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亥时,丫鬟们围着沈听荷,帮她解了发卸了钗,荔月以为她要休息了,一回头却见只她穿了件里衣,坐在贵妃榻上翻起账本。

    荔月忙那了件外衫给她披上。

    "姑娘休息吧,明日看也是一样都。"

    自上次来鹤馆一事后,沈听荷便沉默了很多,每天都兢兢业业完成老夫人吩咐的事,去拜访府中教习嬷嬷的次数也明显多了。

    荔月很担心她,即使从前她也这般认真,但都不像如今,回来就独自一人呆在房中,不是翻些书看,就是静静绣花。

    自家姑娘以前面上虽温婉,但私底下还是喜欢笑闹的。

    "我看几卷就休息了,早日看完早日给祖母送去,不让她操心。"

    沈听荷垂首,一段话说得平静,眼神一直盯着书面。

    荔月只能叹息,安安静静陪着她,只希望她心中能好受些。

    就着烛光不知看了多久,院外忽然有声响,沈听荷给了一个眼神,荔月便起身出去查看。

    没一会儿,荔月复又进屋。

    "是五姑娘来了。"

    她话音刚落,沈送雪便从她身后冒了出来,拎着个漆色食盒,脸上满是笑。

    "我给姐姐送好吃的来了。"

    "这么晚还吃东西?不合规矩的。"

    "现在就我们俩,谁还知道呀。"

    沈听荷闻言,转头看向一旁的荔月梅月,两人接收到她的目光,立马一个看屋顶,一个看地板。

    沈送雪几步走上前,把沈听荷桌上的账本随手一扫,便将食盒放了上来,她拿出来的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元宵。

    "离上元都还有大半年,厨房怎么做了元宵?"

    沈听荷有些疑惑,犹豫片刻,在沈送雪殷切的目光中,还是端起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从和面开始,每一步都是我自己做的,好吃吧?"

    沈听荷惊讶望向她,味道确实不错,但没想到小妹会自己下厨。

    "我今日去看了二姐,特意让她教我的。"

    上次的事,沈家人很快就都知道了,老夫人阵仗那么大,其他人想不知道都难,那件事后,姐妹几人都怕沈听荷太过伤心,不是来看她,就是送了好多新鲜玩意儿给她。

    今日沈送雪一找上沈阅夏,她便答应了下来,两人在厨房一忙就是一整个下午。

    "二姐在展家过得还好吗?"

    "还可以吧,我瞧着她挺开心的,那展嗣源也算还有良心,说是对她不错。"

    "那便好,我还怕展夫人会磋磨她。"

    沈听荷边吃元宵,边和沈送雪聊着,就这么会功夫,碗里便空了大半。

    "那老太婆不敢..."

    话说一半,沈送雪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招手,让她靠近些。

    沈听荷被她这样子引起了好奇心,把头凑了过去,随后她附在沈听荷耳边,小声说道:"因为二姐姐,有身孕啦!"

    她说话间呼出的气不断打在沈听荷耳后,痒得直让她想笑,但她说出的消息,让沈听荷更是由衷的开心。

    "真的?那为何都没听说?"

    怕是自己听错了,沈听荷又向她确认了一遍,眉眼间是这几日以来难得有的喜悦。

    沈送雪见她总算有了笑意,连忙点头肯定。

    "二姐姐说,等坐稳了再同家里说,让我们别担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沈听荷口中不断重复着,眼眸里满是欣慰,难得的好消息,让她暂时忘却的心中的伤。

    见她心情还算不错,沈送雪犹豫许久,又开口了,她说:"祖母好像,要送走堂兄。"

    闻言,沈听荷望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似乎是因为后山和...养猫这两件事,祖母觉得他没什么涵养,反倒还带坏我们几个..."

    她说话声越来越小,虽然养猫的事她没参与,但后山一事,实打实是提出来的,现下祖母要送走他,沈送雪心中还是有些愧疚。

    沈听荷没出声,盯着碗底仅剩的几颗元宵沉思着,许久之后,她放下碗,轻叹了口气。

    "他是被我们连累的..."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一瞬,或许都想让他留下,但都无能为力。

    姐妹俩就这样坐在一个塌上,你一句我一句小声聊着,眼见时间越来越晚,沈送雪干脆赖在了姐姐这。

    两人如幼时般并肩躺在床上,沈听荷看着撒在地上的月光,一会儿想到沈将行,若祖母执意要将他送走,她又能为他做什么?

    一会儿又在思考该给二姐腹中的孩子绣个什么样式的帽子,心情一会儿惆怅一会儿欣喜,仿佛要将她撕裂开。

    许是觉得身旁之人太过安静,沈送雪悄悄牵上她的手。

    感受到手心里的温柔,沈听荷回过头,沈送雪,握了握交织的两双手,轻声对沈听荷说:"姐姐,你要开心点。"

    月色映出沈送雪眼中的担心,沈听荷对上她的眼,很郑重地向她点点头,在心里,沈听荷也对自己说:"从今以后,一定要守护好现在的一切。"

    不知道现在是第几天了,沈将行一直被关在来鹤馆,甚至连青谷都见不到。

    沈将行靠在窗边,出神望着院中一只麻雀在草地上时飞时降。

    他为自己认真思考着后路,那日丫鬟的话一直提醒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沈家不满意他了?又或者是沈家已经发现他不是他?

    可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不能轻易离开上京,更不能被送回宁州。

    走到如今,他得到的,还未能填平曾经失去的,日日夜夜,父母妹妹的哀嚎总是出现在梦中,他得往上爬,往上爬才能亲手终结那些困住自己的噩梦。

    他想得出神,在脑海中一边把自己败露后的逃亡路线捋了个遍 ,一边又想着能让自己留在上京的办法。

    小厮推门进来时,沈将行都没反应,候了片刻,想到前厅还有客人等着才有人出声。

    "少爷,老夫人传您去前厅。"

    那小厮一句话波澜不惊,入沈将行耳中之时,却让他心下一凉,没想到沈老夫人这么迫不及待便要将他送走。

    沈将行沉着一颗心,跟在小厮身后往前院走去,那前厅他有幸去过几次,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印象,没想到这下便轮到了自己。

    他来时,前厅已坐满了人,有些甚至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一进门,沈将行下意识往沈听荷的方向看去,那日之后,他们便未见过,从送饭丫鬟口中,偶尔能探听到几句,知道她没被老夫人罚,他才稍稍放心。

    感受到有目光朝自己看来,沈听荷也往他那边看了眼,不过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看她匆匆掠过自己,沈将行有一瞬间失神,只一刹那,他也感受到了她的疏离。

    沈将行收回目光,继续往里,走到厅堂正中才站定。

    他犹豫了会儿,终是决定先跪下,不料刚有动作,沈尧便打断了他。

    只见沈尧笑得见牙不见眼,上前拉着沈将行的手一个劲儿的拍,他语气中满是喜庆。

    "好孩子,怎么什么事都不跟伯父说呢?"

    原以为自己是来接受审判的沈将行,被沈尧说得搞不清状况,他迷茫得看向老夫人的方向,沈老夫人淡淡的,眼中看不出喜怒。

    恰在此时,门房来通传,京兆府尹到了,听此,沈将行原本还算冷静镇定的心也生出了一丝慌张,他没想到沈家人直接报官抓他。

    没一会儿,小厮领着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进来,沈家众人连忙起身跪拜。

    "国公爷,老夫人,不必多礼。"

    那中年男子亲自扶起沈老夫人,又同沈尧寒暄几句后,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沈将行。

    "这便是贤侄?"

    "是是是。"

    沈尧忙点头称事,将沈将行往前推了点。

    "将行,这是京兆府的刘大人。"

    "参见刘大人。"

    原本以为是来抓自己的沈将行,看着眼前变化莫测的形式,动作反应都迟钝许多,只能跟着沈尧说的走。

    "贤侄可叫我们好找,只说了自己姓沈,连名都没留下。”

    “现在一看,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刘府尹扶起沈将行的手夸赞道。

    "若不是你,这上京城可就遭难了。"

    他一段话说得沈将行更是云里雾里,这段日子他连门都出不去,怎么又有事扯上他了。

    见他疑惑,刘府尹又继续说:"谢太师将你带人加固河堤一事都上书上去了,若不是你当时出手,梁河怕是早就塌了。"

    他这么说,沈将行才想起这事,沈老夫人听此也是大惊,今日只京兆府的人要来看沈将行,却万万没想到还有这般缘由,若那刘府尹所言属实,沈将行这次可是给沈家立了大功一件。

    "谢太师?"

    沈将行虽记起了,可他实在想不出来当日自己何时接触过所谓的太师。

    看他仍是面色存疑,刘府尹都有些无措起来,这沈将行的样子,明摆着是不认识谢家的。

    "不应该啊,谢太师说那日他掉下河堤,还是你救的他。"

    这下不单单是沈将行,连沈听荷都想起来了,他们面上都有些惊讶,没想到那日的老者竟是太师。

    刘府尹把沈将行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在眼里,忙欣慰又道:"老太师将你的所作所为,如实上报,陛下大喜,特赐你进太学求学,晚些时候圣旨和赏赐就到了。"

    他拍拍沈将行的肩,又转头嘱咐满面春风的沈尧腾达日后可别忘了他,沈尧心中得意,答应得自是爽快。

    一屋子的人脸色千变万化,二房暗自高兴沈将行是记在他们名下的,大房气二房什么好事都占尽。

    沈老夫人也神色莫测,她是打算将沈将行送回宁州,却不想误打误撞让他又是救了太师又是抵住天灾。

    柳暗花明又一村,沈将行一时竟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原本以为已入穷巷,却不料另得一番天地,他暗自送了口气,说不开心是假的。

    沈将行又不自觉地往沈听荷那看,这次两人的目光隔空相交,沈听荷也在看着他。

    不知对视了多久,沈听荷冲他很浅地笑了下,像是遥祝他的成功,然后缓缓错开视线,淡然看向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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