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饱饱地睡了一觉,睁眼时看见满屋阳光,空气中有芬芳的花香,窗外传来啾啾鸟鸣,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她忽然癔症了,分不清是梦是幻。

    她起身,看到自己只穿了一身中衣,睡在一间雅致的房子里。她极力回想,可记忆里的陋室、牢房和现实完全对不上,难道是一场梦?可是肚子好饿,又“咕噜噜”叫起来,似乎也不是梦。

    她来到窗前,看到院子里曲径通幽,有古松形如仙人驾鹤,她深吸一口气,又吸一口……还是饿,传说仙境中人吸风饮露而活,这里果然还是人间。

    她正胡思乱想时,房门被推开,风献辰举着托盘进来,“醒了?醒了就吃饭,可别饿坏了。”

    紫苏像被惊醒般,大叫起来:“你怎么进来了?出去,快出去,我没穿外衣。”

    风献辰听了没一丝一毫迟疑,径直来到桌旁放下托盘,“我这不是给你送衣服了,还有早饭。”他把手里的女衣扔到床上,然后从托盘里端出各色清粥小菜和包子,招呼紫苏,“过来吃。”

    紫苏躲开他三步远,生气地质问:“男女授受不清,你不知道吗?还不快出去。”

    风献辰坏笑地说:“还有什么不清的?昨晚你睡得像死猪,是我把你从牢房一路抱来这里。你外面的嫁衣也是我给你脱的,睡得可好?”

    紫苏急了:“什么?!你混蛋,我是霍哥哥的未婚妻,让我怎么有脸见他!”

    风献辰:“的确不能再见了。那小子叫崔棚,连他的真名实姓都不知道,还一往情深个什么劲儿。”

    “你!”紫苏跺脚,可无法,只能跑去床边把衣服穿好。

    风献辰看她不肯过来,只得自己过去拉她到桌边,摁到座位上。她依旧不肯,他就哄她道:“你先吃饭,我告诉你点有意思的,我本来一直没有崔棚的下落,可是就在你们成婚前,他偷偷传消息给未婚妻,说母亲重病,为了完成母亲心愿才不得已娶妻,但他心中对未婚妻子永念不忘。他与未婚妻是青梅竹马,自幼相好,自从逃亡就断了联系。可是你们婚礼前,他为了向未婚妻表明心意致使暴露了行踪,可见对你也就那样。你昨天怎么说的?‘嫁人岂能儿戏’,说得真好,我同意。”

    他一边叭叭说着一边观察紫苏反应,直说得紫苏沉默地低头吃饭,默默掩藏起失落。他们一起生活两年多,崔棚只当她是妹妹,她岂能不知他的心思。可是现在被风献辰挑破,她心里就嫌他多事。就好像一盘不怎么好吃的菜,紫苏安静吃着,别人也不知道菜的味道,可是突然闯入一个外人开始指摘菜品色香味都不对,质问紫苏怎么吃得下,她就很讨厌多事的人。

    风献辰误会了紫苏的态度,还在心里得意:搞定了!先毁了崔棚的形象,再适当关心,简简单单就拿下这个女人。

    紫苏吃完,也不看他,只问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看姑娘凄苦,心生爱怜,愿与你白首同心,共度一生,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会对你更好,等我们回到翰天城就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风献辰自觉答得完美,这可是风行教他的标准答案。

    紫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愿意娶我吗?”

    风献辰措不及防没管住嘴,“这么明显吗?”

    “明显!”紫苏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你浑身上下都写满不情愿,却又拿这些鬼话骗我,因为鸳鸯誓玉对不对?不如你把玉还我,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虽坐在一处,但处处透着格格不入,紫苏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敷衍,从他手指无意义敲打桌面看出漫不经心。“一块玉而已,何必让自己为难?”

    风献辰也无奈,“明明已经发生,既成事实改不了,我劝你也认命吧。”

    “你不是风王吗?怎能没一点坚持?你既是王,谁还能强迫你不成?”

    面对紫苏的灵魂拷问,风献辰没脸说他的确不能随心而为,便大声道:“你也知道我是风王,我——可是当今世上势头最盛的王,三年前继承风国王位,同时也是风氏宗主,拥有上古神石。自我上位就带领风国扭转战局,重伤归王,杀归氏五虎将之一,拔云城,攻下罗门城灭瞿国……”

    紫苏不想听他自吹自擂,打断他道:“我要嫁给崔棚哥哥。”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拒绝,但凡有自尊心的人都不会再纠缠。

    风献辰无趣道:“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都说了崔棚心里没你,你干嘛非嫁给他,嫁我不也一样?”

    “不一样!你是敌人。”

    “哇,你还没过门,就改姓崔了?如果我放了崔棚,让他娶了未婚妻,你怎么办?”

    风献辰本以为紫苏会气得大叫,可是她只是更沉默,半晌后才说:“你真的能放了他?这样也好,四娘会很高兴,她的病就能好起来了。”忽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问:“你能找大夫治好四娘的病吗?”

    风献辰眉头一挑,烧包地说:“你在求我?也不是不行,可是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你是我什么人?”

    紫苏气哽,“都说大人们如神仙般救死扶伤,爱护百姓,你不是神人吗?更是万民爱戴的王,哪有这样谈条件的。”

    风献辰以手支颐,“我发现你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的,刚才还说我是敌人,扭头又给我戴高帽。不过你愿意让崔棚再娶?你不嫁他了?”

    “我想四娘好好的。”

    他摸着下巴,细细分析起来:“哦,殷四娘自知时日不多,她看中你呆蠢,想让你以后照顾他儿子,这样她就能安心等死,崔棚为了完成母亲心愿娶你,你其实知道崔棚心里没你。他们母子都有所图,你图啥?你所谓的‘坚持’就是坚持冒傻气?”

    紫苏恨恨道:“你懂什么?我和四娘亲如母女,我们母女缘深,有我照顾,她的病会好起来,长命百岁!”

    风献辰给自己倒杯茶,一边喝茶,一边学紫苏细着嗓子说话:“嫁人岂能儿戏。”

    他的样子实在可恨,一句话惹得紫苏急眼了,“对!我绝不嫁你!把玉还我!”她扑过去,探手入他怀里找玉。风献辰急忙放下茶杯,一手抓住紫苏两只手腕,一手把她禁锢在自己腿上坐好。“鸳鸯誓玉不在我身上,你把玉给我代表‘交心’,我自然要好好保管,表示‘爱护’,婚礼这些流程你不知道吗?不过,我们的婚礼上可以省去这一步了。”

    紫苏奋力反抗着:“你休想!”

    风献辰终于正色道:“我有个提议,殷四娘身体不好不是因为病,是有人给她下咒,我可以救她,也可以饶了崔棚,作为交换,你嫁给我,如何?”

    紫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听他继续说:“你已经被鸳鸯誓咒锁住,这辈子也嫁不了别人,除了我也没人会要你。”

    紫苏气极:“哪门子歪理!乡下人嫁娶谁家用得起那劳什子玉?我们没有玉照样不耽误婚嫁,你把玉还我或者扔了,别打我主意。”

    玉的事太高级,她一个野丫头不知轻重,风献辰和她说不通,也懒得再解释,干脆直奔主题:“你想不想救殷四娘和他儿子?”

    “想。”

    “那就得听我的,否则我让他们死相难看。”

    紫苏瞪着他,“你有病吧。”

    风献辰放开她,“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然后佯装镇定地离开。他直走出院子才长出一口浊气,初战不利,风行肯定还要来找他麻烦。更糟糕的是,他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堂堂诸侯王去强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未来一片黑暗,可他还这么年轻。

    屋子里紫苏看风献辰走远了,才把自己缩到床角里,抱着被子,倚在床上清唱歌谣:“凤兮来兮,执子与归,既归于家,胡为久兮;凤兮凰兮,比翼双飞,绕木飞兮,相依相伴……”唱着唱着,眼泪忍不住滑落脸颊。她呜呜哭起来。

    她一直都在寄人篱下,所以好想有个自己的家。

    小时候被寄在养父母家,她多希望养母能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唱歌谣,可是她永远够不到养母的手,小孩子们的话更是直接地刺伤她:“你不是我家的孩子,你身体不好,活不了几年,所以娘不要你了。”

    后来师傅对她还不错,师傅治好了她的身体,可是师傅是单身男子,自己活得都糙,后来他失踪了,她连一个粗陋的家也没了。

    她独自流浪直到被殷四娘收养,当时四娘刚刚失去小女儿,就把一腔母爱给了她,她从来没有那样被疼爱过,她愿一辈子当四娘的女儿,四娘也舍不得她,她们是乱世中彼此依靠的家人。崔棚不喜欢她又如何,他愿意娶她就行,她就可以和过去一样每天和四娘在一起,做一个有母亲的孩子。

    天杀的风献辰分明对她无情,偏偏硬要挤进她的生活,破坏她们母女缘,破坏她唾手可得的幸福。

    紫苏把悲伤释放够了,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是没娘的孩子,坚强才是她的底色。她细细琢磨现在的处境,琢磨风献辰,琢磨她能做的事,幸好那家伙想娶她而不是想杀她,她应该有许多余地和他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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