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吾王在蛮都等您。只要您愿意回去,吾王可既往不咎。”

    阿愿定晴看了一会儿莫池,忽尔笑着摇头道:“你在说谎,若是护骨烈真的覆灭了支援三城的崇安军,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亲自来我面前炫耀?”

    莫池皱眉,没有答话,而是看向帝尧,“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阿愿从莫池的态度已经猜到了答案,暗暗松了口气,然后不待帝尧答复,就已经从帝尧身后走出,不过是再做一次俘虏罢了,只要顾偿无事,她怎样都可以……

    “你似乎总把孤的话当耳旁风。”

    帝尧一把扼住阿愿的手腕,沉眸将人拉至身后。

    阿愿一愣,目光诧异地看向帝尧的背影,这人已经缓缓抽出佩剑,睥睨的眸子以俯视之姿看向莫池,冷傲道:“孤从不与敌国做生意。”

    话音落,季直如鬼影般出手,长剑已横扫至莫池脖颈,后者瞳仁一震,猛地向后仰去,还是被长剑划破皮肉,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他蛮族的铜筋铁骨、天生巨力在中原武功高手面前终究不够看的。

    只是脖间的血痛不仅没让莫池畏怯,反而让他双眸爆发出兴奋的战意——蛮人好战,尤其是遇见强大的对手。

    他摸着脖上的血迹,呲牙一笑,命令众蛮族道:“杀。”

    刀剑声再起,帝尧将阿愿护在身后,莫池因顾及会误伤阿愿不准蛮族将士再动用弓箭,双方近身肉搏起来。

    期间,众暗卫护着帝尧和阿愿一边战一边突围,可他们对山林中的路并不熟悉,最后竟被逼至一处崖间,或者说是蛮族有意将他们逼上这条绝路。

    夜幕之中,阿愿看着一路将她护在身后的帝尧,从起初的诧异到后来不明所以的复杂,当鲜血喷溅到她脸上时,她深深蹙眉,是莫池一斧砍在帝尧肩头,留下一道见骨的伤口,鲜血泊泊溢出……

    “殿下可以将我交出去,蛮族不会杀我。”

    直到此刻,她说话依旧轻轻慢慢。

    帝尧先是紧紧抓住小姑娘的手腕,然后才回头对上那双玲珑漂亮的琉璃眸,见小姑娘面容平淡把自己说成一件随意可以丢弃的物件,他心中升起怒气,不由被气笑了,“孤中毒了,就算他们放行,孤怕是也走不出崇安地界。”

    莫池能许下此诺,怕是也知道帝尧中毒一事。

    阿愿一愣,这才注意到帝尧肩头有一处溢着粘稠黑血的伤口,他从脸色到唇瓣开始呈现青紫色,显然中毒已深。

    阿愿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悬崖,平淡道;“已至绝路,殿下将我交出,尚可换一线生机。”

    “若今日与你在一起的是顾偿,你会如此劝他吗?”

    阿愿微怔,不知帝尧为何这般问,“臣妇与顾偿是夫妻,自会同生共死,但殿下是君上,身系社稷,臣妇德浅,但也知道孰轻孰重。”

    帝尧回眸看她,张了张嘴,还待他说出什么,猛地瞥见一柄长刺朝阿愿后心刺来,他骤然拉着人侧身避开,自己的肩膀则被长刺划伤。

    来人是一名身着异族服饰的英厉女子,用银铃缠绕的发辫乌黑,漂亮的丹凤眸高高上挑的,双手持长刺,一击未中,微微眯起眸子,眼中满是恨意和不甘。

    “今奈,你做什么?!”

    莫池瞧着这惊险的一幕,咆哮开口道:“王上有令,要将迦卓尔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名叫今奈的女子并没有理会莫池的怒斥,而是轻轻挥手,一队紫甲蛮族将士现身,彪悍地朝帝尧等人冲杀而去。

    与莫池手下有所顾忌的打法不一样,这队蛮族满身戾气,是奔着杀人去的。

    领头的紫甲蛮族犹如一头发狂的疯牛,悍不畏死朝帝尧冲来,躬身一把抱住帝尧的腰,硬推着人往崖边走。

    这蛮族力气大得出奇,帝尧一时稳不住下盘,被他逼得后退,一直退至崖边,他才找准机会,双手握剑,一剑刺入蛮族的后心。

    只是一剑不仅没让蛮族止住动作,反而刺激得他疯癫起来,红着眼嘶吼起来,抱起帝尧的腰,就要将人甩下悬崖。

    便在此刻,一柄弯刀勾住紫甲蛮族的喉咙,按理来说蛮族天生铜筋铁骨,少有兵器能破开他们的“天赋”,但阿愿手中蛮族样式的弯刀锋利到一刃断喉。

    紫甲蛮族只觉呼吸骤止,噗通跪地,张开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他伸手就要朝阿愿的脖子掐去……

    “别碍事!”

    又一个紫甲蛮族冲撞而来,踏着前一个蛮族的尸体,巨斧朝帝尧劈下,帝尧侧身闪躲,阿愿见帝尧手中没了兵器,迅速将手中弯刀抛给了他,帝尧接过,两人竟意外得默契。

    帝尧与这名紫甲蛮族在离悬崖不过几步的崖尖交手,他虽用不惯弯刀,但这把刀几乎到了削铁如泥的地步,对付铜筋铁骨的蛮族出奇得好使。

    遍体鳞伤的紫甲蛮族坠下悬崖的瞬间,满眼阴险又怨毒地拽了帝尧一把,帝尧以弯刀插入崖壁,整个身子悬挂在崖壁上,才避免了被拖拽着一同坠崖。

    “殿下,手给我!”

    阿愿爬在悬崖边去拉帝尧的手,急切地说道。

    帝尧左肩上本就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因左手握着插入崖壁的弯刀,扯动了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血流如注。

    他抬眸对上小姑娘焦急的眼眸,倒是难得在她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尤其是这神情还是因为他。

    只是帝尧刚伸出右手与小姑娘的手相碰,之前那名身穿异族服饰的英厉女子已经出现阿愿身后,细长美艳的眉眼冷冷俯视着阿愿,手中长刺对准了阿愿的后心,怨恨中又带着快意道:“迦卓尔,平白让你活了这么多年,你也该去死了!”

    帝尧瞳孔一缩。

    这位大周太子面对敌军围攻、生死险境,都没有失态过,唯独这一刻。

    他脑中一片空白,想都没想,用力拉住阿愿的手……

    夜幕悬崖,万丈云海,帝尧如获珍宝般抱着小姑娘从笼罩云雾的悬崖坠落……

    “阿愚。”

    他在小姑娘耳畔低低念了一声。

    下一刹,云海犹如一只凶兽吞噬掉两人身影,于夜色中消弭无踪。

    ……

    与此同时,蛮地,断生谷。

    一支被蛮族逼至绝境的大周军队正在拼死血战,谷中遍是横尸、血流成河……

    浑身浴血的顾偿冷着脸拔出了肩头的长箭,随意将箭矢扔在地上,再次握紧长剑,如冷玉般眸子此刻染满了杀意,盯着源源不断围攻上来的蛮族将士。

    蓦地,有雪花从自苍穹飘落,落在顾偿持剑的指尖上,恍惚中他顺着剑锋看去,一袭青绿罗裙的小姑娘就那么俏笑着站在尸山血海中。

    她在和他招手,笑弯了一双琉璃眸。

    顾偿突然猛地心头一痛,眼角溢出血泪!

    “阿愚……”

    他心如刀绞地轻念道。

    远处,被众蛮族将领簇拥的护骨烈骑在马上,神色不虞地看着血海杀戮都折不断傲骨的顾偿,“真是命硬。”

    护骨烈微微拧眉,他熟知中原文化,却大多只在表面,如今看着顾偿,突然理解了中原人非常信仰的一个字——命。

    这个人的命非常硬,好像怎么都杀不死一样。

    想着,护骨烈亲自拔出马背上挂的重弓和金箭,将弓拉至满弦,瞄准不知因何愣神僵住的顾偿,嗖的一声携卷着万钧之力的金箭离弦!

    “顾生羽,快躲开!”

    是谢青山声嘶力竭的喊声。

    可顾偿就像被什么魇住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金箭直奔顾偿的心口而来,意料中的长箭贯穿胸膛并没有发生,顾偿倒在地上,淬出了一口血,半撑起身子拔出了胸口被护心镜挡下的箭矢。

    谢青山此刻也来到顾偿身侧,揪起顾偿的衣领,上手就打了人一巴掌,怒吼道:“清醒了没有?战场之上你怎么敢愣神?你忘了阿愿在等你回去吗?!!”

    从军久的老将都知道,血海厮杀会让人麻木,连对疲倦和痛苦都会渐渐麻木,然后某一刹人就会陷入到一种无知无觉的茫然状态,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思绪既混乱又无比放松,连敌人的刀架在脖子上都反应不过来。

    “阿愿……”

    顾偿干裂的嘴唇念出这两字,眼睛逐渐再度聚起神,他以剑撑地,站起身子,遥望向护骨烈。

    另一边,护骨烈正目光冷凝地听着下属慌乱的禀报。

    “王上,崇安城那边传来消息,未能抓住迦卓尔,她与大周太子坠入了两渡河中,那悬崖极高,两渡河河水湍急,两人恐怕……”

    马蹄乱踏,护骨烈调转马头,勒紧缰绳对众蛮族将领命令道:“继续围剿,本王要见到顾偿的人头,驾——”

    话未说完,骏马已飞驰出去,直奔山谷出口,那是崇安城的方向。

    同一时间的崇安城中,登临远与一众崇安将士掩护百姓从密道撤退,他那柄往日用来装逼的浮尘,如今每每一轻挥都能扫倒一片蛮族。

    破落院中,小道童还差一脚就要迈进密道,回头瞅见正站在院中看天发呆的登临远,急道:“老登,你在看什么?还不快走。”

    登临远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后迈步朝密道走去,“杀星不坠,凤凰涅槃,损的终究是她的气运和寿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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