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木老果然带着雀穗来了,小丫头生涩的站在门后,本以为马上就能见到自家夫人,结果打开门,只见一身着墨玄色服饰的俊俏少年走了出来。

    那少年生的一双狭长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眸中带有几分温润笑意。

    见到门外两人,她抱臂倚在门边,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早啊。”

    雀穗两颊不由泛出绯红,忙低下头去。

    木老愣住原地,上下打量她,衣服确实是昨天差人送上来的那件,可人却不是昨天的人,过了许久,他才不可置信道“你这……你莫不是县主?”

    县主?

    闻言,雀穗忙抬起头来。

    面前之人的眉眼虽和她家夫人有一两分相似,但也仅仅是一两分,绝不至于叫她认不出。

    看到两人怔然的表情,江渺忍不住低头掩唇偷笑。

    摊开手在原地转了一圈,她顽皮的眨眨眼睛,冲二人打趣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气?一点儿都看不出我是女孩子吧?”

    她刻意没用男音说话。

    到这里,雀穗仍不敢相信“夫人?”踌躇半晌,鼓起勇气上前盯着江渺的脸看了又看“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江渺冲她抛了个媚眼,吓得她赶忙别过头,虽然知道这是自家夫人,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算要女扮男装,也不至于如此逼真吧?

    相较于两人的手足无措,江渺对自己这幅行头肉眼可见的满意。

    连雀穗都认不出,想来也没人能发现了。

    “咳咳”反应过来的木老没说什么,堪舆司确实从未有过女子任职的先例,此番倒也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将一枚银鱼令牌交给江渺。

    “过两日你可以和其他十八名司务一起在司中短暂学习两个月,之后司内将会把你们分到六个不同的部门中,届时我再找机会正式收你为关门弟子,此银鱼令牌你需得随时挂在身上,作为出入三玄殿的凭证。”

    江渺了然收下,感叹自己是个关系户啊。

    木老回头瞧了眼雀穗,道“这丫头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了,毕竟司内从未有过谁携带侍从的先例。”

    这点江渺自然明白,她现在易了容,哪里还能带着丫鬟到处溜达。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谁吗?

    本来希望先送雀穗回侯府,但想到温行舟找不到她可能会迁怒,遂打消了这个想法,如今只能暂时将人放在身边,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自己答应了拜木老为师,但她清楚,自己没理由在堪舆司里待太久,一直躲着主线剧情总也不是个办法,归根结底还得找突破口。

    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道理小孩子都明白,她自然不可能将希望全寄托在玉如珩身上。

    堪舆司并不像国师府那般清闲。

    它属于皇家之术,有俯察地理之责,虽然创立初期只是为了给京都皇亲国戚相宅相墓,但后来逐渐扩宽业务,多了校察地理风水,建筑铸造的职能。

    木老身为殿司公务繁忙,不能在她这儿呆太久,送完东西就离开了。

    主仆二人坐在阁楼里面面相觑。

    “夫人。”雀穗咬了咬唇,不敢直视江渺的眼睛“你别盯着奴婢看了,虽然知道您是女子,但我总感觉怪怪的。”

    “怪就对了。”江渺笑着给她到了杯茶,吊儿郎当的说“小美人,以后不要叫我夫人,要叫我公子,听到没?”

    张了张唇,雀穗终究没能厚脸皮的叫出那两个字。

    她扯开话题道“夫人到这里来做什么?还要扮成这副模样,而且我们一夜未归,侯府那边该如何交代啊?”

    “区区一夜而已”她已经打算在这儿先躲半个月再说,毕竟后面的剧情没有最炸裂只有更炸裂。

    相比雀穗的忧心忡忡,江渺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就放心待在这儿好了,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雀穗:“可侯爷那边……”

    “他自己说的啊,让我有本事别回去。”江渺一脸无所谓的道。

    “啊?!”小丫头差点儿拍案而起,满脸震惊的问“侯爷找过你,你们不会又吵架了吧?”

    “这个你就别管了,还有,别整天侯爷来侯爷去,你得牢牢记住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家夫人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咱们自己着想,你必须要相信我。”

    雀穗叹了口气,嘟嚷道“我这不是怕你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事儿来嘛。”

    江渺:“走一步算一步,无论哪一步我都不会后悔的。”

    *

    四月天,气温回暖,草长莺飞。

    为期一个月的课程正式开始后,江渺就显得力不从心,不止因为课程内容生涩奥晦,还因为她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再加之自己用毛笔写的一手丑字总让讲学的曲先生拎出来嘲笑,她实在有点儿难为情。

    不过很快她就长了个教训,每次上课都默默缀在队伍后面,听课也特意找最角落的地方摸鱼。

    和上学的程序差不多,进入堪舆司之后课程被分为了理论课和实践课,因为大多数能考进堪舆司编制的人都很有两把刷子,因此,整个课堂里通常只有她这个关系户处在云里雾里的情况里。

    “嘶——云兄,你这银鱼吊坠颜色不对啊?”

    云骞,她给自己取的新名字。

    说话这位是她刚认识的朋友,洛文诏。

    听闻来自幽州广阳,家里开镖局,见多识广,又自小到当地有名的宗派里学习风水之术,凭一甲二等的好名次考进来,和她可谓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渺看了眼他的,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发现样式并无太大区别,唯一的不同是自己那条鱼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而他的则是用黑曜石镶嵌而成。

    不仔细看不容易看出。

    因为对风水堪舆实在两眼一抹黑,所以每天晚上,她都会到木老那里开小灶,而这东西,正是昨晚木老给她换的。

    当时她并未多想。

    眨了眨眼睛,心底大概有了猜测,她凑过去试探地问道“洛兄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银鱼吊坠还有不同吗?”

    洛文诏微愣,表情古怪的看她一眼,见讲学的先生并未注意这边,故而低声道“这不废话嘛,考试时就考过,银鱼令牌有红,青,黑三眼,我们这些普通六品支舆郎只能佩黑眼银鱼令牌”

    他颔首指了指不远处的白发老人,目光落在老人腰间的银鱼上,同她解释“像曲先生这样的五品殿座,则要佩青眼,再往上便是殿司,整个三玄殿中,一共就只有三枚红眼银鱼令牌,分别是堪舆司殿司,钦天监监正和国师府的国师佩有,红眼,既为身份象征。”

    边说,洛文诏边用手拨开她腰上的蹀躞带,皱眉仔细瞧了瞧下面那鱼的眼睛。

    确实是红色没错。

    他挑了挑眉,严肃道“可能是发放令牌的官人弄错了吧,你最好赶紧上报叫人给你换了,不然被人看见恐要弄出大麻烦来。”

    闻言,江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道了声谢,然后将那令牌取下来放在怀中。

    木老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昨夜为何要同她交换银鱼吊牌?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江渺撑着脑袋逐渐昏昏欲睡,连续打了两三个哈欠后,讲学的曲先生已经悄无声息走到她旁边,周围一圈人肉眼可见的挺直脊背,坐的端端正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原本无人问津的角落,曲先生来了似乎就不打算走,一直站在她旁边讲,抑扬顿挫的声音听得她脑瓜子嗡嗡,连瞌睡也被驱地烟消云散。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课,她正准备回去睡午觉,忽然想起令牌的事儿,听洛文诏的口气,这事好像还挺麻烦,无奈调转方向往木老的书房方向走。

    刚踏进堪舆司后殿,就瞧见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位华服女子正从木老的书房里出来,那女子看模样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周身气质却高贵张扬,眼中带着几分倨傲,偏连木老也对她卑躬屈膝,想来是什么大人物。

    她正想回避,却听木老幽幽道:“殿下,实在抱歉,若没有工部的凭证,我们确实无法私自为您规划设计。”

    少女没有侧身看他,目光含了一片冰冷“我请的不是堪舆司,是木老您,再说,我用自己的封地修庙,轮得到它工部说一个不字?”

    木老仍不卑不亢“抱歉殿下,两年前我就已向陛下言明,桐河边的照霞台是我的绝笔之作,若我如今再为公主绘堪舆图,便是欺君。”

    “你!”少女忽然转身,一张秀美的小脸被愠色吞噬“好你个木沉冶,我两度登门,你却如此不识好歹,哼,这世上还没有李韫懿得不到的东西,你姑且等着!”

    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木老附身“恭送殿下。”

    江渺连忙让路送辞,余光却和那公主愠怒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缓缓起身,看着李韫懿离去的背影。

    纵观整本书,除了女主女配之外,就属这位大临嘉平公主戏份最多,可惜,她也是本书结局最惨的女子。

    出身高贵,锦衣玉食,她本可以在父母家族的荫庇下作威作福一辈子,却抵不过男主几句哄骗,最终皇朝更替,她这个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价值消耗殆净,像个破布口袋一样被甩开。

    可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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