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宴清的声音越说越低,直到彻底归于沉寂,始终没有抬起头。

    许嘉轻抚他的后背,仿佛要将体温传给他似地,动作越来越温柔。

    终于,是细微的响动打破沉寂。

    邵宴清侧目,隐于暗处的眸子看向她,低声问:“许嘉,你如何看待我。”

    优秀,刻苦,为尽责任而不敢懈怠......

    许嘉一向以为,邵宴清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当听到他微微发颤的声音,看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时,邵宴清又从受人敬仰的邵先生,变为孤单缺爱的孩童了。

    许嘉能理解他的落寞。

    承受着兄长的死亡,背负着家族的期望。邵宴清一路走来,肯定要忍受常人所不及的痛苦。他们无比的相同,都是在漫漫长途中独自行走的旅人。

    许嘉:“你性格乖张,喜欢开玩笑,还常说些令人误解的话。”

    邵宴清皱眉:“喂,你是在借机讽刺我吧。”

    “哪有。”

    许嘉笑,梨涡于唇角绽放,“正因为这些因素组成了你,所以你才是独一无二的邵宴清啊。”

    邵宴清攸地一怔。

    许嘉轻声说:“无论怎样,邵宴铭都已经离开了。你不是他生命的延续,也不用做和他相同的选择。”抬眼,浅棕的眸中印出邵宴清的脸,“只要事态在好转,就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你会带领邵氏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路灯的光线晦暗,许嘉看向他,眼里的神色格外真诚。

    独一无二的邵宴清吗......

    邵宴清垂眼,唇角却不知觉地扬起。真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听见如此可笑又荒唐的说辞。

    兄长离世后,几乎所有人都让他向邵宴铭学习。

    “看看你哥以前的成绩,你好意思继续玩吗?”

    “如果宴铭还在,我们何至于被邵平南压制!”

    “你要记住。你所继承的一切,都是宴铭让给你的!”

    “宴铭......”

    ......

    耳畔嘈杂的声音由高转低,而后渐渐得消失不见了。

    邵宴清眯眸看向许嘉,缓悠悠启唇,话音低哑而更似调侃:“你认为我是独一无二的?”

    许嘉微怔,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仍是坚定地点头:“嗯。”

    邵宴清笑了,侧身拉开车门:“说来也奇怪,你总是能够安慰到我。”手臂搭着车门,头随意地朝左偏,“说吧,你这次想要什么奖励?”

    许嘉侧身下车,握住挂在肩头的包带,唇角微扬:“我想要你的信任。”

    邵宴清垂在身侧的手一颤,恍神间,许嘉已走到他的面前。

    许嘉仰起脸,毫无犹豫地直面他的视线:“邵宴清,我要做你唯一的伙伴。”

    我需要你的偏爱,我需要让这份关系维持下去。

    哪怕知道是错误的,我也绝不会放手。

    所以邵宴清......

    让我听见你肯定的回答吧。

    许嘉这般想,望向邵宴清的视线愈加恳切,她安静地等待着,心跳在夜色渐涨时逐渐加快。

    枯叶摇曳,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立于别墅门外。

    风吹起她脸侧的发,他雅黑的领口随意轻微摇晃。他们默契地望向彼此,却也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忽而,细碎的雪飘零而落。

    雪花落在毛绒的围巾旁,是点缀于棕色间唯一的白。

    “下雪了。”

    邵宴清终于开口,嗓音比预想中沙哑,“先回去吧。”

    许嘉微怔:“可你还没有—”

    “嘶,好冷。”

    邵宴清哆嗦着打断许嘉的话,顺势握住她的手,“今天开始冬天的第一场雪,说什么也要营造些氛围吧。”

    许嘉缓而垂眼:“我知道了。”

    邵宴清笑,牵着她的手向前去:“走,我们进屋。”

    别墅里是空荡的,没有可以渲染气氛的东西。

    邵宴清鲜少住在这里,许嘉也从未装扮过厅堂。之前收到的两只矮柜,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角落,除却定期打扫卫生,许嘉并没有使用它们的打算。

    当邵宴清提出要营造初雪氛围时,许嘉第一时间只感到茫然。

    “需要做什么吗?”

    许嘉思考着问,“是打扫房子,还是烧夜宵?”

    她从未有庆祝节日的经验,哪怕是生日当天,也只会呆在训练室练舞。

    许嘉害怕被邵宴清看出自己的生疏,话落又匆忙补充:“我虽然不了解你的习惯,但我都会配合你的。”

    邵宴清站在二楼的台阶,挑眉问:“任何事都能配合吗?”

    许嘉别开眼,耳尖愈加发烫:“......嗯。”

    邵宴清笑,冲她招了招手:“那就先上来吧。”

    许嘉故作镇定地迈出一大步,挺直腰,半分也不敢松懈:“我们要去哪。”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侧目贴近她的耳旁:“大概是......去我的房间?”

    许嘉一颤,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指节抵着唇:“咳,我明白了。”

    是的,她已经猜出邵宴清在想什么。

    不过是男女间的床笫之事,根本不需要为此紧张。她已经习惯了邵宴清的身体,也习惯了被快感支配的畅然,所以只要自然点,嗯,再自然点就好!

    许嘉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跳却随着脚步的向前而逐渐加快。

    在邵宴清的别墅里住了三个月,她还是初次前往二楼。一切都格外新鲜,她跟在邵宴清的身后,总忍不住向周围打量。

    书房,健身房,办公室......

    每个房间门口都放着小盆的绿萝,大概是才浇过水,底部的托盘仍是湿漉漉得。即使平常基本没人来往二楼,扶手与台阶依旧十分干净,甚至连踮脚的地毯都像是才更换过。

    骑行的贴画,别具一格的艺术海报,关于金融与电影的书籍,以及摆放在收藏柜中的黑胶唱片。

    这里俨然是邵宴清的秘密基地,藏着他所有了解和热爱的物件。

    许嘉缓慢地走在长廊里,忽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这是一条通往邵宴清内心的路,她只需要向前走,就势必会了解对方。

    邵宴清推开卧室的门,熟悉的木质香顿时扑面而来。他的手仍打着门把,回头看向许嘉:“还愣着干嘛,不进来坐吗。”

    许嘉提腿向前,裙摆悄然蹭过他的裤脚:“既然是邵先生发出的邀请,我哪有不接受的道理?”歪头,夹于耳后的发顺势滑落,笑着说,“放心,我会全程配合你的。”

    许嘉分明在讲轻佻的话,眼神却稍显游移,藏于围巾内的耳朵愈加发热,证明她此时此刻一定十分羞涩。

    邵宴清看着许嘉,不经意间将扬起唇角,抬臂,骨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她红玉般的耳垂。

    许嘉一哆嗦,眉头皱了皱,勉强维持镇定:“你干嘛呀。”

    邵宴清似乎在苦恼:“我记得进门时已经打开暖气了。”

    许嘉没反应过来,只顾点头:“嗯,我看见你开的。”

    邵宴清:“所以你还冷吗。”

    许嘉疑惑:“不冷啊。”

    邵宴清笑着收回手:“那就赶紧把围巾摘掉,瞧你,闷得脸都红了。”

    许嘉张了张口,又羞又恼得,好不容易从齿间挤出三个字:“......邵宴清!”

    “坐下歇一会。”

    邵宴清笑,“我很快就回来。”

    许嘉:“喂!”

    羞恼的呼喊未得回应,邵宴清的脚步声反而越行越远。

    许嘉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气,半晌仍压不住怒火,索性一抬手,朝天鹅绒的枕头重锤两拳!

    真讨厌,怎么每次都会被邵宴清戏弄。

    许嘉看向软枕上相邻的两块凹痕,清了清嗓,又故作无事地将其抚平。

    不管怎么说,邵宴清既然已经能开玩笑,就表示心情好些了吧。

    许嘉抚摸着颈边的围巾,垂眼笑,缓慢地解开紧系的结:“看来我也是可以帮到他的。”

    脱掉围巾,将厚重的外套挂在椅背上。

    许嘉坐在床边等,看一眼门的位置,又抬眸望向摆在红木柜中的影碟。

    《电锯惊魂》《寂静岭》《招魂》......

    熟悉的陌生的,著名的冷门的,古代的现代的,各种类型的恐怖片像是对外展示的宝贝,依次按照年份被整齐地排成行。

    许嘉咽了咽吐沫,随手从中取出一部,刚瞧见名字就打个寒颤。

    《雨中杀人魔续传》。

    为什么这种电影还有后续啊。

    许嘉想不通,硬着头皮将它塞回柜子里,正要关柜门,忽而听见窸窣的响。她惊得手一抖,险些叫出声来,仓促间回头,却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邵宴清端着两杯啤酒,懒洋洋地靠在门边:“看来你已经选好电影了?”

    许嘉愣住:“选电影?”张了张口,望向成行成列的恐怖片,“你说的营造氛围,不会就是看惊悚电影吧?”

    “对啊。”

    邵宴清将酒杯放于桌面,“我通常都借此缓解压力,今天正好下雪,非常适合发泄情绪。”

    许嘉有些后悔了,她从小就害怕恐怖片,况且那摆在橱柜里的,光看封面就十分阴森。她搞不懂邵宴清怎么会有这种喜好,大半夜看恐怖片,简直就是反人类。

    想逃跑,想回屋睡觉。

    许嘉扯出笑,悄默默地往出口靠:“那个,我先去上个厕所。”

    话音未落,就听见‘砰’的声响。

    许嘉打个寒颤,缓而抬头看,唇角笑得越来越僵:“哈,哈哈。”

    邵宴清的长腿抵在门边,手臂环抱胸前,凤眸微眯:“这就想跑了?”

    许嘉本能地否认:“没—”

    刚吐出一个字,恰时,下颚就被轻轻捏住。

    许嘉微怔,双腿再也无法移动。

    邵宴清垂眼,凉如月光的视线撞入她慌乱的眸中:“喔......”唇角扬起,漫不经心地笑,“原来你的承诺根本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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