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瞧见宋音出来,她面露喜色,快速迎上去行礼:“大小姐。”

    徐之锡瞧着这一幕,微微蹙眉。

    这丫鬟以往在她身旁似从未见过。

    暗卫立即答道:“将属下早已暗中留意,这人是宋府新买进府的丫头,听回来的探子说,宋大小姐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徐之锡淡淡嗯了声,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冷意,他不动声色道:“去查查她的来历。”

    此人走路稳中有力,倒像常年习武之人。

    一个会武功的丫鬟能被人人牙子抓去,又好巧不巧的被宋家人买了去。

    徐之锡眯了眯眼。

    “是,少将军。”话刚落,暗卫便消失在原处。

    宋音回府后,银环已经回了,正在院里焦急的来回渡步,瞧见她回来,立马迎了上去:“大小姐。”

    二人回了房间。

    银环特地遣散了在门口守职的丫鬟,进屋便道:“大小姐,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有着落了。”

    “那少年名唤孙延,父亲是个赌徒,母亲患了风寒,奴婢听人说近日孙延偷了他父亲的银子去给她母亲看病,他父亲知道后扬言要打死他,可他跑得快没能抓住,他父亲转头却把躺在床上的妇人打了一顿,妇人如今浑身是伤,已陷入昏迷,奴婢特带了张大夫去看,张大夫说妇人本身就身体病重,如今又加上严重外伤,怕是救不活了。”

    宋音听得直皱眉头,这人比她想的要惨。

    本以为是家庭穷苦一些,未曾想是这般情形。

    “怪不得他那日来满脸愁绪,问他也不肯说。”

    “罢了,左右相识一场,你得空且去看他还需要什么,添补上吧,日后的路需要往哪走便看他自己的造化罢。”

    她日后不在东京,帮衬不了他什么。

    她若带他在身旁,他怕也只能一辈子当个小厮做伺候人的活。

    那日店铺门前她看那少年满眼倔强,一身傲气不肯被人施舍,绝不是屈身做小厮的命。

    银环点头。

    *

    将军府,书房。

    暗卫从怀中掏出信封呈上去:“将军,尚书大人的来信。”

    徐之锡接过,不紧不慢的拆开。

    暗卫又道:“少将军,您让查的那名丫鬟果然是个不简单,她是前朝皇室公主。”

    “要不要属下---”暗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前朝人留着终究是祸害。

    徐之锡摇头,只顾看着手中的信封,好似这件事并未引起他的兴趣,只是淡声道:“不必。”

    半响他又道:“暗中看着她便是,只要她不做伤害宋大小姐的事,留她性命。”

    这人日后说不定会有用处。

    *

    过几日便是宋音与徐之锡的大婚之日,据说届时圣上也会亲临。

    东京之内,热闹非凡。

    当年将军府背叛燕朝,圣上特留其一族性命,此举获得百姓称赞。

    徐老将军曾是大燕开国英雄,他一举推翻旧王朝,救百姓与水火之中,在百姓心目中自然地位不低。

    即便查出他勾结他国证据,多数百姓对徐老依旧有怜悯之心。

    未曾想有朝一日圣上还能召少将军回京,竟不计前嫌的参与他的大婚。

    此等胸怀,可愁大燕不盛?

    临近婚事,东京也开始热闹起来。

    要说怎么个热闹法,那便是各大酒楼的说书先生如今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商贾之女与罪臣将军结亲的故事,多个版本在京城广为流传。

    不管外头的流言蜚语如何,宋府却早已忙碌起来。

    宋音这几日一直未出府,每日都准时去刘氏的院子,听她母亲与她讲嫁人的规矩和礼节。

    宋音听得直犯困,硬是撑了几个时辰才作罢。

    待讲完,宋音又陪刘氏说了会子体己话,这才回了院子。

    她的院子如今张灯结彩,到处可见的红绸缎挂在门上方,就连院子里的树上都挂满了红色,洋溢着喜气。

    院子里一改往日冷清,府邸的丫头小厮如今都在她的院子里。

    挂灯笼的挂灯笼,打扫的打扫,贴字的帖字,各司其职。

    银环瞧着这一幕,舒心一笑,对着屋内喊道:“大小姐,今日您早些休息,这儿有奴婢看着。”

    银环仔细看着每一处,丫鬟们所到之处,她都要检查一遍。

    宋音在榻上辗转反侧,听着外头的喧嚣声,直到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翌日一早。

    宋音就被人从榻上拉了起来,被人利索扶到铜镜前,开始穿衣上妆。

    先是净了面,然后敷铅粉,抹胭脂,画眉,最后在额头画了花钿。

    镜中的她一改往日的娇俏,比平日多了几分妖艳,一举一动皆美艳动人。

    宋音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羽睫扑闪扑闪,在眼睫下留下倒影。

    头顶一重,是凤冠戴在了头上。

    接着眼前一暗,红盖头便落了下来。

    直到这一步,宋音这才彻底清醒,今日是她成婚的日子。

    银环扶着她一步步走出房门。

    “大小姐,小心坎。”银环提醒道。

    刘氏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松开,眼中噙着泪水。

    宋音安抚的拍了拍刘氏的手背:“母亲放心,最迟明日,你在宋家等着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刘氏一僵,笑着说好。

    顷刻,随意外头喧哗热闹的声音传来,宋音知道是徐之锡到了。

    他一袭圆领红衣,宽大的衣袖遮掩了他骨骼分明的手指,神色俊美。

    他神色淡淡的与众人说着恭维话,一如多年前那般,好听的话信手拈来。

    徐之锡扶着她上了马轿后,又朝刘氏的方向行了个揖礼。

    自徐之锡从接亲时来了宋家,都是旁人在与他行礼,还不曾见他伏下身段与旁人行礼。

    宋林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是音儿的父亲,左右也该向他行个礼。

    怪不得是罪臣,当真是不懂礼数,与一个妇道人家行什么礼。

    徐之锡纵身一跃上了马。

    宋莹扯了扯帕子,冷笑。

    宋音,等你吃尽苦头,我等着你哭着回府求救的那天,看我不把你踩在脚底下。

    据玉溪公主所说,这少将军平日喜怒无常,性子暴躁,常常虐待他人。

    这话倒也没错,她可是深有体会,那日在皇宫他的属下若不是听了他的命令,她怎会险些沦落到被一个侍卫杀的地步。

    如今想起,那冰冷的刀子仿佛还在脖颈间,顿时便打了个寒颤。

    宋音走后,刘氏擦了擦眼泪,不舍的望向花轿的方向。

    “还不回去,杵在这丢人现眼吗。”宋林睨了眼刘氏,不耐道。

    “哎呀,今日是大喜之日,夫人哭什么,应该高兴才是,我听人说这少将军喜怒无常,在边关练就了暴怒的性子,平日最爱杀人了。”霍氏捂着嘴笑着说。

    刘氏淡漠撇了二人一眼,转身回府。

    自从跟宋林挑明了和离后,二人关系愈发的下降。

    他见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她亦是。

    轿子摇摇晃晃的并不平稳,宋音再无睡意。

    直到落轿声响起。

    宋音掀开轿帘,一双手便伸了过来。

    那双手粗糙却有力,她整个重心放在那双手上。

    下来后。

    两个丫鬟拿着被绾成同心结的绸缎出来,分别递给二人。

    这时,有人高喊:“跨马鞍。”

    之后,徐之锡便牵着宋音去了中堂参拜。

    徐老将军不在东京。

    徐之锡还是朝着空座拜了拜,宋音自是随他一起。

    圣上来看了眼便匆匆回去了。

    一些官员瞧见圣上走了,也纷纷找借口离去。

    如还留下的不过是一些以往与他父亲交好的宾客,还有落清风。

    他并不像旁人那般,因他是罪臣,便要划清界限。

    随着送入洞房这声的降落,宋音松了口气。

    落清风拍了拍徐之锡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日后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感觉怎么样。”

    徐之锡皱眉:“吃你的东西。”

    落清风撇撇嘴。

    暗卫倏然出现:“少将军,府外有个自称孙延的小少年让人把这个交给夫人。”

    赫然是一个用红木头雕刻的小人,栩栩如生。

    小人一颦一笑恰到好处,应该是见过且熟记她这个模样的,才会精心雕刻出来的。

    见徐之锡蹙眉缄默。

    暗卫又道:“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徐之锡不咸不淡的嗯了声:“给夫人送去罢,如实禀告,不得隐瞒。”

    暗卫作揖:“是。”

    傍晚,徐之锡回了房,身上沾了些酒气,他脱掉外袍,挂在衣架上。

    宋音察觉声响,不禁扯了扯手指。

    “你……”宋音欲出又止。

    徐之锡一愣,方才进来时嬷嬷便告知要挑盖头,喝合欢酒,一样不能少,不然就不算礼成。

    昏暗的房间,他站在那若隐若现。

    宋音却莫名有些紧张。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头一角,歪着脑袋看他。

    “先别动。”他道。

    然后,他拿起一旁备的木棍,上头还系着红绸缎,他一把挑起盖头,盖头瞬间飞到一旁的桌上,精准的盖住了躺在桌上的雕刻小人。

    视线豁然开朗,宋音抬眸瞧去,此刻,他高大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宋音要稍稍仰头才能看到他的面容。

    眸中似带水波般温润剔透,嘴唇红而诱人,肌肤胜雪。

    脸颊一抹红晕,愈显娇俏。

    喝完合欢酒后。

    倏然,窗口传来一阵异响。

    徐之锡眼神一沉,又把外套穿上,偏头道:“天凉,让丫鬟伺候你先睡吧。”

    “后日便启程去幽州。”

    “你去哪。”宋音立即问。

    “处理些事情,放心,我很快回来。”

    出去后,徐之锡特地寻了偏僻处,他睨了眼暗处。

    “出来吧。”

    暗处闪现一人,是边关的宋安之。

    “少将军。”他作揖。

    “速回。”

    徐之锡嗯了声:“回去禀告,事情已完成,后日启程。”

    “是。”

    二人身影逐渐被夜色吞噬。

    回房后宋音已经紧紧挨着里面躺下,徐之锡脱掉外衫上了床。

    宋音紧张极了。

    她没有理由拒绝圆房,可她也还没想好。

    一上手倏然伸了过来,宋音浑身一僵。

    她猛地睁开眼。

    徐之锡不免好笑,却也没说些什么。

    徐之锡帮她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别怕,睡吧。”

    *

    翌日。

    宋音醒了后恰巧看到徐之锡正在收拾床上的被褥。

    宋音一怔,不禁脱口而出:“你昨晚就睡在这?”

    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凉气入体。

    徐之锡嗯了一声。

    被子被他直接扔到榻上,此时的他还穿着白色里衣,薄薄的布料似能看出他若隐若现的矫健身材。

    宋音不自在道:“你可以睡到塌上。”

    徐之锡幽幽的目光看向她:“不必,我知道成亲不是你本意,不会以此为借口坏了你的名声,届时你是回东京寻家人还是如何我自不会拦你。”

    宋音耳中嗡嗡作响。

    她是为了遵守诺言,不想成为一个言而无信之人,而恰巧她也想脱离宋家,成亲是她唯一的办法,可她确实没有想过成亲之后便离开他。

    她瓮动嘴唇,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徐之锡利索的套上外衣,道:“梳洗好便来用膳吧,府邸没什么人,你不必在意太多,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吩咐露灵便好,她是可信之人。”

    “还有,你母亲的事,我今日便带她出宋家。”

    宋音一愣:“谢谢。”

    宋音梳洗后,去用了早膳。

    露灵主动说领着宋音与银环在将军府转转,即便他们明日便启程离开。

    宋音点头:“好啊。”

    左右也没什么事。

    宋音随着她转了转,偌大一个将军府,不过寥寥几人。

    徐之锡,露灵,银环以及从幽州带来的随从。

    宋音不禁疑惑:“这么大的地方没什么人吗?”

    露灵回应:“回夫人,将军说只是在东京暂住几日用不了那么多人,圣上也曾派人送了些人手来,将军碍于面子虽收下了,可过个几日便找缘由又遣散了去。”

    “少将军说……他不喜欢这里太热闹。”

    露灵说的很隐晦,可宋音还是听懂了,顿时一阵沉默。

    当年,将军府一族被徒步贬去幽州,族人陆续过世了许多。

    到了幽州后,只剩徐老爷子与徐之锡。

    “回去吧。”宋音莫名有些感伤,许多说不清的缘由在心头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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