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较暗,唯有书桌前亮着灯。

    邵宴清躺在靠墙角的沙发里,两只长腿随意地交叠着,右手摆于胸前,左臂耷拉在身旁。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鼻梁上仍架着眼镜,周围尽是散落在地的纸页。

    许嘉将其捡起,凑近亮处查看,页脚上正用黑体标注着“《天鹅》第四版剧本”。

    她读了两段,觉得有些熟悉,再继续往后瞧,才惊觉这是邵宴清给她看过的片段。

    偏巧这时,响起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邵宴清的嗓音是睡醒时特有的哑:“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嘉仍捏着那一沓纸:“大概十分钟前吧,我见你还在睡,就没有打招呼。”

    邵宴清按揉眉心,低声叹:“哈,看来我真是累昏了。”腰身朝后仰,慵懒地靠着沙发,“别站着,过来坐吧。”

    许嘉走过去。

    邵宴清抓住许嘉的手,将她拉至身边,垂眼瞥向那厚叠的纸页,稍许扬唇:“剧本看过了?”

    许嘉点头:“你之前说的新电影,就是《天鹅与梦》吗。”

    邵宴清哼出个回答:“嗯。”凤眸微眯,问,“你觉得怎么样。”

    许嘉磨搓着页脚,指尖将页面压出褶皱:“我不是专业人士,大概只能提出较为主观的看法。”

    邵宴清的左手撑住侧脸,笑:“大众的意见也很重要,所以你就大胆说。”

    微光中,邵宴清的眸子似比星辰灿烂。

    许嘉看向他的眼睛,惶恐与不安逐渐散去,轻声说:“故事很完整,女主人公的经历能让我产生共鸣。但是......”抿唇,话音越说越慢,“某些舞蹈方面的剧情稍显薄弱,如果可以加入生活化的片段,就会让我有更多的代入感。”

    许嘉尽力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悄悄地抬眸看向邵宴清。

    邵宴清蹙起眉,许久都没有回应。

    许嘉一怔,忙慌里慌张地补救:“整体已经非常好了,我刚才只是随便提的意见,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紧绷的神经放松,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语的窘迫。

    “哈,哈哈哈。”

    邵宴清的肩膀在轻微颤,长睫交叠成线,眼角闪烁着泪光,“许嘉,你可真有意思。”

    许嘉张了张口,话还没有说出一句,耳尖已率先涨红:“你,你别笑了。”

    邵宴清抬手,拭去笑出的眼泪:“干嘛这么紧张,即使说错也没关系。”倾身,拿起桌旁的咖啡,“你的意见我接受,后期的剧本还会再改,至于舞者的生活......”话音渐缓,提眸看向许嘉,“你愿意帮忙吗。”

    许嘉重重地点头:“当然,我会给你提供素材。”

    屋外忽而起风,被雪盖住的树枝开始胡乱地摇。

    许嘉用指节夹住钢笔,时不时在备忘录里书写一二。她神情专注,长久地盯向纸页,似乎在思考,又像在因某事为难。

    房间内,仅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响。

    邵宴清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余光扫去又收回,唇角扬起,状似无意地开口:“你这般认真,到显得我被冷落了。”

    许嘉恍然地抬眸,眉宇间难掩困惑:“嗯?”

    “我想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邵宴清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说,“大老远跑过来,总不会只是为了看剧本吧。”

    “啊,对!”

    许嘉愣过两秒,才惊讶地回神,“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给你送餐的!”

    邵宴清握杯的手一顿,惊讶:“给我送餐?”

    许嘉从保温袋里取出牛排,上下探了探温度,长舒口气:“幸好还没冷,赶紧趁热吃吧。”掏出热饮和刀叉,挨个摆在桌面,“这家是我们之前去过的店,老规矩,双份的黑胡椒酱。”

    许嘉麻利地收拾桌面,又把整理完的剧本放在角落。

    她将披散着的发丝扎成马尾,每当抬头时,光影总能勾勒出她修长的颈部线条。她逆光而坐,单薄的身形更显朦胧,像是沐浴着雪光而来的精灵,只于此停留一瞬,就会彻底消散于破晓的晨光中。

    今日下大雪,天气又湿又冷,似乎连呼吸都带着冰。

    邵宴清怎么也想不到,许嘉竟然会忍着大雪后的风寒,特意来为他送餐饭。

    许嘉向来只会关注舞蹈,甚至刚才与他并肩而坐时,也仅仅是在忙碌关于舞蹈的电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会将他挂在心上。

    鼻尖嗅见黑胡椒的辛辣,似乎连胸膛都温暖起来。

    周遭分明尽是食物的香味,可腹中的饥饿却在逐渐消退。

    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邵宴清微微眯眸,身体像被蛊惑般前倾,指尖轻颤,想要握住许嘉摆放酱料的手。

    恰时,却听见许嘉说:“好饿,我也没有来得及吃饭。”

    邵宴清一怔,刚抬起的手立马收回,扬唇笑:“这不正巧,我们可以共进晚餐了。”

    或许是因为更换了用餐的地点,邵宴清的心情很好,眉宇间满是笑意。

    许嘉垂眼,随意地拨弄着碗底的沙拉。

    虽然饿,却并没有什么胃口,眼前总浮现林素妮的脸,心情就越发沉重。

    她大概是生病了,或是哪里出了错,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宴清。”

    许嘉犹豫着开口,嗓音喑哑,“今天有人来拜访你吗。”

    邵宴清慢条斯理地切牛排,抬眼问:“具体指哪位。”

    许嘉将木叉攥得更紧,却扬唇笑:“我有一位姓林的朋友,说今早要来找你。”

    邵宴清的手一顿,刀尖转瞬又继续向前:“没有见过。”

    是略显生硬的语气,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多问。

    许嘉将沾有醋汁的虾仁放入口中,舌尖却尝到无法言喻的苦。

    邵宴清看向许嘉:“她找我有什么事。”

    许嘉飞快地捣弄着菜叶,正纠结该以何种理由搪塞。

    邵宴清却问:“是想参与新电影的拍摄吗。”

    许嘉愣住。

    邵宴清:“选角主要由导演负责,我不能干涉对方的想法。但如果是你的请求,我或许可以满足。”

    许嘉松开手,木叉哒地落于碗中。菜叶被早已磨得稀烂,蛋黄混合着褐色的酱汁,看上去粘稠而十分恶心。

    邵宴清:“让对方提供三分钟的试镜片段,内容要与舞蹈相关。最迟周五交过来,后续的情况我会通知你。”

    邵宴清的语气里有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傲然,眉宇间的冷漠,仿佛是在向攀附他的人下达指令。

    许嘉先是窘迫,而后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她已经听不下去了,但没有办法责怪对方。

    因为她本来就是登梯而上的野心家,所以她的朋友也应该是想走后门的家伙。

    她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自尊就是最廉价的东西。

    “嗯。”

    许嘉扬唇,轻声说,“我知道了。”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清楚。

    邵宴清与她的地位差距,就像是皎月与凡尘。

    可那又怎么样?

    她愿意舍弃可怜又无用的自尊,拼尽全力想留在对方身边。她需要这份偏爱,她想成为邵宴清眼中独一无二的人。

    她相信,不,坚信,她完全有能力做到。

    已经没有胃口吃饭了。

    许嘉扣上餐食盖,将剩余的沙拉丢入垃圾桶:“外面的雪还没化,我今天可以在这儿留宿嘛。”

    邵宴清点头,说当然可以。

    许嘉摘掉发圈,浅棕的长发瞬间披覆肩头。她脱下厚重的羽绒服,黑色的毛线裙随及曝于光中。紧身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她转身,露出白皙而挺直的脊背。

    邵宴清眸子一黯:“你就这样过来的?”

    “嗯。”

    许嘉解开领口的纽扣,“外面有衣服护着,没人能看见。”手发着颤,动作仍在继续,“怎么样,你不喜欢吗。”

    话落,唇已被封住。

    邵宴清炽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舌尖仍留有咖啡的香:“真的没有人看见?”

    许嘉仰起脸,破碎的字节滑出唇齿:“真,真的没有。”

    圆扣被粗暴地解开,雪白的胸膛袒露于月光里。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不顾她溢出的呢喃,细长的手指仍向更深处探去:“今天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许嘉靠在他怀里,小腿止不住地痉挛着,尽力去呼吸,胸口却依旧觉得沉闷:“回,回屋去吧。”搂住他的脖颈,讨好似地吻他,“我有些站不住了。”

    身体被抱起,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

    发丝触及床单的那刻,忽而一阵风吹落枝头的雪。

    许嘉看向天花板,眸子一点点失神,感官却在被无限放大。

    邵宴清的唇拂过她的锁骨,缓慢地前进着,忽而停在某个神秘的角落,再也不离开了。

    身体一哆嗦,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嘉能清楚地感受到,邵宴清在照顾她的体验,动作虽然轻柔,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磨人。

    她忍不住催促,像渴求糖果的孩子,哭着,喊着,祈求得到想要的。

    邵宴清的汗水落在她的胸膛。

    破碎的黑裙被丢于床边,腰带随意摆放,满地是散落的纽扣。

    无休无止,一浪高过一浪。

    许嘉像是搁浅的鱼,嘴唇无力地开合着,发出破碎断续的喘息。

    邵宴清亲吻她的眉心,讲着情侣间才会有的蜜语,夸她很棒,又说她辛苦了。

    许嘉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仍勉强打起精神,昏沉中,格外想听见那句最甜蜜的话。

    可那个吻却先一步盖住她的眼睛,黑暗袭来时,大脑已经无法运转。

    许嘉坚持着,拼命地坚持着。

    精神与□□在搏斗,意识在向更深处沉沦。

    但直到身旁的体温消失,邵宴清的脚步越来越远,直到那该死的关门声隔绝出内外两个空间。

    许嘉依旧没有等到那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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