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顾鸢顿了片刻,说道:“我那个时候都没有看到他的脸,现在就算是见到了也不认识啊。”

    迟瑜噎住。

    顾鸢狐疑地看着他。

    迟瑜又拿起一张画,“这个鱼为什么穿了衣服?”

    顾鸢眄他一眼,“那是美人鱼的披风。”

    “这是你画的全家福?”迟瑜把底下的一张画抽了出来,画上有老人,有大人,还有小孩儿。

    最明显的是一个穿了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她手里还拿了一根魔法棒。

    顾鸢凑过去看,这是幼儿园的作业,老师说要画全家福,画上都是她喜欢的人。

    不知不觉,两人几乎挨到了一起。

    迟瑜撩起眼皮,女孩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红,纤长的睫羽轻颤,皮肤细腻到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

    “顾鸢”

    “啊?”

    猝不及防扭头,唇瓣近乎贴到一处,一股甜橙的清香萦绕在二人之间,分不清是谁身上的香味。

    彼此呼吸屏住,连心跳也漏了一拍。

    迟瑜猛地往后退开,偏眸看向别处。

    顾鸢也转身坐好,欲盖弥彰地抬手冲脸上扇了扇风。

    窗外的枝桠随风拂动,暖阳投进室内落到红木桌边,一幅幅画被风吹的移了位置。

    等日落西山,两人才从疗养院出来。

    迟瑜侧目看着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女孩,从衣兜里掏出一颗荔枝味的糖果撕开包装递到她唇边。

    顾鸢愣了下,将糖果含进嘴里。

    迟瑜缓缓说道:“之前你去参加冬令营的时候,我来看过外公。”

    见顾鸢看过来,迟瑜继续说道:“外公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有一会儿是三岁的,有一会儿是六岁的,或者突然跳到十五岁的。”

    顿了几秒钟,他说:“你三岁的时候非要养小鸡,有一次鸡不小心落水死了,你给小鸡挖了坟要把它下葬。外公哄着你,外婆把小鸡挖了出来给你炖了汤,你说以后每天都要喝那个汤。”

    顾鸢面上微囧,看他还要说,直接伸手把他的嘴巴堵住。

    迟瑜眉峰微挑,眼眸沉沉地看下来。

    心间突地跳了下,顾鸢收回手,羞赧道:“外公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外公说的可多了。”迟瑜俯身凑近她,嗓音又低又缓,“比如你在他面前说……”

    “好了。”顾鸢打断他,转而说道:“外公今天把你当成了池砚舟,你……”

    “我怎么?”迟瑜眉梢稍扬起,“你觉得我会不开心?”

    顾鸢抿唇看着他没说话。

    “是有一点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外公记得我,不过不记得也没事,记得你就好了。”迟瑜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外公记得浅浅就好了。”

    顾鸢鼻子一酸撇开脸。

    外面已经入夜,窗外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路灯下亮着朦胧的光。

    突然,放在身侧的手被握住,迟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似乎要用自己的温度把她冰凉的手暖热。

    ……

    晚上回到家顾鸢就开始收拾自己行礼了,姜之遥回来看到这副画面吓得怔住,“浅浅,你这是要去哪儿?”

    “妈妈?”顾鸢从一推衣服里爬出来,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说道:“我打算去疗养院陪外公。”

    姜之遥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今天去看你外公了?”

    顾鸢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妈妈明天送你过去。”姜之遥欣慰地抱住女儿,语气透着歉意,“浅浅,妈妈过年可能要去趟美国,你是跟着爸爸去老家还是待在疗养院陪外公?”

    顾鸢攥着毛毯的一角,眼底神色黯然,“我去陪外公。”

    —

    第二天顾鸢就搬去了疗养院,外公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大多时候记忆里的浅浅只有五六岁。

    顾鸢陪着他聊天、画画、下棋、做一些只有老人家能欣赏的来的手工。

    小年夜这天,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鸢目瞪口呆地看着客厅里大包小包的年货,以及那个来来回回不停在忙碌的背影。

    外公倒是兴奋地不行,指挥他搬着搬那。

    趁着人去厨房的时候,顾鸢拦住他,“你怎么来了?”

    迟瑜一只手搭在台面上,一只手搁在身侧,眉峰微扬,眼眸紧紧地盯着她,气定神闲道:“当然是来看你、和外公。”

    顾鸢还要说话他就侧开身体自己出去了。

    “浅浅,过来帮外公看看这幅画。”

    外公笑呵呵地朝她招手,顾鸢只好过去扶着他,“看哪幅?”

    ……

    中午是迟瑜下厨,外公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没想到外公有生之年还能吃的这么美味的饭,小鱼真厉害。”

    “浅浅你来常常这个,是不是很好吃?”

    “小鱼手艺这么好,也不知道老头子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哦。”

    “只要外公不嫌弃我以后天天都来。”迟瑜边说边给老爷子夹菜,“外公尝尝这个。”

    顾鸢:“……”

    端水大师一视同仁,“浅浅也吃。”

    顾鸢:“你叫我什么?”

    老爷子笑咪咪道:“哎呀真好,真好!”

    许是新年高兴,外公今天精神不错,吃完饭还拉着迟瑜下了几盘棋,顾鸢就支着下巴在旁边观战。

    偶尔这边帮一下,那边提一嘴。

    等老人家睡下,顾鸢瘫在沙发上拿了个橘子剥皮。

    迟瑜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等她剥完了把纸巾递过去擦手。

    顾鸢往嘴里塞了一瓣,表情一怔,分了一半给他,随口问:“你今天不忙吗?怎么有空来找外公了。”

    “我妈过年不回来,就我一个人去哪里都一样。”迟瑜吃了一瓣橘子,面色顿住,几秒后,神色如常地又吃了一瓣。

    顾鸢疑惑。

    难道给他的那一半不酸。

    她又掰了一瓣放入嘴里,牙齿咬破表皮,酸意直击天灵盖。

    “怎么这么酸?”

    说着赶紧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大半杯。

    迟瑜极为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平淡道:“酸吗?我觉得还好。”

    顾鸢皱紧眉毛,拿过他手里剩下的一瓣橘子吃下,这次直接用纸巾接住吐了出来。

    “你故意的吧?”

    “不是你给我的?”他反问,说罢拖长音调,“难不成是你故意给我酸的橘子?”

    顾鸢微眯着眼睛,幽幽道:“等会儿外公醒了我就告状。”

    迟瑜坐直了身体,把她手里剩下的橘子包进纸巾丢到垃圾桶里,一系列动作做完,他剥了颗糖正要往嘴里塞,顾鸢抓住他的胳膊把糖抢了过来自己吃了。

    迟瑜闲散地靠着沙发,双臂自然搁在膝盖上,眉毛轻佻,玩味道:“啧,外公果然说的没错,你可真会倒打一耙。”

    顾鸢眄他一眼,缓慢道:“要打游戏吗?”

    闻言迟瑜立马坐正,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顾鸢:“不想打算了,我去睡觉,你自便。”她说完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路过沙发的时候手腕被攥住,顾鸢低眸,他抬头望过来,不确定地问:“字面意思的打游戏?”

    “你以为是哪个意思的打游戏?”顾鸢抿了下唇,另一只手指了指一间空房,“玩不玩?”

    ……

    因为顾鸢是个新手,迟瑜把规则和玩法都跟她仔细讲了一遍,“大概就是这些,等你玩一遍就能摸清了。”

    顾鸢接过手柄,“我试试。”

    迟瑜跟在她后面,等快要死的时候把人救下,再让她继续往前走。

    试水结束后,顾鸢兴致勃勃道:“我们来一局。”

    迟瑜扬眉,“你跟我打?”

    “有问题?”

    “没有。”

    ……

    顾鸢猛地从床上惊醒,额头布了一层薄汗,呼吸短促,她忙掀开被子朝外面跑去。

    客厅里,外公正在和迟瑜下棋。

    顾鸢机械般地走到外公身边蹲下,趴在他的膝盖上察觉到温热的体温才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啦,睡了一觉突然变得黏人了。”外公揉着顾鸢的脑袋,眼神慈祥温和。

    “就是想抱抱外公。”顾鸢把头埋在老人怀里,鼻腔里酸涩难挨。

    外公笑起来的时候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很重,浑浊的眼睛里显现出淡淡的忧伤,“我们浅浅还是小姑娘,外公就放心不下你。”

    “那外公就要永远陪浅浅。”

    老爷子湿着眼眶看着远处,这次没有回她的话。

    迟瑜手里拿着拖鞋,末了又放下走到外面。

    —

    临近过年,四处都空旷了很多。

    顾鸢送迟瑜出去,两人站在路边等车,顾鸢低头看着沥青的地面。

    迟瑜帮她把围巾戴好,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女孩眼圈泛红,嘴唇也有些白。

    后颈被按住拉入怀中,头顶响起一声轻叹,“要不我陪你哭?”

    “我就是眼睛进沙子了。”顾鸢说完就要推开他,迟瑜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安慰一下我吧。”

    顾鸢讶然,“什么?”

    “好歹是过年,我回去了还是冰锅冷灶的,你不安慰安慰我。”迟瑜说着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闷闷道:“你还有外公陪,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

    顾鸢抿了下唇,“那要不……”

    “好。”他抢先道。

    顾鸢从兜里拿出手机,“那我现在就跟徐百川说。”

    迟瑜垂下眼睑,神色不明,“跟他说什么?”

    “让他去陪你啊。”顾鸢眨了下眼睫毛,说道:“我刚才是想说让徐百川去陪你。”末了,她勾唇道:“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迟瑜定定地看了她须臾,抬手揩了揩她眼角的泪,语气不明,“我一个大男人要他陪算怎么回事。”

    “车来了。”顾鸢指了指前面。

    “有事打电话。”

    “好。”

    迟瑜一上车就收到了徐百川的消息。

    【十分钟后我到你家楼下,收拾好东西去我家】

    迟瑜轻嗤一声,回他,【你多少有点问题,跟我玩霸总呢?】

    徐百川:【不好意思带入了,刚陪言酥看完一本霸总小说】

    迟瑜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果断把“你先回去”几个字删除,收了手机放回兜里看向窗外。

    因为从小跟着叶蔓茹的原因,他和迟英德那边的老人没多少感情。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亲人只有叶蔓茹。

    之前和外公的聊天里,知道了顾鸢从小是两个老人带大的,感情比父母要深。

    老人家的情况时好时坏,也就这次还记得他。

    ……

    徐百川蹲在迟瑜家门口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等到人了。

    “兄弟你怎么回事,我等的花都要谢了。”

    迟瑜错开他开门,“徐总久等了,还能走吗?”

    徐百川抓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不能走,你背我。”

    “先叫声爹来听听。”迟瑜说着推开门扶着他往里走。

    “话说你去哪儿了,顾鸢给我发消息说你一个人让我过来陪你,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徐百川斜靠在沙发上指挥他,“给我倒杯水。”

    迟瑜乜他一眼,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朝他丢过去。

    “没去哪儿,你等会儿就回去吧。”

    徐百川摇头,“不行,我得陪你。”

    “别恶心我行不行。”迟瑜皱眉靠在沙发上。

    徐百川不以为意,“江皓阳不在我还能去哪儿,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你这儿将就一晚,勉为其难跟你挤一挤。”

    迟瑜忍了忍,“沙发。”

    徐百川:“开什么玩笑,你的床我又不是没睡过。”

    “你他妈给我好好说话。”迟瑜拿起一个抱枕朝他砸过去,徐百川接住抱在怀里,“怎么没好好说话,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装什么装……”

    迟瑜忍不了拿过他手里的抱枕朝他的脸按下去,徐百川躲闪不及,还好这时谁的手机响了。

    迟瑜松开他站起来接电话。

    “你到了吗?”

    是女生的声音,徐百川伸长了耳朵。

    迟瑜眄他一眼,“刚到。”

    “徐百川呢,他去你家里没有。”

    迟瑜嫌弃地蹙眉,“你怎么就觉得我需要人陪?”

    “不是你说的孤家寡人一个?”顾鸢没等他回话又说:“外公出去了先不说了。”

    电话关断,迟瑜扭头就看到徐百川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鸢啊?原来你们俩之前在一起,怪不得她给我发消息。”徐百川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迟哥,孤家寡人都能说出来,是不是还有空虚寂寞冷?”

    他啧啧两声,“希望陪你的人不是我吧。”

    迟瑜推开他坐下,“不是,她心情不好,我才……”

    徐百川笑道:“才什么?转移注意力?”

    说罢靠着迟瑜坐下,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极为认真道:“迟瑜,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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