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被推到南希前面。
熊鱼面前也有一杯，缥缈的白雾朦胧了她的脸庞，她冷淡的神色总让人疑心那热气腾腾的水雾也是高不可攀的云雾的冷气。
缥缈的云雾扑倒了脸上，带着温度，南希才确定刚才不过是种错觉。
南希拘谨地看了她拿过来的礼物。
礼物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下面，她想开口让熊鱼拆开，看看哪里不合适需要改，就像她之前询问她的雇主们武器的问题。
但是她憋了回去，这样不合贵族礼仪。
她是送礼给想讨好的体面的小姐，不是把成果拿给求着他们的人类贵族。
于是她等着熊鱼开口，把主动权完全交了出去。
清澈的汤水从熊鱼手里的保温壶咕咚咕咚地流出来。
倒了两碗。
她再次将碗推了过去：“我这里没有酒，只有刚做好的肉汤，将就着尝尝吧。”
瓷器的杯子，装热水的保温壶都是熊鱼找矮人们定做的，没有魔力和法术，但是依旧很好用。
早上装上烧开的热水，直到晚饭时依旧温热。
南希站起来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头微微低下，腰也稍微弯曲。
矮人的身高本来就矮，放低姿态，南希哀求的卑微把她的身高更压低到了尘埃。
熊鱼并不觉得自己比矮人高贵，也不觉得双方有什么亏欠。
矮人的卑微只会让她觉得负担。
于是她也站了起来，微微弯腰，低垂下头，轻声道歉。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矮人的礼仪，下次我会注意的。”
南希慌忙抬头：“不是，我是来道歉的”，抬头后她更慌张地注意到对面的人也在对她弯腰。
南希清楚人类贵族小姐的执拗，不敢再鞠躬。
熊鱼才跟着抬起头。
熊鱼轻声说道：“南希小姐，先坐下说吧。”
“请坐。”
“道歉也先收下吧，你们并不需要对我道歉，你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
南希的歉意堵在喉咙里。
熊小姐在礼仪方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委婉地说看不起人的将就，但是在其他方面真的很固执。
她更相信之前的判断了。
熊小姐一定是个家学渊源的大贵族，才会这么讲究为人处世，和那些素质和底蕴一样浅薄的小贵族不一样。
熊鱼好像没看到南希眼里的恳求一样，继续把盛着热汤的瓷碗推了过去，
“谢谢你的拜访，但是我这里少有人来，没有准备招待的东西，还请你见谅。”
瓷白的碗在灯光下边缘近乎透明，人类纤细的手指轻轻推着瓷碗的底部，指尖也是没有血色的透明。
南希.瓦伦的眼神落下，看到碗，和熊鱼停在那里的手指。
南希接过了人类小姐的示意。
也接受了这次见面只是简单的邻居间的拜访。
南希作为矮人性格耿直，擅长聊天，但是也会注意到对方的为难和回避，体贴地把话题轻巧地带过。
熊鱼话少，在聊天中主要倾听，不随便打断南希的谈兴，也会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主动说自己的见解。
讲话的有心把话说的生动有趣，内容也是亲身经历的在天南地北的故事，掺杂着矮人专业方面的内容，广阔的见闻和深厚的知识徐徐在听者面前展开。
倾听的也注意配合，及时给予对方恰当的情绪反馈，话少，但是真诚。
南希意外地度过了很愉快的一个上午。
——和之前那些人类贵族请她过去时，那种身体舒适又心里窝火的感受截然不同。
直到日头高升，她才意识到打扰了太多人类的休息时间，匆忙告别。
送走了拜访的矮人，熊鱼就出去了魔王城。
魔王城外的一大片空地已经被开垦成田地，但是只有很小一块的用途是作为口粮，剩下的都是试验田。
在收到工资的第一个月底就已经开始筹备，但是直到现在才完全收工。
其实以她的体力和时间来算，她应该忙不过来，但得益于魔王大方的魔力供给，她成为了一个享誉魔王城外小树林的小老板。
她的工资是每月十条魔力，在那次成功和魔王据理力争之后，目前被参观次数频率稳定，预估这个月收益是三十，加起来就是四十。
当然，她的第一个月工资才是最多的，有六十。
口粮的那部分田地没有再加魔力水，以生长周期最快的甜味菜为例，一周成熟；最慢的要半个月，是贾土豆----她给它取了这个名字。这部分的支出为零。
然后试验田的成本主要分为三个方面，一个是直接加到试验田的部分，另一部分是工人的工资，按工作量和种植效果算工钱，日结；第三部分则是监工的工钱，亡灵骑士和她签订了劳务合同，在魔王的见证下，亡灵骑士需要在把巡视的范围从魔王城扩大到加上魔王城外面的这边田地。
成本加起来一共每月二十。
规模维持在一个平时能正常运转，但是失去魔王的魔力供应后，也能平稳一段时间再结束的规模。
而请动魔王的理由是，优选优育，筛选出更好吃的优质果蔬。
这样做菜也能有更好的口感。
当时魔王坐在他宽敞的大办公室，桌子上堆着恶魔管家送过来的文件，无精打采，直到熊鱼和亡灵骑士敲门，才慢吞吞地抬起眼睛，托着下巴叹气:“进来。”
亡灵骑士进来先行了礼，就默默地等着熊鱼说话。
熊鱼从进来就保持沉默，默默地等着亡灵骑士发言。
再一次地，两个人面面相觑。
亡灵骑士:“......”
熊鱼:“......”
......啊?您是觉得这种东西都要礼让吗?
熊鱼迟疑地想。
亡灵骑士的小火苗闪烁一下，看向魔王，主动开始白描他和人类的约定。
低沉的声音缓慢地在魔王办公室流淌，魔王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熊鱼，不知道也没有认真听。
......还是要说话。
熊鱼在心底叹气，等着亡灵骑士说完，补充道:“经过选育，不管是水果还是菜，口感和味道都会更好。”
“可以。”
魔王同意了。
她剩下的作为部分畜牧用的口粮，肉质也会更好的理由，根本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小树林只是她的说法，其实魔王城坐落在一片广袤的森林里，魔王城周围空一些，再往外四处都是高不见顶的树，只有魔王城前有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往四处望更是望不到边界，只有望不尽的绿色。
据那些新被招聘过来的人说，魔族与人类的边界有一片海，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人类关于海妖和人鱼的故事都是起源于这个海域，大海的宝藏太丰富，以至于闻到味道的海盗和探险家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据说海妖的传说和她梦里的感觉相似。
看不到人影的声音，状似疯子的呓语，直到走在预言里命运的路上，才恍然大悟当初海妖的诚实。
300%的利润能让资本家发疯。
无本的买卖能让任何一个赌徒都想加入这场狂欢，海底的沉船、人鱼的血肉、海妖的歌声、歌声里藏着的预言，他们来者不拒。
但是没有标注不代表真的免费。
海妖和人鱼都不是慷慨大方的种族，愿意无偿送给不请自来的客人自己的血肉和能力。
于是尸体沉到海里，血液染红海面，人鱼和海妖的传说继续在另一片大陆的吟游诗人的嘴里唱着，血腥都成了荣誉和财富前面浪漫的阶梯。
熊鱼没有办法考据这个说法的真假，她活动的范围没有离开过魔王城。她巡视完自己的田地，看了一眼据说是那片海的方向，就回到了魔王城。
在熊鱼看不到的远方，兽人的一个部落有人正在讨论她的事情。
丰收他们部落的图腾是牛，他们的模样与牛也有几分相似。
他们的部落相对其他兽人部落来说，距离魔王城不远不近——因为打不过那些猛兽兽人，但是比起那些不擅长战斗的兽人部落来说，他们还有体格和耐力的优势。
她的兔子朋友们正在围着丰收一段夸奖，鼓励他去魔王城。
现在是初夏，部落的种植已经告一段落了，正是部落里的人出来打工，与那些不擅长体力劳动的兽人交换他们的特产的时候。
他们按照往年的习惯去找擅长纺织的兔兽人换兔毛做的衣服，对方一阵窃窃私语，推出来一个兔兽人，对方一阵热情的推销：
“你们知道魔王城找人种地吗?”
兔兽人也是外出打工的常客，他们的问题主要是繁殖太快，兔族部落周围的草皮都快被啃秃噜皮了！他们自己种的那块地根本不够养家!
......打工，不打工不行，所有到年龄的兔子都给我滚去打工!
----老兔子们眼睁睁地看着瓦房变成了土房子，歇斯底里地咆哮。
但是打工这件事，体力活动根本竞争不过那群只会傻笑的牛，兔子们只能做些小活，比如在农忙时候替别的部落看孩子，比如忍着想跑的冲动替捕猎完的虎兽人处理猎物的兽皮和肉，比如替两个部落的物资交换跑个腿收个辛苦费。
比如很多技术性不高可替代性高的工作。
……岗位竞争太激励了，他们没有技术，没有文化，也没有办法。
所以现在有个机会能把竞争对手送走，兔子很热情。
反正也是个好去处嘛，兔子嫉妒地想，要不是他们没有这群傻牛的力气......
他们自己就跑过去了。
牛兽人丰收的粗布衣服遮不住她健壮的体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黑亮的眼睛，黑红的脸颊上一片羞涩的阴影，强忍着跑掉的冲动听着。
朋友们好热情，牛好害羞。
听着听着，丰收就顾不上害羞了，大大的眼睛感动地看着兔兽人们，朋友们真好。
"......"
兔兽人一阵恶寒，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头憨牛。
按下恶心的冲动，兔兽人还是负责任地先解释清楚了给竞争对手找的活儿——免得以后傻牛干得不高兴了又不敢跑。
那不如提前给傻牛说清楚，她再做决定。
尽职尽责地，兔子把他打听到的魔王城的招工的信息掰碎了说给丰收听，
“招工的事情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是魔王城里人在找，但是之前不太稳定，只招短工，只有魔王城附近的人才有机会。”
“这两天才说地方安置好了，才开始找长工，要求识字，心细，力气大，包吃住，要浇水锄草，每天都要检查种的东西的状态记录下来，很累，但是做一周休息三天，可以累计假期——但是需要提前说好，领头的才好安排好工作的人。”
“危险性包工头说没有，去那里打过短工的兽人里，有我大姨的对象的前妻收养的异族孩子的朋友，她也说很安全。”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地补充：“打听出来是这样的，但是你要是感觉不对劲的话，别贪图那点工资，赶紧跑。”
“别把你的傻牛……小牛命留到那里了。”
丰收认真听着，把兔子朋友的好意都记到了纸上。
听了很久，她意识到朋友一直没提最重要的问题。
丰收眨巴着大眼睛，真诚地问她的兔子朋友：“没有打听到工钱吗？”
……所以说，不嫉妒真的不可能。
兔兽人嫉妒得表情都扭曲了，“……打听到了。”
丰收兴奋地问：“多少？多吗？够我带回去养一夏天的小牛犊们吗？他们已经好久没吃上了脆脆果！”
脆脆果是牛兽人很爱吃的一种水果，水分充足，甜脆可口，但是很难种，对生长环境很挑剔，很多其他种族也喜欢脆脆果，其中最知名的是精灵和黑暗精灵。
所以价格也理所当然地贵。
可以说，牛兽人们辛辛苦苦一整年，攒的那点积蓄除了必要的花销和储备，都送给了种脆脆果的黑暗精灵们。
还吃不了多少。
啊啊啊啊啊啊——！都说了别问了！
兔兽人斯文的外表下，内心已经逐渐疯狂。
“是魔力。”兔兽人比穷到吃了三天的酸果子的时候还酸，“就是那个魔力。”
“别说养一夏天的小牛犊了，你要是好好干，连续干上一个月，说不定一年你们部落的小牛犊都能吃上脆脆果。”
越说越酸，他想起寒冬冷冰冰的兔子洞，简陋到除了床和一张桌子，什么也没有，更没有脆脆果。
而他的积蓄在一个小小的箱子里，随时能提走，跟着他到打工。
忙了一整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光秃秃的聚集地，身上夏天剪过的兔毛还没长完，兔子洞也空荡荡，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然后他就被塞了一大筐丰收刚换到的瓜果蔬菜，丰收连兔毛衣服都不换了，直接就跑了。
丰收一刻都不想等，这么好的工作晚一秒就多一分失去的风险。
她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谢谢巴特，我能接到这个工作就请你吃脆脆果！管够！”
“筐里的就先当一部分你的辛苦费了！”
“谢谢你——”
声音被风吹得很长。
熊鱼拿出的报酬确实是魔力。
……因为她没有钱，只有魔力。
所以她只能做和魔王一样的冤大头。
……也不对，层层减价，还不是朝九晚五一周休两天，她才是那个黑心资本家。
而魔王是那个让员工全年无休但是慷慨大方给加班费的……呃，霸总。
熊鱼面前也有一杯，缥缈的白雾朦胧了她的脸庞，她冷淡的神色总让人疑心那热气腾腾的水雾也是高不可攀的云雾的冷气。
缥缈的云雾扑倒了脸上，带着温度，南希才确定刚才不过是种错觉。
南希拘谨地看了她拿过来的礼物。
礼物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下面，她想开口让熊鱼拆开，看看哪里不合适需要改，就像她之前询问她的雇主们武器的问题。
但是她憋了回去，这样不合贵族礼仪。
她是送礼给想讨好的体面的小姐，不是把成果拿给求着他们的人类贵族。
于是她等着熊鱼开口，把主动权完全交了出去。
清澈的汤水从熊鱼手里的保温壶咕咚咕咚地流出来。
倒了两碗。
她再次将碗推了过去：“我这里没有酒，只有刚做好的肉汤，将就着尝尝吧。”
瓷器的杯子，装热水的保温壶都是熊鱼找矮人们定做的，没有魔力和法术，但是依旧很好用。
早上装上烧开的热水，直到晚饭时依旧温热。
南希站起来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头微微低下，腰也稍微弯曲。
矮人的身高本来就矮，放低姿态，南希哀求的卑微把她的身高更压低到了尘埃。
熊鱼并不觉得自己比矮人高贵，也不觉得双方有什么亏欠。
矮人的卑微只会让她觉得负担。
于是她也站了起来，微微弯腰，低垂下头，轻声道歉。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矮人的礼仪，下次我会注意的。”
南希慌忙抬头：“不是，我是来道歉的”，抬头后她更慌张地注意到对面的人也在对她弯腰。
南希清楚人类贵族小姐的执拗，不敢再鞠躬。
熊鱼才跟着抬起头。
熊鱼轻声说道：“南希小姐，先坐下说吧。”
“请坐。”
“道歉也先收下吧，你们并不需要对我道歉，你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
南希的歉意堵在喉咙里。
熊小姐在礼仪方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委婉地说看不起人的将就，但是在其他方面真的很固执。
她更相信之前的判断了。
熊小姐一定是个家学渊源的大贵族，才会这么讲究为人处世，和那些素质和底蕴一样浅薄的小贵族不一样。
熊鱼好像没看到南希眼里的恳求一样，继续把盛着热汤的瓷碗推了过去，
“谢谢你的拜访，但是我这里少有人来，没有准备招待的东西，还请你见谅。”
瓷白的碗在灯光下边缘近乎透明，人类纤细的手指轻轻推着瓷碗的底部，指尖也是没有血色的透明。
南希.瓦伦的眼神落下，看到碗，和熊鱼停在那里的手指。
南希接过了人类小姐的示意。
也接受了这次见面只是简单的邻居间的拜访。
南希作为矮人性格耿直，擅长聊天，但是也会注意到对方的为难和回避，体贴地把话题轻巧地带过。
熊鱼话少，在聊天中主要倾听，不随便打断南希的谈兴，也会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主动说自己的见解。
讲话的有心把话说的生动有趣，内容也是亲身经历的在天南地北的故事，掺杂着矮人专业方面的内容，广阔的见闻和深厚的知识徐徐在听者面前展开。
倾听的也注意配合，及时给予对方恰当的情绪反馈，话少，但是真诚。
南希意外地度过了很愉快的一个上午。
——和之前那些人类贵族请她过去时，那种身体舒适又心里窝火的感受截然不同。
直到日头高升，她才意识到打扰了太多人类的休息时间，匆忙告别。
送走了拜访的矮人，熊鱼就出去了魔王城。
魔王城外的一大片空地已经被开垦成田地，但是只有很小一块的用途是作为口粮，剩下的都是试验田。
在收到工资的第一个月底就已经开始筹备，但是直到现在才完全收工。
其实以她的体力和时间来算，她应该忙不过来，但得益于魔王大方的魔力供给，她成为了一个享誉魔王城外小树林的小老板。
她的工资是每月十条魔力，在那次成功和魔王据理力争之后，目前被参观次数频率稳定，预估这个月收益是三十，加起来就是四十。
当然，她的第一个月工资才是最多的，有六十。
口粮的那部分田地没有再加魔力水，以生长周期最快的甜味菜为例，一周成熟；最慢的要半个月，是贾土豆----她给它取了这个名字。这部分的支出为零。
然后试验田的成本主要分为三个方面，一个是直接加到试验田的部分，另一部分是工人的工资，按工作量和种植效果算工钱，日结；第三部分则是监工的工钱，亡灵骑士和她签订了劳务合同，在魔王的见证下，亡灵骑士需要在把巡视的范围从魔王城扩大到加上魔王城外面的这边田地。
成本加起来一共每月二十。
规模维持在一个平时能正常运转，但是失去魔王的魔力供应后，也能平稳一段时间再结束的规模。
而请动魔王的理由是，优选优育，筛选出更好吃的优质果蔬。
这样做菜也能有更好的口感。
当时魔王坐在他宽敞的大办公室，桌子上堆着恶魔管家送过来的文件，无精打采，直到熊鱼和亡灵骑士敲门，才慢吞吞地抬起眼睛，托着下巴叹气:“进来。”
亡灵骑士进来先行了礼，就默默地等着熊鱼说话。
熊鱼从进来就保持沉默，默默地等着亡灵骑士发言。
再一次地，两个人面面相觑。
亡灵骑士:“......”
熊鱼:“......”
......啊?您是觉得这种东西都要礼让吗?
熊鱼迟疑地想。
亡灵骑士的小火苗闪烁一下，看向魔王，主动开始白描他和人类的约定。
低沉的声音缓慢地在魔王办公室流淌，魔王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熊鱼，不知道也没有认真听。
......还是要说话。
熊鱼在心底叹气，等着亡灵骑士说完，补充道:“经过选育，不管是水果还是菜，口感和味道都会更好。”
“可以。”
魔王同意了。
她剩下的作为部分畜牧用的口粮，肉质也会更好的理由，根本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小树林只是她的说法，其实魔王城坐落在一片广袤的森林里，魔王城周围空一些，再往外四处都是高不见顶的树，只有魔王城前有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往四处望更是望不到边界，只有望不尽的绿色。
据那些新被招聘过来的人说，魔族与人类的边界有一片海，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人类关于海妖和人鱼的故事都是起源于这个海域，大海的宝藏太丰富，以至于闻到味道的海盗和探险家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据说海妖的传说和她梦里的感觉相似。
看不到人影的声音，状似疯子的呓语，直到走在预言里命运的路上，才恍然大悟当初海妖的诚实。
300%的利润能让资本家发疯。
无本的买卖能让任何一个赌徒都想加入这场狂欢，海底的沉船、人鱼的血肉、海妖的歌声、歌声里藏着的预言，他们来者不拒。
但是没有标注不代表真的免费。
海妖和人鱼都不是慷慨大方的种族，愿意无偿送给不请自来的客人自己的血肉和能力。
于是尸体沉到海里，血液染红海面，人鱼和海妖的传说继续在另一片大陆的吟游诗人的嘴里唱着，血腥都成了荣誉和财富前面浪漫的阶梯。
熊鱼没有办法考据这个说法的真假，她活动的范围没有离开过魔王城。她巡视完自己的田地，看了一眼据说是那片海的方向，就回到了魔王城。
在熊鱼看不到的远方，兽人的一个部落有人正在讨论她的事情。
丰收他们部落的图腾是牛，他们的模样与牛也有几分相似。
他们的部落相对其他兽人部落来说，距离魔王城不远不近——因为打不过那些猛兽兽人，但是比起那些不擅长战斗的兽人部落来说，他们还有体格和耐力的优势。
她的兔子朋友们正在围着丰收一段夸奖，鼓励他去魔王城。
现在是初夏，部落的种植已经告一段落了，正是部落里的人出来打工，与那些不擅长体力劳动的兽人交换他们的特产的时候。
他们按照往年的习惯去找擅长纺织的兔兽人换兔毛做的衣服，对方一阵窃窃私语，推出来一个兔兽人，对方一阵热情的推销：
“你们知道魔王城找人种地吗?”
兔兽人也是外出打工的常客，他们的问题主要是繁殖太快，兔族部落周围的草皮都快被啃秃噜皮了！他们自己种的那块地根本不够养家!
......打工，不打工不行，所有到年龄的兔子都给我滚去打工!
----老兔子们眼睁睁地看着瓦房变成了土房子，歇斯底里地咆哮。
但是打工这件事，体力活动根本竞争不过那群只会傻笑的牛，兔子们只能做些小活，比如在农忙时候替别的部落看孩子，比如忍着想跑的冲动替捕猎完的虎兽人处理猎物的兽皮和肉，比如替两个部落的物资交换跑个腿收个辛苦费。
比如很多技术性不高可替代性高的工作。
……岗位竞争太激励了，他们没有技术，没有文化，也没有办法。
所以现在有个机会能把竞争对手送走，兔子很热情。
反正也是个好去处嘛，兔子嫉妒地想，要不是他们没有这群傻牛的力气......
他们自己就跑过去了。
牛兽人丰收的粗布衣服遮不住她健壮的体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黑亮的眼睛，黑红的脸颊上一片羞涩的阴影，强忍着跑掉的冲动听着。
朋友们好热情，牛好害羞。
听着听着，丰收就顾不上害羞了，大大的眼睛感动地看着兔兽人们，朋友们真好。
"......"
兔兽人一阵恶寒，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头憨牛。
按下恶心的冲动，兔兽人还是负责任地先解释清楚了给竞争对手找的活儿——免得以后傻牛干得不高兴了又不敢跑。
那不如提前给傻牛说清楚，她再做决定。
尽职尽责地，兔子把他打听到的魔王城的招工的信息掰碎了说给丰收听，
“招工的事情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是魔王城里人在找，但是之前不太稳定，只招短工，只有魔王城附近的人才有机会。”
“这两天才说地方安置好了，才开始找长工，要求识字，心细，力气大，包吃住，要浇水锄草，每天都要检查种的东西的状态记录下来，很累，但是做一周休息三天，可以累计假期——但是需要提前说好，领头的才好安排好工作的人。”
“危险性包工头说没有，去那里打过短工的兽人里，有我大姨的对象的前妻收养的异族孩子的朋友，她也说很安全。”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地补充：“打听出来是这样的，但是你要是感觉不对劲的话，别贪图那点工资，赶紧跑。”
“别把你的傻牛……小牛命留到那里了。”
丰收认真听着，把兔子朋友的好意都记到了纸上。
听了很久，她意识到朋友一直没提最重要的问题。
丰收眨巴着大眼睛，真诚地问她的兔子朋友：“没有打听到工钱吗？”
……所以说，不嫉妒真的不可能。
兔兽人嫉妒得表情都扭曲了，“……打听到了。”
丰收兴奋地问：“多少？多吗？够我带回去养一夏天的小牛犊们吗？他们已经好久没吃上了脆脆果！”
脆脆果是牛兽人很爱吃的一种水果，水分充足，甜脆可口，但是很难种，对生长环境很挑剔，很多其他种族也喜欢脆脆果，其中最知名的是精灵和黑暗精灵。
所以价格也理所当然地贵。
可以说，牛兽人们辛辛苦苦一整年，攒的那点积蓄除了必要的花销和储备，都送给了种脆脆果的黑暗精灵们。
还吃不了多少。
啊啊啊啊啊啊——！都说了别问了！
兔兽人斯文的外表下，内心已经逐渐疯狂。
“是魔力。”兔兽人比穷到吃了三天的酸果子的时候还酸，“就是那个魔力。”
“别说养一夏天的小牛犊了，你要是好好干，连续干上一个月，说不定一年你们部落的小牛犊都能吃上脆脆果。”
越说越酸，他想起寒冬冷冰冰的兔子洞，简陋到除了床和一张桌子，什么也没有，更没有脆脆果。
而他的积蓄在一个小小的箱子里，随时能提走，跟着他到打工。
忙了一整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光秃秃的聚集地，身上夏天剪过的兔毛还没长完，兔子洞也空荡荡，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然后他就被塞了一大筐丰收刚换到的瓜果蔬菜，丰收连兔毛衣服都不换了，直接就跑了。
丰收一刻都不想等，这么好的工作晚一秒就多一分失去的风险。
她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谢谢巴特，我能接到这个工作就请你吃脆脆果！管够！”
“筐里的就先当一部分你的辛苦费了！”
“谢谢你——”
声音被风吹得很长。
熊鱼拿出的报酬确实是魔力。
……因为她没有钱，只有魔力。
所以她只能做和魔王一样的冤大头。
……也不对，层层减价，还不是朝九晚五一周休两天，她才是那个黑心资本家。
而魔王是那个让员工全年无休但是慷慨大方给加班费的……呃，霸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