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父病逝之事,按村里习俗是要办白事的,桑娘便主动来帮忙,向暮的母亲看在眼里,也十分喜欢桑娘,也默认了桑娘和向暮的事。

    不过祖上有训,家中长辈病逝,子孙要守孝三年才能办亲事。

    向暮暂时是没办法给桑娘一个名分了,不过桑娘并不在意,日日都会来向家帮忙。

    这时间久了,村里人也都知道了桑娘是向暮准未婚妻的事了。

    大家都打心眼里祝福这对有情人。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在向母去跟算命先生请教后,算好了日子,向暮就在大喜之日将桑娘迎娶进了门。

    桑娘无亲无故,收养她的老妇人也早已过世,她一人过了很久,在嫁进向家之后,才体会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有个相敬如宾的丈夫,还有个待她如亲闺女的婆婆,也算是十分幸福了。

    不管是从向暮还是桑娘的角度来说,他们的家庭都十分温暖幸福,如果没有向暮的那个蓦然决定。

    那是他们成亲的第二年,边关告急,王朝发文召集子弟兵,向暮从告示栏回来之后一直惆怅满面,他听说了在遥远的边地,妖魔入侵大荒,残害生灵无数,也听说了江湖上十大门派为守护大荒子民,毅然前往太古铜门战斗的事。

    回到家里之后,向暮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他有妻有母,家庭美满,可是如若国土不再,凭何为家?

    就这样,这个本该可以在九黎安静过完一生的男人,毅然弃笔投戎,去报名入伍。

    后来,向母知道这事后自然是大怒大悲,她刚丧夫,如今唯一的儿子又要去参军,如若出了点什么意外,可谓是向家无后了。

    但桑娘却很理解向暮的决定,因为从他十八岁那年替她强行出头后,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流着勇猛激进的鲜血,他做的决定她也不会去干预。

    只是在向暮临行前,她拿出了伴随自己长大的项坠递给了向暮:“夫君,这项坠从我出生就一直伴随着我了,这可能是我的家人留给我的,我想我活了这么多年平平安安也全靠它,如今将此赠给夫君,希望这项坠也能护夫君平安归来。”

    向暮十分感动,他将项坠放进怀中,小心珍藏:“娘子放心,我定会带着这项坠平安归来,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去找你的家人。”

    “好。”桑娘含笑应下,便目送了向暮离开了家。

    只是这一别,就是十几年。

    如今的向暮是再也回不去了,他惨死在妖魔手下的时候,是他的战马小骥拼命将他带到这里躲起来的。

    如今的向暮全凭着一口气不肯死去的原因,阿皎也知道了。

    她在他的脑海里听见了他一直念念不断的一句话。

    “我的项坠......我的项坠......”

    他把桑娘送给他的项坠弄丢了,这也是他执念所在,没有断气的原因。

    看完了向暮一生记忆的阿皎也重新出来了,跟随他多年的战马小骥还一直陪伴向暮身边,它已经很老了,身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它匍匐在向暮身边,双眸含泪,声音悲鸣。

    或许它知道,自己的主人活不长了,他活得很痛苦,所以它才会找到阿皎和郁桑,求他们帮帮向暮。

    跟郁桑三年以来,阿皎见过的生灵无数,也见过不少凡人的生离死别,向暮的故事其实算不上多么惊心动魄,只是如今不知是她有了人的情绪还是他的执念太过强烈,竟让她身子微微颤动。

    因为,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向暮的痛苦和小骥的悲伤。

    他们只是万千生灵里最普通的灵魂,却因为心有执念,而大于天道。

    她突然焦急起来,究竟要怎样才能帮助他们呢?

    她什么都不会,没有法力,没有办法。

    阿皎突然感觉很无力,她跪在小骥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她能感觉到小骥的生命力正在消失。

    “对不起。”她说出了人生的第一次道歉。

    她想帮小骥的,可是她没有办法。

    小骥用脑袋轻轻蹭了蹭阿皎,似乎明白她的难处,它再看了一眼向暮,见他仍张着双眸,嘴唇微启,呢喃不断。

    它开始一声长鸣,直到声尽。

    明明生命耗尽,可它也同它的主人般,双眸半睁,至死不瞑。

    阿皎静静跪在那,再也没有动作。

    小骥的身体慢慢变凉了。

    过了不知多久,郁桑终于出现了,他慢步朝阿皎走来,然后展开手中握着的项坠。

    阿皎这才有了动作,她伸手拿起项坠,并掰开向暮的掌心,把项坠放了进去。

    她轻声道:“项坠已经找到了,你可以安心了。”

    向暮听懂了,他的眼中一刹那放出了光,随后黯去。

    他慢慢闭上了双眼,但他还没有死去,因为郁桑在那项坠施了法,向暮拿到项坠后会先做一个梦,接着才会在梦中逝去。

    阿皎和郁桑就在一旁默默等候着,这一次谁都没有入梦。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向暮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可那应当是一个美好的梦境,因为向暮的脸上渐渐出现了笑意,他像一下子回光返照般,有了气力。

    然后他开口说话了,这一次声音很清晰,阿皎和郁桑都听见了:“谢谢你们。我此生为国尽忠,却为子不孝,为夫不恭。”

    他最后一个动作,是将手中的项坠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并呢喃着:“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王朝不负卿......”

    随后气断。

    或许他在梦中又回到九黎的家中,家中的妻儿烹热了饭菜,老母端坐于椅上慈笑,在等他一同享用。

    向暮死后,梦晶散落于四周。

    郁桑赶紧拿出葫芦收掉,因为尸体早已腐败多日,向暮断气后没多久,他的尸体也化成了一堆白骨。

    阿皎看到了小骥的眸中有一滴泪悄然滴下,她抬手抚上,将小骥的眸子合上。

    随后起身。

    “郁桑,我们把他们埋了吧。”这是阿皎第一次对郁桑提出要求。

    郁桑没有拒绝,他在附近挖了个坑,随后把向暮的白骨搬了进去,填上土,最后在旁边又挖了大坑,把小骥也放了进去。

    墓已建好,也该离开了。

    可这一次阿皎却迟迟没有动作,她站在两个墓前沉思着。

    郁桑唤了她好几声也没有回应,最后没办法他只能走过来,像往常一样拉住阿皎的手:“我们该走了。”

    阿皎却回望他,眼中仍有不明:“郁桑,你说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呢?”

    “人很有趣,也很有力量。”他也望着向暮的墓道,“他们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凭着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强于这世间所有术法。”

    阿皎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走了一会,忽然迷茫地停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道:“郁桑,你说我没有心,可是为什么我胸中堵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呢?”

    郁桑又惊又喜,随后他将阿皎带往离开的方向走去,一边解答道:“那是情感在作祟。”

    “是什么情感?”阿皎不懂。

    郁桑没有瞒着阿皎,“是难过。”

    难过?

    阿皎懂了,继害怕之后她又拥有了凡人的另一种情感,叫难过。

    她在为向暮和小骥难过。

    “但是难过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她说。

    郁桑温声道:“没关系,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他慢慢握紧她的手,再次踏上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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