边请。”

    旁边领路的丫鬟拉回了江渺的思绪,带着她缓缓往后院方向走。

    宴会开始前,男女宾客并不待在一处,此刻晋国公府的后院中聚集了京城大小豪门千金,贵妇,她们明显互相认识,早早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听闻国公府夫人的幺女今年妙龄十五,此番宴会恐还有一个目的,便是相看京城中适龄又门当户对的人家。

    抱着同样心思前来赴宴的人并不少。

    一路走过来,江渺简直可以说眼花缭乱,这些名门贵女打扮个顶个的漂亮,身上的香味比院子里面的花还有芳香扑鼻。

    可惜她谁都不认识,只能默默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从进入晋国公府的那一刻,她便不敢松懈半分,毕竟书中根本没明说女主到底是怎么中招的,只粗略描写过谢婉迎和一个头上别着秋海棠的丫鬟交换眼神。

    然后没过多久,女主就感觉浑身燥热,浴火焚身。

    想到这画面,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胆小又无助的同雀穗窝在角落,连口水也不敢喝。

    “晋国公府的后院花卉颇具盛名,夫人怎不到处逛一逛”见她一坐下就没有起来的意思,雀穗忍不住问道。

    江渺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发现院中大多数人都不曾关注她,只有园林池塘边的两个少女时不时瞥来目光,神情倨傲,面带不屑。

    “雀穗,我太久没出宫了,这里许多人我都不认识。”她微抬下颚指向不远处被人群围绕的两位冷艳女子,问“那两位小姐你可认识。”

    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雀穗忍不住皱了皱眉,见左右没人,这才矮下身小声说“左边那位是丞相家的千金裴若槐,她旁边的是户部侍郎千金杜月之,夫人莫不是忘了?之前宫宴时她们就对你出言不逊过,还把你推进了池塘,害你差点溺水,幸好太子殿下及时将你救了上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说到此处,雀穗十分疑惑“夫人怎么连她们都不记得了?”

    江渺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装作生气的嘟嚷“竟然是她们两个,我招她们惹她们了,居然这样对我,现在光回想起来都还有点儿生气呢!”

    雀穗果然上钩“夫人别怪我多嘴,之前我听人说是因为皇后曾属意过裴家小姐做太子妃,她见太子殿下一向对您最好,便心生嫉妒不满,这才多次为难您。”

    江渺了然的点点头,却听她道“夫人,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江渺连忙否认“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不知怎的忽然记忆力有些不好,感觉大家和以前的区别好大啊,有点儿认不出来了。”

    雀穗看她一眼,沉吟片刻,凑近她耳边小声嘀咕“夫人还是不要与她们走的太近了,每次她们对你做了什么,皇后娘娘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明明皇后娘娘是你的亲姑母,她却从不对你偏心,雀穗真想不明白。”

    江渺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心中逐渐有了成算。

    她故意走到离裴若槐杜月之最近的位置坐下,见此,以裴若槐为首的小团体瞬间沉默,全都莫名其妙的打量她。

    雀穗胆战心惊的跟在她后面,一脸惊恐,但此刻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边几人用锋利的眼刀凌迟她家夫人。

    反观江渺,屁股一抬就是坐,像没看见旁边似的,怡然自得地哼着歌赏花。

    “夫人……”

    江渺给雀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紧张,见此,雀穗只能把心放进肚子里。

    姑娘们在院子里面左右逛了会儿,许是觉得光赏花没趣,又开始吟诗作对起来,这种文化水平门槛太高的场面,江渺不想参与,干脆一边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打发时间,一边在心底思考对策。

    中途雀穗不知怎的忽然肚子疼,便请人带她去了趟茅房。

    江渺单手撑脸,百无聊懒的打了个哈欠,心想要不这会儿直接跑了算了?

    想法刚刚成形。

    另一边的长廊尽头缓缓走来个长相平平无奇的青衣女子,那女子身穿晋国公府统一服装,目光隐约有些跳跃,似在寻找什么。

    来了!

    视线落在少女头顶玉白色的秋海棠头饰上,江渺心脏开始砰砰直跳。

    端着托盘在花园里巡视了一圈,青衣女子很快找到目标,径直朝这边过来。

    见此,江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大脑飞速运转——是茶水有问题吗?她拧着眉头仔细观察,却见那女子中途忽然停下,非常自然地给旁边的人斟了杯热茶。

    不是茶水!

    那会是什么?!

    书里具体没写,她也无法确定谢婉迎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给她下的药,可能通过饮食,也有可能通过接触,甚至气味都有可能。

    离得近了,青衣女子猝不及防对上江渺的目光,嘴角勾出干巴巴的微笑,正准备出口询问她是否需要饮茶,便见江渺快步朝反方向跑,显然看出了她的来意。

    江渺“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她闪身窜入人群,正准备溜之大吉,却忽然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下,刺痛尖锐地钻进皮肤,令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猝然回头张望,所有人都言笑晏晏的交谈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愣在原地,像个同大人走丢后找不到方向的孩童。

    迎面有个不认识的俊俏家丁缓缓向她靠近。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开始升高温度,这感觉实在有点儿难以言说,江渺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显而易见,她依旧没防住。

    眼见双腿发软,那家丁急步过来估计想搀扶她,见此,她眸光略沉,二话不说转身直奔青衣女子,然后不等她反应,飞快抢走托盘里的茶盏,径直朝旁边那群争奇斗艳的小团体走过去,没有半点犹豫,直直撞在裴若槐的身上。

    滚烫的茶水顺着衣衫渗透,灼烧着少女娇嫩的皮肤,裴若槐被烫地大喊大叫,江渺顺势把她推出人群,随后连忙后退避开,毫无愧疚地笑道“哎呀,抱歉了裴小姐,我这……我真不是故意的。”

    裴若槐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茶污,又听见四周刺耳的笑声,顿时怒不可遏。

    她裴若槐,从小到大何等尊贵得体,哪里出过这样的丑,周围看戏的目光生生刺痛了她,几乎瞬间怒意勃发,什么礼仪端庄都顾不上了。

    “江渺!你个贱人!”

    尖锐的声音落进所有人耳中,在场之人无不愣住,无法想象这粗鄙之言竟是从当今宰相孙女,河东裴氏嫡女裴若槐的嘴里说出。

    但接下来的一幕,更加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只见裴若槐气势汹汹地朝对面冲过去,二话不说,抬手就甩了江渺一耳光。

    她下手极快极重,就像这个动作曾练习过千万遍,不给人留下任何反应的机会,这是江渺完全没料到的。

    火辣辣的疼痛在侧脸蔓延开,打的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着裴若槐微微仰起的头颅,跋扈的目光落在身上犹如刮骨刀,寸寸剥开她的血肉。

    江渺眼眸幽深。

    既然裴若槐也欺负过女主,那现在她替女主欺负回来应该不算缺德吧?

    “对不住了,裴姑娘。”的确是她先碰瓷的,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分析谁对谁错。

    飞快嵌住裴若槐的双手,在她目呲欲裂的眼神中,江渺勾了勾嘴角。

    “什——”么?

    裴若槐被她的举动惊地愣住。

    “啪——”无比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花园内。

    所有人怔怔看着这一幕,像瞬间丢失了脑干,膛目结舌。

    其中也包括裴若槐,从小到大,只有她教训别人的份儿,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她。

    在家里所有人都向着她,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她说过,她性子冲动脾气暴躁自己也知道,但谁叫她是河东裴氏嫡女,三朝元老的孙女呢,就算在家里随手打死了下人也从没谁敢说她的不是。

    然而眼下,她竟然被江渺给打了!

    捂住半边脸,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对面的人,双眼猩红犹如困兽。

    心底怒火一瞬间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江云微,你敢打我?我杀了你!”伴随怒吼,她不顾一切地朝江渺冲过去,把所有礼仪,规矩,脸面抛之脑后。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便已经推搡成一团,互相揪住头发疯狂撕扯扭打。

    江渺头皮一疼,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被打了一巴掌,她此刻也有点儿急眼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疼痛刺激着她的兴奋因子,她反手从后面揪住裴若槐的头发,让她被迫扬起头来。

    裴若槐也不服输,不停用尖锐的指甲抓挠她,给她脸上脖子上挠出一片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渺根本不玩抓人这套虚的,直接手脚并用一拳一拳招呼在她身上,场面愈演愈烈,刚回来的雀穗和国公府一众仆妇吓得花容失色,冲进人群连忙把两人分开。

    两批人分别控制着她和裴若槐。

    被拉开的裴若槐还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的挣脱禁锢朝她冲来,见此,雀穗连忙护在她身前。

    好在后面见惯了大场面的嬷嬷眼疾手快,迅速拉住了裴若槐,这才没让她得逞。

    两个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少女隔着人群遥遥相望,眼中熊熊怒火仿佛下一秒又要被点燃。

    虽然她们俩的情况看起来都不容乐观,但江渺一直用蛮力招呼她,若真比起来,裴若槐的情况绝对比她糟糕得多,但无奈她指甲锋利,挠在脸上身上看起来无比狰狞吓人。

    两相对比之下,一众看客都用复杂怜爱的目光打量她身上的道道伤痕。

    与此同时,花园入口,国公夫人柳氏领着谢婉迎温行舟姗姗来迟,看到眼前混乱的场面,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怎么回事。”她快步来到人群间,先看了眼裴若槐然后又看了眼江渺,压抑着怒火斥责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温夫人裴小姐送到厢房休息!”

    语罢,众人纷纷攒动准备离开。

    青衣女子和那白脸家丁早不知所踪。

    隔着人群,江渺恰好望见谢婉迎错愕不甘的目光以及温行舟愠怒的神色。

    她坦荡荡的回视两人,嘴角扯了扯,极力压抑内心躁动的欲/火,随后双眼一翻,身体像被抽去了骨头,软趴趴地跌倒在地,直接装成昏死过去的样子。

    见此,雀穗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把她抱在怀中,不知所措的大喊“快叫大夫,我家夫人晕倒了!”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就连被气愤剥夺理智的裴若槐也被迫冷静下来,一脸呆滞的望着她,满目不可置信。

    不就推了两下而已,她居然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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