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稚水几乎一晚上没合眼。

    她的脑子被乱七八糟的思绪侵占。

    她想到贵妃娘娘对她温柔宠爱的笑,也想到上一世岁和离开的马车的影子。

    她想宇文湘说的“她不是自愿的”,也想贵妃娘娘流着泪说“皇上最疼她了”。

    上一世萧三最终没有到封地上去称王,并不是没有封地,他是有的,还是在江南的富贵乡,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她想,为什么没有去呢,依着上辈子的萧三那个怯懦的性子,如果可以走,他怎么可能不愿意去?

    所以,是他走不了。

    那时候的贵妃还没有因为中毒而薨,她本来就有所求,又颇受宠爱,而成年的皇子去自己的封地,带着生养自己的庶母以尽孝道,本来也是情理之中更合乎法度的事情。

    这样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会走不了呢?

    上一辈子被忽视了的问题在此刻终于回到她的眼前。

    答案其实很简单,皇帝不想放他们走。

    那又是为什么呢?

    她的唇角冷冷地往上一勾,眼睛像是窗外的星辰,又亮又凉。

    这个皇帝根本不爱任何人,他不想放萧三走,嘴上说着宠爱,可实际上却又怕放虎归山,叫他的太子将来江山有碍,登基不稳。

    所以将贵妃锁死宫中,叫萧三禁锢王府。

    所以哪怕贵妃殷殷恳求,也无法动摇一个心肠冷硬的帝王。

    所以哪怕最后贵妃因鸩毒而薨,也得不到一个大白的真相,只能有一个华丽又敷衍的身后事,得到几滴害人者慈悲为怀的眼泪。

    她睁着眼睛,只觉得上一世仍旧笼罩着一层迷雾,好像身在此山中,自以为已经到了山顶,便终于可以一览无余,可实际上,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往下看的时候也只能看见云雾缭绕、看不分明的脚下。

    上一世,她真的已经算是报仇雪恨了么?

    她的心忽然惶惑了,连她以为的宠爱贵妃的皇帝都是假象的话。

    还有什么是真的?

    快乐是假的,悲伤是假的,生气是假的,唯独死亡是真的。

    她在拂晓的微光里看自己的手,白皙纤细,骨肉匀停,赤红的霞光照在上面,像是挽了一手的鲜血淋漓。

    她想,没什么要紧的,看不清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抓在手里,就是真的。

    春桃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一夜未眠却依旧明媚的自己,她抬起头,对春桃露出一个笑:“春桃,给我挽一个堕马髻,再给挑一个艳丽一点的胭脂。”

    她回头冲春桃笑得春风拂面:“或许今日要看一场大戏呢,也或许,要我上场一起唱也说不准啊。”

    她语气轻飘飘的,春桃什么也听不懂,满脑子只有吾家小姐实在美色惑春桃。

    温稚水披着桃色纱纺的大袖袍,簪着富贵雍容的金玉发梳与步摇,面上还贴了红色的花钿,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这身打扮实则是和校场格格不入的,但是她不在乎,她也不是打扮给校场看的,她愿意这样打扮便这样打扮。

    温停骑着马先进了校场,她的马车停在校场的附近,温稚水在车内坐了一会儿,便有个太监来请安。

    “温姑娘安,皇上与贵妃娘娘有请。”

    她将手伸出车帘,春桃便扶着她的手,将她牵下马车。

    她一步一步,便是步步生莲、姿态万千。

    高高的看台之上,贵妃娘娘看见她便眼睛一亮,便从座位上下来,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

    “萋萋,这么久了,怎么也不知道进宫来看看我?”

    温稚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像是对母亲一样和贵妃娘娘撒娇:“娘娘还训我呢,先前宫内晚宴,我可找了一圈都没瞧见您。”

    贵妃敲敲温稚水的脑门,哄她:“是是是,我对不住我们萋萋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温稚水,皱着笼烟眉关心道:“萋萋是不是又瘦了,平日里不要少食,身子康健最重要,知道么?”她又笑起来,亲亲密密地凑近:“今日打扮的真是漂亮。”

    温稚水眉眼弯弯,笑道:“娘娘今日也很漂亮。”

    她的眼睛仍旧像少女一样晴朗透彻,她把温稚水拉到看台边上,笑着给她指:“凤绮在那儿呢,今日他可准备要好好大出一番风头了。”

    看台高,也就看得更多,她看见萧三正骑在珍珠上,俯下身子摸珍珠的脑袋;看见哥哥在萧翎附近和别人说话;也看见百姓们又热热闹闹地聚作一团。

    她想,不管看得清不清楚,高一点总会更好一点

    比赛很快就开始,自从昨天温停一拉弓射出三支箭以后,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接下来凡是上场的人具是三箭其射。

    但其实,这种局面其实对大雍有利,因为在骑马的速度上,大雍实则很难有赢过大元的胜算,但是,三箭齐发便会大大提高对箭术准头的要求,稍有偏颇不慎,哪怕大元骑马骑得再快,赢得也会是大雍。

    大元三人正对上大雍的五人,萧翎排在最后一个,正在马上歪着脑袋和温停讲话。

    大元的第一人果然势如破竹,一弓三箭挣得三只红色旗帜。

    可这人不知怎么,在对上大元第二人之时,手似乎抖了,三支箭不说都正中圆心,竟然只有两只上了靶子,而大雍这第二人则稳扎稳打,虽然没有拿到三支红旗,却也是两个十环一个九环,拿下了这场比赛。

    赢下一场,大雍士气便一下子被点燃了,第三场上竟然发挥得比第一场还要好,第三面红旗扬起的时候,校场里的欢呼声、叫好声几乎要冲破天际,第二局,又被拿下了。

    只是好景不长,第三局,大元这边和大雍射出的箭环数相同,具是两个九环,一个十环,只是大元跑得更快,这三局便是失掉了。

    “到凤绮了吧。”

    温稚水点点头,道:“是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握。”

    接下来便是萧翎上场,百姓的欢呼声似乎一下子就大了,还有不少人喊着“三殿下!”“加油啊!”“干倒他们!三殿下!”

    这萧翎在百姓之中还颇有声望啊,温稚水意味不明地一笑。

    萧翎在马上,竟然一点不紧张的样子,还冲百姓们一挥手,弯腰行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礼。

    百姓们的加油助威声更大了。

    温稚水也噗嗤一笑。

    贵妃嗔笑着道:“凤绮这孩子,这是在做什么……”

    萧翎竟然还远远地冲着看台挥了一下手,贵妃娘娘忍俊不禁,温稚水也忍不住捧了一下脸。

    哐啷——

    一声锣响,开赛了!

    珍珠果然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跑起来的时候轻盈又迅猛,竟然比旁边的大元还要快上一筹。

    他在马上的姿态同样优雅轻盈,不需要拉住马的缰绳停驻,他顺着珍珠奔跑的方向侧歪下身子,从剪筒中抽出三支箭,搭在了弓上。

    咻咻——

    箭射出去了!

    他自然流畅地回正自己的身子,率先纵马到了终点。

    赢了,温稚水不需要看结局便知道,这局一定不会输。

    大元的第四人对萧翎同样无法构成威胁,他姿态轻松,站到了阿敕勒的对面。

    阿敕勒冷笑着:“你以为你站在我的面前,还能赢得下去?”

    温稚水看见萧翎一笑,好像嘴唇微张说了两个字,那阿敕勒那面沉如海,目光阴鸷。

    最后一局比赛就要开始,大元和大雍都是最后一人站在了赛场之上。

    若是这局输了,大雍便彻底输了,要将互市的税权双手奉上,可若是赢了,那大雍便又有了一线生机,与大元一样拥有获胜的可能性!

    但这一局不是容易拿捏的一局,阿敕勒绝对是一个劲敌,他绝非寻常大元人,能像之前那样轻松就可以被打败。

    他的马或许可能比不上昨日那神秘的大元人所拥有的宝马,但是也绝对不会逊色于珍珠,他的箭术也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他甚至是第一次上场,还拥有着绝对的清醒与体力。

    他的猖狂与自傲,绝大一部分,是他自身的能力卓绝给予的底气。

    萧翎却仍旧带着轻松的笑,等到两人相背,他忽然将身上的弓放下,递给了温停,温停给了他一把沉木色的弓。

    怎么突然换弓了?

    温稚水心中惊异。

    随着锣声一响,两匹马儿便撒开蹄子跑了。

    几个瞬间,温稚水便发现了不对。

    不对!萧翎他跑的路线不对!

    起点与箭靶之间相隔有数百米,寻常人,包括温停与之前萧翎赛的那两场都是纵马骑到离箭靶还有不到百米的距离才会射箭,可是萧翎这次却根本没有想前奔跑,而至直直的朝着右边,也就是终点去了!

    这是在做什么?

    百姓似乎也骇住了,周遭忽然鸦雀无声。

    萧翎却像是没有任何变化,仍旧以那轻盈的姿态骑着马,行到中间仍旧是轻松写意地射出了三只箭!

    半公里还多的距离!

    这样射出的三箭能正中圆心吗?

    不对,应该问,这样的三只箭能上靶吗?

    答案是──

    能!

    三只箭被万钧之力齐齐射出,随着破空声扎进箭靶时甚至能听见沉闷的声音。

    萧翎骑马到了终点,像刚开始那样,冲着百姓们一挥手,又冲着他们这个看台处一挥手,然后行了那个怪模怪样的礼。

    百姓的欢呼声已经响彻天际。

    雍熙帝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她们的身边,眼里是父亲如山的慈爱。

    “卿卿,我们的儿子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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