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都圣池前。

    红衣士兵们正搬运着水桶,将它放置在蓝色的推车上方后。

    用铁链缠绕紧实。

    转身走向远处,提起铁桶再次向推车走去。

    直到装满一车后,红衣骑士会出门叫绿衣骑士将它拉走。

    周而复始,枯燥又无味。

    一晚上要装满七车,水房的大人们还在等着时间非常紧迫。

    红衣士兵的背后皆被汗水打湿,汗水顺着他们的下巴滴落至地面。

    将本就湿漉漉的地面,变得更为湿黏。

    走起路来黏答答的,阻力很大。

    但眼下显然不是抱怨的好时机,蓝发的男人暗暗想道。

    为首的红衣骑士手拿长鞭催促着“都麻利点,每个月就干这么点活还都懒洋洋的。”

    “我看你们平时就是太闲了,惯的一身懒病。”

    “水房还在等着圣水呢,你们也知道要将圣水分成几等份,再灌入原水中的程序有多复杂。”

    他说着挥起手中的鞭子抽向地面“今早八点就要开售水源,你们五点前必须把圣水送到水房去。”

    “别在这儿给我拖拖拉拉的,完不成的都给我去魔鬼域清醒清醒!”

    他冲着对面不停搬运的红衣士兵们吼道。

    一抹白,在灰黑的石缝中闪过。

    转瞬即逝。

    织织在阴暗潮湿的夹层中,快速地爬行着。

    直到爬到凸起处,才停下脚步。

    “桑桑,圣池内至少有七、八个人。”织织稚嫩的声音透过石墙传出。

    桑娩站在石门前,手握剑柄。

    垂着眼,睫毛挡住了她的眼眸。

    她握住手腕,拇指摁在红蛛网上方,摩挲。

    “七八个人吗。”

    桑娩抬头看向闭合的大门红唇轻启“织织,开门。”

    “好。”织织应声,勾起黏贴在齿轮处的丝线。

    ‘咔哒。’

    ‘轰隆隆。’灰黑色的石门缓缓向左滑行。

    “什么声音?”红衣骑士率先扬鞭转身,看向后方隐蔽的石门。

    暗门的钥匙只有陛下有,但陛下不是已经歇息了吗?红衣骑士的心中浮起疑虑。

    他见石门缓缓打开,来不及多想便直接跪倒在地。

    红衣骑士将头贴在潮湿的地面处,恭迎陛下的来临。

    “窸窸窸”爬行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但在没得到陛下的许可前,所以人都无法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未经陛下的许可不得擅自抬头目睹圣颜,这便是风之都的第一条准则。

    陛下所设立的规则早就刻在他们的心间,并溶于骨血。

    所以跪趴在地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地下走出的并不是陛下。

    桑娩望着眼前的一幕,心觉讽刺。

    真是应了那句话,成也规则败也规则。

    红衣骑士“陛下,我们正取水准备送至水房。”

    “期间严格遵守您设下的规制,没有超过您画下的刻量线。”

    桑娩直接无视红衣骑士的话,偏头看向鬼鬼。

    它立即会意,发出尖锐的嘶鸣声。

    跪趴在地上的士兵,望着灰色的地面。

    听着越来越近的爬行声,手臂颤抖逐渐无法支撑起他沉重的身子。

    他的灵魂叫嚣着逃离,但他的身子却无法听从他的指挥。

    他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只能合眼祈祷。

    祈祷他们善解人意的陛下会大发慈悲的赦免,让他们起身。

    食指处的瘙痒使他不得不停止祈祷睁开双眼。

    玫粉色的虫子正顺着他的指节向上攀爬。

    钻进他的袖口中,手臂的疼痛使他神色痛苦。

    更多的虫子钻入他的衣领,啃食着他的血肉。

    “我尊敬的陛下,请您原谅我们的过失。”

    “再给我们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吧,我们还想在您身边为您分忧。”

    “替您布置地下宫殿的人已经很多了,要经过漫长的等待才能再次目睹您的容颜。”

    “对我们而言是最残酷的惩戒,哦我亲爱的陛下请您将我留在身边。”

    蛊虫钻进他的皮肉,一路啃食。

    直至心脏。

    “我真的无法离开您、”红衣骑士火红炽热的双眸渐渐失去了光彩。

    桑娩看着被蛊虫们撕咬的骑士们,抬起脚。

    走向中央的圣池。

    桑娩的脚落在干净平坦的地面上,前方的蛊虫忙着清理着血液。

    生怕那些黏腻的血,脏污了她的靴子。

    桑娩站停在圣池前方。

    开路的蛊虫自发的将桑娩围在圈内,盯着后方的出口。

    替桑娩保障着后方的安全。

    她低下头,见深蓝色的圣水正静静躺在池内。

    桑娩回忆着不死鸟的那抹深绿张口道“看来城池不同,圣池的颜色也有所出入。”

    跪在地上苦苦支撑的士兵在听闻身后的声音后,挣扎着起身。

    “你不是我们的陛下!”

    桑娩掀眼,与血肉模糊的男人对视。

    他的双手被蛊虫啃食干净,只剩下森森白骨。

    暗黄色的光晕在男人身边层层荡起。

    他口中念念有词“天开,石裂,人断。”

    “念合,崩裂,疾风,速、”

    ‘砰’的一声,打断了他最后的念词。

    他双眸睁大,眼里皆是不甘。

    桑娩放下手中橙红色的木仓支,垂眸。

    思绪被拽回至踏风阁内。

    智者屋前,祈箬扑向桑娩。

    “姐姐,你万事小心。”

    他细声细气的叮嘱着桑娩,趁人不注意时悄悄将手中的木仓塞进桑娩的口袋里。

    祈箬那水汪汪的碧眼中满是担忧。

    桑娩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木仓。

    她坐在圣池边,将手伸进圣池内部。

    重复着上一次在不死鸟的动作。

    不远处的绿色蛊虫趴在白骨上,吸吮着其中的骨髓。

    桑娩望着平静的圣池,心下一沉。

    明明与上一次的动作相同,圣池却没有任何变化。

    她搅动着圣水,思考着她究竟还落下了什么步骤。

    当时她在取水、等等。

    她转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难不成光把手伸下去还够?

    圣池的底部。

    透明的水团呼出大大的水泡,水泡漂浮至上方。

    在即将触达水面上方时,破开。

    它挪蹭着身子翻身继续睡去。

    桑娩将手中的水瓶灌满后,扭头看向身侧。

    十几瓶水排列整齐的立在岸边。

    织织接过桑娩手中的水瓶,将它放在最后方。

    小心翼翼的推挪着水瓶,想使它们整齐划一。

    桑娩撩起挡在眼前的碎发,双手撑在岸边。

    她屏气,一头扎进圣池中。

    “桑桑!”织织和鬼鬼惊呼着,一同跳下。

    “比古?”透明的水团被巨大的声音吵醒,它迷迷糊糊的抬头起身。

    忽地它透明的身子一亮,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好闻的气味。

    水团摆动着身子向上游去,冲向池中的女人。

    深蓝的圣水从四面八方涌向水团,阻挡着它前进。

    桑娩墨色的长□□浮在水中,她发间的头绳早就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

    她睁着眼在水中搜寻,净珠的存在。

    桑娩的胸腔在寻找的过程中逐渐发胀,发痛。

    氧气越发的稀薄。

    她仰头,浮出水面。

    “咳、呼。”桑娩大口的喘息着。

    “桑桑、咕噜咕噜。”鬼鬼随着水波起伏。

    它挥动着触指向桑娩求救。

    桑娩见状立刻向鬼鬼游去。

    风之都的圣池要比不死鸟的圣池大上三倍左右。

    这里的圣池简直是个小型的池塘,又大又深。

    鬼鬼奋力扭动着步足,想向桑娩游行。

    一个水浪涌上来,将它瞬间淹没。

    “咕噜咕噜!”

    圣水灌入鬼鬼的鼻腔,它游动挣扎的步足越发的无力。

    一双柔软的手将它捧起。

    桑娩摁着鬼鬼柔软的腹部。

    “噗。”鬼鬼吐出胸腔中的水大口的喘息着。

    “呜呜,吓死虫了。”

    鬼鬼八只腿齐齐抱住桑娩的手指,哼哼唧唧的“鬼鬼差一点就要永远见不到桑桑了。”

    “织织呢?你们两个不是一起跳下来的吗?”桑娩见鬼鬼脱离危险后,便扭头在水面上搜寻织织的身影。

    她好看的眉心紧蹙在一起。

    水面上只有偶尔荡起的水波,织织完全不见踪影。

    鬼鬼戳着桑娩的手指。

    “嗯?”她低头。

    见鬼鬼竖起触指指向上方。

    桑娩顺着鬼鬼的触指仰头,一只白色巨物正趴在屋顶歪头盯望着她。

    “你什么时候爬上去的,织织。”

    “跳进圣池前,我就将丝线喷到上方了。”

    “在上面找桑桑更方便~”织织语调上扬。

    “那我呢织织,你怎么不救我。”鬼鬼鼓着嘴巴质问。

    “你?你直接变大不就不会被水淹没了吗。”织织白了鬼鬼一眼。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异能吗?用毒气在水中做一个隔离罩不就好了,笨都笨死了。”

    鬼鬼直接爬上桑娩的肩头用屁股对着织织。

    这是无声的反抗,鬼鬼在心里恶狠狠的想着。

    水池上方的波纹逐渐扩大。

    桑娩刚想弯腰下水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净珠时。

    池中涌起水浪推的桑娩差点摔进水中。

    她被迫直起身子,水池上方的浪花一层一层叠加。

    向桑娩的方向涌来。

    “织织。”桑娩喊着。

    纯白的丝线粘黏在桑娩的手臂上方,在浪花涌向桑娩的前一秒,将她带向空中。

    成功避开汹涌的浪花。

    鬼鬼拍着心口后怕道“吓死虫了,差一点就又要掉在水里了。”

    桑娩看着下方翻涌的圣池,借着丝线的力荡到岸边。

    等待着净珠的降临。

    ……

    蔓娇月眼尾跳动,笑容僵在脸上。

    她脸颊抽搐着,不能理解哥哥的意思。

    没了?什么叫都没了?

    叶云抱着胳膊的手缓缓松开,她神情严肃。

    蔓克伸手擦去妹妹眼尾的泪珠“你要好好活着,月月。”

    “带着我们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蔓娇月转动着酸涩的眼睛,看向蔓克。

    她伸手抓握住他的手指,黄褐色的眼中皆是绝望。

    “带着你们那份?哥你不是还活着吗,我为什么要带着你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我带你离开这里,咱们两个要一起带着妈妈和二姐的那份活下去。”

    “我会找医师将你治好的哥,我有钱。”蔓娇月将兜里的黑布袋拿出来。

    她将上面缠绕的绳子扯下,十几枚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晶核正静静躺在布袋中。

    “虽然不多,但我还能赚的哥。”

    “你不用担心以后。”

    蔓克将搭在身上的外衣拽下,露出满是针孔的心口。

    他将手覆在针孔上方“月月,这不是普通的药剂。”

    “一旦停止注射药剂,便会在十分钟内化为灰烬。”

    “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人知道这里的真相?”

    “因为领主的能力他们无法言说,极其偶尔会出现意志格外坚定的外来者。”

    “他们挣脱开束缚,想要将风之都的真相告知与众。”

    “但,还没走出加工厂就化为了灰烬,在我的眼前。”

    蔓克将衣服重新整理好语气轻松“我能在临走前见到你已经很开心了。”

    “我们的月月,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还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他弯起双眸冲蔓娇月笑道。

    蔓娇月摇着头“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医师。”蔓娇月伸手拽向哥哥的手腕。

    ‘咔嗒。’

    她僵在原地,缓缓垂下双眼。

    望着手中的长臂,呼吸静止。

    “不要难过月月,离别是我们这一生终究要面临的课题。”

    “你不过是比旁人面临的早一些。”

    蔓娇月抱着从哥哥身上脱落的长臂,发黑的血管该挂在外端。

    她几次抬手想将胳膊安回,在看见哥哥断口处灰败的毫无弹性的白肉时。

    蔓娇月垂下了头颅,她喃喃自语“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在瞥见地上的机械时她无神的双眸亮起光芒,蔓娇月立即蹲下身将其捡起。

    “哥,我给你打一针你就能在撑一会儿,然后我立刻带你出去找医师,”

    蔓克推开蔓娇月手里的机器摇头“没有的月月,机器拿下来后便失效了。”

    “在机器从体内拔下的瞬间,里面的药剂便会自动摧毁。”

    他抚上蔓娇月的脸颊“哥哥这大半生,都窝坐在这里做这没有尊严人格的人畜。”

    “我的灵魂早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枯萎了。”

    “是你救了我,月月。”

    “哥哥很感谢你。”

    “你要好好活着,带着我们的那份一起。”

    蔓娇月屏住呼吸望着神色柔和的哥哥。

    蔓克长舒一口气,灵魂枯萎的疼痛。

    心口刀割般的刺痛,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面带笑意的深深望着眼前哭到不能自已的妹妹。

    “别难过,月月、”

    蔓克化为粉尘落在地面。

    蔓娇月捞着地面的灰粉,想将它们都抱进怀中。

    微烫的骨灰,将蔓娇月的心烤成粉末。

    她仿佛也跟着哥哥一同死在了这里。

    叶云动了动脚尖抿着干涩的唇开口“节哀。”

    而回应叶云的只有蔓娇月压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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