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晚上附加大半个早上的努力,杨凌凌的女儿茜茜总算不再对沈逸澜那么认生,也肯乖巧地在她怀里呆上一会儿,这极大地减轻了在过去一年里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全勤带娃的杨凌凌的负担,短暂但久违的自由让她心情大好。

    杨凌凌神清气爽地从酒店洗手间回来,看见女儿呆呆地在婴儿车里吐着泡泡,高兴得猛推了一把在一边照看的沈逸澜,“谢啦,你都没法想象我有多久没正常地上过正常的女厕所了。”

    看见沈逸澜奇怪的神色,她迅速解释:“啊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变态,之前带小朋友出去我大部分时候都是上母婴厕所,还有的时候她爸抱着等在外面,我蹲坑都不敢超过三分钟。”

    聊着聊着,有熟人过来寒暄几句,杨凌凌社牛属性大爆发,眉飞色舞地分享女儿第一次去上宝宝游泳课的糗事。婴儿车里的茜茜抓准时机哇哇大哭起来干扰杨凌凌,正在兴头上的杨凌凌做了个手势示意沈逸澜把茜茜推出去兜兜风。

    呼吸到酒店小花园里新鲜空气的茜茜心满意足地含着自己的手指头,沈逸澜附身从婴儿车下放杂物的地方抽出一张洗脸巾,想给茜茜擦干方才哭泣的泪痕。借着阳光一瞧才发现这家伙完全是雷声大雨点小,兴许刚才只是在干嚎装装样子。

    “小坏蛋,嗯?茜茜是个小坏蛋。”沈逸澜把茜茜抱出来逗弄,突然听见自己夹起嗓子说话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茜茜却很买账的模样,不哭不闹,安心呆在沈逸澜的怀抱里。她试着宝宝放回车里来放松一下自己有点发酸的手臂,但茜茜极不配合,身体一靠近车子小嘴就向下撇。于是沈逸澜只好把无用的婴儿车放在一边,抱着茜茜在小花园里绕圈子走。

    值得庆幸的是,小花园里比较阴凉,否则这七月天,还抱着一个白胖可人的宝宝,她有氧运动三小时也没这暴汗效果好。

    就在沈逸澜要催眠自己化身为带娃逛公园的宝妈以获取母爱力量来支撑自己酸疼不已的双臂时,原本小花园的一片安静祥和被脚步声和人声交杂的噪声打破了。“嗯……大概是个年轻的男人在我背后打电话,似乎是个罕见的男低音,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看见了宝宝就以刻意放低声音的,不过可能性不大,说的还全是英语,语速很快,看上去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只能绕圈走的沈逸澜无聊得脑补。

    一分钟不到,电话挂断了。男人向出口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下来,沈逸澜察觉到来人似乎迈步向自己这里走过来,出于安全考虑,停在原地直面未知对象。

    “是你吗?”男人声线莫名有些颤抖,他感知到沈逸澜警戒的目光,有些苦涩地停顿了几秒,低头摘下黑框眼镜,重新探寻地看向沈逸澜,“你认不出我了吗?”

    按照一般情况,以上两句话如果在影视剧以外的场合里被沈逸澜听见,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走,并且怀疑这是什么下三滥的搭讪手段。然而如今她留在原地难以移动,原因有二:一是不远处的男人仿佛有些过于真挚了,用热切焦灼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让她隐隐觉得对方说不定和自己是真的有什么待续的前缘,不太好意思溜之大吉,晾着这位演独角苦情戏。二是因为和自己搭话的男人外形不错,复古格纹短袖配米白色裤子,虽然是休闲宽松的穿搭但难掩优越的身材比例,摘下眼镜后依稀可见男人五官立体深邃,是个乍一眼不惹人嫌的英俊青年。

    为了拯救目前尴尬的氛围,她嗫嚅道:“要不,你给点提示呢?”

    男人无言凝噎,他试探着小心翼翼上前走了几步,见沈逸澜没有后退躲避的意思,才迈腿走到她跟前。不幸的是,沈逸澜仍旧是一头雾水,甚至觉得尴尬得快窒息了,她仔细地打量了几眼男人,发觉他有着很标准的一双含情丹凤眼,此刻眼眶已经泛红,氤氲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薄水汽。

    沈逸澜的脑海里忽然飘过儿时周妈常说的一句话“我们家琦帆的眼睛最好看,标准丹凤眼。”

    等等!

    沈逸澜顿觉五雷轰顶,这个未曾想过的可能性又和杨凌凌昨晚告诉她江琦帆回国的信息拼合起来,让她心中逐渐生成了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答案。

    “江琦帆?”她说出他名字的时候感到无比生涩,不由得分神慨叹物是人非,明明是十几年前拌嘴时常常挂在嘴边的名字。

    “真的认不出来你了,你和十四五岁的样子完全不像了,哈哈。”沈逸澜一边努力找话说,一边微微调整姿势让茜茜在自己怀里呆得更舒服点,反正手臂也是要废了,不如更好地服务一下小公主。

    面前的江琦帆默然,旋而飞速伸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泪花,不甘道:“所以,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就这么平静?”

    沈逸澜看见他准备擦眼泪,本想侧过头佯装不知以缓解尴尬,但江琦帆一副质问的语气搞得她好像抛弃良家人夫的负心女,一时有些惶惶然不知所措,孩提时代的一些回忆夹杂着难以定义的复杂情绪渐渐涌上心头,沈逸澜不由得为自己过早逝去的幸福童年和重见斯人但物是人非的凄凉感而倍感哀伤。

    不过她的情绪可能上头得有点慢,还没等她进行到鼻头一酸双眼盈满泪水的那一步,江琦帆似乎就失去了耐心,也有可能是他想让自己感到愧疚,总之他低声撂下一句话后愤然出走。沈逸澜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手足无措时,看见杨凌凌和姜璇妈妈过来找她,姜璇妈妈瞧见没走多远的江琦帆还着急得高声问沈逸澜 “怎么把廖宸气走了” 。沈逸澜在心里默默祈祷江琦帆因为小时候戴耳机打游戏打多了而听力受损。

    杨凌凌从沈逸澜怀里接过女儿,神色不解,沈逸澜朝她眨眨眼,杨凌凌心领神会,赶忙哄着姜璇妈妈把盗版廖宸出走一事糊弄过去,三人一路上各怀心思地回到宴会厅。

    姜璇和贺诚桉的订婚宴进行得无比顺畅,热热闹闹敬过几轮酒,宴会厅内的空气似乎因为喝醉的人变多而愈发浑浊,姜璇体谅杨凌凌需要照顾小宝宝,早早地就和她道了别,让她带着女儿先回去休息。沈逸澜不胜酒力,喝了一点后脑袋就有些发晕,也提前撤退了。

    踉跄着走出酒店的玻璃旋转门,沈逸澜深吸一大口新鲜空气,顿时清醒了许多,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去坐地铁了,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准备叫辆车。

    “在等人?”

    沈逸澜听见江琦帆的声音吓了一跳,拍拍胸脯冷静下来,她问道:“江琦帆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江琦帆也不过多解释,见沈逸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又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打车软件,便自顾自说道:“走吧,我送你,我的车已经被开到门口了,肯定比你现在叫车方便快捷。”

    沈逸澜的大脑不知怎么又恢复了先前的微醺状态,迷迷瞪瞪的,江琦帆的话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想想确实有道理,她便坐进了江琦帆的车。虽然是SUV的车型,但毕竟是密闭的空间,沈逸澜感到自己的酒劲又上来了点,恨不得立马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为了不在阔别多年的故人面前失态,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去拉安全带。

    “好,现在我拉住了,下一步就是,卡进去!”沈逸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奈何她明明对准了方向,试了好多次直到前额上几乎要沁出细密的汗珠了也没成功。江琦帆原本还在一边耐心等候着,最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探过身子,把手覆在沈逸澜的手腕上,用自己的力量拉过安全带给卡好了。

    沈逸澜看见安全带系好了,下意识抬头说了句“谢谢”,不料她错误估计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自己额前的几缕碎发仿佛在给江琦帆的线条分明的下颌挠痒痒。

    她赶紧屏住呼吸,悄悄往后移了几寸。江琦帆原本停滞的动作因为察觉沈逸澜的后退而重新运作起来,缓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自己的安全带也给系好了。

    照理说下一步应该是启动车子向前行动,但江琦帆却奇怪地沉默着,没有任何的动作。沈逸澜坐在他身边,凭借着小时候在一起生活十几年的经验,忽然品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迹象,没来由地,她的鼓膜好像变成了心跳的擂台。

    她轻轻抿住唇,侧过脸去观察江琦帆,发现他正低垂着眼凝视着方向盘的底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胡乱地敲打着方向盘,节奏凌乱稀碎。

    沈逸澜知道,儿时在家里,他只要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就会这样,用手敲打着桌子,但眼睛却注视着别的地方。

    沈逸澜突然恨自己为何这么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有如此多琐屑的细节被她牢牢记在心里,为什么她尝试着麻木自己,欺骗自己,却总会露出破绽。

    明明现在的她和江琦帆在法律上已经毫无瓜葛了不是吗?

    一颗泪珠从脸颊滚落,沈逸澜都没意识到自己忍不住哭了,发现后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慌乱地用手背去抹滴落的泪水。

    手背刚触及脸颊的一刹那,她的手忽然被江琦帆攥住,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江琦帆已经一把扯过她,开始用力吮吸着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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