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江看向布告栏,那里仍张贴着《天鹅湖》的海报,边角虽已被雨雪浸湿了,但上面的图案依旧清晰。

    奥杰塔搂着齐格费里德的腰,两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幸福地起舞。

    “喂,你为什么要辞职!”

    忽而,有熟悉的喊声落于耳畔。

    李渝江惊得一颤,下意识想要跑,却无法迈开脚步。

    “我在和你说话!”

    许嘉喘着粗气,才刚站稳就将李渝江往回扯,“你认真地回答我!”

    “啊,也没有具体的原因。”

    李渝江磨搓着耳后,扯了扯唇角,“我就是不想再跳舞了......”

    许嘉怒:“不想跳舞?你在说什么鬼话!”

    李渝江垂眼,避开她的视线。

    许嘉:“一刻不停地训练,哪怕放假也没休息,有好的想法就会立即尝试。这样一个热爱舞蹈的人,你现在告诉我,他不想跳舞了?”

    李渝江没有回答。

    许嘉深呼吸,尽力让语气更平和:“说出真正的理由,你到底为什么要放弃。”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怔住。

    李渝江无所谓地撩拨着短发,唇角扬起,眼神却像在哭:“不想就是不想呗,哪有这么多理由。”

    “喂......”

    许嘉张了张口,轻声说,“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我可以向你道歉。”上前,手臂稍许张开,“你是优秀的舞蹈演员,不应该浪费自己的天赋。”

    这是许嘉的真心话。

    她总能在李渝江身上看见某个时段的自己,她要留住他,不想让他离开。

    李渝江却转过身,没再看她:“许嘉,回去吧,不要再劝我了。”

    “宴清......”

    许嘉低头,垂于身侧的手攥拳,“邵宴清有联系过你吗。”

    李渝江愣住,皱了皱眉,却仍露出悲伤的表情:“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话落,已经是提步离开,“许嘉,愿你前程似锦。”

    风吹过,枯枝摇晃着绽放新芽。

    李渝江已经提步离开,布告栏外,只剩下许嘉一人。

    “前程似锦吗......”

    许嘉喃喃地念着,忽而笑出声,“这可真是个不错的祝福。”

    不能因为悲伤就停于原地,她的双腿必须要迈向前方。

    许嘉深呼吸,气息缓而离开唇齿时,已是重新挺起胸膛。她的表情平静而淡漠,未作丝毫犹豫地朝相反的方向去。

    两道曾有交集的脚印,终是一南一北地分离。

    许嘉试图将自己投身于舞蹈中,以彻底掩藏对过往的怀念。

    角色才刚定好,她就马不停蹄地展开训练,以最严格的要求约束舞者,平日里的笑容越来越少。

    失眠,常是成宿的睡不着。

    许嘉总在深夜里,翻看邵宴清曾发来的信息,指尖上下划拉着,直到再也刷新不出新的内容,才双手抱住小腿,将脑袋埋入膝盖间。

    许嘉问霍思思:“我有个朋友,她和恋人在闹别扭,现在两人始终没有交流,该怎么办。”

    霍思思推了推遮脸的墨镜:“你恋爱了。”

    许嘉被呛到,一个劲地咳嗽:“都,都说是朋友了!”

    霍思思右手托腮,指尖敲点着桌面:“如果想要和好的话,最简单的方式就送礼物。”

    许嘉微怔:“什么礼物比较合适呢。”

    霍思思喝两口咖啡,随口说:“物品的种类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心意。只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关切,你的礼物就送成功了。”

    许嘉懵懂地点头,将她的意见记在心里。

    霍思思哼哼笑,倾身抓住她的手:“许嘉,好闺蜜,现在能告诉我真相了吧。你什么时候恋爱的?对方长得怎么样?总该让我见一面吧。”

    “不,都说不是了。”

    许嘉使劲地向后挣,耳尖越来越红,“我根本没谈对象!”

    好不容易应付完霍思思,只觉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许嘉坐在出租车里,透过玻璃看外面快速变化的风景,耳畔又回想起霍思思的话。

    包含心意的礼物吗……

    许家垂眼,想了想,让司机在新城百货外停车。

    因为要帮张秀琴补贴家用,她从小就会做些手工制品。霍思思曾兴起买了些十字绣的挂饰,缝过一两次就全不要了,她捡回来,挨个将其制成精美的绣图。

    天气已经回暖,围巾显然不适用了。

    许嘉打算给邵宴清编一只墨绿的手绳,正好可以搭配他同色系的腕表。

    买好基础的材料,又特意选了两根金线。

    许嘉艰难地挤出休息时间,专心致志地为邵宴清编织手链。她想要将全部的心意传给对方,每一个结都系得格外认真。

    舞蹈剧的排演在继续,手边的配饰越来越完整。

    等将金色的挂坠系上去,一条精美的纤细的手链彻底展于眼前。

    ‘邵宴清会喜欢吗。’

    许嘉把手链放入盒中,以两条丝带交叉而束,在盒面打出漂亮的蝴蝶结。

    她想要看见邵宴清惊喜的表情,想要听对方的夸奖,然后在幸福的拥抱中互相亲吻。

    愈发想,就愈发得急不可耐。

    许嘉擦拭着被汗水浸透的长发,对歪斜着倒地的演员们说:“各位辛苦,今天就到这里。”

    话落,引来众人的欢呼。

    在连续半月的高强度训练后,一日的早些休息都足以让大家雀跃。

    天已经暗了,训练室内却依旧热闹。

    同组舞者们互相打着招呼离开,许嘉关掉了顶头的灯,这个独属于他们的绚烂世界随即落下帷幕。

    许嘉没有与刘科说,也没有事先告知邵宴清,就径直打车去往邵氏的公司。

    走近总裁室时,行政秘书仍坐于隔门外的方桌前办公,瞧见她来,眸中闪过一瞬的讶然:“许小姐? ”

    许嘉:“宴清在吗。”

    秘书点头:“邵总还在工作,我这就通知他。”

    许嘉赶忙摇手:“ 不,不用,我自己悄悄去就好。”

    秘书依旧握着听筒,迟疑道:“万一邵总在与客户洽谈—”

    “放心,我不会打搅他。”

    许嘉小声问:“我只是想给他惊喜,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嘛。”

    很神奇,女生间总会在某些方面十分有默契。

    秘书闻言就放下电话,拳头抵在唇间,一清嗓:“秘密,什么秘密?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任何人。”

    许嘉垂眼笑,紧张的心情缓解些许:“谢谢。”

    年轻的女孩比划个‘OK’,轻声说‘没关系’。

    门缓而打开,悠长的走廊像是通往幸福的路。

    许嘉尽可能地放慢脚步,心脏在胸膛内疯狂跳动。

    冷静些,这没什么好怕的。

    她如此安慰自己,垂于身侧的手仍轻微颤抖着。

    近了,更近了。

    许嘉几乎能想象出邵宴清的笑脸,几乎能听见他以温柔的声音诉说着喜欢了。

    两人已经有半月未见,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邵宴清说,她实在疲惫,而格外渴望能获得休息的场所。

    思念,期待,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化作欢愉。

    许嘉被心跳声驱使着抬手,指节正要扣于门扉时,忽地听见一声轻轻的笑。

    “诶,你别动。”

    好熟悉的声音,熟悉得令许嘉感到恐慌。

    她用力地握住礼盒,像是溺水之人抓紧住唯一的浮木,左臂克制不住地向前探,手指轻轻地抵开那扇门。

    恰时,瞳孔骤缩。

    高挑的,曼妙的,是身穿黑裙的林素妮的身影。

    她踮起脚,双臂搭在邵宴清的肩膀,抬手,触碰对方的发稍。

    邵宴清却并未躲避,被遮住的脸看不清表情。

    林素妮笑了,贴着邵宴清的胸膛,脑袋稍向左侧,似乎在低语着什么。

    这般亲昵的举动,像是筹谋许久的吻。

    “......哈!”

    许嘉的手脱力般地垂下,双腿绵软得,再也站不稳了。

    口鼻像是被巨浪淹没,无法呼吸,以致于彻底丧失挣扎的力气。

    她看向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盒,扯了扯唇角,却是先一步红了眼眶。

    “搞什么,你原来只是玩物啊。”

    “也对......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渐渐得,姜珊和李渝江的声音相继响起,像在提醒又好似嘲讽。

    无论是多真挚的诺言,都比不过亲眼所见的证据。

    许嘉想,她大概是遭到了背板。

    是的,邵宴清在撒谎。

    邵宴清欺骗了她,从头到尾都在骗她。她和他之间根本就不会存在除利用以外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那些水乳交融的抵死温存,也都是假的吗?

    邵宴清真的,真的一刻都没有为她动过心吗?

    许嘉慢慢地蹲下身,后背抵着墙,贝齿咬住手背,隐忍着,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夜风起,吹动路旁的枯枝,鬼魅般的影子又开始摇晃。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摇晃着站起,抬手,将那个蕴含所有心意的礼物扔进垃圾桶。

    哐当—

    纸盒与铁皮忽地相撞,发出沉闷却清晰的响。

    邵宴清怔住,本能地看向前方。

    原先紧闭的大门似乎被开了条缝,露出黑洞洞的走廊。

    心忽地跳慢半拍,他全不顾林素妮的呼喊,大步朝外奔去。

    长廊化为受荆棘阻碍的路,在夜色交融的迷雾中望不到尽头。

    邵宴清看向藏于脏污中的墨绿小盒,剑眉稍许蹙起:“方才,有人来过吗。”

    秘书从屏幕后探出头,笑:“没有,谁也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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