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表公子回来了。”

    房门被霜云轻轻推开,外头悬挂的宝盖珠络琉璃灯散开的灯光悄然洒入静谧温馨的寝房。

    贺之盈正用纤细的指尖拨弄着柔嫩的月季花瓣,闻言侧目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天已擦黑,此时正是戌时三刻。

    她嘟囔道:“怎的回来这般晚。”

    今日送她回府后不久,他便立即出门去了,竟出去了这样久。

    霜云未听清,疑问地唤了声:“娘子?”

    贺之盈索性从软榻上起身,“走,去风竹院瞧瞧。”

    -

    贺府入夜后纷纷点亮悬灯,府中灯火星星点点,霜云和紫锦一人手提着一盏灯笼,跟着贺之盈行在通往风竹院的小路上。

    贺之盈左脚崴伤了,行得比往日慢了些。

    霜云心直口快,忍不住问,“娘子,您就这样原谅表公子了?”

    一旁的紫锦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贺之盈却毫不在意,“他那日说话委实过分,我也确实图谋他的权势,既他已表明想要我诚心相待,我也别有所图,那也不必再计较之前的事了。”

    虽然因着他先前种种行为,她目下对他着实没有几分情意,但既然日后要成婚,她认真待他还是做得到的。

    霜云仍旧忿忿不平,“表公子这般眼高于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天神下凡呢。我瞧着他一点儿都配不上娘子。”

    贺之盈哭笑不得,但内心却哀叹,她又何尝不想有机会选择自己中意的婚事呢?若是没有三皇子,她前世或许能寻到中意的男子,而不是被当作一颗棋子为人摆布,今世也不必如此紧迫,每日如有把利刃悬在她的头顶,费了不少功夫才解决这个傲睨一切的表兄。

    她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能直接一步到位,解决三皇子就好了。

    她摇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袋,回过神,发现已行到风竹院外。

    紫锦出声道:“咦,怎的没人守在外头?”

    贺之盈知晓,表兄院中人事虽简单,但以往总是有两个小厮候在院门。

    她道:“进去看看。”

    穿过那条竹林小径,院中竟也是空旷,一人都无。

    贺之盈眉心微蹙,心下生疑,莫不是又出门去了?那为何她的人手没有来回报?

    她将目光落在那点亮着灯的寝房上。

    她吩咐道:“你们在此处等我。”

    说完便抬步,她左脚受伤,步下缓慢地朝那寝房走去。

    风打树叶,击得沙沙作响,夏蝉开始鸣叫,一片响动之下,紫锦同霜云提着两盏灯笼侯在院里,微弱的光如两个沉静星子坠落在漆黑小院般。

    光亮自门扉的小缝中泄出。

    贺之盈眉心微皱,怎的连门都未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念及他的安危,她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

    门内传来些细微动静,贺之盈试探地唤了一声:“兰衡哥哥?”

    门内人似是被她惊动,那声响大了不少,瓶瓶罐罐碰撞声清脆,夹杂着细微的衣物布料摩擦声,听上去很是慌乱。

    心中疑云更甚,莫不是三皇子又派贼人前来?!

    贺之盈未细想,将门推开——

    只见正对着门的红木桌旁,英俊郎君衣襟敞开,露出如玉一般莹润的结实胸膛,但腰腹间却胡乱地缠上了几圈绷带,隐约有血红渗出。

    而房中的另一个男子手足无措,面色慌乱地看着她。

    长风慌忙地喊了一声:“贺娘子。”

    今日捉到洪旭辉,殿下套出他的私宅位置后,院里的暗卫们立即悄摸地从小门出了府,跟上殿下一同前往。对方的人手在先前的交锋中元气大伤,但他们也落不着好。

    殿下料想今夜对方不会再有动静,贺府中一向清净,便将那些暗卫们都留郊外的秘宅中了,令他们破晓时再悄悄回府,此刻他们要么正在养伤,要么留下收尾。

    但长风未想到,贺娘子大晚上忽然造访风竹院,他忙着在给殿下上药,蝉鸣聒噪,他一时间竟未听见贺娘子的脚步声同气息。

    因着被塞过几回美人,甚至是小倌,殿下很是忌讳旁人擅自闯入寝殿内,以往便因此发配了不少人,贺娘子如此贸然闯入,殿下又该生气了……

    长风不由得将目光挪到身旁坐着的郎君身上,只是他家殿下连看都不看他,直直看着贺娘子,但观其面色,不似愠怒的模样。

    长风挑了挑眉。

    贺之盈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她是头一回看到郎君如此情状,下意识地便想移开眸子,却被他胸膛上的一处印记攫住了眼眸……

    贺之盈身体一僵。

    那是一个小小的胎记。

    如月牙一般……

    熟悉的形状让她脑中有无数道惊雷炸开,她恍然地正要定睛细瞧,怎料那郎君就立即将衣裳合上了。

    男人一边系着衣裳,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先下去。”

    长风应了一声,手脚轻快地将红木桌上的放着几瓶伤药的托盘端了下去。

    直到长风将门阖上,贺之盈仍旧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双耳都开始鸣叫。

    怎么表兄会和那太子有一样的胎记……

    她脑中顷刻间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太子,那个与她翻云覆雨后杀了她的心狠手辣的太子。

    但又立即被她的神智否定。

    不可能,她分明记得清楚,前世太子容惟一直待在京城,何况无诏离京是大罪,他若是来济江待了这样久,朝中早有风言风语传出了,但她却并未听父亲提过。

    更何况,表兄可是带着姨母的书信而来,她也未曾听闻表兄同太子有何交集,眼前的这个表兄货真价实,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许是灯火幽暗,许是她眼花了,只是相似的胎记罢了,不可能会是那般荒谬。

    在胸前长胎记,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会的……

    心中霎那间百转千回之后,定论之后脑中才微微清明,连带着绷直的身体放松了些许。

    容惟已系好衣裳,披起了放在一旁的外袍,皱着眉看向她,见她正盯着地面出神。

    咳……先前她那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膛,长风还在房内呢,真是个胆大的女娘,见过他的身体后又出着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垂眸看了眼胸膛,那处已被雪白中衣包裹,但他记得因为常年习武,他的胸膛结实遒劲,腰腹有着块垒,应当不算丑陋吧……她为何是这个反应?

    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贺之盈被他言语拉回了神,连忙摇头否认,扯出笑道:“没有。”说完方才反应过来,担忧道:“兰衡哥哥,你受伤了?”

    容惟迎着女娘关切的热烈眼神,神色淡淡道:“不碍事。”

    女娘上前几步在他身侧坐下,身体朝他挨了些许。

    熟悉的香味立刻传来,如蛊虫般钻进她的腔道。

    她神色担忧,一对秀眉紧紧拧了起来,“怎能说不碍事呢?是不是又是那伙人。”

    他对上女娘水光潋滟的杏眼,轻点了点头,“遭了埋伏。”

    埋伏?

    贺之盈情急几分,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还有哪儿受伤了?”

    说着就要掀开他的袖子。

    那云锦中衣上的玉手还未掀动就被摁下,郎君的手掌就这样直接的贴在她的细嫩手背上,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手掌上粗糙的茧。

    她慌忙抬头去看他,眼前视野闯入他的薄唇,形状好看,许是在她来前抿了不少茶,现下在摇曳烛火之下泛着薄薄一层水渍,极淡极淡的茉莉茶味被她挺翘的鼻捕捉。

    她忽地记起,以往见到他,有那么几回他总是端着那副无波无澜的姿态,静静坐着饮茶。

    而被他送入口中,在他那唇舌间滚过的那一杯一盏,皆是她特地吩咐人送来风竹院的,她亲手制的茉莉茶。

    贺之盈胸口泛起几丝异样,滞涩起来。

    那昏黄的烛火摇曳生姿,他二人照在后头净白墙上的一对影也随之摇荡,周遭凝滞低沉,她不禁心旌摇曳起来。

    风停了,蝉静了,天地之间阒无人声,沉寂一片。

    她不知受何驱动,鬼使神差地微扬了扬头,朝他薄唇贴近几寸……

    但那薄唇忽地挪开一寸,他英挺的鼻尖堪堪擦过她的鼻尖。

    贺之盈顿时无助,此刻她反应迟钝,只下意识追去目光,捉到他的一丝仓皇之色。

    他已挪过了头,并不看她,只以那峭拔的鼻梁面对着她。

    他以手掌包住她的小手,动作迅速地将她的手从衣袖上挪开,如方才无事发生一般,口中沉静道:“没有。”

    贺之盈赧然地收回手,压下心中的羞恼,面上轻笑:“没有便好。”

    男人垂下眼睑,看向她的脚,只有一对镶嵌着明珠的鞋头露在裙摆外,他忽道:“你的脚如何?”

    女娘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左脚,“霜云帮我揉了药,现下倒是不疼了。”

    容惟点点头,昏黄灯光为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金边。

    房内又安静下来。

    女娘因着先前的主动之态,心中漫起尴尬,装作忙碌地理了理披帛后以手撑桌站了起来,脚下缓慢地朝门口挪去,口中道着告辞之语:“兰衡哥哥,那你好生歇息,我便先回院了。”

    手腕忽然被捉住——

    “等等。”

    被猝然一捉,加之她本就受了脚伤,脚下一个不稳,竟朝身后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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