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进入考察室落座后,便有衙役高声道:“肃静,诸位以队列形式站好,待考官念到你们的名字便可以进入考察室。”

    衙门一共有两个考察室,一个是初级筛选,一个是第二次筛选,如果没有通过初级筛选就直接淘汰,通过第二次筛选才能被衙门录用。

    用来进行初级筛选的尸体死因简单,主要是考察仵作验尸的行为是否规范,能否对尸体伤口进行初步判断这些比较基础性的东西。

    谢梧桐顺利通过初级筛选,被衙役引进第二次筛选的考察室。

    这个考察室要比初试的考察室宽敞一倍不止,初试的考察室内只有一具尸体和一位验尸官,但这个考察室内还坐着两位衙门的官员和先前见过的那位绿袍青年。

    目光与绿袍青年相接,谢梧桐朝他点头见礼,青年则微笑着朝她点头。

    验尸官道:“开始吧。”

    谢梧桐点头,一边验尸一边唱报:“成年男性尸体,尸体长五尺三寸,发育正常,营养正常,体态偏胖。”

    “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二至三日内。”

    “尸体尸表温度偏低,皮肤苍白,手部和足部皮肤呈洗衣妇样皮肤。”

    “肚皮胀起,口部和鼻部有蕈样泡沫。尸体舌头被切断,切割口呈锯齿状,应该是被不太锋利的东西割断的。”

    “尸体指甲缝内有泥沙”,她拿镊子将尸体指甲缝里的泥土清出来,看着纸上的泥,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果按照前面的检验结果来看,死者应该是被推入湖中溺亡,但是,“这泥沙不是河泥,而是偏干的黄泥。”

    “而且泥沙外湿内干,应该是在岸上的时候就已经被死者抓进指甲缝内。”

    她将尸体的背面翻过来,继续检验,“尸体小腿肚出现零星尸斑……”

    尸体在水中常随水流飘浮滚动,体位姿势多不固定,尸斑很难在身体的低下部位形成,如果死者的死因是溺毙而亡,出现尸斑的地方不应该是这里才对。

    难道死者不是在水中溺亡的?

    但是尸身上并没有挣扎的痕迹……

    谢梧桐脑袋灵光一闪。

    除非是有人故意掩盖住死者的伤痕。

    谢梧桐对候在一边的衙役道:“我需要一些甘草。”

    衙役望向验尸官,验尸官则望向后侧方的林延,见他没有制止,便点头让衙役去准备。

    谢梧桐接过衙役递来的甘草,她将甘草放进研钵中,用力将甘草砸烂,又将砸出来的甘草汁涂在死者后脖颈和手部,很快,原本隐藏的伤痕便显现出来。

    谢梧桐暗道:果然如此。

    验尸官看着浮现的伤痕,连忙觑着后侧方一众官员的神色。

    “大人,我现在可以给出死者死因了。”

    小娘子露着自信的笑容,根本就不知道验尸官及衙门的两位官员此时已经汗流浃背。

    没有验清楚的尸便搬来考察仵作,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衙门恐怕会担上搪塞上报的罪名,到时候大家都逃不掉责罚!

    然而林延没有半点喊停的迹象,这位验尸官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说。”

    谢梧桐道:“死者是被人按入水中呛水而死,死后被割了舌头再被人投入水中的。”

    林延朝她走来,微微一笑,问道:“可否详细说说你推断的过程?”

    谢梧桐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回过神来,笑道:“自然。”

    “根据死者的尸表特征,我本来推测死者应该是在水中溺亡,但是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死者指甲缝里藏有黄泥且小腿肚出现尸斑,这都不符合溺毙而亡的情况,我猜尸体身上应该还藏着别的信息。”

    “我就让衙役大哥帮我拿些甘草来,果然我猜的没错,竟没想到衙门会故意掩盖伤痕来误导我们。”

    验尸官坐在旁边惴惴不安,恨不能给谢梧桐跪下来。

    祖宗,算我求你,别再说了!

    “刑部正需要谢姑娘这样的人才。”

    一道磁性清润的声音从考察室内的屏风后传来,谢梧桐瞬间便猜到他是谁——刑部侍郎莫渡!

    那个杀神怎么会在这里?!

    谢梧桐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她的理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拦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

    莫渡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穿着黑色常服,从在场其他官员的反应来看,他们也不知道莫渡是什么时候来的衙门。

    衙门的官员们满头是汗,现在不止大理寺丞知道他们工作上的疏忽,连刑部侍郎也知道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位大人现在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莫渡微笑着问道:“谢姑娘,你可愿意来我们刑部做事?”

    青年眉疏目朗,嘴角微微地笑着,一副平易近人的温润公子模样,如果谢梧桐没有见识过他的真实面目真要被他现在这个模样骗了去。

    小样,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此次是衙门举办的仵作选拔考试,莫侍郎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林延提醒道。

    谢梧桐看向林延。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端方公子!

    莫渡笑道:“多谢林寺丞提醒。只是莫某认为,左右都是为朝廷办事,衙门和刑部又有何不同?”

    林延道:“莫侍郎说的是,不过还是要看谢姑娘自己的意愿。”

    “我不愿。”谢梧桐一口拒绝。

    莫渡笑容微凝,直直地盯着她,“为何?”

    谢梧桐不想去刑部的理由有二。

    其一,她之所以来考仵作是想偷看衙门文件的,现在文件还没有看成,她怎么可能会走?

    其二,谁想给杀神打工啊?!要是哪天他看自己不顺眼,一言不合把她杀了怎么办?

    但是谢梧桐看着他森冷的眼神,当然不敢将事实和盘托出,只能斟酌着说辞,“刑部是众人梦寐以求的实现抱复之地,只是小女当前的学识浅薄,还不足以去刑部当值,只能忍痛拒绝莫侍郎。”

    莫渡笑道:“谢姑娘是在怀疑莫某看人的眼光?”

    谢梧桐作惶恐状,“不敢不敢,实在是小女心里发虚不敢担此重任。”

    莫渡看她一眼,“既然谢姑娘决心已定,那莫某也不强人所难。”说完,他和其他官员客套几句便走了。

    谢梧桐心里暗爽,正义终将战胜黑暗,强买强卖可不是次次都能成的。

    林延朝谢梧桐微微一笑,“今日劳累,回去等消息吧。”

    谢梧桐点点头,心想这位林寺丞真是平易近人,半点官威也没有。

    验尸官忐忑地将谢梧桐的笔录递给林延,林延接过,问道:“应考仵作登记册在何处?”

    “就放在公廨”,林延眼睛轻瞟他一眼,验尸官福至心灵,“下官这就去拿。”说完便飞似的跑出去。

    林延眉头微皱。

    负责这件案子的官员也太不上心,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他将视线放回手中的笔录上。

    这姑娘唱报的方式与寻常仵作不用,似乎自有一套体系,而且她的遣词用句也与寻常仵作的表达方式不同……

    -

    谢梧桐对负责那具尸体检验的有关官员即将面临的处罚一无所知,她离开衙门后便回了家,一路心情愉悦直到打开家里的大门——

    不是,刑部侍郎就可以私闯民宅吗?!

    谢梧桐转身就想跑,“铮”,一把长刀横在她的脖颈上。

    她暗道倒霉,转而对挟持她的捕役笑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谢梧桐顺着他的意思走进院子里,门“啪”的被关上。

    她闭了闭眼,内心无能狂怒:野蛮人!你们这两个野蛮人!

    面上却迫于对方的武力压迫,只能笑问道:“不知道莫侍郎光临寒舍想做什么?”

    莫渡笑道:“我与谢主簿同僚一场,当然要来关心关心他的女儿。”

    谢梧桐暗骂:刑部侍郎闲的没事干,来关心大理寺主簿女儿的现状?呵,可真没有瞧出你会是这么好心肠的人。

    她假笑道:“劳莫侍郎费心,我挺好的。”

    莫渡挑眉,“是吗?”

    他突然靠近,在谢梧桐耳边打了个响指,谢梧桐只觉得自己的耳力猛增,竟能听到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是那些杀手!

    “谢小姐的状况似乎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好。”

    “咻”,一批杀手跳上屋顶,眼见着就要朝谢梧桐冲来。

    谢梧桐害怕道:“我父亲与你同僚一场,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莫渡笑着摇头,“刑部可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们只救自己人。”

    “可惜啊,谢小姐这样的花样年华竟然就要惨死在这里。”

    到这种时候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杀手瞬间从屋顶跳下来,然而他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真的要见死不救,这人怎么这么丧心病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宁愿看着她去死也不愿意救她!

    谢梧桐气的发抖,猛地冲进他怀里狠狠地抱住他,“混蛋!要死一起死!”

    “你不是见死不救吗?那我们就一起死好了!”

    “我告诉你,你别想摆脱我,我已经将我们锁死在一起了!”

    谢梧桐因为害怕,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叭叭叭”地一顿输出。

    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怀里的人安静的不像话,像是被使用了冷冻卡一样,他的身体僵硬的可怕。

    谢梧桐疑惑,正想抬头看看他是什么情况,就发现他抽出腰间的长刀和杀手们厮杀起来,谢梧桐只能歇了探查的心思,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

    温热的血一次接着一次溅在她的背上,谢梧桐甚至能听见头骨撕裂的声音,然而青年身上的气压却越来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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