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蒻不再挣扎,紧紧的把脸埋在他怀里,娇小的身躯瑟缩,直往暗处躲藏。嵇成忧抱着她步下层层楼梯,穿过人群,一直把她抱上等候在街边的马车。

    车帘落下,眼前的光线骤暗,她手上一松,小灯笼落到了车厢的角落里。

    灯笼随着驰骋的马车摇晃,两只嫩白柔荑从袖中颤颤巍巍的伸出来,捧起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没有迟疑,抬头吻住他的唇。

    嵇成忧的心跳在一瞬间停住,几乎窒息,很快又狂热的跳动,恨不能跃出心腔。

    他心爱的姑娘是如此热情,也是如此坦率。

    芬芳柔软的唇落到他微翘的唇角上,随即被他反客为主深深吻住。

    阿蒲蒻磐坐在他膝头,仰头呈一具凤尾箜篌的姿态,只待琴师抚奏。

    一双颀长如瓷玉的手从秀美的箜篌七弦柱一路往上轻柔拂过,修长十指托住若骨肋一般金声玉质的弦,轻抚袄裙上繁复精美的绣纹。

    元月还未过完,早春时节乍暖还寒,爱美的她和京中的女娘们一样,已迫不及待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薄软面料就像春日里的一片轻雾一丝新雨,裹住她微凉的肌肤。

    曾被他采撷过的柳树枝头的雪露凝结为玉碗冰瓯,盈盈暗香中冰姿雪魄呼之欲出。

    热意从他粗粝温实的掌心释出,越过轻雾细雨,覆上冰雪,汲取暖香,为她驱散寒意。

    少女在颤抖,胸腔剧烈起伏。

    在清冷琴师的拨捻下,箜篌发出断续的碎吟,还未逸出车厢,就湮灭在从他口中渡来的紊乱气息中。

    阿蒲蒻脸颊潮红,不由自主的娇颤着,软软的向青年怀中倒去。

    男人浑身的肌肉本就昂扬偾张,毫无防备的被她柔软的身躯一撞,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哼声。

    压抑的哼声,似是痛楚,更像颤栗般的快活。

    “馨儿,做我的娘子。”换他捧起她的脸,柔声道来,漾开车厢中暧昧的夜色。

    阿蒲蒻睁开鸦羽浓睫,眼前是他俊美的容颜。他也如喝醉了一般,叫人沉醉的眸中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底色是温柔且坚定的。

    “做我的娘子,我的妻。”他重复道。

    女郎的双手绕到他颈后,攀住他的后背,想要更清楚的看他明亮的眼和薄红的唇,听他好听的声音。

    做他的妻,多么陌生又令人震颤的字眼,跟充满了魔力似的,在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回响。妻子,做他的妻子……

    “你也会做我的丈夫,我的郎君?”她呆呆的问。

    嵇成忧捏了捏她秀丽的鼻尖,微笑道:“祖母和我,都给你阿母写了信……”

    阿蒲蒻红着脸聆听,原来她写信那日,他也给阿母写了信,在信中跟阿母求娶她。

    “等我从麟州祭祖回来,想必家中已经收到罗土司的回信,你在汴京安心等我,等着和我成婚。”

    按照常理,应该先送她回西南待嫁。可他等不及了,如果礼法允许的话,他现在就想和她成亲。

    阿蒲蒻趴在他肩头,一直没有言语。嵇成忧看不到她的脸,等不到她的回应,隐隐又紧张起来,低声下气的唤道:“馨儿。”

    随着他的呼唤,脖颈处传来细微的温热的触碰,像噬心的小蚁虫沿着他的脖子往上爬。

    她又开始亲他。

    “二公子,你不用给我阿母写信,不用跟她说这个。”她一边亲他一边说。

    嵇成忧强忍住被她舔舐的蚀骨销魂,把她的脸托在掌心,不许她乱动。

    “阿母叫我找一个我喜欢的郎君做丈夫,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她朝他嫣然一笑。

    街面上突然一声爆竹炸响,伴随着顽童们的欢呼。

    爆竹白亮的光从车窗缝隙一晃而过,嵇成忧托着她的脸忘情深吻。

    …

    马车回府,娇软无力的少女被嵇成忧拿氅衣裹住抱下来。

    “罗娘子和公主饮酒晚归,速去备安神汤。”

    面对前来迎接的丫鬟仆妇,他镇定自若,和平常没有两样。

    他抱着她穿过仪门、回廊,步入客院,一直将她送到床上。

    阿蒲蒻拿被子蒙住头,遮住红得快要滴血的脸蛋。柔媚似水的眼睛里满是迟来的羞愤。她本来好好的一点没醉,这一路上被他抚弄的晕晕乎乎的,别说好似喝醉了,其实跟丢了魂差不多。

    她暗自嗔怪他,浑然忘了,是她起的头。

    她只顾气恼,背过身拿一头浓密乌发对着他。嵇成忧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令婢女把安神汤端上来。

    翠白回来上工了,面对这诡异的场面,不敢探究不敢多嘴,战战兢兢的把汤水盏递到嵇成忧手上。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素来以威严和端方示人的二公子放低了身段,柔声软语的哄罗姑娘起来喝安神汤。

    阿蒲蒻拗不过他,红着脸爬起来,就着他的手一口喝干,突然想起来她的灯笼还在马车上,央他去取来。

    他应了下来,亲自去取。等他再回来,她已睡下,酣然入梦。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宽。

    但又是个急性子。第二天早上一爬起来,就带着翠白到微雪堂找嵇成忧,叫他和自己一起去鹤延堂跟老夫人请安。

    她对他的亲近丝毫不加掩饰,也不避旁人。

    眠风等侍卫已经从微雪堂搬离,仆妇们在管事的指挥下重新布置院落和房间。

    嵇成忧挽她的手带她从书房到厢房和寝房走了一圈,让她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

    阿蒲蒻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嫁衣和霞帔挂在衣架的横梁上,凤冠、珠花和妆奁,甚至连铜镜,都出现在寝房的桌案上。只是还没来得及置办梳妆台,所有的物件都散在屋里头等着拾掇。

    他的寝房本来和他的人一样干净肃整,此时堆砌了满屋子的金玉细软之物,给房间无形中增添了一股温软奢靡的气息。因为风格的不协调,显得有些滑稽。

    阿蒲蒻讶然:“这些难道不应该我自己准备吗?”

    苗地没有繁琐的规矩,但她在黔州见过当地的大户人家嫁娶,嫁妆箱奁是由女家负担的。

    “你只需准备好嫁我。”嵇成忧微笑。他一晚没睡,从客院离开后就着人知会了隋珠,叫人连夜把成婚要用的物事都准备出来。

    为了将微雪堂布置成少夫人喜欢的样子,将军府几乎倾尽所有。

    “启程去麟州之前我得住到成夙那里了。等这边收拾好,你大可以先住过来,到书房去找书写字都方便些。”嵇成忧说着,又笑了笑。

    他这话说得委实孟浪了。下人们只当耳朵聋了,闷头做活。阿蒲蒻也不搭腔,斜乜了他一眼,自顾走开。

    她晓得成亲后两个人就要睡到一间屋子一张床上。原来,是为了躺在床上亲嘴。当然,她如今也知道了,不一定非要躺到床上才能亲。

    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亲。但是一定要避开旁人,否则别人会骂他们伤风败俗。

    她都懂。

    嵇成忧紧跟过来,看她抿着唇直笑,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想必对他的安排是极为满意的吧。

    “王家二娘在宫苑对你无礼一事,我都知道了,我会跟英王讲一声,请英王妃带她过来给你赔礼。”他又道。

    说起王令月,嵇成忧脸色微沉,眉头蹙起。昨晚他去找钗子时,就寻了宫人不动声色的了解了当时的实情,原来王二娘在公主面前挑起口舌之争,用那样不堪的话欺侮他的小姑娘。

    馨儿在他面前发了脾气流了泪,却没有说王令月半点不好。让他心中愈加怜爱她,且他既已知晓,就不能坐视不顾。

    小娘子们拌嘴争吵,他以前只嫌吵闹,只会觉得她们浅薄。如今不同了,他的娘子自然得由他护着,不能叫任何人看轻了她。

    “不必了,我以后少跟她打交道就是。况且,王二娘不是小孩子,就算她是孩童,犯了错为何不找她的父母理论,却要通过英王妃?”

    阿蒲蒻仰头盯着他,收起笑容。

    她想起隋氏曾经跟她说过的话。那时她们都以为嵇祖母会跟王相公提亲,为嵇成忧求娶王家二娘。当时隋氏戏谑,如果王令月欺负了她,嵇成忧做不了主,就去找英王妃主持公道。

    没想到一句笑语成了真,伴随着令人不悦的荒谬之感,让她不觉心间烦躁起来。

    嵇成忧洞察敏锐,立刻注意到她忽然又隐约不快,语气也变得咄咄起来。

    他沉吟道:“王相公病体未愈,这等小事不好拿到他跟前去烦扰他,反倒影响了他的病情。王夫人她……你没见过,总之等你见过之后,你就晓得了,她并非通情达理之人。英王夫妇为人与她不同,由英王妃出面会妥当一些。况且做母亲的总会偏袒自己的孩子……”

    他给她好言好语的解释,说着话却暗自心惊,从心中闪过一丝疑窦。

    做母亲的偏心自己的子女是人之常情,然,罗土司亦是阿蒲蒻的母亲,却毫不顾忌自己女儿的清白,令她做他的药人。

    馨儿天真懵懂,不清楚所谓的阴阳相合才能解蛊,要以她的处子之身为代价,但罗锡姑不可能不知道。

    更不可能未卜先知的预料到——他会爱上这个不远千里来到汴京为他解毒的姑娘……

    嵇成忧凝眸,红了俊脸,却又陷入沉思。

    “嗤”的一声笑打破了他的思绪,阿蒲蒻凉凉一笑,道:“小事?二公子您也觉得是小事对吧?既是小事不值一提,还提它做甚!就不劳烦王妃娘娘了!”

    她可真会抠字眼。他既然说是“小事”,她便字字句句拿“小事”怼得他哑口无言。

    阿蒲蒻环顾了一圈寝房,满室绮丽中,凤冠霞帔尤其耀眼,闪着刺目的光。紧接着她走了出去。

    少女忽然不忿,十足的像山林里的小兽,天然的纯真质朴,实则野性难驯,按捺不住就会亮出伶俐的爪牙。

    就像之前她在札记里提醒她自己的那样,高兴了就要笑,伤心了就哭,生气了就要发火。她现在对他便是如此,欢喜了就抱着亲,恼怒了就跟他发脾气使性子。她在他面前浑无顾忌,完全变成了一个生动的鲜活的人。

    她不再小心刻意的讨好他,该俯首低眉的那个人变成了他。

    直走到园中无人处,嵇成忧从她身后环住软绵的细腰,把人揽到胸前,低头闷声道:“我又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他的视线里是一头乌泽茂密的青丝,不嫌麻烦的编出一绺又一绺的环髻,妖娆盘旋,几乎看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如同女郎的心思一样隐晦难猜。

    嵇成忧神情柔软又有些无奈。他喜欢她,又委实怕她。

    “二公子,你和英王妃定过亲。”她没有质问他,语气平静。

    但是很快她就问道:“如果你没有在苗疆中蛊毒,如果不是这个意外,你会和她成亲,对吗?”

    她的后背靠在他怀里,声音很轻,随着清风送入嵇成忧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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