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这段时日过得痛不欲生。

    她的人生好似陷进了一片沼泽里,且越陷越深。

    她本还指望着生下一个皇子,给自己、给魏家一个交代。

    但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如此了。

    那个龙椅上的男人、那个厚颜无耻的畜生,压根儿不值得她如此。

    她凭什么要给一个畜生绵延子嗣?

    凭什么呀?

    在魏如痛不欲生之时,婢女小柳也过得生不如死。

    她被幽禁在一间逼仄的屋子里,屋子四面是墙,唯有北面墙角留下一个孔洞,以作投送饭食之用。

    她向来得主子信赖,但自上回那件事后,她便再未见过主子了。

    她知主子恨她,也知皇上嫌她。

    她这条性命已如枝上枯叶,一阵风来,便可吹走。

    夜已黑严,溢芳殿亮起了盏盏烛火。

    魏如坐于铜镜前,由新任近侍玉儿卸下妆发。

    卸完妆发,玉儿又拿来润肤膏,欲给主子涂上。

    魏如语气疲惫:“不涂了。”

    玉儿一愣:“娘娘近日少食少眠,若不涂一些,肌肤……会变干。”

    她满脸不屑:“肌肤干怎么了,又不会死人。”

    宫墙深深,已无一个她在意之人,涂给谁看呢?

    玉儿不敢违逆,只得将润肤膏收了回去。

    魏如从镜前起身,欲再饮一盏茶水。

    一宫女进殿禀报:“娘娘,承明殿的赵公公来了。”

    她面色骤冷,沉默片刻后道了声“传”。

    赵富哈着腰进殿。

    跪地行礼:“娘娘,皇上召您去侍寝。”

    又道:“皇上还说,将那位……婢女也带上。”

    那位婢女,不就是小柳么?

    魏如暗暗握紧袖中拳头。

    握了好一会儿也未松开。

    并非是因为嫉妒,而是不堪忍受这样的羞辱。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要杀死皇帝!

    想要体会刀刃插入皇帝胸口的感觉!

    赵富见她沉默不语,小声提醒:“娘娘,步辇正在殿外侯着呢。”

    她绷着面色,却也压下胸间情绪,“辛苦赵公公跑这一趟,容本宫先收拾收拾。”

    赵富躬身应了声“是”,退出殿门。

    魏如重新坐回到铜镜前,让玉儿给她挽起发髻。

    随口问:“暗房里,她还活着吧?”

    玉儿小声答:“回娘娘,活着的。”

    魏如抬起下巴,怔怔盯着镜中的自己。

    她似乎想要在脸上寻找某些痕迹。

    亦或是寻找过去那个自己!

    那个自己乃魏府嫡女、太后义女,尊贵而显赫。

    那个自己以为未来的生活也将是尊贵而显赫的。

    殊不知,她掉入了一个粪坑,从此过上日复一日肮脏的生活。

    她说:“将她带出来吧,好好地梳妆打扮。”

    玉儿应了声“是”,急忙差人去暗房里拖出了小柳。

    再依令给她梳洗、更衣、妆扮,收拾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魏如自始至终没理会小柳,更没看她一眼。

    待一切准备妥当,她才提脚走出殿门,坐上了殿外的步辇。

    小柳则战战兢兢跟在了步辇后头。

    夜色深沉,步辇在弯弯拐拐的甬道里“嘎吱”作响。

    每一次响,都像是一声嘲笑。

    每一次响,都像是一声哀鸣。

    承明殿里,冷承业已换上一袭寝衣。

    见魏如带着婢女进殿,他面上浮起嘲弄之色:“让朕好等啊,怎么,来得不情不愿?”

    魏如冷着脸,跪地行礼:“臣妾不敢,臣妾须给婢女好生装扮,故尔耗费了一些时间。”

    “平身吧。”

    冷承业从宝座上起身,瞥了眼立于殿门口的小柳,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她:“如此尽心装扮婢女,莫非,魏妃很乐意将她送到朕的龙榻上来?”

    她垂首答:“只要皇上喜欢,贫妾自然乐意。”

    “是吗?”

    冷承业一声轻笑:“朕怎么听太后说,自上回侍寝后,魏妃便茶饭不思、以泪洗面?”

    “太后关心则乱,皇上莫要误听。”

    “误不误听,朕并不在意。”

    冷承业面色阴沉,再次抬眸瞥了眼小柳:“你且带着她进来伺侯朕吧。”说完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

    魏如与小柳前后脚跟在了他身后。

    殿内空旷,烛火摇曳,映出三人悠长的影子。

    魏如由衷地觉得这个地方脏,脏到令人呕吐。

    待行至寝殿的玉石屏风旁,她兀地止步。

    上一次皇帝与小柳行欢,她不就是站在屏风处么。

    她扶住屏风边沿,垂首吸了口气。

    小柳也顿了顿,却不敢妄自停下来,瑟缩着继续往前走。

    每一步都无比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钢丝绳上。

    冷承业已转身坐上了榻沿。

    神色慵懒地扫了眼小柳,又看向魏如:“魏妃,你过来。”

    魏如一顿,站着未动。

    冷承业的语气变得凌厉:“朕让你过来,听到没有。”

    魏如不想过去,不想挨到这个男人。

    不想碰这个男人碰过的一切物件。

    尤其是那张龙榻!

    倘若皇宫是个大粪坑,那张龙榻便是粪坑里最臭的地方。

    她喃喃低语:“上次……上次臣妾也是站在这里……”

    冷承业邪性一笑:“但这次,朕要你站到床榻前来。”

    又说:“朕要你亲眼看着朕与你的婢女如何行鱼水之欢。”

    魏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敢相信这个权力巅峰的男人,其无耻与荒唐竟也到了巅峰之处。

    她泪湿眼角,仍是站着未动。

    冷承业“嗖”的起身,提脚将行至近前的小柳踹到榻上。

    继而飞身上前,一把揪住魏如的头发,“你竟敢抗旨?”

    魏如被揪得梗着脖子,“皇上饶命,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乖乖听话。”

    他咬着牙,揪着她往龙榻的方向拖,

    待拖至近前,才一把松开她。

    魏如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冷承业眸中冒出精光,冷声吩咐:“记住,给朕一眨不眨地看着。”

    说完转身步向榻沿。

    此时小柳已蜷缩在榻上。

    刚刚冷承业那一脚踹得不轻,她痛。

    冷承业断无半点怜惜之意。

    伸臂一把扯落小柳的衣裙,随后狠狠地覆了上去……

    殿中迅速响起小柳的哀鸣声。

    随后便是冷承业粗重的喘息声。

    烛火晃动,蜡泪不尽。

    魏如全身瑟缩,也泪落不止。

    她看着龙榻上重叠的二人,惊惧交加,悲愤交加。

    这是一片走不出来的沼泽,这也是一场终身无法醒来的恶梦。

    她不想看,仍想回避。

    她踉跄着退向旁边,一直退,退到了墙壁处。

    她背过身去,以额抵墙。

    墙壁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她恍然抬头,蓦地看到壁上凿有一扇门。

    轻轻将门打开,里面竟是一道暗格,暗格中挂着一幅画。

    画上是个美人,发髻如云,衣袂飘飘,容貌娇俏而艳丽。

    魏如怔住,连气息也紧了几分。

    这画中人,这张脸、这身段,她竟是如此熟悉。

    熟悉到她一眼就能认出画的是何人……

    此时冷承业已在小柳身上尽数释放。

    系上衣带转身,一眼望见立于画前的魏如。

    他以闪电之势飞身跃起,“呯”的一声关上了墙上暗格,继而沉沉看向魏如。

    刚经历一番云雨,他面上还带着潮红,但神色却狠戾而酷烈,“你刚看清画中人了?”

    魏如惊慌失措,有些恍惚,又有些惧怕,“臣……臣妾刚不小心……臣妾不是故意的……”

    他又咬牙问了一次:“你刚看清画中人了?”

    魏如惶恐摇头:“臣妾没……没看清。”

    冷承业冷哼一声,转头看榻上的小柳。

    小柳刚整好衣裙,也满面惶恐地朝这边看过来。

    冷承业问:“你刚也看清画中人了?”

    小柳连连摆手:“奴……奴婢没看清。”

    冷承业弯起唇角邪性一笑:“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说完他再次飞身而起,扑向床榻,伸臂在小柳脖间一划。

    眨眼间,锋利的匕首便割断了小柳的喉管。

    鲜红的血喷薄而出。

    窸窸窣窣,晕染出一道环形的血雾。

    湿了床沿,也湿了明黄色褥单。

    魏如看着那血雾,整个人都呆住了。

    片刻后她一声惊叫:“杀人了、杀人了……”

    但无人理会她。

    皇帝的寝殿,无皇帝的吩咐,无人敢擅闯。

    冷承业转身走向她。

    他眼尾泛红,嘴角仍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她死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魏如瑟缩着后退,语不成句,连声音都在发颤:“皇上……臣……臣妾真的没看到……没看到……”

    冷承业抬手抹掉迸到他下颌的血迹,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色,“不用再狡辩,今日你非死不可。”

    魏如步步后退。

    冷承业步步紧逼。

    两人沿着墙壁行至旁边的书房。

    魏如缓了缓,努力稳住心神:“你若是将我杀了,我父亲……及整个魏家,定不会罢休。”

    冷承业一脸不屑:“还想说什么?”

    “还有太后,太后知情后,也定不会罢休。”

    冷承业握了握掌中匕首,“蠢货,当真到死都是个蠢货啊。”

    又说:“你放心,届时朕会将你的尸首投于御花园的湖水中,就称你是投湖自戕。”

    魏如满心绝望,喃喃相问:“那画中人,便是皇上心中良人吧?”

    “那画中人,也是皇上久不立后的原因吧?”

    冷承业眼睫翕动,提步将她逼到了墙角。

    随后将匕首抵在她的颈上,语气不疾不徐:“没错,那便是朕心中良人,也是朕心中唯一的皇后,如今你既已知晓这个秘密,你就得死。”

    他说完挥臂就要杀她。

    魏如大喊一声:“我认识她。”

    冷承业兀地顿住,挥刃的手臂僵在半空,“你刚说什么?”

    魏如面色发白,全身发颤,“臣妾认识画中人。”

    冷承业面色一缓:“你见过她?”

    魏如点头:“没错,她就在京城。”

    冷承业蹙眉,追问:“她在何处?”

    魏如咬了咬唇,说得一字一顿:“她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顾不言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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