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姜渺，异国恋辛不辛苦，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诚如郑予安所说，现在通讯和交通都很发达，他们的联系没有断过一天，虽然隔着昼夜颠倒的时差，但他们都努力给予对方最及时的关心与重视。
但总有文字讯息和视频缓解不了的思念，郑予安总是最先忍不住的那个，长途飞行变成生活规律的一部分，甚至因为知道姜渺吃不惯英国的食物，特意跟苏阿姨学了烹饪。
于是姜渺常常下课回家，就发现厨房里有个围着围裙正在做饭的男人，听见她回来，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让她洗手准备吃饭。
比起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菜肴，姜渺更在意他因连轴转行程而发红的双眼，总是饭也顾不上吃，先抱着人缓一会心疼与想念。
时间在思念里浸泡，把每一刻都酿成醇涩的酒，等待着重逢之时共同品尝。在每一次跨越万里的对视与触碰中，爱被赋予了更深的厚度。
虽然异国恋很幸苦，但因为是郑予安，所以姜渺觉得一切都很值得，他总是以无上的毅力和耐心，推平他们关系中的所有阻碍，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
与此相比，姜渺总觉得自己的付出微不足道。
来英国一年以后，姜渺各方面都适应的很不错，学院期末准备办一场美术汇展，不仅邀请了很多极富盛名的艺术家，当年的优秀学生也有展示作品的席位。
姜渺很荣幸凭借浑然天成的灵气和过人的努力争取到一个名额，这是一个很大的认可，她既兴奋又忐忑，整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挥笔，如果不是郑予安远程监督一日三餐和按时休息，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画。
那段时间郑予安也很忙碌，智启的商业开拓迈上新高峰，正逢公司成立八周年，作为创始人，他要准备的事情有很多，这就导致两个大忙人有两个多月没能见面，视频和聊天都只能见缝插针，寥寥数语。
交完作品以后，姜渺如释重负。按照此次汇展的活动流程，获得展示席位的学生可以在一众艺术名家面前介绍自己的创作理念，对于尚在学校就读的学生来说，这是一次在国际艺术创作领域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但姜渺计算一下日期，发现美术汇展和智启周年庆典的时间有重合。
作为创始人，郑予安不能缺席如此重要的盛会，他在手机上很认真地跟姜渺道歉，抱歉不能在她最荣耀的时刻陪在她身边，分享她的快乐。
姜渺很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她也为不能和他一起见证公司的重要时刻而遗憾。
挂掉电话，她却订了一张回国的机票。
*
智启科技的周年庆典由于澍一手操办，吃喝玩乐的事情他最在行，郑予安全权交给他，果然是办的热闹红火，又严肃和轻松兼有。
创始人做开场演讲、各高管依次发言、总结过去的经验、展望未来的目标、表彰过优秀员工、颁发了各项荣誉、一项项流程按部就班完成，于澍烘托气氛有一手，全体员工反响都很热烈。
散场时大家仍旧沉浸在氛围中流连不舍，于是于澍定了个KTV大包间，务求玩个尽兴。
一般情况下，郑予安是不会参与这种活动的，但今晚氛围太好，他总不好扫大家的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从这么热闹的场合中抽身，家里显得更加冷清，于澍还嘲笑他有女朋友还是孤家寡人，说怕放他一个人回去会哭鼻子。
KTV里环境更加放松，于澍把他女朋友也叫来了，两个人情歌一首接一首地对唱，把下面人酸得龇牙咧嘴，郑予安坐在角落，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这种场合总少不了各种桌面游戏助阵，郑予安没有参与，一边喝酒一边注意着时间。
现在这个时间，姜渺那边应该正是汇展开始的时候，她的作品正摆在装点精致的艺术长廊上，今天会有无数人为此驻足感叹，她将披满身荣光，站在曾景仰的各位大师面前，自豪地向世界展示自己。
虽然无法亲眼见证那个时刻，但隔山海之遥，他依旧为她激动感怀。
他举杯，与她同祝此刻。
有眼尖的看见郑予安举杯，于是十分会来事地也举起了杯子，说道：“来来来，咱们一起敬郑总一杯，祝咱公司蒸蒸日上，做大做强！”
一呼百应，灯光缤纷的房间里长出一片手臂的丛林，郑予安好笑地放下杯子，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我女朋友了。”
大家眨眨眼睛，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有人捧场地说：“郑总和女朋友感情真好。”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八卦跑得比风还快，谁都知道姜渺出国留学去了，本来两个人的感情就饱受质疑，现在更是说什么的都有。
哪知郑予安竟然很认真地点头说道：“对，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的确很好。”
“我好爱好爱她，也好想她，吃饭想她，睡觉想她，工作想她，做什么都想她。不能每天见面，感觉快要死掉了。”
大伙的表情都凝固了，屋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于澍拍拍他的肩膀，迟疑道：“老郑，我觉得……你喝的有点太多了。”
郑予安好像没有听到，眼里是一片平静的酣意，“但是想到她现在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一天都很充实又开心，我就觉得也好开心。她太棒了，全世界都应该知道她有多好。”
于澍被女朋友扒拉了一下胳膊，转头看见她一脸不可思议：“你之前跟我说郑总是个恋爱脑，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这样？”
她看向郑予安，表情很精彩：“恋爱脑发起酒疯，原来是这样的？”
那厢郑予安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姜渺有多好，他有多想她。大家都知道他喝醉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堵他的嘴，不过以于澍为首，有几个人默默举起了手机录像。
小白也举起了手机，不过是带着牙疼的表情给姜渺发信息：【你老公疯了，快来。】
姜渺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出租车上。
她安排好汇展相关事宜后就上了飞机，苦心创作的作品会受到何种目光和评价都是次要了，她只想快点见到郑予安。
这是一个惊喜，她没有事先告诉郑予安，但隔绝信号长途飞行的不确定性很大，为了防止她风尘仆仆回家却扑了个空的情况出现，她提前联系了小白，拜托她实时告知郑予安的行踪。
按照小白发过来的定位，姜渺顺利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包间，推开门的一瞬间，缤纷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屋里人很多，原本都在看着郑予安，被开门的动静吸引，看过来之后露出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
郑予安的反应却是慢半拍的，他的眼珠迟缓地转到门口，似乎被外面明亮的光线刺了一下，不适地眯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地睁大了。
姜渺等着他的反应，他却又低下头去，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迷茫地说：“原来我真的喝多了。”
有人憋不住，当场就笑出了声。姜渺也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确实喝多了，但我不是幻觉。”
感受到掌心之下温暖细腻的皮肤，郑予安郑予安先是怔怔地看着她，被醉意覆盖的眼眸像有无数小锤子敲击冰面，轰然碎裂的那一刻，他就像一个在风雪中独行良久的人猛然拥抱唯一的热源，一把抱住姜渺，在她耳边喃喃：
“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一向冷静的人当众失态，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一个劲地蹭着归来的主人，姜渺觉得场面有点好笑，没笑出来，眼睛却开始酸了。
于是她也紧紧回抱住郑予安，一声声地回应：“对，我回来了，不是幻觉，我回来了。”
在场举起的很多手机中，都框住了两人拥抱的画面——平素骄矜自持的男人闭着眼埋头女人颈侧，环住她腰肢的手甚至有些颤抖，而印象中总是清冷内敛的女人同样用力地抱着他，虽然眼角含着泪，上扬的嘴角却显露着确凿无疑的幸福。
自此，围绕着姜渺与郑予安之间所有的猜测、臆断、阴谋论、唱衰都不攻自破，谁也无法否认那一刻看到的真心，那是一辨即明无法作假的。
不过后来在公司广为流传的，就是老板是个超绝恋爱脑，老婆天下第一好，喝醉了会紧紧粘着老婆扒都扒不下来的那种……
流言如何，当事人并不在乎，甚至乐在其中。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下姜渺被郑予安紧紧抱在怀里，周围吸气声不断，甚至还有拍照的咔嚓声接连响起，把她从近乎眩晕的喜悦中拉出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难为情。
于澍率先看不下去，一边把郑予安往下扒一边嚷嚷：“喂，你快把你老婆闷死了，快回家腻歪去。”
郑予安没什么反应，姜渺倒是红了脸，拍拍他柔声说：“好了，我们回家吧。”
郑予安像得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立马松开她，乖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眼眼见郑予安醉的实在有些厉害，于澍不太放心，跟着出去了，提出要帮忙开车送他们回家。
“谢谢，但是不用。”姜渺从郑予安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让他进去，“我搞得定。”
的确搞得定，郑予安是个有素质的醉鬼，更何况面对的是姜渺，于澍看着他像只顺毛小狗一样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还从车窗里眼巴巴望着女朋友的模样，觉得真挺有意思的。
“那个。”于澍叫住正准备绕去驾驶座的姜渺，挠挠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我想我得跟你道个歉，以前吧，我对你有挺多不满的，也说过不少难听的话。”
“我现在知道以前那些都是我的偏见了，现在看见你们这样，我觉得真挺好的。”他冲郑予安一扬下巴，“作为朋友，我为他开心，也祝福你们，希望你们永远这么好。”
“谢谢你。”姜渺笑了，“谢谢你的祝福，也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他身边，作为朋友支持他。”
这个夜里，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诉尽思念的眷恋，也有一笑释怀的畅然。
姜渺开车的一路心情都很好，身旁的郑予安一直看着她，眼神有种微醺的迷恋。
到家之后，灯还没开，姜渺就感觉到黑暗中毛茸茸的一团向她奔过来，蹭着她的裤腿不住欢快地叫。雪团好久不见妈妈，一察觉到她的气息就兴奋地难以自持。
姜渺也想它想得紧，但要先顾着郑予安。
“等会儿哦雪团。”姜渺打开灯，“妈妈先把爸爸带去休息。”
喝醉的郑予安实在太乖了，虽然动作很慢，但自己换鞋挂外套，不等姜渺说就牵着她往卧室走，这幅样子实在罕见，姜渺把他扶上床之后没忍住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两把，把他的发型弄得像鸟窝。
从卧室出来之后她又去了厨房煮醒酒汤，一切做好之后，她抱着在脚边不停打转的雪团去了客厅，给它添饭，蹲在地上陪它玩。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郑予安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房间，正靠在墙上微笑着看一人一狗不亦乐乎，头上还顶着被自己弄乱的发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柔软。
“你怎么起来了？”
郑予安没有回答，走过来蹲在地上把一人一狗都搂进怀里。
“好想你。”他瓮声瓮气地说。
这话他今晚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姜渺还是回抱住他，很有耐心地说：“我知道，我也好想你。”
“可是你现在不应该在画展吗？今天对你来说很重要……”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渺用一个吻堵住：“你对我更重要。”
郑予安眼神闪动，然后唇舌猛然压下来，吻得甚至有些凶。
他嘴里残余的淡淡酒精味道在缠吻之间渡到姜渺口中，她觉得自己也醉了。
“谢谢你。”在吻的间隙，郑予安轻喘着说，“渺渺，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我也好幸福。”
只要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这样幸福。
*
两年后。
姜渺完成所有课程如期毕业，正逢建校百年庆典，毕业典礼办的声势浩大。
当初来留学是个百分百正确的决定，这三年姜渺收获良多，不仅画技上有所突破，在业内和大众视野也开始小有名气，社交媒体账号粉丝数飞涨，去年就有一个服装品牌来洽谈合作，要买版权出联名款。
虽然是个小众品牌，但无疑让姜渺收获了不少信心。
这边的风俗，毕业都会办一场隆重的舞会。早几个月就有热情的异国男生向姜渺发出邀请，她统统拒绝，如同这三年间很多次拒绝date邀约一样，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了。
诺丁学院的毕业舞会是可以邀请非本校人士作为舞伴的。
郑予安提前一个星期就飞过来陪她，舞会当晚，姜渺难得盛装打扮，和郑予安两张出色的东方面孔吸引了不少目光。
舞会玩得很尽兴，有很多和姜渺关系好的同学知道她毕业后要回国发展，把这次晚会也当成了一场送别宴，期间不断有人邀她共舞，郑予安于是在一旁手拿香槟，一边浅啜一边等她，看见她玩得开心，他也看起来心情很好。
但是姜渺十分敏锐地感觉到，他很紧张。
这种感觉其实从他来的那天就有了，起初若有似无，她只当是太久没见，而她归国在即，他太兴奋了。
这种感觉在今早得到确认。今天一天行程很密，郑予安一直陪在她身边，用相机记录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时刻。
但他们实在太过熟悉，姜渺察觉到他偶尔会有心不在焉的瞬间，手不时伸进口袋，似乎在确认着什么，以及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但逃不过爱人眼睛的紧张情绪。
无需多想，姜渺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但她也没戳破，不想破坏郑予安的节奏，佯装什么也没察觉。
直到午夜时分，舞会的气氛达到最高点，盛大的音乐声响起，不知何处传来礼花筒的“啪啪”声，刹那间金箔、彩带和花瓣如天女散花，众人惊呼着抬头往上看。
姜渺也跟着向上看，一晃神的功夫，下意识接住落在面前的花瓣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闪着光的钻戒。
郑予安单膝跪地，虔诚地向她伸出装着钻戒的红丝绒缎面盒，如同捧着自己的一颗心。
“渺渺。”他心绪难平，所有游刃有余的设想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要闭目深呼吸一下才能接着说，“这个场景我已经幻想了很多年，从我对爱情和婚姻有憧憬的时候开始，我想要共度余生的对象就只有你。”
“曾经我以为，不会有说出这句话的机会了。”他尾音颤了一下，眼尾发红，“但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兜兜转转，我们还是深爱彼此。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现在我想问你——姜渺，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语气里细微的颤抖几乎击溃了姜渺，她一张嘴，眼泪却率先落下。
即使早有准备，但此时此景还是很难不动容。
彩带和花瓣像缤纷的雨点飘落，围观的人群围成一个圈，不断响起欢呼声，甚至有人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仍旧被打动落泪，记录晚会实况的摄影机将镜头聚焦于人群中心这对中国情侣身上，他们的情绪波动、幸福的泪光都被捕捉，实时播放在身后的大屏中。
但这些对于姜渺来说都是黯淡的背景，她眼里只看得见郑予安，当年桂花树下的惊鸿一瞥的少年，经时光沥洗，褪去一身青涩，变得沉稳、内敛、矜重。
却永远在她面前袒露一颗笨拙的真心。
她伸出手，在盈盈泪光中，说出那句同样设想过千万次的话——
“我愿意。”
指环缓缓套入纤细手指，如同一个永恒的承诺盖上烙印。
姜渺在万人欢呼中，与郑予安拥吻。
曾经她卑怯，懦弱，虚伪，遍体鳞伤，在世间踽踽独行。
幸遇良人，心疼她所有的遭遇，被刺伤也要紧紧拥抱她，缝补她破碎的真心。
生命中的所有缺憾，终因爱而圆满。
（全文完）
诚如郑予安所说，现在通讯和交通都很发达，他们的联系没有断过一天，虽然隔着昼夜颠倒的时差，但他们都努力给予对方最及时的关心与重视。
但总有文字讯息和视频缓解不了的思念，郑予安总是最先忍不住的那个，长途飞行变成生活规律的一部分，甚至因为知道姜渺吃不惯英国的食物，特意跟苏阿姨学了烹饪。
于是姜渺常常下课回家，就发现厨房里有个围着围裙正在做饭的男人，听见她回来，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让她洗手准备吃饭。
比起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菜肴，姜渺更在意他因连轴转行程而发红的双眼，总是饭也顾不上吃，先抱着人缓一会心疼与想念。
时间在思念里浸泡，把每一刻都酿成醇涩的酒，等待着重逢之时共同品尝。在每一次跨越万里的对视与触碰中，爱被赋予了更深的厚度。
虽然异国恋很幸苦，但因为是郑予安，所以姜渺觉得一切都很值得，他总是以无上的毅力和耐心，推平他们关系中的所有阻碍，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
与此相比，姜渺总觉得自己的付出微不足道。
来英国一年以后，姜渺各方面都适应的很不错，学院期末准备办一场美术汇展，不仅邀请了很多极富盛名的艺术家，当年的优秀学生也有展示作品的席位。
姜渺很荣幸凭借浑然天成的灵气和过人的努力争取到一个名额，这是一个很大的认可，她既兴奋又忐忑，整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挥笔，如果不是郑予安远程监督一日三餐和按时休息，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画。
那段时间郑予安也很忙碌，智启的商业开拓迈上新高峰，正逢公司成立八周年，作为创始人，他要准备的事情有很多，这就导致两个大忙人有两个多月没能见面，视频和聊天都只能见缝插针，寥寥数语。
交完作品以后，姜渺如释重负。按照此次汇展的活动流程，获得展示席位的学生可以在一众艺术名家面前介绍自己的创作理念，对于尚在学校就读的学生来说，这是一次在国际艺术创作领域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但姜渺计算一下日期，发现美术汇展和智启周年庆典的时间有重合。
作为创始人，郑予安不能缺席如此重要的盛会，他在手机上很认真地跟姜渺道歉，抱歉不能在她最荣耀的时刻陪在她身边，分享她的快乐。
姜渺很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她也为不能和他一起见证公司的重要时刻而遗憾。
挂掉电话，她却订了一张回国的机票。
*
智启科技的周年庆典由于澍一手操办，吃喝玩乐的事情他最在行，郑予安全权交给他，果然是办的热闹红火，又严肃和轻松兼有。
创始人做开场演讲、各高管依次发言、总结过去的经验、展望未来的目标、表彰过优秀员工、颁发了各项荣誉、一项项流程按部就班完成，于澍烘托气氛有一手，全体员工反响都很热烈。
散场时大家仍旧沉浸在氛围中流连不舍，于是于澍定了个KTV大包间，务求玩个尽兴。
一般情况下，郑予安是不会参与这种活动的，但今晚氛围太好，他总不好扫大家的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从这么热闹的场合中抽身，家里显得更加冷清，于澍还嘲笑他有女朋友还是孤家寡人，说怕放他一个人回去会哭鼻子。
KTV里环境更加放松，于澍把他女朋友也叫来了，两个人情歌一首接一首地对唱，把下面人酸得龇牙咧嘴，郑予安坐在角落，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这种场合总少不了各种桌面游戏助阵，郑予安没有参与，一边喝酒一边注意着时间。
现在这个时间，姜渺那边应该正是汇展开始的时候，她的作品正摆在装点精致的艺术长廊上，今天会有无数人为此驻足感叹，她将披满身荣光，站在曾景仰的各位大师面前，自豪地向世界展示自己。
虽然无法亲眼见证那个时刻，但隔山海之遥，他依旧为她激动感怀。
他举杯，与她同祝此刻。
有眼尖的看见郑予安举杯，于是十分会来事地也举起了杯子，说道：“来来来，咱们一起敬郑总一杯，祝咱公司蒸蒸日上，做大做强！”
一呼百应，灯光缤纷的房间里长出一片手臂的丛林，郑予安好笑地放下杯子，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我女朋友了。”
大家眨眨眼睛，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有人捧场地说：“郑总和女朋友感情真好。”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八卦跑得比风还快，谁都知道姜渺出国留学去了，本来两个人的感情就饱受质疑，现在更是说什么的都有。
哪知郑予安竟然很认真地点头说道：“对，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的确很好。”
“我好爱好爱她，也好想她，吃饭想她，睡觉想她，工作想她，做什么都想她。不能每天见面，感觉快要死掉了。”
大伙的表情都凝固了，屋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于澍拍拍他的肩膀，迟疑道：“老郑，我觉得……你喝的有点太多了。”
郑予安好像没有听到，眼里是一片平静的酣意，“但是想到她现在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一天都很充实又开心，我就觉得也好开心。她太棒了，全世界都应该知道她有多好。”
于澍被女朋友扒拉了一下胳膊，转头看见她一脸不可思议：“你之前跟我说郑总是个恋爱脑，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这样？”
她看向郑予安，表情很精彩：“恋爱脑发起酒疯，原来是这样的？”
那厢郑予安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姜渺有多好，他有多想她。大家都知道他喝醉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堵他的嘴，不过以于澍为首，有几个人默默举起了手机录像。
小白也举起了手机，不过是带着牙疼的表情给姜渺发信息：【你老公疯了，快来。】
姜渺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出租车上。
她安排好汇展相关事宜后就上了飞机，苦心创作的作品会受到何种目光和评价都是次要了，她只想快点见到郑予安。
这是一个惊喜，她没有事先告诉郑予安，但隔绝信号长途飞行的不确定性很大，为了防止她风尘仆仆回家却扑了个空的情况出现，她提前联系了小白，拜托她实时告知郑予安的行踪。
按照小白发过来的定位，姜渺顺利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包间，推开门的一瞬间，缤纷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屋里人很多，原本都在看着郑予安，被开门的动静吸引，看过来之后露出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
郑予安的反应却是慢半拍的，他的眼珠迟缓地转到门口，似乎被外面明亮的光线刺了一下，不适地眯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地睁大了。
姜渺等着他的反应，他却又低下头去，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迷茫地说：“原来我真的喝多了。”
有人憋不住，当场就笑出了声。姜渺也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确实喝多了，但我不是幻觉。”
感受到掌心之下温暖细腻的皮肤，郑予安郑予安先是怔怔地看着她，被醉意覆盖的眼眸像有无数小锤子敲击冰面，轰然碎裂的那一刻，他就像一个在风雪中独行良久的人猛然拥抱唯一的热源，一把抱住姜渺，在她耳边喃喃：
“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一向冷静的人当众失态，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一个劲地蹭着归来的主人，姜渺觉得场面有点好笑，没笑出来，眼睛却开始酸了。
于是她也紧紧回抱住郑予安，一声声地回应：“对，我回来了，不是幻觉，我回来了。”
在场举起的很多手机中，都框住了两人拥抱的画面——平素骄矜自持的男人闭着眼埋头女人颈侧，环住她腰肢的手甚至有些颤抖，而印象中总是清冷内敛的女人同样用力地抱着他，虽然眼角含着泪，上扬的嘴角却显露着确凿无疑的幸福。
自此，围绕着姜渺与郑予安之间所有的猜测、臆断、阴谋论、唱衰都不攻自破，谁也无法否认那一刻看到的真心，那是一辨即明无法作假的。
不过后来在公司广为流传的，就是老板是个超绝恋爱脑，老婆天下第一好，喝醉了会紧紧粘着老婆扒都扒不下来的那种……
流言如何，当事人并不在乎，甚至乐在其中。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下姜渺被郑予安紧紧抱在怀里，周围吸气声不断，甚至还有拍照的咔嚓声接连响起，把她从近乎眩晕的喜悦中拉出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难为情。
于澍率先看不下去，一边把郑予安往下扒一边嚷嚷：“喂，你快把你老婆闷死了，快回家腻歪去。”
郑予安没什么反应，姜渺倒是红了脸，拍拍他柔声说：“好了，我们回家吧。”
郑予安像得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立马松开她，乖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眼眼见郑予安醉的实在有些厉害，于澍不太放心，跟着出去了，提出要帮忙开车送他们回家。
“谢谢，但是不用。”姜渺从郑予安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让他进去，“我搞得定。”
的确搞得定，郑予安是个有素质的醉鬼，更何况面对的是姜渺，于澍看着他像只顺毛小狗一样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还从车窗里眼巴巴望着女朋友的模样，觉得真挺有意思的。
“那个。”于澍叫住正准备绕去驾驶座的姜渺，挠挠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我想我得跟你道个歉，以前吧，我对你有挺多不满的，也说过不少难听的话。”
“我现在知道以前那些都是我的偏见了，现在看见你们这样，我觉得真挺好的。”他冲郑予安一扬下巴，“作为朋友，我为他开心，也祝福你们，希望你们永远这么好。”
“谢谢你。”姜渺笑了，“谢谢你的祝福，也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他身边，作为朋友支持他。”
这个夜里，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诉尽思念的眷恋，也有一笑释怀的畅然。
姜渺开车的一路心情都很好，身旁的郑予安一直看着她，眼神有种微醺的迷恋。
到家之后，灯还没开，姜渺就感觉到黑暗中毛茸茸的一团向她奔过来，蹭着她的裤腿不住欢快地叫。雪团好久不见妈妈，一察觉到她的气息就兴奋地难以自持。
姜渺也想它想得紧，但要先顾着郑予安。
“等会儿哦雪团。”姜渺打开灯，“妈妈先把爸爸带去休息。”
喝醉的郑予安实在太乖了，虽然动作很慢，但自己换鞋挂外套，不等姜渺说就牵着她往卧室走，这幅样子实在罕见，姜渺把他扶上床之后没忍住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两把，把他的发型弄得像鸟窝。
从卧室出来之后她又去了厨房煮醒酒汤，一切做好之后，她抱着在脚边不停打转的雪团去了客厅，给它添饭，蹲在地上陪它玩。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郑予安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房间，正靠在墙上微笑着看一人一狗不亦乐乎，头上还顶着被自己弄乱的发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柔软。
“你怎么起来了？”
郑予安没有回答，走过来蹲在地上把一人一狗都搂进怀里。
“好想你。”他瓮声瓮气地说。
这话他今晚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姜渺还是回抱住他，很有耐心地说：“我知道，我也好想你。”
“可是你现在不应该在画展吗？今天对你来说很重要……”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渺用一个吻堵住：“你对我更重要。”
郑予安眼神闪动，然后唇舌猛然压下来，吻得甚至有些凶。
他嘴里残余的淡淡酒精味道在缠吻之间渡到姜渺口中，她觉得自己也醉了。
“谢谢你。”在吻的间隙，郑予安轻喘着说，“渺渺，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我也好幸福。”
只要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这样幸福。
*
两年后。
姜渺完成所有课程如期毕业，正逢建校百年庆典，毕业典礼办的声势浩大。
当初来留学是个百分百正确的决定，这三年姜渺收获良多，不仅画技上有所突破，在业内和大众视野也开始小有名气，社交媒体账号粉丝数飞涨，去年就有一个服装品牌来洽谈合作，要买版权出联名款。
虽然是个小众品牌，但无疑让姜渺收获了不少信心。
这边的风俗，毕业都会办一场隆重的舞会。早几个月就有热情的异国男生向姜渺发出邀请，她统统拒绝，如同这三年间很多次拒绝date邀约一样，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了。
诺丁学院的毕业舞会是可以邀请非本校人士作为舞伴的。
郑予安提前一个星期就飞过来陪她，舞会当晚，姜渺难得盛装打扮，和郑予安两张出色的东方面孔吸引了不少目光。
舞会玩得很尽兴，有很多和姜渺关系好的同学知道她毕业后要回国发展，把这次晚会也当成了一场送别宴，期间不断有人邀她共舞，郑予安于是在一旁手拿香槟，一边浅啜一边等她，看见她玩得开心，他也看起来心情很好。
但是姜渺十分敏锐地感觉到，他很紧张。
这种感觉其实从他来的那天就有了，起初若有似无，她只当是太久没见，而她归国在即，他太兴奋了。
这种感觉在今早得到确认。今天一天行程很密，郑予安一直陪在她身边，用相机记录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时刻。
但他们实在太过熟悉，姜渺察觉到他偶尔会有心不在焉的瞬间，手不时伸进口袋，似乎在确认着什么，以及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但逃不过爱人眼睛的紧张情绪。
无需多想，姜渺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但她也没戳破，不想破坏郑予安的节奏，佯装什么也没察觉。
直到午夜时分，舞会的气氛达到最高点，盛大的音乐声响起，不知何处传来礼花筒的“啪啪”声，刹那间金箔、彩带和花瓣如天女散花，众人惊呼着抬头往上看。
姜渺也跟着向上看，一晃神的功夫，下意识接住落在面前的花瓣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闪着光的钻戒。
郑予安单膝跪地，虔诚地向她伸出装着钻戒的红丝绒缎面盒，如同捧着自己的一颗心。
“渺渺。”他心绪难平，所有游刃有余的设想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要闭目深呼吸一下才能接着说，“这个场景我已经幻想了很多年，从我对爱情和婚姻有憧憬的时候开始，我想要共度余生的对象就只有你。”
“曾经我以为，不会有说出这句话的机会了。”他尾音颤了一下，眼尾发红，“但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兜兜转转，我们还是深爱彼此。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现在我想问你——姜渺，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语气里细微的颤抖几乎击溃了姜渺，她一张嘴，眼泪却率先落下。
即使早有准备，但此时此景还是很难不动容。
彩带和花瓣像缤纷的雨点飘落，围观的人群围成一个圈，不断响起欢呼声，甚至有人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仍旧被打动落泪，记录晚会实况的摄影机将镜头聚焦于人群中心这对中国情侣身上，他们的情绪波动、幸福的泪光都被捕捉，实时播放在身后的大屏中。
但这些对于姜渺来说都是黯淡的背景，她眼里只看得见郑予安，当年桂花树下的惊鸿一瞥的少年，经时光沥洗，褪去一身青涩，变得沉稳、内敛、矜重。
却永远在她面前袒露一颗笨拙的真心。
她伸出手，在盈盈泪光中，说出那句同样设想过千万次的话——
“我愿意。”
指环缓缓套入纤细手指，如同一个永恒的承诺盖上烙印。
姜渺在万人欢呼中，与郑予安拥吻。
曾经她卑怯，懦弱，虚伪，遍体鳞伤，在世间踽踽独行。
幸遇良人，心疼她所有的遭遇，被刺伤也要紧紧拥抱她，缝补她破碎的真心。
生命中的所有缺憾，终因爱而圆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