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月考前的那天,严节和杨灼踢完球回到教室。当他们经过八班的时候,杨灼推了一下旁边的严节,说道:“严哥,快看靠窗的那个女生。”

    透过窗户,严节站在走廊里,位于倒数第三排,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低着头看书的纤细身影上。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女生扎着马尾,穿着整洁干净的校服坐在靠窗的位置,发梢垂在洁白的颈部旁边,侧脸轮廓被光线温柔地勾勒出来,眉眼之间透着温和与平静。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像个神明少女,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冷感。

    严节啧了一声。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与她初次相见的情景。

    然而,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她变化很大。严节脸上多了一丝看不清的忧虑,杨灼看他沉默不语,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严哥,你在想什么呢?”

    严节收回目光,抬着脚向七班走去。

    杨灼在他旁边不停地唠叨:“严哥,你觉得那个女生怎么样?”

    严节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看上那女生了?”

    杨灼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脸,“对啊,我觉得那位姑娘挺可爱的,你觉得我有机会追到她吗?”

    严节双手插在口袋里,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黑色的眼眸深邃无比,“杨灼,你和她并不合适。”

    秋宁正在桌子上趴着写情书,月考结束后就是圣诞节,秋宁想给赵华烨写一封情书,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写。秋宁纠结了一会儿,她转头去看旁边的李春雨时,发现窗外有两个男生在注视着她们。秋宁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李春雨,“春雨,快看,严节在看我们。“

    李春雨猛地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秋宁嘀咕了几句,“刚才他还在看我们呢,也不知道他看的是谁。“

    考试是按照开学分班名次排的考场。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张霞过来拿了一沓准考证。让李春雨发下去,秋宁拿到准考证就问:“春雨,你在第几考场?”

    李春雨说:“第三考场。”

    秋宁问,“我在第四考场,好像是在我们班哎!”

    秋宁又转身问后头方敬:“哎,你在第几考场?”

    方敬和李春雨的成绩差不多,两人在同一个考场,秋宁问:“你知道第三考场是哪个班吗?”

    方敬早都打探清楚了,指了指对面的七班。

    上午第一场语文考试开始,当李春雨进入第三考场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她低头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从第一排一直找到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李春雨刚刚坐下整理笔袋,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同学,请帮我拿一下身份证!”

    李春雨抬起头,深邃的桃花眼像是坠了光。

    吟诵着十四行诗,这是仲夏之梦的开始。

    严节的眉眼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

    感受到少女炽热的视线,严节用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同学。”

    李春雨的脸颊微微发烫,她从桌洞里摸出了他的身份证递给了他。

    男生走后,李春雨还无法平复她那颗跳动的心。

    乐瑶坐在她的前面,等严节走后转过身来问她:“李春雨,刚才严节跟你说什么了?”

    李春雨想起关海棠说过的话,她垂下眼睛,轻声回答:“没什么。”

    铃声响起,考试开始。

    乐瑶转过身专心答题。

    考试时间很长,李春雨审阅了一遍题目,大多数都是她提前预习过的类型。

    答起题来轻而易举,时间过去了很久。李春雨抬头看了一眼,还剩下最后十分钟。她最后做了一次检查,并确定没有问题后,俯在桌子上。

    小腹有些坠痛,她想,可能是生理期。

    李春雨坚持到了交卷时间,秋宁过来找她的时候,李春雨已经痛得汗如雨下。

    秋宁让她先趴在桌子上,然后去教室拿东西。

    李春雨困倦地睡着了,一阵风吹过,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严哥,你的座位被人霸占了。”

    杨灼看着严节也不着急回座位,就站在旁边。

    秋宁回来时,恰好看到严节站在一旁,不过她也并没有在意,她拍了拍李春雨的肩膀,“春雨,我带你去厕所。”

    李春雨朦朦胧胧地回应了一声,秋宁搀着她走出去。

    “等等。”

    秋宁回头,只看到严节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

    严节脱下校服递给秋宁,“拿着给她披上。”

    秋宁恍然大悟,将外套披在了李春雨的身上。

    李春雨个子不高,他的外套很大,正好遮住了她的大腿。秋宁朝他扬了扬下巴:“多谢。”

    杨灼笑眯眯地看着严节,但他懂得保持沉默,没有多说不该说的话。

    下午是数学考试,李春雨在这个学科上没有太多优势。数学是她需要克服的困难。她抬起头看了墙上的时钟,还有十分钟就要交卷了,她还没有完成最后一道大题。

    监考老师看了看时间,注视着还在拼命写的同学,没有说话。

    直到下课铃响起。

    “好了,同学们,都停止答题,前面的同学起身收一下卷子。”

    回到教室后,许多同学都感到有些沮丧,大多数在讨论上午的考试。

    “你们那个测试题第三题选的什么。”

    “我选c,有人跟我是一样的吗?”体委大声的问。

    “我选的B。乐瑶,你呢?”

    “我选C。”乐瑶对于那道题很自信,毕竟她在考前都做过这道测试题。

    听到乐瑶的答案,很多人都说自己选对了。

    有人问李春雨,“李春雨,那道题你选的什么。”

    李春雨回忆了一会,终于想起那道题,最终的答案好像是:“B。”

    秋宁也在对答案,大部分人选的基本差不多,除了李春雨与她们的答案有些不一样外。

    “春雨,你觉得你语文会考多少分?”秋宁对她的成绩很好奇。

    “不知道。”

    “我觉得你能考一百五。”秋宁对她的成绩很自信。

    “切。”佟欣翻了个白眼:“秋宁,你对她未免太自信了。”

    秋宁朝她挥拳头:“我对春雨很有信心。”

    佟欣转过身去和乐瑶交谈。

    “我觉得这次的题目有点难,瑶瑶,你考得怎么样?”佟欣这次在考场上打瞌睡,错过了两道题,她有些后悔。

    乐瑶学习优秀,但成绩不如李春雨,听完佟欣的话,她微微抬起眼皮,“我觉得还好,没有那么难。”

    佟欣非常羡慕,“瑶瑶,你学习好,所有的难题对你来说都很简单。”

    听着两人的谈话,秋宁得意地挑了挑眉。

    她对这次月考还是很有信心的,在李春雨的辅导下,她平时做题的正确率比以前提高了很多,考前李春雨还找她复习了一遍,秋宁觉得这次她不会再成为八班的垫底生了。

    第二天进考场之前,李春雨将严节的校服塞到他的桌洞里。

    校服被她洗了很多遍,上面带着洗衣粉的味道,并不刺鼻。

    两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考试结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把书搬回教室。

    一中改试卷的效率一直很高,第二天上午成绩已经全部出来了,所有年级的成绩都贴在公示栏上。

    秋宁拉着她去看成绩,李春雨站在人群外,她还没看到自己的成绩。

    突然间有人惊呼出声。

    “哎呀,年级第一不是严节?”

    严节在中学部连续三年都是年级第一,大家都对他的成绩没有任何疑问。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往第一名的位置看去。

    李春雨1。

    她的名字位于光荣榜的最顶端。

    严节的名字紧随其后。

    严节2。

    秋宁兴高采烈地拉着李春雨说道:“春雨,你考第一啊。”

    秋宁的声音很大,周围的同学都看过来,有几个人看到了李春雨,眼神中带着嫌弃。

    “她就是李春雨,长得也不怎么样。”

    “长相平平,但人家学习好。”

    李春雨和秋宁都听到了这些话,秋宁气愤地想要挥拳头,李春雨拉着她说道:“宁宁,没事的。”

    秋宁觉得李春雨性格软弱,容易被人欺负,没有好气地拍掉她的手,抓着她的脸说道:“李春雨,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善良,你听听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你越是忍让,那些坏人就越是嚣张,你明白吗?”

    李春雨什么都明白,但她从小就胆小,害怕惹麻烦,能避免的冲突她都尽量避免,从不与人结仇。

    “李春雨,你太善良了,善良过头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春雨笑了笑,她都明白。

    但性格如此,她无法改变。

    第一节课是语文,教语文的任然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年纪不大,刚刚研究生毕业。

    她也是第一年担任高一七班和八班的语文老师。

    “同学们,成绩出来了,我们班很多同学都考得不错,特别是李春雨同学的作文,写得非常出色,我建议大家都向李春雨同学学习。”

    试卷被分发下去,发到最后还剩下三四张,语文课代表周露看了一眼名字,将试卷收起来。

    “李春雨。”在第二节大课间的时候,周露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几张试卷给了她,“这几张是七班的,可能搞混了,你拿过去吧。“

    李春雨注视着卷子上的名字。

    秋宁听到周露指使李春雨,不太开心,将试卷塞到了她手里。

    “周露,你是语文课代表,你自己拿过去不行吗?“

    周露不想和秋宁多说,转身要走,李春雨叫住了她,“周露,我去送吧。“

    周露皱了皱眉,“李春雨,你如果不方便,我也可以去送。“

    “没关系,我是班长,我也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周露第一次正眼打量李春雨。

    也许是李春雨那副恬淡的性格,亦或是她对所有人都是带着微笑,让周露有些愧疚。

    八班的同学都不太喜欢李春雨,觉得她性格柔弱,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李春雨,名义上打着她是班长的旗号,背地里都嘲笑她是个土包子。

    她们生来都很优越,大部分同学都是独生子女,她们一出生都有好的资源,好的生活,对于李春雨这种每天都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看起来与她们格格不入的人来说,李春雨就是异类。

    不过,他们也没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负李春雨,都知道她身边有个暴脾气的秋宁护着她,背地里大家都叫秋宁是李春雨的疯狗。

    秋宁自然也听到这些人的谈论,她一点也没在意,她向来生性洒脱,无拘无束,若是有人惹到她,她从不吃亏,必定将那人挠的头破血流。

    七班就在隔壁,李春雨拿着试卷轻轻敲了敲门,七班现在有些吵闹,听到敲门的声音都停止了动作,他们纷纷看向她。

    李春雨有些不自在,她不习惯被那么多人盯着,感到有些尴尬。

    七班的学习委员走过来问她,“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

    李春雨将试卷递给他,“这是你们班的语文试卷,我来给你们送过来。“

    “哦哦,好的,谢谢。”

    学习委员看了一眼试卷,越看越觉得惊讶。

    七班第二节是语文课,任然让学习委员将试卷分发下去。

    “我们班的语文成绩整体来说都不错,只有几个同学的作文不太理想。“

    “我们班语文第一名是张冬妍。“

    掌声响起,张冬妍稍微有些意外,她看向严节的方向,除了严节之外没有人能超过他成为七班的第一名。

    张冬妍拿到试卷后翻看后面的作文,这是一份得了150分的试卷,作文满分50分,而她得了42分。

    任然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严节,但严节没有任何反应。

    “严节,你看看你自己写的作文,完全跑题了,你站起来给全班同学念念你的作文。“

    严节站起身来,发现他没有拿到自己的试卷,“老师,我没有试卷。”

    任然以为他不愿意念,故意找借口,“你的试卷呢?”

    “我不知道。“

    学习委员笑嘻嘻地举手,“老师,我知道在哪里,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的试卷都被分到八班了,刚才八班的班长给我们送过来了。”

    “既然如此,那你先坐下,好好看看你自己的试卷。“

    任然又想起什么,说道:“严节,你有空去看看八班的李春雨的试卷,她的作文写得非常好。”

    严节用舌头抵住后槽牙,杨灼还以为他生气了,低声说道:“严哥,你别生气,作文没写好没关系,但这不会影响你年级第一的成绩。”

    “你没有去公示栏看成绩吗?“

    杨灼对成绩不太关心,他的成绩这几年都稳定在一个阶段,不高也不低,所以他并没有过多关注公示栏的情况,还以为年级第一依然是严节。

    下课后,杨灼跑到公示栏前,在看到李春雨的名字后,才恍然大悟。

    晚自习上课前,秋宁在她耳边悄咪咪的问:“春雨,明天就是平安夜节了,你准备平安果了吗?”

    李春雨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这种国外的节日。

    “你喜欢什么,我明天买给你。”

    “我什么也不喜欢,宁宁,别浪费。”

    秋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晚自习放学后,李春雨清理完八班的教室并锁好门准备离开。路过七班的教室时,她看到灯还亮着,顺便瞥了一眼。教室里有个男生趴在那里,似乎睡着了。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男生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哈欠。在他无意间与站在走廊上的女生对视的那一刹那。

    少年半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摸了摸口袋,打火机的声音在静谧的校园中格外清晰。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烟,姿态散漫,他从昏暗的角落里抬起头来,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忽然闪烁了几下,冷淡的目光穿过窗户没什么温度地落在她身上。

    李春雨像是被人推到了海里,她拼命挣扎,想要抓住些什么。

    透过窗户,他注视着投射而来的局促而不安的目光,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一根烟很快燃尽,少年眼中带着隐隐的不满。当他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时,少女已经走到他面前。

    他抬头凝视着她,宛如黑暗中苏醒的野兽。

    “严节,你不回家吗?“

    严节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刚才那种可怕的神情从未存在过。

    “没家。“

    李春雨并不了解他,她只通过班里的同学闲聊听说一些。

    严节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一直跟着舅舅生活。他成绩很好,但总是打架,学校因为他的好成绩对他宽容无限。

    除此之外,李春雨一无所知。

    “好学生,你要收留我吗?”

    她有些无措的扣着手心,她越是靠近他,越是想了解他,她纠结的表情吸引了他的注意,严节掐掉手里的烟,将校服披在身上,准备离开。

    李春雨跟着他走在校园里,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天气预报说,圣诞节那天会有一场雪。

    李春雨穿的不多,除了身上的校服,里面只有一件毛衣。

    夜晚的校园里吹着冷风,李春雨的鼻子红红的冻僵了,严节停下脚步,皱着眉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披在她身上,“披上吧,别感冒。”

    校服上有一股很浓重的烟草味,有些刺鼻。

    李春雨看着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你不冷吗?”

    严节没有说话,双手插兜,慵懒的样子依旧,“习惯了。”

    李春雨的心被揪得很疼,想把校服还给他。

    严节余光瞥着她的侧脸,睫毛微微颤动。

    “怎么了,可怜我吗?”

    李春雨摇摇头,她不认为他可怜。

    安静的校园里有风吹过,两人刚走出校园,雨点逐渐变多,李春雨包里有伞,她拿出来递给他,“你拿着。”

    严节认出那把伞,是他的。

    “我不知道怎么还给你,就一直留着,正好今天可以还给你了。”

    他微微点头,“那你呢?”

    “我家离这里不远,很近的。”

    “我送你回去,万一你淋感冒了怎么办。”

    李春雨错愕地看着他,严节突然有些不耐烦,口袋里已经没有烟了,想起刚才的烟已经抽完了,附近有家小卖部,他让李春雨在门口等着。

    外面是雨夹雪,店里却很热,老板支着一把躺椅躺在店里,听到有人进店的声音,他半眯着眼睛问:“想买什么?”

    “有黄鹤楼吗?”

    老板指了指位置,“自己拿。”

    严节出去后,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少女纤细的身体。

    她双臂紧抱,缩在他宽大的校服里,显得无助可怜。

    “我们走吧。“

    快到楼下时,李春雨拦住了他。

    “严节,我到了。“

    严节嗯了一声,打着哈欠,略显疲倦地说:“我要走了,你上楼吧。“

    “你怎么办?“

    严节注视着她,默不作声。

    “如果你无处可去,你可以去理发店。那里没人,你可以安全待在那里。“

    严节看着她递给他的钥匙,轻轻笑了一声:“你不怕我是坏人?“

    “我相信你。“

    严节没有接过那串钥匙,他的烟将要燃尽,他淡淡地说:“我有地方可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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