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宴清一向说到做到,成箱的礼服果真在第二日送来,满满当当得填满整个衣柜。

    许嘉站在敞开的柜门前,看着一连串的黑色衣裙,张了张口,始终发不出声音。

    尽是些修身的款式,全不符合她的喜好。况且黑色沉闷,即便有碎钻作点缀,依旧像影视剧里的特/工服。

    许嘉练舞时穿惯了紧身衣,平日就更喜欢宽松的服装,但那明显不符合邵宴清口中的‘体面’。她挑来选去地找了两小时,才终于比对出一件较为低调的裙衫,刚上身试衣,就在镜子前微微红了脸。

    V领敞开着,露出白皙的胸口,两只紧挨的小兔间有清晰分明的线,看着妩媚而格外性感。

    真是......这样该怎么穿出门啊。戒指肯定不能戴,否则一眼就会被人看见。

    许嘉纠结半晌,还是另外搭配一件长款风衣。

    她并不是很保守的个性,甚至有些演出服比这套更加夸张。可毕竟现在是日常生活,她实在不想也没有必要盛装上班。

    抱臂于胸前,衣领遮住暴露在外的皮肤。

    许嘉这才觉得安心,简单涂完口红,穿好白色帆布靴就推门出去。

    刘科正在外面等,瞧见她来,攸地愣在原地。

    许嘉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错,边检查边紧张地问:“怎么了?”

    刘科摇头,莞尔道:“许小姐,您今天非常漂亮。”

    自从许嘉与邵宴清结婚,刘科就对她改用敬称。两人年纪相仿,许嘉曾劝他不用这么称呼,对方却坚定地表示必须要遵守规矩。

    规矩......

    是一个最能提醒尊卑有别的词。

    许嘉下了车,刚想趁着人少去换衣服,抬腿就听见熟悉的一声‘嘉嘉姐’,额角有些疼,却不得不停住脚步。

    李渝江急匆匆地跑来,瞪着眼,满脸惊奇地看她:“哇,真是你啊,我看背影差点没认出来。”

    许嘉继续朝前走:“你就不怕喊错人?”

    李渝江笑:“凭直觉嘛,我的直觉向来很准。”左右望一眼,低声问,“诶,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嘉没理他。

    李渝江追在她身后:“送你来上班的就是你男朋友吧。我看过好几次,都是同一个人。”

    许嘉有些庆幸今天并未戴戒指,否则肯定又会激起他的好奇心。

    李渝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太碎,好八卦。许嘉与他是同时期进入剧团的舞者,又是合作五次的老搭档,关系自比一般人要熟悉许多,却照旧受不了他的个性。

    经过平台,跨上最高一级的楼梯。

    李渝江仍像个随时准备接受消息的收讯塔,眼巴巴地望向许嘉:“既然能做到每日接送,你们肯定已经同居了吧,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恰巧有人经过,听见他的话,调侃:“你干嘛问得这么详细,不会是暗恋小许同志吧。”

    “屁嘞。”

    李渝江的脸红得要滴血,喊,“我暗不暗恋关你什么事?!”

    那人哈哈大笑,许嘉却愈加烦躁,三步并做两步地朝前赶,再没有管李渝江的呼喊。

    事后,李渝江深表歉意,说自己再也不会多嘴,并祈求许嘉的原谅:“我知道错了,咱们就休息会再练吧,我的腿快要断啦。”

    许嘉弯腰按录音机,开口仍是那句:“来最后一遍。”

    王海不允许许嘉加班练习,每当五点半就准时赶人:“别我在这儿浪费电,赶紧回家去。”

    许嘉表示动作还不完美:“团长,再给我半小时就好。”

    “还半小时呐!”

    王海咂舌,指向瘫坐在墙边的李渝江,“小李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啦,许嘉,你也要多为搭档考虑啊。”

    李渝江哭丧个脸,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深表赞同:“呜,还是团长护着我。”

    许嘉甩过一记眼刃,李渝江不禁打个寒颤。他默默地转过脸,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王海将许嘉拉到旁边,背手于身后,语重心长道:“小许,我知道你压力大,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弦绷得太紧,迟早会断的。”

    许嘉来剧团已有五年多,王海还是第一次以前辈的口吻同她交谈。她既有些懵又备受感动,正想同对方道谢,却忽而察觉到有奇怪的视线正朝向自己。

    嫉妒,气愤,羞恼......

    许嘉被盯得脊背发凉,不禁回头去看。

    姜珊站在门外,恶狠狠地盯向她,见她望来,又哼地别开视线。

    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哒哒声响起,姜珊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走廊。

    “小许。”

    王海问,“你在看什么呢?”

    许嘉微怔,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神,下意识地道歉后,轻声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王海这才满意地点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离开了。

    下班的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两小时,道路却比想象中得拥堵许多。

    许嘉翻阅着近期的饮食记录,又去看这两周的体重变化,见曲线较为平稳,才决定每日添一个苹果补充能量。她可不想再被人扶进医务室,这样丢脸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许嘉没有回别墅,而是先去周边的超市买日用品。她并未让刘科陪同,独自推着购物车,在排列得当的货架间行走。

    牙刷,牙膏,香皂,洗发水.......

    许嘉挑着挑着,忽而忍不住笑了。她感觉自己虽然挂有‘夫人’的头衔,却依旧是住在旅店的租客。

    又转了两三圈,没有其他东西好选,她拿了两袋面包,走到前台结账。

    私人物品无法摆放于客厅,只能随意地堆在房间的角落。

    这栋诺大的三层小楼里,没有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她是暂居者,是终究要离开的过客。

    许嘉收拾完屋子时,星辰已经占据夜幕。

    她正抱腿坐在床边休息,安静整日的手机忽而震动,不由得一愣,赶忙拿起查看。

    是邵宴清的信息:“下班了吗。”

    许嘉:“嗯。”贝齿咬着唇,又补充,“今天的排演很顺利。”

    邵宴清:“那身体呢。”

    许嘉微怔。

    邵宴清又问:“还难不难受。”

    眸间只印出宋体的黑字,耳畔却似乎能听见他的关切。

    许嘉歪身靠在旁侧的矮柜,没有开灯,只借着手机的光发消息:“已经好很多了。”分明知道不该问,仍像被蛊惑般打出文字,“你呢,工作还忙吗。”

    消息已发出,她屏息等待着回信,掌心泛起汗,心越跳越快。

    一秒,两秒,三—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却没有弹出想要的答复。

    邵宴清说:“我今天不回来。”

    许嘉攥起的掌心松开,手机啪地掉落在地。她恍然间垂首,有些自嘲地笑了:“哈,早该想到的......”

    如果不付出就不会失落,她何必要像小丑般抱有期待呢。她和邵宴清......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手机仍在响,嗡嗡嗡得无休无止。

    许嘉原本打定主意不去看,却依旧十分煎熬,她大概是病了,又或者因为劳累而忘记恪守分寸,心在催促,手已经先一步按动侧键。

    屏幕亮起,又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邵宴清:“许嘉,来公司吧。”

    许嘉有些恼,眼眶却酸涩:“为什么。”

    是短暂的沉默。

    邵宴清的文字带着妥协:“因为我想与你共进晚餐。”

    许嘉愣住,托住手机的指尖在哆嗦,想要确认消息真假似地,反复阅读着这一行字,视线却逐渐模糊。

    欢喜像是于黑夜中乍响的烟花,巨大的冲击令她忘记方才的难过。她震惊,喜悦,而唯独忘记予以回复。

    邵宴清又问,似在试探:“你还有安排吗。”

    “没有。”

    许嘉起身,摘掉盘发的辫绳,“我就出发。”

    邵宴清回得很快:“不急,我派刘科去接你。”

    风吹过,撩起窗边的纱。

    许嘉向前走,拂开那挡路的玩意,只顾向前走。她有些庆幸还没更换衣服,只需整理好妆发就能出门,稍作思考,将那枚戒指戴在脖颈间。

    秋夜渐冷,她跺着脚站在别墅门外,时而翘首朝远望,等待那熟悉的车灯划破黑暗。

    去公司的路上,刘科一直沉默,仅在到达地点时,才言简意赅地说:“先生今日心情不好,您要多多劝慰。”

    这般说,好似她真的成为了‘邵夫人’。

    许嘉点头说‘知道了’,抬步走入那扇簇拥着灯光的大门。

    与初次来访时的局促不同,许嘉挺起胸膛,踩着短跟的皮靴,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自信。

    有佩戴工牌的白领路过大厅,皆朝她投以目光,眼里有惊艳与好奇。

    “哇,她是新签约的艺人?”

    “是嘛,我没听说有新人来啊,不过她的气质可真好。”

    ......

    一路上最高层,心越跳越快。

    走廊两旁张贴着各式样的电影海报,都是邵氏旗下颇具盛名IP项目,旁侧另附有导演与演员的签名。

    许嘉深呼吸,抬手扣响厚重的门。

    邵宴清:“请进。”

    许嘉用力推门,看着内里的光景一点点变清晰,原本慌乱的心却突然安定下来。

    邵宴清仍在处理公务,钢笔飞快地勾画着:“稍等,很快就好。”

    许嘉点头,垂眼看向摆在桌面的文件。

    《天鹅与梦》?《黄昏》?《只有他知道的事》?

    好像都些是剧本的名字。

    “哈—”

    邵宴清按揉额角,“那些老家伙可真难搞。”话落时抬眸,“饿不饿,我们先去......”

    话音散去,后续的字节听不清楚。

    许嘉侧目看他:“要去哪。”

    邵宴清蹙眉,不答反问:“你今天都是这副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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