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湖边的时候,周遭不见人影,德尔森甩开车门,冲向湖岸。湖面碧绿得如同翠玉,望不见底,他伸长了脖子,急切地寻找形似沧沐的阴影,颇有跳湖一探究竟的架势。

    “你终于出现了。”

    忽地,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只手揪住了德尔森的心,令他既安心又忧闷。他回身,沧沐正从隐藏的灌木丛中走出,来到他的面前。

    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德尔森仿佛看见一只金丝雀,跳出了鸟笼,舒展开翅膀,准备飞向天空。

    沧沐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德尔森。”

    德尔森没有回答。

    “我们好好聊聊吧。”

    他们回到卡蒂奇府。一路上,德尔森一语不发,沧沐也不作声,安静地跟随他的脚步。他们上到二楼,经过了办公室,沧沐疑惑了一下,但没有询问。德尔森继续往前走,最终来到他自己的卧室。

    “你们都下去吧,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他打开门,和沧沐一同进入房间,然后关门上锁。

    此情此状,沧沐有点退缩了:“德、德尔森……”

    德尔森却露出了宽慰的浅笑:“真好,你没有叫回‘卡蒂奇先生’。”说着,他去拥抱沧沐。

    “喂!”沧沐条件反射地推他,但他执拗地攫住她,说:“我恳求你,沧沐。”

    “可这……”

    “拜托了。”他把头搁在沧沐的肩头,恳切道。

    他的脑袋毛茸茸、热暖暖的,他的攫着她双臂的手松了劲但还好好握着,全然不愿放开的样子。沧沐叹气,抬手抚了抚他的脑袋,说:“要聊的话,一会儿都一并说了吧。”

    两人倒在床上,这张床也见证了沧沐和德尔森的第一次。

    曾经,在小说里,在影视剧里,沧沐读到过这样的情节:对立的两位主角纵情交合,他们的身体意乱情迷,他们的头脑却清晰敏锐,灵与肉以不同的形式攻击着对方,也吸引着彼此。

    而此刻,沧沐和和德尔森居然正在经历如此戏剧性的时刻。

    “知道你是沧晏的女儿,我才开始关注你的。”德尔森亲吻沧沐的耳畔,精壮的躯体与柔软的躯体紧紧贴合,“不是因为你好心帮了我母亲。”

    “所以你老早就盯上谷沣了?”沧沐抱住他,抚摸他紧实的脊背。

    德尔森吻过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和嘴唇,吻过她的脖颈,一路往下、再往下……

    “我不知道真相,以为都是沧晏的阴谋。”他进入沧沐,“根本想不到幕后黑手是崔伦狄。”

    “那……”突然一股奇妙的冲动牵动了沧沐的神经,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德尔森见状移开她的手,用吻堵住声响,之后他埋下身,紧紧地拥着她。

    “但是,找人跟踪拍摄你之后,看到了你的生活,我渐渐地羡慕起了你的无忧无虑,也恨起了你的毫不知情,所以我……”他立起上身,给予沧沐更猛烈的浪潮,“想把你也拉进我的深渊。”

    “所以你、你千方百计、要把我留在这里?”沧沐气喘吁吁。

    “没错,第一次我并不想放你走,只想演一出戏把你留住,可是你被袭击了,那时我还以为就是找出来的那个家族干的。”德尔森把沧沐翻了个面,在她的后背落下连串的吻。

    “第二次我是真心想放你走的,你都自杀了,我怎么能强留?但我们还是被袭击了。那次之后,我深入追查,发现了崔伦狄的可疑。而当我得知他甚至杀害了你的母亲以后,便知道他也不会放过你。”

    德尔森接连不断地持续输出,沧沐再没有了说话的间隙。

    “不过虽然不知缘由,但他的目标在于卡蒂奇,而你是唯一可以牵制我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会想利用你,所以我把你单独放回了燕代,让他以为抓了我的命门。本来我也是假死的计划,打算死在谷沣,由此挑起两家决斗,抓住崔伦狄问他个明白。”

    德尔森又把沧沐翻回过来,她面色潮红,身软气娇,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言说着清醒。德尔森笑笑,接着说:“清廷是个意料之外,多亏她稳住谷沣,避免了决斗,让我们以最小的代价实现了目的。”

    “让崔伦狄去卡蒂奇耀武扬威一阵也是我的主意,为了保证真实性,府里一大半人不知道我的计划。”他轻柔地充满爱意地抚摸沧沐的脸,说,“果然,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在你面前卸下了心房,都没想过房间里可能有监听器,把真相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只是……”他的声音忽地低沉了,“我低估了崔伦狄的混账程度,他竟然对你还起了歹心,我不能忍受,一分一秒也忍不了,我恨不得立刻冲去你的身边,撕烂他冒犯你的嘴,撕碎他染指你的手,撕——!”

    他蓦地噤声,因为沧沐撑起了身子,蜻蜓点水地亲吻了他的脸。德尔森的心里起了陌生的感触,像阳光温暖了冰雪,像清风拂动了冰面,像蓝鲸托起落海的水手,让他从沉重的窒息中解脱。

    情热仍未褪去,可德尔森对沧沐已没有了想要夺取她的全部的强欲,唯有源源不断的温柔的感情,驱使他轻柔地拥抱她。沧沐同样温柔地回抱了他。许多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尽在这个终于心意相通的拥抱里。

    “你……可不可以……”开口时,德尔森惊觉自己的哽咽。

    因为这是个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请求。

    长夜逝去,黎明到来,沧沐乘上飞机,回到了燕代。她办完母亲的葬礼,宣布放弃谷沣的首领之位,推举清廷为首领后,便从燕代消失了。

    谷沣家族的新任首领上任一年后,谷沣与卡蒂奇家族和卢内奥家族的合作达到了空前的程度,据传三位首领私交甚密,也有人说来自桑切兰的两位年轻首领均拜倒在谷沣女首领的石榴裙下,她极有可能与其中一位联姻。

    “联,赶紧联。”嘉内莉瞪着对面黯然伤神的莱克斯,拍着桌板说。“省得老往我这跑讲暗恋小故事。”

    “别这么无情,我只有你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了。”莱克斯故作伤心道。

    嘉内莉秀眉一挑:“德尔森呢?你俩不是更有共同话题吗?”

    莱克斯肩头一耸,双手一摊,愁容满面地说:“他跟我哪有共同话题?我看他乐在其中。”

    嘉内莉深以为然,不禁感叹道:“唉,这俩人,太奇怪了!”

    又到了回卡蒂奇本部聚会的日子,二老板怀安备上好酒,带上妻子安琪儿交代的礼物,提前一天抵达了卡蒂奇府邸。

    德尔森见他只身前来,问:“安琪儿呢?”

    “她怀有身孕,不便出行。”

    “原来是这样,恭喜。”

    “谢谢。”说完怀安并未离开,他犹豫再三,终于问:“你是否应该迎娶一位夫人了?”

    听了他的话,德尔森并未恼怒:“你是第三个这么说的人了。前俩是温斯特夫人和蒂娜。”

    “不然也没人说了。”

    德尔森哈哈一笑:“我只能说,谢谢你们的关心。”

    “当真不考虑吗?”

    “嗯,因为她不会想和我结婚的。”

    怀安露出难以理解的眼神:“可是这样下去,卡蒂奇将后继无人。”

    谁知德尔森认真地说:“谁说的?你不是有孩子了吗?”

    “我……?”怀安反驳道,“我不过旁系一支,怎么能——”

    “当然能,我说能就能。”德尔森走过去,一掌按在怀安的肩上, “所以,请你好好培养卡蒂奇的继承人,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

    怀安仍然试图劝德尔森打消这个念头,但此时迈克进来了,他向怀安点头示意后,对德尔森说:“老大,下周是亚特兰国的圣灵节,按照规定放一周假,请问您是否前去?”

    “当然。下周由怀安代管卡蒂奇。”德尔森不假思索地说。

    怀安习以为常地应承下来。

    亚特兰,那姑娘的所在。

    自从她离开桑切兰,德尔森立即调动五名家族成员密切跟踪她。她在燕代停留数日后,前往了亚特兰,并在那里找了份相当体面的工作,听说已有定居的打算。

    为图一时之便,德尔森在亚特兰买了块地,建了个庄园,作为卡蒂奇家族在亚特兰的据点。亚特兰据点的管理人凭借出色的商业才能,利用德尔森提供的资源,做起了一些生意,让该据点不再需要本部的支援,而可以自行负担一切开支。他的成功,让德尔森看到了在其他国家新立门户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哪怕沧沐再移居到新一个国家,他也能紧随其后。

    “据了解,沧沐女士订了在连湖山脉景区附近的酒店,还购买了登山的装备。”迈克继续说。

    “这次是去探险啊。”德尔森目光放空,陷入了美好的想象,“令人期待。”

    “那我给您订机票了。”

    “交给你了。”

    总是这样,完全不提前告诉那姑娘,直接前往她的所在。

    “你这样,她不觉得有问题吗?”怀安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德尔森愣了愣,困惑道:“你也会关心这种事了?”

    “……没,是我多嘴了。”怀安倒也不是那么感兴趣。

    德尔森看了他一会儿,说:“她走之前,我想给联系方式,但她说,不管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她,有没有联系方式毫无意义。”他忽地笑了一下,“你看,她说的不是很对吗?”

    既然如此……

    “可是,她也告诉我了,错误的种子开不出正确的花朵。”德尔森微垂了头,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所以,这样就行了。”

    不能理解。

    怀安不能理解德尔森的执着,也不能理解沧沐为什么愿意与德尔森维系这种扭曲的关系,但他理解了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的开始错了,但命运的轨迹并未就此别过。

    沧沐以心为牢,将德尔森囚困。

    德尔森以世界为牢,将沧沐囚困。

    相互的囚困形成闭环,注定了一生解不开的纠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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