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尸体

    他一向有什么便说什么,存不了太多事儿。

    没有多想,倏然抬起了面容,凝视霍大人深邃的眉眼,直愣愣问道:“你喜欢明姑娘?”

    不然呢?

    他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素来温文尔雅、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面孔的表哥。

    今日看他,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霍启:“.......”。

    随着薛景这话落下,霍大人啜饮茶水的动作,微微停顿。

    明明没有饮下多少茶水,却还是呛了一口,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便呛红了眼睛。

    喜欢?!

    许是男人那点儿好胜心作祟,在少女不理睬他与阿泽。

    而与薛景一道步入酒楼之时,他承认,他难以理解。

    愤懑不已。

    他便也罢了,阿泽何辜?

    也因此,他到这会儿,满肚子火气已经平息,他还是没有一点儿同薛景解释的心思。

    可要说喜欢.......

    怎么会呢?

    他待少女与别人不尽相同,不过是因姑娘行事作风与洛阳城的闺秀不同罢了。

    想及此处,霍启沉默了会儿。

    随即抬起了面容,顶着一双呛得通红的桃花眼,哑声回道:“没有。”

    没有么?

    薛景压根不信他这话儿,当即便站起身来不说。

    还在酒水刺激之下,拍着桌子大声反驳道:“那表哥你,为何处处针对于我?”

    霍启:“.......”。

    他说他喜欢小姑娘,原来是指这个事啊。

    若说雅间一事,他那个时候,不过是难得的随了一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心思。

    顺势而为。

    是有些许心虚的。

    可针对薛景这件事儿,想及昨夜灯火通明,折腾到了后半夜里的明理堂。

    他只会觉得自己针对的还不足够。

    这话入耳,霍大人才熄灭的火气,似被浇上热油一般旺盛了起来。

    他沉下了面容,掀开了鸦羽般的长睫,睨了薛景一眼。

    讥笑着反问,“你不知道?”

    薛景:“.......”。

    他应该知道?!

    到了这会儿,他倏然意识到,事情或许不似他所想。

    争风吃醋那般简单。

    他与霍启同为京兆府的少尹大人,虽是靠着祖上荫封走察举入仕。

    但入仕之时,也不过是一个正七品的功曹参事,掌管吏考选举一事。

    一路往上,升至了从四品的京兆府少尹。

    并不是全靠亲友提携。

    薛景一脸怔忡的坐了下来,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倏然的站起身来。

    疾步朝外行去。

    霍启:“.......”。

    .........

    酒楼的空地之上,笑闹之声响个不停。

    在此之前,薛景从未想过,话本之中生拉硬套的事儿。

    竟也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那一日大长公主府上,少女一杯、又一杯的饮着鹿血酒。

    白皙的面容之上,满是意犹未尽之意。

    他想也没想,吩咐随行的小厮,去祖母府上的地窖,取了几坛子鹿血酒。

    送去了表哥府上。

    问题便是出在了这里。

    那小厮平日里不显,却惯是会察言观色。

    揣度着他心意,将添了淫羊藿的鹿血酒,送至了明姑娘手中。

    而这小厮,是他母亲三年前,亲手挑选送来了他身旁。

    薛景:“........”。

    想及了母亲的强势与拎不清,薛景冷下了面容,沉下了嗓音吩咐,“将那人捆了,送去母亲面前。”

    “再告知祖母一声,母亲的所作所为。”

    .......

    两个时辰转眼过去。

    冬日天短,不到寅时,明媚的阳光已是暗淡一片。

    温度随之降了下来。

    说一句滴水成冰,也不为过。

    泥泞不堪的路面,不过一会儿,再度坚硬了起来。

    薛景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重新上冻的路面,思忖了会儿。

    借着同霍大人商议启程的因由,缓缓的行至了霍启身侧。

    论理,遭罪的是明姑娘,他最应该向她赔罪致歉。

    可那药与那事儿,他实在是没有见面,同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说起。

    霍启:“.......”。

    暗红色的阳光从云层之中迸射而出。

    一缕一缕的照射在薛景侧脸上,他整个人似霜打的茄子一般。

    再不复午间时分质问他时,一身的底气。

    可能怪谁呢?

    霍启见此,一点儿同理心也无的冷嗤出声。

    薛景:“.......”。

    他面容一僵,却只当未见,往前又走了几步行至了霍大人面前。

    才一脸正色的躬下身来,行了一礼。

    歉疚说道:“薛府的内宅之事,牵连到了明姑娘,是景之过。”

    “那小厮景已经做出了惩罚,至于家母,子不言母之过。”

    “景已将家母所行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祖母,景愿代母受过。”

    他说着,将身躯弯得更深了些,语音郑重道。

    霍启:“.......”。

    他话入耳,他面上的表情虽没有一点儿变化,却是眸色幽深的打量了眼。

    有可无不可的,轻点了点头。

    显然,是认可了薛景这般处置。

    细论起来,他也不好越过了薛景,去处置他那位表叔母。

    这事儿,在他这儿,便算是翻篇了。

    红日缓缓的往下沉去,眼看着天色渐晚,霍大人不欲就这事儿多做纠缠。

    点了下头,便转身要走。

    却未想,在他转身之际,薛景薄唇张想合合的,一脸的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他倏然出言,“哎”了一声,叫住了霍家表哥。

    霍启:“.......”。

    他应声抬眸,便见夕阳挥洒的片片余晖之下,薛景、薛定鄂。

    他神色倏然的痛苦了起来,嗫嚅了好一会儿,才似鼓足了勇气一般,压低了声音问:“所以......”

    霍启:“......???”

    “所以,你今日迟来,是因为与明姑娘.......”

    “你与明姑娘......”

    霍启:“........”。

    薛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霍大人手握成拳,忍了又忍。

    斩钉截铁道:“没有。”

    ........

    日光渐短。

    好在,他们歇脚的村镇,距离伊水乡并不算远。

    车夫挥舞着马鞭,一刻不停地往前疾驰,天黑之前,行至落脚的庄子。

    问题不大。

    可偏偏的,就是出了问题。

    洛阳城通往宜阳的官道,途经嵩山与白云山,越临近两山。

    官道便越是难行。

    眼看着伊水乡就在眼前了,为首的马车,忽“哐当”一声巨响。

    陷在了深坑之中。

    薛景:“........”。

    他一脸警惕与错愕,身先士卒的跳下了马车,凝视深坑旁来来回回,深有寸许的车辙印。

    心中已是一片了然。

    这冷不算很大,位置上却很是巧妙,路过的车马,十之八九皆会陷进这坑之中。

    他眉头轻蹙,与同行的皂吏一起,确认过这坑并非人为。

    才抬手向霍府的榆木马车示意了下。

    围在马车旁,一脸紧绷的霍府侍从,才稍稍的放松了些许。

    霍启:“........”。

    潺潺的流水之声传入耳中。

    霍大人挑开帘幔朝外看去,茂密的松柏树林印入眼帘。

    洛阳城通往宜阳的官道,乃是顺着伊河修建而成。

    官道与伊水河畔,相距不足一里。

    这一里之地,密密丛丛的种植了松树与柏树,作巩固沙石之用。

    霍大人在薛景示意之后,警惕之心松懈了下来。

    颠了颠手中萎靡不顿,快要颠散了架的小孩,面露不忍问,“阿泽可想要下车走走?”

    回应他的,是小孩子不绝于耳的欢呼之声。

    明月:“.......”。

    霍大人抱起小孩,礼貌性的问了少女一声,“明姑娘可要一起?”

    问一下罢了。

    却未想,少女在他话落之后,欣然点了点头。

    甚至,伸手从他怀中接过了小孩,抱着下了马车。

    霍启:“.......”。

    晚间时分,寒风呼啸而过,吹拂过松柏枝上,“簌簌”得声响传入耳中。

    仿若是有人,在耳畔哭嚎一般。

    少女抱紧了小孩,任由着婢女在男人示意之下,为她与小孩子披上了斗篷。

    琥珀的眼瞳转也不转的朝着松柏林中的,某一凸起之处看了过去。

    霍大人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不对,顺着少女的眸光往前看去。

    这一看之下,不禁微微一惊。

    那处积雪与别处的有些许不同,凸起一点儿不说。

    莹白一片的雪面之上,似是有星星点点的泥点子。

    竟像是被翻开过。

    霍大人蹙起了长眉,吩咐随行的皂吏过去探看。

    片刻之后,两人挥手示意,又招呼几人过去。

    “乒乒乓乓”得挖了会儿,竟在那处的积雪之下,挖出来两具面目全非的男人尸体。

    一老一少。

    浑身的血液皆被放干净了,只剩一身暗紫色的皮肉包裹住了骨头。

    恐怖至极。

    薛景连中午的那顿酒,都要吐出来了。

    便连霍大人,他俊美的面容,也似打翻了调色盘一般。

    两人看了眼尸体,皆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来,看向了官道马车旁。

    走走停停的少女。

    与蹦蹦跳跳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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