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后,赵瑜铃的心中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

    今日也是,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编织盘长结的绳线,连女傅行至自己跟前也未察觉。

    一旁李珞欢轻咳提醒她,可她仍是未发觉。

    “淳乐公主?您似乎有心事?”女傅终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这时候赵瑜铃才惊觉,她看向了手中乱七八糟的绳线,才想起女傅是在教她们如何编织盘长结,而自己居然走了神。

    “我……未听明白,女傅可否再讲一遍?”

    赵瑜铃避而不谈女傅的问题,而凌颍之也没有一再追问,反而轻柔地拿起了赵瑜铃桌上的绳线开始讲解。

    赵瑜铃总是会对女傅的好脾气产生愧疚感,因着这份愧疚感,她听得格外认真。

    凌颍讲完之际,赵瑜铃瞥见一宫女在门口踟蹰不前。定睛一看,正是服侍凌颍之的宫女。

    “何事,进来说话。”凌颍之注意到了宫女。

    宫女听到传唤疾步进来,向三人行礼后却是张口欲言,眼睛还不时瞅着赵瑜铃与李珞欢。

    “无妨,你说罢。”

    宫女咬了咬牙,终于说道:“公子闯祸了,现在在陛下那里呢!”

    凌颍之镇定自若的姿态有了松动,她往前迈了一步,又止住脚步,看向了赵瑜铃与李珞欢,“殿下、李小姐,今日的课先到这里吧。”

    四人依着礼数各自拜别后。赵瑜铃看着一向讲究仪态的女傅却行色匆匆地离去,当下便思量,宫女提及的公子应是凌拙,他的脾气迟早是要闯祸的。

    “殿下,我们也走罢。”一旁的李珞欢说话了。

    “好,看这天色还早,本宫将珞欢送至宫门口罢。”

    “这恐怕会耽搁了殿下。”李珞欢闻言瞪大了眼,手中绞着衣袖。

    赵瑜铃没发现李珞欢的举措不安,边拉着李珞欢往外走,边道:“无妨。”

    一路上,李珞欢不时回头张望。待二人行至宫门口时,李珞欢却仍是张望来时的路。赵瑜铃心下好奇,正欲询问,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们走来。

    他锦衣华袍,步履稳健,容貌算得上是俊美,可那眉毛高高扬起,眼中的倨傲迎着晨光不带掩饰地朝赵瑜铃飞来。

    此人正是赵瑜铃的四皇兄——赵瑾何,她眉头蹙起,走在了李珞欢前面。

    崔兰儿跟上了赵瑜铃,怕自家主子在四皇子面前吃亏。

    待到赵瑾何面前,她正欲敷衍行礼,而赵瑾何却不带停顿地与她擦肩而过。

    她维持这半行礼的动作下意识转身。怎料没站稳,一旁的崔兰儿正欲扶她,可赵瑜铃却快一步扯住了赵瑾何的衣袖。

    赵瑾何死拽着自己衣袍,这外袍险些被赵瑜铃扯掉,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七公主,松手。”

    她扯着赵瑾何的衣袍站稳后,就笑笑松开了手。

    这时她发现了赶来的李珞欢,朝着李珞欢眨了眨眼睛,意为好戏即将开场。而后无任何愧色地问赵瑾何:“四皇兄见到自家皇妹为何不问候?”

    赵瑾何正了正神色,又捋了捋衣襟,道:“呵,刚刚未看着七公主,这是做皇兄的不对。现在本宫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赵瑾何说罢,又开口对李珞欢道:“李姑娘也要出宫,我们一起走罢。”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赵瑜铃听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怕李珞欢不便回绝,正欲替其回绝时,却听得李珞欢道:“好。”随后李珞欢对赵瑜铃道:“公主殿下,那珞欢就先告辞了。”

    赵瑜铃发觉,李珞欢虽是对自己说话,可眼睛却是盯着赵瑾何,她的眼中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缱绻神采。

    后来她才知晓,这是对心上人的爱意。

    赵瑜铃在回宫的路上,想起了二人的背影,就觉得心里闷闷。她也想出宫,据石秋婉所说,杀害母后的凶手可能就在宫外。于是对崔兰儿不平道:“为何四皇兄可以出宫?”

    “四殿下马上就要行冠礼了,陛下给了四殿下出宫令牌。”

    “那为何二皇兄与三皇兄没有?”

    “二殿下没有主动向陛下讨要,三殿下嘛……陛下不批准他出宫。”

    赵瑜铃闻言垂下了脑袋,她知晓要是兄长可以出宫,那么他一定会带上自己,可是他不能。

    这厢已经走至了风响阁,连宫人们亲切的请安都未能引起她的注意。

    崔兰儿察觉到赵瑜铃心绪低落,安慰道:“殿下总会出宫的。”说罢,话题一转,“不知……殿下今日同女傅学了什么?”

    “学了……盘长结。”

    “殿下可要练习?”崔兰儿边说,边朝旁边的宫女使眼色,那宫女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本宫又不知拿它干什么,不想学。”言罢,赵瑜铃坐到了板凳上托腮回忆那日的事情。

    据石秋婉所说,那日有一个宫女给先皇后递去了羹汤。而宫女也是先皇后信得过的人,故无人在意那碗羹汤。

    先皇后喝完羹汤,觉得困乏,石秋婉就服侍她睡下了。先皇后本就体弱,常年病着,嗜睡是寻常事。

    石秋婉守在先皇后身边伴她入睡,可是先皇后呼气突然越来越急促,最后竟然吐出来一大口血,石秋婉连忙慌张地朝外喊人。

    先皇后悠悠转醒,羸弱的手握着石秋婉的手腕。石秋婉现如今仍记得先皇后对她说的,“秋婉,我怕是要不行了,你唤铃儿来……”

    当时皇帝御驾亲征,与方国交战,不在宫中。待唤来了赵瑜铃,石秋婉便焦急地去寻御医,可不知为何御医纷纷推脱。

    在她不知所措时,一个新晋的小太医悄悄找到她。他说是太医令的命令,不让太医们去看先皇后,不过自己身为医者,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石秋婉感激涕零,带他去了先皇后寝宫。可彼时,先皇后已然气绝身亡,赵瑜铃伏在塌前哭得撕心裂肺。

    在石秋婉也不住落泪时,小太医悄声对她道:“皇后娘娘是被毒死的。”

    后宫唯有贵妃主持大局,得知此事后,石秋婉震惊之余,连忙去寻贵妃。可贵妃对于先皇后一死毫不上心,她连贵妃的面都没见到。

    她又去寻平时与先皇后关系极好的德妃,可德妃也是闭门不见。

    就在她又去寻贵妃的某一日,她发现贵妃寝宫的宫女们都神色惶惶。在她的百般套问下,居然得知,贵妃带着二皇子失踪了。

    就在那一日,淑妃在以贤妃为首妃子们的簇拥下,以及暂时替皇帝代政的左相支持下,把控了后宫。她将知晓贵妃失踪的宫人们通通处死,并且封锁了消息。

    不知情的宫人们内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

    而对于先皇后的事情,淑妃却是下令尽快下葬,更不听石秋婉任何辩驳。情急之下,石秋婉将先皇后的遗体藏了起来。在宫人们的严刑拷打之下,什么也不说,病根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终于,石秋婉捱到了皇帝归来。皇帝归来后,石秋婉告知了皇帝全部事情。

    虽是护主心切,但她私藏先皇后遗体是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帝将她打入了掖庭。

    可皇帝明明知晓了真相,仍是对外宣称先皇后是病逝。

    后面的事情赵瑜铃也知晓,皇帝对外宣称宫中遭遇刺客,贵妃被杀害,二皇子被掳走。

    石秋婉养好了伤,就去查与当年一事相关的所有人。她发现这偌大的宫中,除了自己与先皇后被毒杀有关联,其余的人仿佛人间蒸发,太医院的人通通被换了,当初的小太医也不知所踪。

    思虑间,她认为淑妃或许有问题,因为她一直要求立即下葬皇后。于是她常常偷溜离开掖庭,去打探淑妃的消息。

    可是没过多久,淑妃与贤妃相继病逝,

    而失踪的二皇子被皇帝亲自寻回,二皇子回来后,本是张扬的性格变得沉闷,贵妃仍是不知所踪。

    这个秘密,石秋婉藏了许多年,现在终于说出口了,说罢,她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陷入了长眠。

    “查出当年之事”,是石秋婉说得最后一句话,现在也是赵瑜铃的执念。

    纵观当时,疑点最终的便是贵妃,会是她毒杀了自己的母后吗?那么她是否还在这世上?若在,那她是否在宫外?思及此,内心更加烦乱,赵瑜铃微微握紧了拳头。

    这时,崔兰儿轻轻抚过赵瑜铃的手背,将几个绳线塞在了她手里,赵瑜铃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这是奴婢自作主张让宫女替殿下拿来的,殿下试试嘛,奴婢听闻编织盘长结可以凝神静气,殿下快试试这是不是真的。”

    赵瑜铃终是拗不过崔兰儿,拿起了绳线依着女傅所教的开始编织。

    渐渐的,自己居然真的心中宁静不少。刚想夸奖崔兰儿几句,就听得外面宫人通报:“三皇子驾到。”

    还未把手中的绳线收起来,赵瑾年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铃儿,你在干什么?诶……怎么好端端地编这个……这个是……你要送给方逸的!”

    “哥哥!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要送给他了!”说到这里,赵瑜铃猛的想起上次御花园与方逸花园一见,其所言之语。

    她觉得有必要和自己哥哥好好说道,于是屏退了所有宫人。

    “也是,这个样子送不出手的。”赵瑾年拿起赵瑜铃编织的绳结细细端详。

    赵瑜铃气恼,一把夺过绳结,对赵瑾年道:“哥哥,你以后不要给方逸瞎说,他居然以为我喜欢他!还好我解释清楚了。”

    “不喜欢吗?可是容与……”赵瑾年开始自说自话,赵瑜铃刚想凑近去听听,结果赵瑾年一拍突然桌子,她被吓得微微后退几步。

    “对了,铃儿,为兄来寻你是来讲今日发生的趣事。”

    “可是……”

    “你听为兄给你讲……”

    赵瑜铃所说,赵瑾年现在是彻底听不到了,因为他沉浸在自己所讲之中。无奈之下,赵瑜铃只能听听究竟是什么趣事。

    原是今日皇子们上课,忽然听得外面的打斗声,太傅嘱咐皇子们待在殿内,自己寻声出门去看。

    这个时候,三皇子不顾太傅的的嘱托,硬拉着徐容与跑了出去,看着面前扭打在一起的二人,以及纷纷劝阻的侍卫,赵瑾年突然扭头。

    徐容与正想拦住他,可赵瑾年已经对着殿内嬉笑着大声喊道:“方逸!你的侍卫打架了!”

    太傅闻言转身,正欲斥责他,忽然听得一声:“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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