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做,会死吗?”

    陆仙嗓子忽然有点干,说出的话哑了些。

    “死不了。”

    陆仙稍稍松了口气,却又立即提了上来。

    绛色夫人似笑非笑看着陆仙:“但会生不如死。”

    语气一转,她问:“问这些做什么,想去挖别人的灵根?”

    陆仙心猛地一跳,双手收回来紧扣,面上镇定道:“有些好奇,便来问问。”

    绛色夫人扫过她手上不自然的动作,“若是想挖,记得处理干净,别留下遗患。”

    “不会不会——”陆仙惊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有歧义,是不会挖别人的灵根,还是不留下遗患。

    “可还有其他事要问?”绛色夫人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地上的灵兽,手指敲着床沿,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仙此次前来所有的问题皆已得到答案,虽说在意料之外,但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没有啦,我先走了。”陆仙起身,刚要抱起绒毛,听见色色的叫自己。

    “阿仙。”

    陆仙转头看向她,一眼望进她那双时时散发着无尽魅力的双眼中。

    思绪忽然恍惚了一下,若是徒弟的眼没有瞎,想必也会是这样的,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色色还要说什么?”

    绛色夫人伸出如白玉一般的手,纤长手指抚上陆仙的脸颊,语气颇为意味深长:“要小心身边人……”

    冰凉的手掌自脸颊划过,陆仙觉得这温度刚刚好,只体验到了片刻,手掌便脱离脸颊。

    “回去吧。”

    陆仙这才抱起绒毛,朝色色微微扬唇:“那我走啦,色色。”

    绛色夫人轻轻发出一声嗯,闭上了眼。

    陆仙刚走两步,就听见她再次出声:“下次来时,不要再带这东西。”

    脚步顿下,陆仙揉了揉绒毛的脑袋,仔细打量绒毛。

    绒毛委屈地咕叽一声,任由陆仙打量。

    长得挺可爱的呀,色色为何不喜欢?

    不过她没作多想,应下后离开了这里。

    在陆仙的身影消失后,绛色夫人又拿出那七根竹片,紫色雾气萦绕,不论她试几次,得出的结果都一样。

    紫雾散去,竹片散落在床榻上,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且七根竹片上的内容全都一致。

    “煞”。

    手指撑着额头,眉头微蹙。眼帘低垂着看向竹片上的字迹,绛色夫人低叹。

    “避不开的。”

    陆仙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色色说的话,要小心身边人,还要与那些东西保持距离。

    那些东西为何物?自她重生后不过七天,什么时候沾上的?

    陆仙想了一路,也未曾想出个结果来,便不再想这个问题,思考如何延长徒弟的寿命。

    依稀记得当初因为要变强飞升,才会想着挖了徒弟的灵根安到自己身上,可促使自己想要变强的最主要因素她却不记得了。

    前世她死在渡劫的那场雷劫下,那雷劫太过霸道,根本不是前世的她可以抵抗得了的。

    今生虽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可自己的修为一旦达到一定高度,定然会招来那雷劫,届时怕是又要一死。

    若非她挖了徒弟那太过特殊的灵根取代自己原本的灵根,也不会招来那样强劲的雷劫,几乎毫无生还的可能。

    要想活下去,除非想办法压制这灵根的威能,可这样一来,修炼起来便会比之前还要缓慢,这要如何变强?

    好似最终的答案都指向一条路——将灵根还回去。

    徒弟既能好起来,她也能避免被雷劫劈死的结局。

    代价是她会生不如死,从此没了飞升的希望。

    暂时打消了将灵根还回去的念头。

    她有私心。

    还未穷途末路前,不想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

    前世几道雷劫将她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如今一切还要重来,这个时候将灵根还回去,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可她的这些心思,在回到自己住所见到那脆弱不堪的少年后,立刻抛到脑后。

    满墙的藤蔓遮去了强光,为屋内提供了舒适清凉的温度。

    房门是开着的。

    陆仙第一反应是少年自己推开了门。

    可转头一想,他都成那样了,应当只能躺在床上靠她照顾,怎还有力气下床走到这。

    那会是谁?

    待陆仙走进去看清身着墨色玄衣、坐在桌旁面露不耐烦的人后,忽然开始觉得重生也是件好事。

    至少能让她见到前世已经死去的人。

    被雷劫劈死前,宗门内长老只剩下她与色色,眼前这位已死于妖邪手中。

    前世她沉迷修炼,一颗心只想着要飞升,连自己的师兄师弟被妖邪害死,都没去为他们报仇。

    而今看到人好好的,心里五味杂陈。

    夜千重见人回来了,怀中还抱着个毛绒灵兽,不悦道:“玩物丧志,玩人丧德,你可真是昏了脑袋,一丝上进心也无。”

    陆仙见到他产生的惆怅顿时散去,张嘴反驳:“师弟今日不请自来,怕是也很闲,师兄没找些活给你做吗?”

    夜千重冷笑:“哪能比得上师姐闲,都在自己屋里藏起人来了。”

    陆仙一惊,连忙走到内室,见少年缩在床铺上一动不动,还未醒来,松了口气。

    夜千重总激她,搅得她脾气上来,一时马虎,竟忘了变幻声音。

    好在徒弟睡着了,没听见。

    陆仙施法隔绝内室,转身离开,脚步声放轻,连带着说话声音也低了些。

    但她未曾注意到,自她转身后,床上的人睫毛轻颤,露出的耳朵动了动。

    “低声些,这难道光彩吗?”将绒毛放到地上,陆仙走到夜千重旁边坐下,也不管他脸上嫌弃的表情,不作解释。

    虽说自挖了徒弟的灵根后已经三年未见他,生疏了些,但夜千重清楚知道少年是她的徒弟,她才说这句来呛他。

    并非是真的藏人。

    夜千重冷哼一声:“玩得可真花。”

    又警告陆仙:“别将自己搭进去了,到时候又要找绛色夫人去哭。”

    绒毛蹭在陆仙脚边,对着夜千重龇牙。

    “你这未开灵智的兽,竟然知道护主。”夜千重没与绒毛一般见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陆仙:“师兄让我来看你,半个月前你说要闭关。”

    半个月前,正是陆仙准备着手挖灵根的时候。

    夜千重上下打量陆仙一番,见她未有异样,冷哼:“修为未曾精进半分,这关闭得一丝作用也无,师姐,你可真无用。”

    陆仙怕吵着里面熟睡的人,没与他争执。加之前世经历的事多,重生后没了与他争个高低的心思,敷衍道:“我自是比不上你的,哪有你天赋高。”

    “你知道就好。自己去找师兄,告诉他你没事,免得我说了他不信。”

    夜千重走后,陆仙托着下巴思索接下来的事。

    得去掌门师兄那一趟,要些好东西来,给徒弟治伤。

    若是不能彻底治好他,让他死之前过得快活些,也是好的。

    想到这,陆仙起身,走向内室,去看自己的徒弟,绒毛迈着小短腿跟着陆仙走。

    将结界撤了,走进去后见到人呼吸有些急促,身子缩成一团,面色泛红,情况不对劲。

    连忙探出手去摸少年的额间,被滚烫的温度激得立刻缩回手。

    好烫。

    怎么会突然发热?是哪里不舒服?

    可她不是当事人,哪里能知道出问题的地方。

    陆仙探出手,摇了摇少年的脑袋,却未见他醒。

    一时心急,直接出声喊他,依旧没有反应。

    不会是烧迷糊了吧。

    少年面色潮红,眉间紧皱,双目紧闭,呼吸的声音急促且大,微微张着嘴,能感受到有气息从嘴中呼出。

    陆仙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又叫不醒他,只能想了个不靠谱的办法。

    她净了手,一手捏住少年的鼻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手指接触到少年滚烫的脸颊,炽热的温度通过掌心传达到陆仙身上,有些烫手。

    不出片刻,这个方法奏效了。

    少年呼吸不过来,挣扎着撇开头,脑袋后仰,露出纤长的脖颈与深陷的锁骨。

    苏谨及时松了手,叫他:“醒醒。”

    少年仍旧闭着眼,半边脸埋在被褥里,不肯醒来。

    呼吸声愈发沉重。

    绒毛爬到床榻一角,看见少年这模样,幸灾乐祸坐下来,一双眼睛盯着他。

    活该昨晚把我扔下去,病了吧,咕叽~

    陆仙没办法,怕他出事,故技重施,终于见到少年睁开了眼。

    那双眼分明无法视物,却让陆仙慌了一瞬,刚要改变容貌,想起来他根本看不见自己后,急忙改变了声音。

    “你哪里不舒服?头好烫。”

    少年露出脸颊来,身子还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茫然地眨了眨眼,凭借陆仙的声音找到她的方位。

    “想……”嗓子里似乎卡了东西,说出的话不成调子:“水……”

    陆仙得到诉求,连忙倒水给少年喝。

    但少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陆仙只好将人拢到自己怀里,喂他喝。

    连续三碗灌下去,嘶哑的声音好了一些。

    “谢、谢谢。”少年下意识蹭了蹭陆仙的颈窝,沾有水珠的唇瓣扫过陆仙脖颈,呼出的热气引得陆仙身子瞬间僵硬。

    刚刚是有什么软软的,还有些刺挠的东西擦过去了吗?

    陆仙失神,被这触感弄得脑子一片空白。

    把手中的碗放到一旁,她将怀中的人放回床上,转身就想走。

    可身后响起少年嘶哑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的声音:“你要走了吗?”

    陆仙没有回头,磕磕绊绊回答:“我去,拿点东西。”

    这本是借口,忽然想起自己这里没有适合少年穿的衣服,作为她的弟子,每月都可在供给处领到衣物与灵石。

    但需要姓名登记。

    可她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三年的时间太久,她好似已经忘记了他的姓名。

    于是她转身,找到了正大光明离开的理由:“我去给你拿东西,需要你的姓名。”

    “你叫什么?”

    谁知她这一问,少年竟然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睁着失明的双眼,愣愣地望着某处,看起来颇为落寞。

    良久,少年才开口:“我叫……澜月休。”

    少年这么一说,陆仙立刻有了印象。

    “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待陆仙的脚步声消失,屋子里安静得诡异。

    少年窝在床铺里,慢慢将自己缩起来,双臂抱着自己的身体。

    师尊走了,我又搞砸了吗……

    师尊她,竟然忘了我的名字。

    她果然,不要我了。

    房檐上纠缠的藤蔓不安地蠕动,渐渐狂躁起来,裹挟着房屋的每一块砖瓦,想要破坏这一切,却又缓缓松开,回到原本的位置。

    紧紧扣住自己的双手,力道大得手背上出现了道道红痕,再用力下去,就能见血。

    可是师尊,你将我接回来,就摆脱不了我了。

    你不能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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