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门的是宅中的护卫。

    魏如语气直接:“我要见你们宅子的女主人。”

    护卫语气更直接:“我们宅中没有女主人。”

    说完就要关上大门。

    魏如快速地将半截手臂卡进门内,硬生生阻住了大门关上。

    “那……那我就见见你们宅子的主人。”

    “我们的主人并不想见你。”

    护卫毫不客气地将魏如的手臂推出去,继而“呯”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顾不言曾叮嘱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宅中事,护卫自然就不会放人进来。

    魏如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狠力捶门。

    边捶边嚷:“开门啦,你们给我开门啦。”

    又大声骂:“有本事做那狐媚事,怎的就没本事出来见人?”

    “只知厚颜无耻地给人送糕点,却没脸出来吱个声么?”

    ……

    她本还顾忌世家女子的体面,临到头了,却是如泼妇骂街般不管不顾。

    屋内的金毋意愈听愈疑惑。

    “莫非,外头那姑娘是在骂我?”

    梦时握了握拳:“我这就出去教训教训她。”

    金毋意一把拉住他:“咱们已经够麻烦了,不可再惹事。”

    少年只得顿住步子,压下满腹怒气。

    魏如骂了好一阵,终是骂累了,回去了。

    当夜依旧通宵未眠,想来想去仍是不甘。

    次日用了早膳,她再次坐车去世安苑。

    小柳知道主子性子轴,忍不住劝解:“小姐当想开点儿,万不可思虑伤身。”

    魏如哪能想得开,到了世安苑大门外,仍如昨日那般又是捶门又是大嚷,全然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宅内的人皆被她吵得烦闷无比。

    金毋意在屋内忍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了了。

    “我还是见见她吧。”

    梦时忙出言阻止:“小姐可别忘了,咱们已是死人,贸然在人前现身,极有可能引来许之墨的注意。”

    “可若是不见她,她日日来闹,不也是不得安身么?”

    金毋意边说边往外走,“我且出去看看。”

    少年挡在她跟前:“小姐……”

    “此人能找到这儿,定有其不简单之处,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去问问情况,也好过这般不明不白地挨骂。”

    金毋意说着微微一笑:“放心吧,没事的。”

    少年只得退身让开。

    两人穿过庭院来到了大门前。

    “啪啪”的敲门声从门另一边传来。

    一阵又一阵,惊天动地!

    金毋意却并未急着开门。

    而是隔门相问:“请问姑娘究竟找谁?”

    敲门声戛然而止。

    好似整个世界都瞬间空寂。

    魏如收回手,气息隐隐发颤:“我就找你。”

    “有什么事吗?”

    “你先开门。”

    时间又沉静了片刻。

    随后传来“噗”的一阵轻响,是抽动门栓的声音,继而“吱呀”一声,大门徐徐张开。

    春日微风下,门内的女子裙裾轻扬、妆扮素净,面色温婉而平和,乍一看去,人淡如菊。

    但若稍稍往那淡雅的面容上细看,便能倾刻间发现她的倾城貌色与绝世风华。

    魏如怔了怔,瞬间泪如泉涌。

    她喃喃自语:“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

    原来,他并非旁人所盛传的不近女色。

    他只是没遇到中意的“女色”而已。

    一旦遇上,便也如那登徒浪子般金屋藏娇。

    金毋意见她落泪,心头疑惑,也心生不忍。

    掏出帕子,迟疑地递过去:“擦一擦吧?”

    魏如毫不客气地推开她的手:“你无须这般假仁假义。”

    说完用自己的帕子擦掉脸上的泪。

    梦时见她出言不逊,上前想教训她,却被金毋意一把拉住。

    金毋意仍是面色平和:“姑娘来此又哭又闹,不知所为何事?”

    魏如收起悲色,死死盯着她。

    好似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你与子仁哥哥是何时认识的?”

    金毋意一顿。

    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子仁哥哥”是指顾不言,心头不禁哂笑,那人明明心肠冷硬手段狠辣,表字里却有个“仁”。

    她答得不疾不徐:“此乃我与大人之间的事,不方便告知姑娘。”

    “你与‘大人’之间的事?”

    魏如冷哼一声,双眸如淬了毒:“你可知,我与你口中的大人认识多少年了?”

    “抱歉,我并不关心此事。”

    “是吗?”魏如俨然不信这话,冷脸逼近她。

    “实不相瞒,我与子仁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国公爷在世时便有意让两家结亲,若非顾家出现变故,眼下也轮不着你来横插一脚。”

    金毋意闻言沉默下来,淡然看着眼前的女子。

    梦时说得没错,这果然是顾不言欠下的风流债。

    但眼下她需借用顾不言的权力,自然也不能退却。

    “姑娘既然与大人青梅竹马,心头有疑时该去找大人才对,怎的跑到这儿又哭又闹的?”金毋意话里藏针,说完还微微一笑。

    “此乃子仁哥哥的宅子,我如何不能来?”

    魏如明显被激怒,咬牙切齿,“你一个卑贱的外室,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一听“外室”二字,梦时瞬间也怒了。

    抽剑抵在魏如的脖颈,沉声警告:“你最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毋意忙上前将少年扯开。

    少年压住心头戾气,这才插剑入鞘。

    魏如不过惧了片刻,随后出言嘲讽:“倒是一条好狗。”

    接着又说:“本姑娘乃尚书府嫡女,敢取我性命者,可得做好陪葬的准备。”

    “姑娘言重了,光天化日,谁又敢取谁的性命?”

    金毋意面色从容:“既然话不投机,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道路难行,回去晚了,倒要让尚书大人担心了。”

    魏如语气轻慢,“你一个小小的外室,倒管到本小姐头上来了。”

    梦时闻言又要发作。

    金毋意再次拉住他,继而朝前行了两步,沉静的眉眼里带了几分挑衅:“姑娘又怎知,我会一直只做个外室呢?”

    “你是何意?”

    “你觉得我是何意,我便是何意。”

    魏如一声冷笑:“也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阿猫阿狗,竟也敢肖想顾家少夫人的尊位,当真是痴人说梦。”

    她提步上前,咄咄逼人,“我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管你使出多少狐媚手段,嫁给子仁哥哥的人,只能是我。”

    金毋意探究地盯着她:“你倒是很笃定。”

    “这是自然。”魏如脸上浮起得意之色。

    “当今太后乃是我义母,只须她一纸赐婚诏书,我便可如愿嫁入顾府,届时,”她加重语气,一字一顿:“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金毋意淡然一笑:“姑娘若有此意,当早些进宫请旨才是,何故还要在此处耽搁时辰呢?”

    魏如哽住,一时语塞。

    片刻后咬了咬牙,“你等着瞧。”

    说完也不再废话,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小柳也赶忙跟上主子。

    一声响鞭,马车飞速驶离了世安苑大门。

    马车内,魏如如偶人般不发一言。

    刚刚一番交锋,好似耗损她不少元气。

    两日未眠,眉眼间也净是疲色。

    小柳嗫嚅着问:“小姐当真……要去找太后请旨赐婚么?”

    她沉默了半晌,回了句“没错”。

    声音暗哑,双拳紧握。

    她本打算放下执念的。

    本打算见完这外室后就做个了结。

    只是没想到啊,这外室不仅狐媚娇艳,且还生了一双利嘴,几番交锋下来,竟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偏生要与那外室夺一夺、抢一抢。

    偏生要让她愿望成空!

    谁说不能呢,只要太后下旨,顾家敢不从么?

    想到这儿,魏如长舒一口气。

    叮嘱小柳:“今日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父亲母亲。”

    小柳垂首应“是”。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世安苑里,金毋意也久久不得平静。

    用完午膳后便一直坐在台阶上怔怔发愣。

    斜阳正盛,给她娇艳的容色也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梦时试探着问,“小姐这是……因那魏姑娘而不开心么?”

    “没有不开心。”

    金毋意看向远处连绵的山脉:“我只是,羡慕她而已。”

    “羡慕?”少年神色一黯。

    片刻后喃喃相问:“是羡慕她与顾不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羡慕她可以成为顾家少夫人?”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会羡慕这些。”

    金毋意叹了口气:“我只是瞧着那魏姑娘飞扬跋扈的模样,寻思着她定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家中有宠爱她的父母,宫里还有为她说话的太后,她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可谓是活得轻轻松松心无挂碍,如此,怎生不叫人羡慕。”

    少年握了握拳,心有愧意。

    “待事情了结,我定要让小姐也过上令人羡慕的生活。”

    “谢谢梦时。”金毋意对他微微一笑。

    但嘴上在笑,心上却仍不得舒展。

    事情何时能了结呢?

    眼下许之墨虎视眈眈,顾不言也拒不入“套”。

    而今日出现的魏家姑娘无疑又是一记警钟。

    倘若那姑娘真去宫中求来赐婚旨意、与顾不言顺利订亲,那她再这般以身为饵去诱顾不言,是不是要面对更深的道德谴责?

    但倘若不如此,她又能如何呢?

    一切已是刻不容缓。

    她却仍是束手无策!

    “梦时,我去后厨帮春兰干活,你若无事,可去书房将那些弄乱的书册整理好。”

    少年应了声“是”,转身去书房。

    金毋意则转身去了后厨。

    后厨的活计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少。

    宅中几口人的吃食皆出自这一锅一灶,出自春兰的一双手脚。

    金毋意时常过来帮忙,因而也让春兰心怀感激。

    以至于但凡需她出力时,她也能尽心尽力。

    两人一边收拾杂物,一边闲聊。

    金毋意故作随意地问:“你来这宅子多久了啊?”

    春兰想了想:“足足三年了,大人刚买下这宅子,奴婢就过来了。”

    “这宅子才买三年?”

    “是啊,当时这宅子可简陋了,后经大人一点点整理、修缮,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金毋意不经意一笑,“这宅子离城远,出行也不便,我来这么久,更没见大人在此留宿过,也不知大人何故要买这宅子。”

    “大人当然会来这儿留宿……”

    春兰说着又顿住,没再往下说。

    金毋意也一顿:“大人何时会来留宿?”

    春兰犹豫了片刻,终是道出实情。

    “每逢清明,大人便会来留宿。”

    “为何是清明?”

    “起先奴婢也不知为何,后来从江潮大人的口中零零碎碎知道一些,据说三年前,大人因为一个什么案子,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叔父,偏生其叔父的家眷就住在顾府隔壁,每逢清明,那顾家婶子便要在家中肆无忌惮地哭骂,骂声穿墙越壁飘到顾府,当真是句句诛心,大人不想受这闲气,便只能来这儿寻一份清静了。”

    “原来大人也有这样的迫不得已。”

    金毋意嘴上一阵唏嘘,心头却一阵暗喜。

    再过十日便是清明了。

    她无须再绞尽脑汁诱他前来了。

    因为他会主动过来,且还会在此留宿一宿。

    如此,她便又有了机会。

    这一次,她绝不允许发生任何纰漏!

    这一次,她一定要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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