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何安在前往江南的路上不禁自嘲,果然想在京城混日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个月前缘乐坊后花园的石头又凉又暖,京城的繁华推开门就是,两个月后车轮下颠簸的石子都像是来寻仇的。

    当然何安是个温和的NPC,不招仇人。

    京城居久不易,何安一睁眼发现自己没能回21世纪,而是新收了个存活两年的任务后苟得唯唯诺诺,见人说人话,见狗说狗话。可万万没想到无论自己如何低声下气,都奈何不了刁难着自己不放的屠夫一家人,并险些被卖进窑子里接客。

    自己拼了半条命逃出来,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人迷倒,转手卖进将要下江南做苦力的队伍里去了,何安醒来前迷迷糊糊听对方撂了话,“人随便使唤,只要不死不残就行了。”

    何安欲哭无泪。

    命运要看我狼狈挣扎,我还得回之以苦中作乐。

    半个月前。

    初夏的清晨,A街人来人往,商贩摩拳擦掌忙得热火朝天,吆喝声顺着包子铺的热气直冲云霄。何安闲得无聊,蹭了缘乐坊上内城的马车,进了内城里偷听先生的讲课。

    “喂,你哪家府里带出来的丫鬟?”

    何安听先生讲课正入神,忽然一声痞痞的声音迎向了自己。何安闻言从容,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林府独苗这几日抱病,自己买通了林家小丫鬟对上了口径,何安答到,“城南林将军府上丫鬟,公子抱病,特意前来和先生说明情况,见先生讲课有趣了些,不小心多听了会。”

    何安说着低下头,一脸温顺样。

    “林时一的丫鬟?”痞痞的声音转而带了些耐人寻味,眯着眼睛瞅了两眼,便不再理会,抬脚径直走了进去。

    那人一副公子哥打扮,腰上别了好几个香囊,经过时一股子胭脂味飘过。何安皱眉,日上三竿,先生的课讲了大半,这位怕不是昨夜烟柳巷子里泡久了,刚从温柔乡里醒来。

    公子哥入座即睡,便没再同何安过搭话,何安也没放心上,接连几日照常蹭课。

    但课下还是留了个心眼。何安走街串巷,七拼八凑了街坊闲言总结到,公子哥大名温玖,其父是烟柳巷至尊级会员,公子哥是烟柳巷黑卡级会员,二人城南城北跑,年年浪迹烟柳巷但从不打照面。

    槐树下也有个好心吃瓜的大娘替公子哥说了句好话,“这位温家公子也是个可怜人,母亲三品官员大小姐出身,奈何温父素来沾花惹草,一年和这位公子都见不到几次面。”

    何安只在乎对方是否会威胁到自己,吃瓜群众里混了一圈发现公子哥除了风流事多好像也没啥暴行,想想自己普通到扔进大街里都认不出来,和对方该不会有交集就放松了警惕。

    公子哥迟到成瘾,偏偏这天比先生还早到了一刻钟,在座位上哼着小曲也不睡了。

    学生零零散散地到来,屠户今日进城早,何安不小心也来早了。见今日公子哥行为异常,便蹲在角落里打量着,暗想着这位爷今天是被夺舍了还是一年见不到两次面的父子在烟柳巷门前打了个照面。

    先生熟悉的声音传来。

    “昨日上朝还听闻林将军言你大病未愈,今怎么来课上了。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无碍。”

    回答的是个年轻声音,先生课上每天都有抱病翘课的学生,何安盯着公子哥没在意。

    “倒是感谢先生不嫌弃,纵容我们府上的丫鬟天天叨扰先生了。”

    年轻声音顿了下,像是分了神,转而又继续。

    先生课堂纪律向来惨淡,不是睡觉就是看些歪门邪道书的,怎么还有丫鬟乐意在他面前叨扰的?

    何安目光从公子哥身上收回,很不理解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奇葩,转而寻向声音来源。

    年轻声音对应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公子,身材欣长,足足高出先生一个头。

    何安只见着个侧颜,但觉得对方清新俊逸。

    公子走到门前,忽然回了头。何安正打量着公子,措不及防,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好漂亮的眼睛!

    何安心里一惊,诺利星那位怎么阴魂不散?

    何安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受控制,今日不能在这待了,得换个地方浪迹去,站起来便走。

    “林府的丫鬟,你家公子还在这,怎么就急着走了?”

    公子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几时也注意到自己的?何安没有注意到,只急着离开,头也不回道:“我刚想起来早上走得急,炉子上还熬了药忘了和其他人交代,得赶回去看看。”

    “哟,这丫鬟还能进你书房给你送药呢?”公子哥打趣,何安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好,这是跟谁对话呢?自己怎么没再打探打探他是不是认识林府公子?

    那更应该快点逃了,何安置若罔顾,继续往前走。

    “不要再往前走了,等下课了和我一起回去吧。”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炉上的药有下人会注意到的。”

    哪来的药?这胡诌的理由怎么还能有人睁着眼睛接上?何安默默停下,转过身来。

    林府公子果然站在公子哥旁边。

    何安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反转,见自己逃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

    林只看了一眼何安,便回了座位,反是公子哥,一双桃花眼狐狸般打量了几次自己。

    何安在往日站的位置停下,思量着等二人不注意就溜。

    可刚站着不动了,林的声音即刻飘来,“屋里空座多,你今日坐我旁边吧。”

    “不必了,不必了,谢谢公子好意,我站着习惯了。”何安推辞。

    “怎么,我说的话你还要拒绝?”

    什么霸道总裁式油腻发言?何安懵逼,但一想这是古代,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况且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啰啰,低着头走了过去。幸好屋里人没来齐,闹哄哄地没人注意到自己。林的位置听讲绝佳,故也格外稀疏,何安被迫坐在了林旁边。

    林一副自己真是他丫鬟的模样,神态自然。只见他肤色温润但绝无病色,侧颜轮廓分明,何安越发坐立难安,难道这身份还是真的?

    林一言不发,先生今日一个半时辰的课格外难熬,何安假装镇定按捺着不动,半个身子都冰凉了。

    林府公子看起来不打算放过她,何安下课了也只得跟在公子后面。各府仆人在学堂外等候多时,接应林公子的马车格外宽敞,何安站在马车一旁,以为自己可以跟在后面走回去,再乘机溜了。

    然而马车未动,仆人打扮的人过来传话。

    “小姐,公子让你去马车上叙旧。”

    “叙旧?!”

    哪来的旧,这破系统到底在干啥,何安昂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再掀开帘子,弯腰探进马车。

    车内空间虽然充足但只有一条长椅,林公子在一侧慵懒地靠着,看上去有些疲惫,看了眼何安便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何安弯着腰,不敢贸然确定另一侧的位置是否属于自己,转身又想出去。

    “这里没有别人,坐过来吧。”

    林公子坐直。

    “京城久居不易,东奔西走的日子并不好过,你既然买通下人主动投入怀抱,不如装得像些,从今天开始便跟着我吧。”

    “?”何安见公子这么说,试探道,“民女小安,久居闺房按捺不住,近日贪玩无心冒犯公子。家父见小安迟迟不归定会担心,待出了内城便要离去了,感谢今日公子不拆穿小安拙劣的谎言。”

    虽然林公子生得如玉,可何安分不清对方是何居心,还是走为上计。

    “我昨日派人打探,听闻姑娘孤身一人,不知姑娘还想去哪里?”

    “城北城南距离几十里,看来下人并不用心,怕是弄错了消息。”何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哦?是么?”

    林公子含笑,居高临下。

    何安只觉得头皮发麻,但鬼扯时气势还是足的,迎道:“家父城北缘乐坊王掌柜,小安无意冒犯,还请公子不要计较,改日小安定登门拜访以表歉意。”

    面前人的眸子乌黑,何安看到了一脸坦然地盯着林公子眸中的自己。林也凝视着何安,眉目如剑又偏偏荡漾着若有若无的温柔。

    “是这样么?前方交叉处便是出了内城,再走下去就离城北越来越远了。”林公子说话听不出情绪。

    何安不接话,周身是无法忽视的疏离感。林沉默了片刻,似乎不乐意被拒绝,但开口道:“既然如此,时一便不再强留姑娘了,到了交叉处便放姑娘离开。姑娘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派人带信署名花冰送到林府便好了。”

    “多谢公子。”何安心里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探头,急着看还有多久能下马车。

    “花好月圆的花,冰壶秋月的冰,姑娘切记不要写错了。”林见何安并不上心,又重复到。

    “安儿知晓了。”何安意识到自己表现地心不在焉,笑着敷衍公子。

    花冰?什么暗号吗?可是何安觉得今日一别便再不会相见,便更加表现地客客气气。

    林公子没有戏弄何安,到了交叉口果然令马夫停下。马车还没停稳,何安就跳了下去,因为怕被林家公子误以为欲迎还拒,头也不敢回地往前走。

    马车又重新走了几步,车帘被无声掀开:“于叔,跟着那姑娘,护着她周全,但凡遇到什么异常即刻于我禀报。”

    “是,公子。”随从的中年男子作辑领命。

    “切记,护她周全。”

    “属下牢记。”

    长街热热闹闹,何安很快混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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