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见底的浴桶,钻出一道靓丽的身影。

    青丝一滴一滴落着水,沿着木桶边沿顺流而下。

    青丝被白布包裹轻轻擦拭。

    少女从浴桶中起身,缓缓走到地上。

    大红色的锦缎细细铺在雪白的肌肤之上,如同红梅淬雪,美得不可万物。

    “郡主。”

    翠翠表情严肃地接过其他侍女手上的白布轻轻吸干谢君意发上的水。

    无需木梳,那长发也顺滑飘逸。

    采衣采履之后,谢君意便坐于东房等候。

    直至奏乐声响起。

    随后谢君意听见许多的脚步声,想来是客人落座了。

    谢如风见宾客落座,站起身道:“今日,是小女谢君意的及笄礼,感谢各位应邀而来。谢某不胜感激。下面,有请小女!”

    谢如风说完坐在叶如玉身旁。

    不一会儿,一道窈窕的红色影子缓缓走来。

    少女容色姝丽,肌肤胜雪,青色的发丝垂顺至腰间,随着一步一步走来而飘曳。

    她的眉眼弯起,一颦一笑肆意张扬;她的脚步铿锵,每一步仿佛都带着无穷的力量。

    即便没人喜欢她张扬的个性,但众人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

    谢君意走到叶如玉面前,依照礼节跪坐在笄者席上。

    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便由叶如玉为她梳头加笄。

    叶如玉捋了捋她的长发,低眉望着她坚毅的眉眼,眼中热泪盈眶:“你出生时才那么大一点,娘还记得那些太医都说你活不成了,为娘不信啊。为娘日夜呵护,整夜整夜的熬,生怕一闭眼你就不在了。可你也偏偏争气,好好的活下来了,这一活便是十五年……”

    叶如玉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发。

    谢如风听着忍不住偏过头去,似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红红的眼眶。

    “我的孩子,你会活过一个又一个十五年,哪怕是付出为娘的性命,为娘也会再护你一个又一个十五年。”

    叶如玉挽起她的发为她添上发笄。

    “娘亲,我会的。”谢君意展开笑颜。

    叶如玉猛地抱住她:“是,你会的。”

    叶如玉抱了她一下,很快就恋恋不舍的松开坐了回去。

    有司继续奉上发钗,叶如玉便为她去发笄,换入发钗。

    第三加,有司奉上钗冠,叶如玉为她去发钗,加钗冠,及笄礼成。

    谢君意终于落座。

    她扫了座下,秦婉,钱嫣,夏侯燕……

    她邀请的人一个没少。

    谢君意微微勾唇,朝她们遥遥举杯。

    “安阳郡主在和谁举杯?”

    “听说是她的手帕交……”

    “安阳郡主还有手帕交?到底是何方神圣?”

    宴会上一双双眼睛顺着谢君意的目光望来。

    能来这个宴会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只要谢君意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有人去猜测她的偏好。

    “……那好像是刑部尚书的女儿?”

    “那不是内阁中的钱大人的女儿吗?”

    “不是说关系不好吗?”

    “连公主殿下也来了?”

    “她们和郡主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废话!不好郡主的及笄礼怎么可能邀请她们!听说她们三个还是郡主点名要邀请的呢!”

    世界就是那般现实,此刻,三位女子的价值被重新审视。

    秦婉第一个举杯相应,她眉眼带笑,真心祝贺。

    钱嫣想起前夜,她的父亲其实已经因她得罪郡主要将她送到庄子上了,可偏偏就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接到了那封请柬。

    父亲愣了一下,随及高兴地带她采买华衣,再未提送她离京之事。

    钱嫣望着那传说中的安阳郡主,很想问一句“为何”?

    秦婉看出了她的愣神,轻轻推了推她的手:“郡主在向你我举杯呢。”

    钱嫣望着秦婉的笑,抿了抿唇。

    还有眼前这个人,她曾欺辱过她的……

    钱嫣握住酒杯的手一紧,她先抬手回应了谢君意的举杯相邀,随后将酒一饮而尽,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生出无限勇气。

    “对……对不起……”

    秦婉只是抬起酒杯对她轻轻一点,自己也满饮此杯:“谁没犯过傻,我们有机会道歉不是吗?”

    “是。”钱嫣笑着,忍不住流了泪。

    她抬手擦干眼泪,觉得自己曾经太傻了。

    她犯过傻也道过歉,人生是新的开始。

    “什么嘛,干嘛邀请本公主,不知道本宫主很讨厌她嘛……”

    夏侯燕嘟囔着,脊背却莫名提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盯着,而且眼神还那么尊敬。

    安阳的面子还挺大!

    她那请帖难道是在给她赔罪?

    夏侯燕越想越觉得很对。

    既然安阳都这么给她赔罪了,那她不回应会不会不太好?

    夏侯燕眼珠子一转,随后还是不情不愿的举起了杯子。

    “哼,本公主可不是为了你的面子,本公主只是为了、为了……对,为了自己。我是为了自己!”

    谢君意望着她们三个的表情笑意更深。

    她淡淡抿了口酒,随手将酒杯搁置。

    秦婉,钱嫣,夏侯燕……

    她们没有多少共同点,甚至她们中都有人厌恶谢君意。

    可那又如何?

    女子最是聪慧,只需指点一二就会明白谁才是自己真正的盟友。

    她不会让任何女子因她遭受苦难,也不想让任何女子因男子遭受苦难。

    这只是第一步,希望她们接受她抛出的橄榄枝。

    “娘,她们很有趣对吗?”谢君意问向一旁的叶如玉。

    叶如玉倒是没有看出来什么有趣,但是既然谢君意这样问了她就不会扫兴。于是她点点头:“很有趣,以后可以经常叫回家里来坐坐。”

    谢君意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今日太子怎的没来,是否你们又闹了矛盾?”叶如玉小声问道。

    谢君意笑意稍减:“大喜的日子提他做什么。”

    叶如玉见谢君意不虞,便闭上了嘴。

    酒过三巡。

    所有人几乎都开始晕晕乎乎起来。

    此刻,踏踏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谢君意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过来。

    来了!

    谢君意眯起眼,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谢家大门被砰地一下撞开,领头的除了禁军还能是谁。

    禁军亮出令牌:“太子遇刺身亡,有证据证明是谢如风谢将军所为,还请谢将军同卑职走上一遭!”

    被宴请的所有客人被这一声巨吼吓得酒都醒了大半。

    谁死了?

    太子?

    太子遇刺身亡?

    众客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恐不安。

    谢将军为了保护自己的宝贝女儿终于对太子殿下下了死手?

    宾客还没回过神来,先回过神来的是谢家人。

    谢家所有人都在这里哪能让他们带走谢如风。

    “大胆!你们可知此刻是什么场合?”谢世楚率先发难。

    “就是!你说太子死了你有什么证据?我怎么没听说太子死了啊,莫不是你们故意来捣蛋的?”谢世瑶立马站起身来。

    在此刻这对兄妹倒是团结得很。

    谢君意淡淡的眼神飘了过去,落到禁军首领身上,淡然变为了似笑非笑:“这不是本郡主的老熟人吗?没想到你们胆子大到连本郡主的及笄宴都敢来掺合了。”

    禁军首领对上谢君意的表情,蓦然想起了那晚上她冷漠的眼神。忍不住心下一跳。

    左边是死右边还是死,横竖都是死,他只能忍住恐惧,苦笑道:“郡主,您为难臣也没用啊,这是陛下下的命令,臣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谢君意当然知道这是皇帝的命令,但是没想到皇帝居然会选择她的及笄礼。

    不,其实也不意外,只有今日谢家的守卫最为宽松,能让这些禁军长驱而入。

    谢如风稳坐钓鱼台一般,他闻言轻轻掀起眼帘:“你说太子死了?”

    谢如风的眼神过于肃杀,禁军首领根本不敢与其相对,他不自觉就低下了头,气势随之弱了一截:“……太子的确遇刺身亡。”

    “你有证据证明是本将军所为?”谢如风慢吞吞问道,还有闲心给自己又添了一杯酒。

    “是。”禁军首领道。

    谢如风抿了口酒:“拿出来,否则本将军不会跟你走的。”

    禁军首领欲哭无泪:“谢将军,证据已经呈到陛下面前,您就别为难卑职了。”

    谢如风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眼神渐渐深幽起来:“既然拿不出证据那就说说证据是何物?是谁给你们的?只要你能说出来,本将军就跟你们走。”

    谢如风一言九鼎,他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禁军首领嗫嚅道:“是、是……”

    禁军首领看了看淡然的谢如风看了看似笑非笑的谢君意,冷汗直冒。

    这两尊杀神谁都不好惹,可陛下也不好惹。

    “将军莫要为难他人了,是我。”

    来人逆着月光而来,温柔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竟变得锋利刺眼。

    谢如风一向淡然的目光锐利起来:“居然是你!”

    出乎意料,从门外走来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谢如风手下的副将,洛起行。

    洛起行手上拿着战甲,见谢如风看过来,他便将战甲一扔:“证据就是这副带血的战甲!将军!那位战士临死前说是你指使他去刺杀太子殿下,我还不信。没想到啊,您竟真的是这样大逆不道之人!副将实在不能继续包庇您了,还请您承认自己的罪行!”

    洛起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得谢如风的眼神越发锋利:“你是说,是本将军刺杀了太子?还有将士证明?”谢如风语气意味不明。

    洛起行的目光迎着谢如风的目光丝毫不退缩:“是!”

    他目光坚定,语气铿锵,丝毫没有犹豫。

    谢如风看着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笑得不可抑制。

    洛起行皱起眉觉得心中不好:“你笑什么?”

    “幸好。”

    谢如风的话让洛起行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什么幸好?证据确凿你难道还想狡辩吗?”

    谢如风坦然的面对他:“不。我只是庆幸,庆幸是在这里看清了你,而不是在战场上。没有你这样的叛徒,我的将士不会失去对战友的信任,他们会永远赤诚,永远驰骋疆场勇往无前。这还不值得我笑,不值得我庆幸吗?”

    洛起行愣在原地。

    谢如风,在这种情况下他想的却仍旧是他手下的战士。

    谢如风啊,一个永远站在最前沿,能让战士们真正心悦诚服的将军。

    相形见绌啊,相形见绌啊!

    就是这样才显得他更加卑劣。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八万齐国将士。洛起行死死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但是他没得选择。

    洛起行咬紧牙关:“走吧,履行你的承诺。”

    谢如风望着洛起行,可洛起行不愿看他,而是别开了头。谢如风明白了,也许他也没得选。

    “小鬼,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扭扭捏捏,是男人就不要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谢如风说着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一如往常的体面。

    洛起行恼羞成怒道:“我不会后悔!”

    谢如风哈哈大笑:“那就好。”

    叶如玉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刺杀太子是什么罪她也是明白的。于是叶如玉慌张地抓住他的衣领:“夫君……”

    “我去去就回,晚上莫要忧思,早些休息。”谢如风拍了拍叶如玉的手,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出去走一遭还会回来似的。

    可是真的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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