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一早，谢浮岚将后面菜地的草锄了，随意弄了些吃的便往外去。
他躺了这些日，家里的食物见底了，水也没了，他先去挑了水回来，又去村上的集市里买了些粮食，而后才往张屠户和婆婆家中去。
恰好两人都没事，还叫了两个年轻小伙儿一起，不过一日便确定了位置，还将井给挖好了。
谢浮岚不会连这点儿人情都不明白，留了几人在家中吃饭，只是他厨艺一般，家里的菜也不多，只能算是一顿粗菜便饭，幸而那几人并不在意，捧着碗蹲在檐下也能高高兴兴聊起来。
“我看你一个人这样住着也不是个事儿，你也到年龄了，不如相看相看吧。”有人提起。
“我身患隐疾，便不耽搁旁人了。”谢浮岚淡淡道。
几个吃饭的人皆是一怔，沉默一会儿，有人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找郎中来看看，村里先前也有成了亲怀不上的，就是外面的郎中给看好的，你去看看，肯定能治好。”
“治不好的那种。”谢浮岚又道。
几人相视一眼，彻底没话说了：“哎，这一个人待着其实也没什么，往后你多跟村子里走动走动，大家相互搭一把手，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嗯。”他微微垂眸，没说什么。
阿岫蹲去他身旁，隔空捏了捏他的鼻子：“好啊，师父，你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原来是从小就练成的啊。”
观尘在心中答：有时与人交往过近，也是一种束缚，师父若不这样说，以后必定总有人提起，一来二去，反倒容易伤了感情。
那群人果真没再提起过这事，吃完饭，谢浮岚往外送了几步，将他们送至大路上，被他们催促着又回到了小院里。
他忙了一天，出了身热汗，打算去洗洗。当下，天正是冷的时候，灶台上烧了水，他刚好可以去厨房里冲一下。
阿岫不知他心中所想，瞧见他宽衣，惊得瞪大了眼，只是一瞬，她兴奋地在他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师父，师父。”她绕着他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他跟前，抬眸看着他的脸，轻声道，“师父，阿岫想师父了，想师父抱抱、亲亲。”
嗯，师父也想阿岫了，师父也想拥抱阿岫，亲吻阿岫。观尘默声道。
谢浮岚却垂着眼，哗啦啦冲完澡，立即穿上衣裳，回到卧房中。
“唉。”阿岫叹息一声，耷拉着脑袋跟过去，喃喃低语，“能看到的时候摸不着，摸得到时又看不到了……”
她说着，突然福至心灵，饶去他跟前倒着走：“诶！我是不是可以等睡着了，偷偷脱你的衣裳？”
莫要如此！观尘在心底低呼一声，喊完又只剩无尽地叹息。阿岫听不见，即便是听见了，也不见得会听他的。
他不叫阿岫做什么，阿岫总是便要做什么。他想着，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有些好笑。
不想，阿岫却道：“算了，你现在还不是师父，也不认识我，还是算了。”
阿岫又是叹了口气，像从前那样趴在谢浮岚胸膛上。谢浮岚也似乎是习惯了，一睡着，双手便会无意识地抱着她。
她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笑意回来了一些：“师父，就算是现在的你遇到我，也会喜欢我，对不对？”
对。观尘道。
“肯定是，谢浮岚！你就是喜欢我，否则你抱我抱得这样紧做什么？”阿岫笑着戳戳他的脸，“还每日都要这样抱着……我也喜欢你，浮岚。无论是现在的浮岚，还是以后的师父，阿岫都喜欢。”
师父也喜欢阿岫，无论是从前的阿岫还是现在的阿岫。观尘又道。
阿岫听不见，但能躺在师父怀里，她就很开心了，安安心心和师父一起进入梦乡。
谢浮岚又比她起得早，她打着哈欠往外走，刚踏出门槛，便瞪大了眼：“师祖？”
老头笑笑，没有看她，只对对面的谢浮岚道：“到浮岚了。”
谢浮岚一改往日面貌，神色认真许多，但还是敌不过师祖老头，很快败下阵来：“我输了。”
老头笑着收起棋子，忽然问：“最近可有何感想？”
“说不上来，只觉得如同当下这般，便挺好。”谢浮岚平心静气道，“今日可有何事要做？”
“村中有人开了义塾，正在教人识字，你同去看看吧。”
“是。”谢浮岚未读过书，可从前在大户人家干活，瞧着少爷公子们读书，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羡慕的，即使只是羡慕公子们不用干活。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能识字的那一日，心中既期待又恐惧。
阿岫看着他皱起的眉头，也不禁跟着皱了眉：“师父又在想什么？为何眉头又皱起来了？”
他犹豫着要回头，但一拐过小道，前方的柳树下便是义塾。
其实，阿岫觉着那不能算是什么塾，她跟着师父在这里生活了这样久，也了解一些人间的规矩了。
在她的印象里，读书的地方应当是明亮的温暖的，至少不是随意一个树下，几个人盘腿坐着，被风吹得头发都乱七八糟的。
但树下的青年却是十分认真，或许是察觉人来，他站起来，朝他们道：“你也是来学识字的吗？”
那样坚定的目光，有些像师父，可当下的师父竟然别开了脸，未敢与那人对视，只是微微点了头，轻应了声：“嗯。”
“快来吧！我们刚开始没多久。”青年笑着欢迎，又指挥着围坐在跟前的人，“来来，腾腾位置。”
围坐着的人没有不愿意的，立即热情地都将位置让出来。
谢浮岚看他们一眼，缓缓走过去，坐在其中。
“你叫什么？”青年问。
“我……”他不愿说，怕人知晓他的过去，只道，“我姓谢。”
青年并未追问。村里的人为了好养活，取的名字大多不好听，有人羞于提起，倒也是正常的。
“小谢，从前识过字吗？”
“没。”他摇头。
“无妨，也刚好，大家都没学过，如此倒也可以一同学习，一同进步，开始吧。”
青年拿起木棍，继续在地上边写写画画边讲解，谢浮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和身旁的几个人一起融入其中。
阿岫也盯着青年看，忍不住喃喃一声：“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师父这样好呢，原来天底下还有别的人也这样好。”
【嗯，师父的确不算好，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观尘心里酸溜溜的。
阿岫撑着脑袋，忍不住低笑：“师父要是知晓我这样说别人好，肯定又会打翻醋坛子，要和我这样那样。”
【阿岫！】观尘心中低斥一声，又忍不住羞愧。他的确是阿岫说的那样，极爱吃味，极其小心眼。
“不过，我还是只喜欢师父。”阿岫凑去谢浮岚耳旁，“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听得见，我喜欢师父，不仅仅是因师父人好啊，还因师父就是师父。”
观尘心里升起一股暖流，但谢浮岚却是极其认真，偶尔还要跟讲字的青年请教些问题。
她听不见，撑着脑袋看着天，笑着重复：“小谢，小谢。”
夕阳西下，青年看一眼天边，笑着道：“天不早了，诸位回吧，明早定还有农活要做，明日下午我们再来此处接着讲。”
谢浮岚点点头，和几个同村人一起朝青年道了谢，各自散开。
临近冬日，天黑得早，回到小院时，天已黑了。他往里看了一圈，没寻到老者的身影，便去厨房弄了些吃的，先进屋睡了。
清晨，两人对弈完，他照例问：“今日要做些什么？”
没待老头说话，他又道：“下午还要去识字，若有事，只能上午完成。”
“无碍，现下没什么要紧的事了，你自己安排便好。”
“是。”谢浮岚砍完柴，掐完菜，晒完被子，吃完饭，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又往村中的大柳树处去。
其实青年教的都是些最简单的字，阿岫听着觉得挺无趣的，但对谢浮岚和村里的人来说，这是他们唯一能识字的机会了，既然来了，便不能放过。
阿岫靠在柳树边，昏昏欲睡，一会儿就没意思了，等醒来时，谢浮岚已经不见了。
“谢浮岚！谢浮岚！居然不等我！”她气鼓鼓地飞回小院中，却见他坐在院里，对着月光，拿着木棍在地上练习白日里学过的字。
她气一下消了，坐在他身旁，盯着地上的字，叹了口气：“还好天底下还有师祖老头和那个教书青年这样的人，否则我的浮岚不知道还在哪里吃苦呢。”
夜深了，谢浮岚终于放下木棍回房睡觉。
他睡得比先前安稳多了，眉头不再紧皱着，也没再流过泪，却仍旧紧紧抱着阿岫。阿岫很喜欢被他这样抱着，每次都要看他好一会儿，才会和他一起睡去。
寒来暑往，教人识字的青年离去，他远远送了一程，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盯着棋盘看了半晌，迟迟没有落子。
“浮岚，在想什么？”老头问。
“没什么。”谢浮岚停顿一会儿，又道，“师父觉得我以后该做什么好？”
老头抬了抬眉，笑着道：“你既肯叫我一声师父了，不该随我一同修炼吗？”
他躺了这些日，家里的食物见底了，水也没了，他先去挑了水回来，又去村上的集市里买了些粮食，而后才往张屠户和婆婆家中去。
恰好两人都没事，还叫了两个年轻小伙儿一起，不过一日便确定了位置，还将井给挖好了。
谢浮岚不会连这点儿人情都不明白，留了几人在家中吃饭，只是他厨艺一般，家里的菜也不多，只能算是一顿粗菜便饭，幸而那几人并不在意，捧着碗蹲在檐下也能高高兴兴聊起来。
“我看你一个人这样住着也不是个事儿，你也到年龄了，不如相看相看吧。”有人提起。
“我身患隐疾，便不耽搁旁人了。”谢浮岚淡淡道。
几个吃饭的人皆是一怔，沉默一会儿，有人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找郎中来看看，村里先前也有成了亲怀不上的，就是外面的郎中给看好的，你去看看，肯定能治好。”
“治不好的那种。”谢浮岚又道。
几人相视一眼，彻底没话说了：“哎，这一个人待着其实也没什么，往后你多跟村子里走动走动，大家相互搭一把手，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嗯。”他微微垂眸，没说什么。
阿岫蹲去他身旁，隔空捏了捏他的鼻子：“好啊，师父，你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原来是从小就练成的啊。”
观尘在心中答：有时与人交往过近，也是一种束缚，师父若不这样说，以后必定总有人提起，一来二去，反倒容易伤了感情。
那群人果真没再提起过这事，吃完饭，谢浮岚往外送了几步，将他们送至大路上，被他们催促着又回到了小院里。
他忙了一天，出了身热汗，打算去洗洗。当下，天正是冷的时候，灶台上烧了水，他刚好可以去厨房里冲一下。
阿岫不知他心中所想，瞧见他宽衣，惊得瞪大了眼，只是一瞬，她兴奋地在他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师父，师父。”她绕着他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他跟前，抬眸看着他的脸，轻声道，“师父，阿岫想师父了，想师父抱抱、亲亲。”
嗯，师父也想阿岫了，师父也想拥抱阿岫，亲吻阿岫。观尘默声道。
谢浮岚却垂着眼，哗啦啦冲完澡，立即穿上衣裳，回到卧房中。
“唉。”阿岫叹息一声，耷拉着脑袋跟过去，喃喃低语，“能看到的时候摸不着，摸得到时又看不到了……”
她说着，突然福至心灵，饶去他跟前倒着走：“诶！我是不是可以等睡着了，偷偷脱你的衣裳？”
莫要如此！观尘在心底低呼一声，喊完又只剩无尽地叹息。阿岫听不见，即便是听见了，也不见得会听他的。
他不叫阿岫做什么，阿岫总是便要做什么。他想着，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有些好笑。
不想，阿岫却道：“算了，你现在还不是师父，也不认识我，还是算了。”
阿岫又是叹了口气，像从前那样趴在谢浮岚胸膛上。谢浮岚也似乎是习惯了，一睡着，双手便会无意识地抱着她。
她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笑意回来了一些：“师父，就算是现在的你遇到我，也会喜欢我，对不对？”
对。观尘道。
“肯定是，谢浮岚！你就是喜欢我，否则你抱我抱得这样紧做什么？”阿岫笑着戳戳他的脸，“还每日都要这样抱着……我也喜欢你，浮岚。无论是现在的浮岚，还是以后的师父，阿岫都喜欢。”
师父也喜欢阿岫，无论是从前的阿岫还是现在的阿岫。观尘又道。
阿岫听不见，但能躺在师父怀里，她就很开心了，安安心心和师父一起进入梦乡。
谢浮岚又比她起得早，她打着哈欠往外走，刚踏出门槛，便瞪大了眼：“师祖？”
老头笑笑，没有看她，只对对面的谢浮岚道：“到浮岚了。”
谢浮岚一改往日面貌，神色认真许多，但还是敌不过师祖老头，很快败下阵来：“我输了。”
老头笑着收起棋子，忽然问：“最近可有何感想？”
“说不上来，只觉得如同当下这般，便挺好。”谢浮岚平心静气道，“今日可有何事要做？”
“村中有人开了义塾，正在教人识字，你同去看看吧。”
“是。”谢浮岚未读过书，可从前在大户人家干活，瞧着少爷公子们读书，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羡慕的，即使只是羡慕公子们不用干活。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能识字的那一日，心中既期待又恐惧。
阿岫看着他皱起的眉头，也不禁跟着皱了眉：“师父又在想什么？为何眉头又皱起来了？”
他犹豫着要回头，但一拐过小道，前方的柳树下便是义塾。
其实，阿岫觉着那不能算是什么塾，她跟着师父在这里生活了这样久，也了解一些人间的规矩了。
在她的印象里，读书的地方应当是明亮的温暖的，至少不是随意一个树下，几个人盘腿坐着，被风吹得头发都乱七八糟的。
但树下的青年却是十分认真，或许是察觉人来，他站起来，朝他们道：“你也是来学识字的吗？”
那样坚定的目光，有些像师父，可当下的师父竟然别开了脸，未敢与那人对视，只是微微点了头，轻应了声：“嗯。”
“快来吧！我们刚开始没多久。”青年笑着欢迎，又指挥着围坐在跟前的人，“来来，腾腾位置。”
围坐着的人没有不愿意的，立即热情地都将位置让出来。
谢浮岚看他们一眼，缓缓走过去，坐在其中。
“你叫什么？”青年问。
“我……”他不愿说，怕人知晓他的过去，只道，“我姓谢。”
青年并未追问。村里的人为了好养活，取的名字大多不好听，有人羞于提起，倒也是正常的。
“小谢，从前识过字吗？”
“没。”他摇头。
“无妨，也刚好，大家都没学过，如此倒也可以一同学习，一同进步，开始吧。”
青年拿起木棍，继续在地上边写写画画边讲解，谢浮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和身旁的几个人一起融入其中。
阿岫也盯着青年看，忍不住喃喃一声：“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师父这样好呢，原来天底下还有别的人也这样好。”
【嗯，师父的确不算好，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观尘心里酸溜溜的。
阿岫撑着脑袋，忍不住低笑：“师父要是知晓我这样说别人好，肯定又会打翻醋坛子，要和我这样那样。”
【阿岫！】观尘心中低斥一声，又忍不住羞愧。他的确是阿岫说的那样，极爱吃味，极其小心眼。
“不过，我还是只喜欢师父。”阿岫凑去谢浮岚耳旁，“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听得见，我喜欢师父，不仅仅是因师父人好啊，还因师父就是师父。”
观尘心里升起一股暖流，但谢浮岚却是极其认真，偶尔还要跟讲字的青年请教些问题。
她听不见，撑着脑袋看着天，笑着重复：“小谢，小谢。”
夕阳西下，青年看一眼天边，笑着道：“天不早了，诸位回吧，明早定还有农活要做，明日下午我们再来此处接着讲。”
谢浮岚点点头，和几个同村人一起朝青年道了谢，各自散开。
临近冬日，天黑得早，回到小院时，天已黑了。他往里看了一圈，没寻到老者的身影，便去厨房弄了些吃的，先进屋睡了。
清晨，两人对弈完，他照例问：“今日要做些什么？”
没待老头说话，他又道：“下午还要去识字，若有事，只能上午完成。”
“无碍，现下没什么要紧的事了，你自己安排便好。”
“是。”谢浮岚砍完柴，掐完菜，晒完被子，吃完饭，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又往村中的大柳树处去。
其实青年教的都是些最简单的字，阿岫听着觉得挺无趣的，但对谢浮岚和村里的人来说，这是他们唯一能识字的机会了，既然来了，便不能放过。
阿岫靠在柳树边，昏昏欲睡，一会儿就没意思了，等醒来时，谢浮岚已经不见了。
“谢浮岚！谢浮岚！居然不等我！”她气鼓鼓地飞回小院中，却见他坐在院里，对着月光，拿着木棍在地上练习白日里学过的字。
她气一下消了，坐在他身旁，盯着地上的字，叹了口气：“还好天底下还有师祖老头和那个教书青年这样的人，否则我的浮岚不知道还在哪里吃苦呢。”
夜深了，谢浮岚终于放下木棍回房睡觉。
他睡得比先前安稳多了，眉头不再紧皱着，也没再流过泪，却仍旧紧紧抱着阿岫。阿岫很喜欢被他这样抱着，每次都要看他好一会儿，才会和他一起睡去。
寒来暑往，教人识字的青年离去，他远远送了一程，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盯着棋盘看了半晌，迟迟没有落子。
“浮岚，在想什么？”老头问。
“没什么。”谢浮岚停顿一会儿，又道，“师父觉得我以后该做什么好？”
老头抬了抬眉，笑着道：“你既肯叫我一声师父了，不该随我一同修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