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初冬。通往黔州的官道上,薄雾弥漫。从雾中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铁蹄急促的撞击地面,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人们吃惊的发现,这是一支他们从未见过的劲旅。每一匹马都神俊锃亮,马背上的每一个骑兵都英姿勃勃。

    骑队的主人在最前方,是个容颜俊美神情肃穆的青年。他紧抿薄唇,从疾驰的马背上遥望远方连亘的山岭,沉凝的眸光里仿佛融入了冬日的清冷气息。

    在他身后,紧跟一辆巨大的宝盖香车,由四匹马拉动,宛如一座移动的华丽宫殿。从精雕细琢的窗牖中望去,里面空无一人。

    在城门迎接的黔州官员离得老远,就开始高呼“太子千岁”,惶恐跪拜。等他们抬头,声势浩大的骑队已从黔州城门外的阡陌飞驰而过,直奔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

    太子和他的随从去的方向是苗人聚居的山寨。从黔州过去,最快的马也要好几天的路程,他们竟然一刻也不歇息。

    ……多日后,车队和马车风尘仆仆的抵达山脚下,领头的青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率先上了山。

    塞外早已飘雪,北方的中原大地也已经步入严寒,西南的山中依然绿意葱茏,只有山涧里的涓涓溪流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时光仿佛在溪中停滞了。

    可她却等了他太久。

    所以她才生气,说已经忘记了他。她在怨怪他,一定是这样的。

    他为自己开脱,却丝毫不觉得轻松。

    他每一旬都会收到孙医令的信,不管在麟州还是在汴京。

    孙医令说她一切安好,毋需挂念。当他对那个老太医每次都如出一辙的回复起了疑心,他收到眠风传来的消息。

    不知是在孙医令说她一切都好的哪一天,阿蒲蒻一觉醒来突然忘记了所有的往事。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去拜访老巫,想要学习医术的那一年……

    嵇成忧脚下一沉,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她和她阿母居住的竹楼就在群山环绕中。有人在竹楼下唱歌,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歌声宛转悠扬。

    男人唱歌,太稀奇了。东宫侍卫们好奇的张望,窃窃私语。

    嵇成忧脸色紧绷,黑得像山中的岩石。他们听不懂苗语,不知道这是苗人求偶的情歌。歌里甚至还出现了她的名字。

    “吱呀”一声,竹楼上一扇窗户打开。一个美丽含颦的少女出现在窗前,她头上扎了一块靛蓝色粗布帕子,严严实实的包着她的一头秀发。

    少女手里端着一个铜盆,杏眼桃腮的小脸上满是不耐烦。

    她手臂一扬,“哗啦啦”一盆水从窗边倾泻下来。唱歌的青年想必不是头一回被这么对待,见状直往旁边躲闪。

    一盆水全浇到从山坡下爬上来的嵇成忧身上。

    “哎呀!”少女一见泼错了人,吓得把窗户“砰”得关上。

    “公子!”眠风从竹楼外奔过来。

    他对嵇成忧无奈摇头:“罗土司都跟罗娘子讲了,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竹楼上的窗户又吱吱呀呀的打开,从窗棂边探出半面惊慌失措的小脸,“我阿母和孙太医到黔州迎接太子去了!你们去那里找她吧!”

    眠风朝楼上高喊:“罗娘子,这就是太子殿下!”

    窗前人已离开。

    冰冷的寒意,从嵇成忧湿透的身上凉到了心里。

    他翻山越岭,跋涉过漫长的山水,出现在她面前。

    她却不认得他了。

    无妨,她不记得他,他就重新追求她,让她再喜欢上他便是。

    …

    嵇成忧推开竹楼的门,走了进去。

    阿蒲蒻也正好从楼上慌慌张张的跑下来,手里还抱着一沓衣裳。

    “这是我阿公年轻的时候穿过的,你凑合着换下来吧!”她把衣裳往嵇成忧手里一塞,转身又要上楼。

    嵇成忧心中一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柔声问:“你怕我着凉?”

    他心中忍不住莫名的激动和狂喜,她不记得他了,却仍然在关心他!

    纤细的手腕在发抖。

    她呆呆的垂着头,答非所问:“阿母跟我说过。”

    “你不想到汴京去?不想和我成婚?”

    这是她跟罗土司说的话,眠风在信中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过了很久,阿蒲蒻把头抬起来,望着他:“那个记得你、喜欢你的姑娘叫罗馨,不是我。而我,奉阿母之命,到汴京为一个叫嵇家二郎的人解毒,那个人也不是太子殿下您。那个叫罗馨的姑娘和嵇二郎,都已经不存在了。殿下,您回去吧。”

    罗馨,他的馨儿,不存在了吗?

    嵇成忧心间猛地一空,他伸手去捂胸口。很久没有痛过的心间突然剧痛不止。

    不,不会的!他不信!

    “这种衣裳我不晓得怎么穿,麻烦姑娘帮个忙。”他脸上没有表情,把衣服递回到阿蒲蒻手中,开始解自己身上湿淋淋的衣袍。

    阿蒲蒻愣住,眼睁睁看他宽衣解带,露出魁梧健壮的上半身。

    筋肉健硕的胸口处,一朵花状黑纹赫然印入她的眼帘。

    还没等她看仔细,手中的衣裳被他轻飘飘的抽走,在她眼前一晃一落的功夫,他已穿好上衣,把胸前遮得严实。

    “多谢姑娘。”嵇成忧朝她颔首,转身就走了。

    阿蒲蒻呆在原地,其实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她向前追了两步,又生生的止住脚。

    他匆匆下山,带来的侍卫不知道去了哪里,转眼间只剩下眠风抱着刀坐在树上。

    他——就这么走了?

    阿蒲蒻走到大树下,欲言又止:“眠风,二公子他……”

    眠风叹了口气:“罗娘子,您骗人的功力是越来越有长进。您既然决定要骗二公子,那么就骗到底吧,我会帮您瞒着他的。也许这样对您和他都好……”

    可是……

    她蹙眉喃喃,“他身上为何还有蛊花毒纹……”明明早就消失了。

    眠风听了她的话,吃惊的从树上跳下来,二话不说朝嵇成忧下山的方向追过去。

    阿蒲蒻焦急不安的在树下来回踱步,一时想起嵇成忧以前蛊毒发作时,也是这样急匆匆的走掉,不让她看到。一时又想起,那个雨夜,在微雪堂,她扯开他的衣裳看到黑色毒纹,情急的亲他……

    可是刚才,她硬生生的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扒他的衣裳看个究竟。

    她很担心,懊恼极了。

    是的,她在骗他,她从来没有忘记他。她骗得了他,却骗不了自己的心。他再不走,再跟她多说几句话,她就该露出马脚了。

    等了很久,眠风终于回来了。

    后面居然还跟着嵇成忧。

    他换了一套华服,头束玉冠腰佩长剑,芝兰宝树俊雅青葱,从青山掩映中款步行来。仿佛前一刻他还从容的走在汴京街头,下一刻就到了她面前。

    他一抬头,和站在山坡上的阿蒲蒻四目相望。

    上元那夜的烟花,在漫天烟花下静静仰望她的郎君……通通来到她眼前,点亮了寂静的群山。

    少女心间狂跳不止,她慌忙转过头,从大树下离开。

    嵇成忧唇边浮起一缕温柔的笑意。他比不上苗人郎君能歌善舞,但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阿蒲蒻借口煮姜汤,把眠风赶到灶台,自己趁机溜过去,问他嵇成忧胸口的黑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眠风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二公子无碍,叫她不要担心。

    阿蒲蒻悬着的心放下来,如果嵇成忧真有什么事,眠风绝不是现在这副不急不慌的样子。

    罗娘子放心的走了,眠风老气横秋的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他追着公子一路走到山脚下,到他们停放马匹和马车的地方。公子在那里换了套衣裳,他故作无意的瞟了几眼,看得一清二楚,公子胸口处的纹路是刺青……

    天知道二公子为何在胸口纹一朵蛊花。公子心思莫测,他猜不出来,也不好给罗姑娘再添烦恼,只得含混的把她搪塞过去。

    …

    嵇成忧站在她刚才眺望山下的大树下头。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捂着胸口,慢吞吞的说:“毒好像还没有除尽……”

    阿蒲蒻走近,勾住他的脖子拉过来,拿柔软的唇堵住他的,“这样好些了吗?”

    她还没想好编个什么假话来骗他,就亲上了他的嘴。

    也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想戳穿他。

    所有不能说出口的眷念都融入了这个短暂的吻……

    嵇成忧僵住,机智如他一时半刻竟猜不出来,她到底是想起来了什么,还是在他身边残留的习惯使然。

    等他反应过来,她的唇角即将离开。

    他将少女紧紧拥到怀中,把无比卑微又毫无廉耻的祈求送到她耳边,“还不够,远远不够……”

    阿蒲蒻的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她用力把他推搡开,叫道:“我不会再管你解毒了没有!你走吧!”

    她转身跑进竹楼,把自己关到屋子里。

    刚才和他拉扯的时候,蓝布帕子从头上松开了一隙。

    她无精打采的把帕子从头上扯下来,露出一头花白发枯没有光泽的头发。在妙龄少女的头上,显得怵目惊心。

    阿母把她房中的铜镜收了,可她知道,她如今的模样有多难看。

    她为他解毒,一个七情受损之人,才有了饱满的感情,有了喜怒哀乐,对所有的人有了爱憎之分。唯独对他,她不该动心,不该动情。

    只要她还有一天为他心动为他欢喜为他流泪,她的头发就会一天天的枯白、衰败下去,青春年华状如老媪。

    即便如此,她不后悔。她就要想着他,念着他!

    但是,她害怕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连她自己都嫌弃的丑陋容貌。

    …

    竹楼外又没了声音。

    这回,他是真的走了吧。

    阿蒲蒻坐在窗边,默默的梳着头发,把它们重新盘起来,拿帕子包好。

    眠风在竹楼外,不知跟什么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就像在吵架。

    “罗娘子!”他突然冲楼上大喊。

    阿蒲蒻推开窗。

    外头除了他,又来了一个人。她惊讶的认出来,是许久不见的漱石。

    眠风和漱石说着话就起了争执,竟然打了起来。

    “公子到老巫那里去了!”眠风一边和漱石过招,一边冲阿蒲蒻高声嚷嚷道,“他要让老巫取他的心头血、医治你的头发!恐有性命之忧!你快去劝阻他!”

    “公子自有成算,你莫吓到罗娘子!”漱石厉喝。

    阿蒲蒻陡然变色,扔掉梳子跑下竹楼,往巫医老爹所住的山头跑去。

    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老巫家门口,嵇成忧带来的侍卫恭敬的把她拦在外面,请她稍候。

    她不顾一切往里面冲,侍卫不敢对她动手,被她闯了进去。

    嵇成忧坐在竹椅上,从左肩到腰腹的衣裳完全敞开,露出胸膛。阿蒲蒻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老巫已经在他心口剜开一道口子,小心翼翼的把吸血虫附到他胸前取血。

    不一会儿,虫子吸饱鲜血,透明的身子变成了圆鼓鼓的绯色。老巫把虫子取走,放到清水中让它吐血,来回再吸再吐,一共重复了十余次才作罢。

    阿蒲蒻手忙脚乱的从老巫手中接过止血散和布带,给他包扎伤口。

    她这时才看清,他胸前的黑纹是一朵形似蛊花的纹身。她疑惑的抬头看他。

    “不是为了吓唬你!”他赶忙开口,苍白俊俏的面容一脸讪讪的模样,“我想你不记得了,也许,看到这个,能让你回想起来。”

    “嵇成忧,原来你也有这么傻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泪,凶巴巴的说,“你在装傻对不对?你早就看出来我在骗你对不对!”

    “没有,我也会犯蠢,”他伸手擦她脸上的泪,自嘲的笑道,“是我太着急,犯了糊涂。我一早就应该能想到,你不会忘了我的。我回汴京,玉乘跟我说,你有话让她带给我。”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看着她。

    她当时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她这里,从来没变过。

    “可是,我又情愿你真的忘了我。到了老巫这里,我才晓得,你娘当年给你喂药,想让你按她的想法,无情无欲的过一辈子。你若真的听了她的话,把我忘了,就不会受如今的早衰之苦。终究我带给你的苦楚,比欢喜要多,是我有愧于你。”

    在西北的时候,阿蒲蒻胸口处突然生出一朵形似蛊花的纹路,嵇成忧令眠风护送她回苗寨寻找缘由。但他心中仍不踏实,又暗中传令漱石,命他多加留意。

    眠风和孙医令出于为他考虑,有所隐瞒,不敢让他以身涉险。他上了苗寨,一直在暗处看顾众人的漱石才现身,向他禀明了实情。

    想当初,能解他蛊毒之人,只有她。如今,能医治她的白发枯竭的,唯有他的心头血。

    他没有迟疑,当即就赶到老巫住处。

    “你都知道了?我娘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阿蒲蒻的眼圈又红了,“她被曹氏子利用给你下毒的时候,已经神智不清……”

    她的亲生母亲正是当年给嵇成忧下毒的黑苗巫女阿伽侞。娘亲年轻时和一个到苗山来游历的书生一见钟情,两人私奔到黔州,生下了她。没几年,书生变了心,把她们母女俩遗弃了。娘亲有用毒的本领,却没有她生父那么狠的心肠。娘亲带她回了苗寨,时而想起薄情郎,心中堆积了越来越多的怨和毒,时而清醒时而疯魔。疯病最严重的时候,把她扔到山上,让她自生自灭。

    还好,她遇到了阿母,阿母把她捡回家当作自己的女儿养大。那一年她还不到三岁。

    阿伽侞彻底疯掉以后,不知所踪。后来嵇成忧追查父兄之死来到西南,疯疯癫癫的阿伽侞也碰巧回到苗寨。她突然又想起女儿,还把罗锡姑当成抢走女儿的仇人,在半路上劫走阿蒲蒻……

    阿伽侞没有想到,如她一般多情的女儿,并不愿意做一个天生无情的人。也想不到,天底下会有这样一个男人,会甘愿舍弃自己的心头血,只为换得女郎的一头青丝如故。

    “你娘和我娘一样,这辈子过得太苦,”嵇成忧捧着她的脸,微笑道,“我们要过得欢喜,她们在泉下有知,才会放心。”

    老巫拿嵇成忧的心头血做药引,煎好了药拿给阿蒲蒻服用。

    阿蒲蒻捧着药碗,泪花如决堤一般涌出。取血看似容易,外人哪里晓得其中的凶险。

    “好好喝,我给你蜜饯。”嵇成忧柔声哄她。

    她含着泪,大口大口的吞咽。

    “蜜饯呢?”她抹了一把嘴角,泪中含笑找他讨要。

    嵇成忧扶着她的脑后,把脸凑过来,吻住她的唇,缱绻的,细致的,把她口中残留的苦味一一嘬去。

    “老爹还在呢!”阿蒲蒻含羞推开他。

    “傻丫头,我们都在呢!”

    阿蒲蒻抬头,羞涩的喊道:“姆妈!”

    …

    除了老巫和罗锡姑,院中还多了个孙医令,气喘吁吁的对罗锡姑说:“罗夫人!您是不是早晓得殿下会直接上山,所以把我们诓骗到黔州去接驾!”

    好一招调虎离山,一不留神,就叫老巫取了太子殿下的心头血。还好殿下安然无恙,孙医令想想就后怕不已。

    嵇成忧起身,对罗锡姑郑重的道:“岳母大人在上,待馨儿完全恢复,小婿就将她接到汴京完婚去了。”

    罗锡姑笑了笑,“等阿蒻彻底好转,恐怕还需要数月。殿下有政务要忙,请先行返回汴京,阿蒻和孙医令过完年再动身也不迟。”

    孙医令抚掌,连连说这个主意好。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上回嵇成忧一道诏令,把他从汴京提到黔州来,跟发配差不多。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劲,巴不得再多住一些日子。

    嵇成忧立刻说,他也在山寨住下,无论等多久,都要和阿蒲蒻一同返回。

    避开阿母等人,阿蒲蒻扑到他怀里,咯咯直笑:“阿母吓唬你呢,哪里需要那么久!你莫担心,我们偷偷的走,不让我阿母晓得!”

    “不急,多少日子都等得。”嵇成忧微笑着轻抚她头顶上的帕子,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端方之态。

    直到上元前夕,随着一头乌黑秀发重回阿蒲蒻头上,她胸口那处令嵇成忧最为担心的粉色花纹,也跟着消失了。

    从年节开始,苗人的篝火和山歌就没有停歇过。阿蒲蒻的竹楼下,时不时就有郎子过来唱歌。山民质朴淳厚,郎子们只当嵇成忧是个情敌,又看他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直板板的像根竹子似的,甚是无趣,青年们不由有些轻蔑,于是竹楼外的歌声就更热烈更缠绵了。

    太子殿下当然不能和山民们一般见识,只是笑容有些勉强而已。

    阿蒲蒻抿着嘴偷乐,笑着环住他的脖子,“二哥!这里太吵了!我们快些回汴京去吧!我想祖母了!”

    她在嵇家祖母身边时,时常想阿母。回到阿母身边,又想念嵇老夫人。听嵇成忧说,为着寻找大公子一事,隋珠已经返回麟州。老夫人身边一个小辈也没有了,阿蒲蒻想着就不胜凄楚,只想快些回去多陪陪她老人家。

    “我们悄悄的走!”她俏皮的冲他眨眼。其实她已经和阿母道过别。

    嵇成忧哑然失笑,沉声答了个“好”,把她横抱起来,从窗口轻轻的跃了出去。

    她不知道,嵇成忧也已经提前得到她阿母的应允,回汴京后他和阿蒲蒻就举行大婚。

    罗锡姑跟他说,其实早在他刚中蛊毒、阿蒲蒻刚染上七情受损之症时,她和老巫就察觉,阿蒲蒻和他的蛊毒有关。

    并不是到了阿蒲蒻及笄之年时,他们才发现这个关连。

    “殿下中毒回京后,官家震怒,要发兵屠尽我苗人泄恨。我不敢去想,如果官家知道阿蒻就是解毒之人,会不会当即就令她为殿下您解毒。可是那时,阿蒻还不到及笄之年啊……”

    为了保护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和老巫选择了隐瞒。

    罗锡姑说起往事,脸上是镇定的。

    “后来,您上书官家,让我族免受灭顶之灾。我那时就想,嵇家二郎也许真的就像天下人称赞的那样,是个仁义君子。所以后来,我叫阿蒻到汴京去为您解毒,一来报您对苗人的恩情,同时也解她自己的心症。但是我没有想到,”罗锡姑感慨一笑,“你拒绝了她。”

    她猜对了,嵇家二郎是个真正的君子。

    然而她更没有想到,阿蒻和他,这两个天壤之别的人,竟然互相生了情意……

    如果当初嵇成忧只是把阿蒻当做药人为自己解毒,他们不会有那么深那么久的纠葛,阿蒻不会喜欢上天底下唯一一个她不能喜欢的人,她和他的一生也许会各自安好。

    可是嵇成忧不敢去想,缺少了她的一生,将何其荒芜!

    他挽着阿蒲蒻的手,缓缓走下山坡。鸾车已在山脚下等候多日。

    明亮的篝火和明月同辉,欢快的歌声还在竹楼旁回荡。

    无论他们身在何方,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像今天这么美好。

    “我很幸运,我没有错过你。”

    没有错过我的馨草。

    没有错过,我爱的人。

    (全文完)

章节目录

遇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筠楼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筠楼西并收藏遇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