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完事情的缘由后，赵澎静默了会转身拍拍柏云的肩，然后郑重其事开口：“这事就交给我处理了。你们两个好好休息一下，最近学习也辛苦了。”
等到他离开后赵馨玥才小心翼翼的问旁边站着的妈妈：“咱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吗？还是说你们隐藏了自己其实是大富翁的事实？”
方倩被她的话逗得无奈：“你当你爸是什么了，人家都把刀架你脖子上了，就算对方家大业大又怎么样？咱们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你爸可容忍不了这样的憋屈，更何况欺负的还是你。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养伤好好学习吧。”
她给赵馨玥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好好静养，至于柏云…
“我跟班主任请过假了，今天晚上可以休息。”
看出了柏云的想法，赵馨玥笑着去跟方倩说：“好啦妈妈，你去看看爸爸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吧！我跟柏云再聊会就回去了啊！还有，我今晚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了，可不可以——”
“行，我回去做。你们两的聊天时间我不打扰，但是要记得小心点，别让妈妈再担心了，我这个小心脏经不起你折腾啊！”
“好嘞！保证很快就回去！”
话是这么说的，至于能不能做到还要两说。深知自家闺女脾性的方倩也没说什么，朝着两人摆摆手又叮嘱了两句后就离开了。
赵馨玥站在原地目送着妈妈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转角才转过头去和柏云说：“走吧。”
“嗯？去哪里？”
被抓住了右手带着往前走的她疑惑地问，就这样跟着一路来到护士站。
“当然是去看陆右一了，不然还能干嘛？”
她摆出灿烂笑容询问前台护士：“你好，你们今天下午收治的一个从楼上摔下来晕倒的病人是我们朋友，请问他在哪个病房呀？”
正喝着水的护士姐姐皱着眉听完之后有点莫名，放下水杯就开始翻找旁边的记录手册，“叫什么名字？”
“陆右一，大概17岁，长得很好看的一男的。”
旁边的小护士反应过来，探着头问：“北城二中那个吗？身上还有刀口的？”
听到刀口两个字，柏云抓着赵馨玥的手一紧，脸色瞬间变得跟亮着的白炽灯一样没有生气。
她了然，安慰性地捏捏柏云，又说：“对对对就是他，他醒了吗？”
“醒了醒了，不是什么重伤。在三楼最里面的那个病房里，你们去看吧。”
护士长似乎有点不满，在她们走后还在说，“怎么这记录册上没有登记啊？”
“可能是还没来得急吧？现在补现在补，我来。”
“你就这样惯着她们吧，早晚得出事。”
……
三楼不是很远，只是她一路都走得失魂落魄，好几次要不是被赵馨玥抓着直接就撞到人家身上了。
两个人停在电梯下，赵馨玥往后看停住的柏云，也走下来，问：“怎么了？”
她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体有点颤抖，良久才开口：“…玥玥，我怕。”
赵馨玥也坐在椅子上，看着垂头盯着脚尖的人，知道她是又想到那件事了，于是安抚性地拍拍柏云后背：“没事的，护士不是都说了，人没事，都醒了。我看他那个体格子，明天就能直接去学校了。”
但柏云现在听不进去，脑海里的记忆磁带自动调回，满目的红色刺的她浑身发抖：“万一，万一…玥玥，他、他…”
“他不是然然。柏云你看着我，他不是然然，陆右一没事的，知道吗？这么不放心，咱们去验证一下不就行了，总不可能看到尸体的，安心安心。”
赵馨玥抓着她的两只手一用力，把人从椅子上拽起来，一路直奔三楼。
停在门前，柏云还在犹豫时，她已经先行一步敲响紧闭的门了。
“这是病房，不是停尸间，别怕啦。”
屋内很快传出熟悉的一声：“请进。”
她把人推进去，自己则是在门口看守着。刚刚扫过一眼了，里面都没有人，就那家伙一个在低头刷手机呢，干脆她也不进去当电灯泡了。
柏云有点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向已经换上病服的陆右一。病床上的人手臂上缠了几圈绷带直绕到手腕，也转头看向她。
见人真的没事，她才放心下来，绷紧的唇要开口时就听到对方说：“你好？请问你是？”
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站在门边的她听清了。话如同雷电一般直直落下，给她劈得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陆、陆右一你，我，我是…”
柏云不知道该怎么说，眼泪却先回答了问题，她抬手去抹，嘴里也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说没事了吗？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为什么会、为什么…
“没，没事，我我，走错房间了。”
她握上门把手就要出去时身后又传来声音：“等一下！”
陆右一翻身下床，随手揪了两张纸递过去，“擦擦眼泪吧。你怎么哭了？”
柏云回答不出来，只是低头一个劲地摇。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但同时还充斥着一股撕心裂肺的悲伤，整个人都被两种糅杂的情绪包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之前认识吗？”
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了和之前一样温柔的眼神。那种眼神在陆右一身上其实不常见，但很多时候都是他看向自己时才显露出来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溺在里面。
柏云懵懵地点点头，又很快地摇头，声音低哑：“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眼熟呢？好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啊，我手机里还有照片呢。”
他笑着，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
屏幕里展示的图片随着他手指的滑动变换，大多都是六人组的合照。从火锅店到春游踏青，偶尔夹杂着两人的照片还是以偷拍形式的，包浆的糊度都不知道是从哪里，经了多少人手才被存下的。
看着看着柏云眼泪又忍不住了，她侧过头，“可能是巧合吧，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对方有点不依不饶，好奇地开口：“诶是吗？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陆右一，很高兴认识你。”
清风扬起房间中的纱制窗帘，轻轻地带动着床头柜上放着的向日葵花瓣。这间病房就他一个人，一时间安静得不像话。
柏云好像做了个梦，恍惚间回到那个早上，一如往日，那时少年也是这样介绍自己的。真像轮回般，记忆重置，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我叫，柏云。”
“柏云？柏树的柏吗？很好听的名字啊！你是学生吗？”
他上下打量着柏云，目光落在胸口那个校徽处。
“嗯。我是北城二中的学生，你也是。”
“啊，只是这样吗？”
陆右一好像有点失望，低头看着柏云，眼底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他轻声开口：“我以为你会再介绍一下，你是我心上人，是我未来女朋友的这个身份呢。”
闻声她猛地抬头，看到他狐狸一般噙笑的嘴角，像是在向自己炫耀什么胜利似的。
柏云彻底呆住了，她小心试探地喊出声：“陆，陆右一？”
“我在呢。”
他甚至把她藏在背后攥紧的拳头慢慢拨开，弯着腰然后带起放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感受真实的触感来确保这不是在做梦。
“你，你没失忆吗？”
“没有呀，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失忆了。”
看到她这样后，那股胜利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散开。他心疼又自责：“你当真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就被抱了个满怀。她脑袋里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于是再也不加压抑地哭出声，从一点点到最后的放声大哭，那些被藏起来就要咽下去消化的情绪全部被翻出来，成为眼泪的燃料。
连门外的赵馨玥都忍不住推门进来查看情况，但是对上陆右一一脸慌张无措请求帮助的脸时她果断选择放弃，贴心关上门甚至还走得远了点。
陆右一什么时候面对过这样崩溃的柏云？环在她身后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终还是轻轻落下，“对不对啊，我没想到你会当真。不哭了不哭了，你打我吧？骂我也成啊。”
话虽这么说，但哭声中夹杂的话语他是真的一句都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整个人急得冒了一脑袋的汗，这可比做函数题难多了啊！
“陆，陆右一…下次不要再骗我了。”
她也哭够了，抽噎着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木头，我会难过的。我心都快碎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这样啊…”
“好好，我以后绝对不骗你了。看到你哭我心也快碎完了啊…对不起对不起。”
他右手还缠着绷带。缝合好的伤口被扯动还是一阵的疼，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拍。
“我真以为你失忆了，我以为，我以为我们之间那些记忆又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你吓死我了啊。”
柏云从他怀抱里出来，瘪着嘴擦眼泪，没有丝毫威慑力的责备他。陆右一只感觉心疼，还很温暖，之后就是后悔，明明面对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办法，但还是选择这样捉弄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坏心眼呢？真是欠不楞登的。
“没有下次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什么反应，但是没想到你会哭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鼻子里不通气，她转身去擤鼻涕。擦干净之后瞬间就能感觉到消毒水的味道冲进肺里，她最讨厌这种味道了，每次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好烦，看到我哭成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陆右一笑，黏黏糊糊地要抱上去给安慰。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了，赵馨玥跟陆奶奶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几个人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柏云尴尬地攥进手里的纸，向着陆奶奶微微弯腰礼貌问好：“你好，我是陆右一的朋友，我叫柏云。”
她还带着鼻音，连眼镜框都挡不住眼眶下与鼻头上的艳粉色，一看就是难过极了，哭得狠了。陆奶奶反应过来，和蔼地笑开：“你是云丫头吧？我听瑞瑞提过你，我是她奶奶，来坐来坐，是不吃水果呀？”
柏云倒是还没什么反应，但陆右一却炸了。他不好意思地用左手捂住脸，“奶奶！都说了在外面不要喊我的小名了…”
他抬眼就看到赵馨玥侧头憋笑的样子，更是窘迫地闭上了眼。
“这有什么嘛，又没有外人。一个是你同学，一个是你女朋友的。”
！？
两个人一惊，陆右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不不，谁跟你说她是我女朋友的啊！”
奶奶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抓着柏云来到床边坐下。嘴里还在嗔怪：“互相喜欢难道就不是男女朋友了？你上次给我看照片的时候难道说的不是女朋友吗？还是说，你小子太没用被人家姑娘甩了啊？”
眼看着就要被爆更多料，陆右一心态彻底崩了，他连忙去打断：“奶奶奶奶，我那个什么单子快要出来了吧？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单子嘛？等会再去拿也不着急。云丫头，这个手镯是瑞瑞妈妈又还给我的，是我妈妈的奶奶那一辈传下来的，现在我送给你，好不好呀？”
“不行不行！这我不能要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奶奶，我跟陆右一现在真的还不是男女朋友，我们现在只想要好好学习。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她说着说着脸一阵发热，眼神不自觉瞟向旁边也在偷偷看自己的陆右一。两个人目光对上的瞬间像是被烫到一样又迅速地转开，赵馨玥拿起旁边洗好的苹果，边啃边看戏。
“噢…这样啊…”
陆奶奶似乎很失落，但也没办法，“是呀。你们现在是应该好好学习，那奶奶就等那一天到的时候亲手把镯子给你带上，好不好？”
她笑着，和蔼的脸上皱纹堆叠，似乎有点遗憾：“只是啊，不要让奶奶等太久了，奶奶一把年纪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
“奶奶！”
“不会的！”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柏云神色严肃，“不要这么说。奶奶您还要看着陆右一考上大学结婚生子呢。我…”
话语顿了一下，她咬咬唇，“我还想要奶奶您亲手给我带上手镯呢。”
“好，好啊。乖丫头，真好啊。那奶奶就安心等着了啊。瑞瑞这孩子从小到大让我们给宠坏了，不会爱人也不会表达喜欢，你受了不少委屈吧？跟奶奶说说，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跨代的交流，旁边的他们根本插不上嘴，陆右一干脆也走到一边，静静看着这样幸福而平淡的场景。
吃到一半，赵馨玥扫眼看到他手上的纱布，语气淡淡：“诶，没事吧？”
“啊？”陆右一顺着她目光低头去看，笑着挥挥手：“没事。划了两刀而已。”
“哦。”
沉默半响，她才轻轻开口：“谢谢你啊。”
老实说，当时看到陆右一冲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是震惊的。再怎么说也是因为好心负伤了，她心里也不是太能过得去。
“嗐，没事。你没事就行了。对了，后背怎么样？”
“小伤而已，好的肯定比你快。”
“那…那个李安白？”
“不好说，谁知道呢。”
过了会，她又说：“谢谢你啊。”
“？不是已经说过了？”
“不一样。你知道就行了。”
赵馨玥目光盯着被拉着手说话的柏云，脸上有种欣慰的疲惫感。
真好，她会哭了。不再一个人闷声承受、咀嚼苦难了，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可以消化的了而逞强，不再觉得自己很坚强，坚强到能够容纳一切放弃自己的感受了。
等到他离开后赵馨玥才小心翼翼的问旁边站着的妈妈：“咱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吗？还是说你们隐藏了自己其实是大富翁的事实？”
方倩被她的话逗得无奈：“你当你爸是什么了，人家都把刀架你脖子上了，就算对方家大业大又怎么样？咱们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你爸可容忍不了这样的憋屈，更何况欺负的还是你。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养伤好好学习吧。”
她给赵馨玥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好好静养，至于柏云…
“我跟班主任请过假了，今天晚上可以休息。”
看出了柏云的想法，赵馨玥笑着去跟方倩说：“好啦妈妈，你去看看爸爸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吧！我跟柏云再聊会就回去了啊！还有，我今晚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了，可不可以——”
“行，我回去做。你们两的聊天时间我不打扰，但是要记得小心点，别让妈妈再担心了，我这个小心脏经不起你折腾啊！”
“好嘞！保证很快就回去！”
话是这么说的，至于能不能做到还要两说。深知自家闺女脾性的方倩也没说什么，朝着两人摆摆手又叮嘱了两句后就离开了。
赵馨玥站在原地目送着妈妈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转角才转过头去和柏云说：“走吧。”
“嗯？去哪里？”
被抓住了右手带着往前走的她疑惑地问，就这样跟着一路来到护士站。
“当然是去看陆右一了，不然还能干嘛？”
她摆出灿烂笑容询问前台护士：“你好，你们今天下午收治的一个从楼上摔下来晕倒的病人是我们朋友，请问他在哪个病房呀？”
正喝着水的护士姐姐皱着眉听完之后有点莫名，放下水杯就开始翻找旁边的记录手册，“叫什么名字？”
“陆右一，大概17岁，长得很好看的一男的。”
旁边的小护士反应过来，探着头问：“北城二中那个吗？身上还有刀口的？”
听到刀口两个字，柏云抓着赵馨玥的手一紧，脸色瞬间变得跟亮着的白炽灯一样没有生气。
她了然，安慰性地捏捏柏云，又说：“对对对就是他，他醒了吗？”
“醒了醒了，不是什么重伤。在三楼最里面的那个病房里，你们去看吧。”
护士长似乎有点不满，在她们走后还在说，“怎么这记录册上没有登记啊？”
“可能是还没来得急吧？现在补现在补，我来。”
“你就这样惯着她们吧，早晚得出事。”
……
三楼不是很远，只是她一路都走得失魂落魄，好几次要不是被赵馨玥抓着直接就撞到人家身上了。
两个人停在电梯下，赵馨玥往后看停住的柏云，也走下来，问：“怎么了？”
她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体有点颤抖，良久才开口：“…玥玥，我怕。”
赵馨玥也坐在椅子上，看着垂头盯着脚尖的人，知道她是又想到那件事了，于是安抚性地拍拍柏云后背：“没事的，护士不是都说了，人没事，都醒了。我看他那个体格子，明天就能直接去学校了。”
但柏云现在听不进去，脑海里的记忆磁带自动调回，满目的红色刺的她浑身发抖：“万一，万一…玥玥，他、他…”
“他不是然然。柏云你看着我，他不是然然，陆右一没事的，知道吗？这么不放心，咱们去验证一下不就行了，总不可能看到尸体的，安心安心。”
赵馨玥抓着她的两只手一用力，把人从椅子上拽起来，一路直奔三楼。
停在门前，柏云还在犹豫时，她已经先行一步敲响紧闭的门了。
“这是病房，不是停尸间，别怕啦。”
屋内很快传出熟悉的一声：“请进。”
她把人推进去，自己则是在门口看守着。刚刚扫过一眼了，里面都没有人，就那家伙一个在低头刷手机呢，干脆她也不进去当电灯泡了。
柏云有点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向已经换上病服的陆右一。病床上的人手臂上缠了几圈绷带直绕到手腕，也转头看向她。
见人真的没事，她才放心下来，绷紧的唇要开口时就听到对方说：“你好？请问你是？”
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站在门边的她听清了。话如同雷电一般直直落下，给她劈得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陆、陆右一你，我，我是…”
柏云不知道该怎么说，眼泪却先回答了问题，她抬手去抹，嘴里也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说没事了吗？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为什么会、为什么…
“没，没事，我我，走错房间了。”
她握上门把手就要出去时身后又传来声音：“等一下！”
陆右一翻身下床，随手揪了两张纸递过去，“擦擦眼泪吧。你怎么哭了？”
柏云回答不出来，只是低头一个劲地摇。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但同时还充斥着一股撕心裂肺的悲伤，整个人都被两种糅杂的情绪包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之前认识吗？”
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了和之前一样温柔的眼神。那种眼神在陆右一身上其实不常见，但很多时候都是他看向自己时才显露出来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溺在里面。
柏云懵懵地点点头，又很快地摇头，声音低哑：“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眼熟呢？好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啊，我手机里还有照片呢。”
他笑着，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
屏幕里展示的图片随着他手指的滑动变换，大多都是六人组的合照。从火锅店到春游踏青，偶尔夹杂着两人的照片还是以偷拍形式的，包浆的糊度都不知道是从哪里，经了多少人手才被存下的。
看着看着柏云眼泪又忍不住了，她侧过头，“可能是巧合吧，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对方有点不依不饶，好奇地开口：“诶是吗？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陆右一，很高兴认识你。”
清风扬起房间中的纱制窗帘，轻轻地带动着床头柜上放着的向日葵花瓣。这间病房就他一个人，一时间安静得不像话。
柏云好像做了个梦，恍惚间回到那个早上，一如往日，那时少年也是这样介绍自己的。真像轮回般，记忆重置，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我叫，柏云。”
“柏云？柏树的柏吗？很好听的名字啊！你是学生吗？”
他上下打量着柏云，目光落在胸口那个校徽处。
“嗯。我是北城二中的学生，你也是。”
“啊，只是这样吗？”
陆右一好像有点失望，低头看着柏云，眼底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他轻声开口：“我以为你会再介绍一下，你是我心上人，是我未来女朋友的这个身份呢。”
闻声她猛地抬头，看到他狐狸一般噙笑的嘴角，像是在向自己炫耀什么胜利似的。
柏云彻底呆住了，她小心试探地喊出声：“陆，陆右一？”
“我在呢。”
他甚至把她藏在背后攥紧的拳头慢慢拨开，弯着腰然后带起放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感受真实的触感来确保这不是在做梦。
“你，你没失忆吗？”
“没有呀，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失忆了。”
看到她这样后，那股胜利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散开。他心疼又自责：“你当真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就被抱了个满怀。她脑袋里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于是再也不加压抑地哭出声，从一点点到最后的放声大哭，那些被藏起来就要咽下去消化的情绪全部被翻出来，成为眼泪的燃料。
连门外的赵馨玥都忍不住推门进来查看情况，但是对上陆右一一脸慌张无措请求帮助的脸时她果断选择放弃，贴心关上门甚至还走得远了点。
陆右一什么时候面对过这样崩溃的柏云？环在她身后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终还是轻轻落下，“对不对啊，我没想到你会当真。不哭了不哭了，你打我吧？骂我也成啊。”
话虽这么说，但哭声中夹杂的话语他是真的一句都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整个人急得冒了一脑袋的汗，这可比做函数题难多了啊！
“陆，陆右一…下次不要再骗我了。”
她也哭够了，抽噎着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木头，我会难过的。我心都快碎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这样啊…”
“好好，我以后绝对不骗你了。看到你哭我心也快碎完了啊…对不起对不起。”
他右手还缠着绷带。缝合好的伤口被扯动还是一阵的疼，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拍。
“我真以为你失忆了，我以为，我以为我们之间那些记忆又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你吓死我了啊。”
柏云从他怀抱里出来，瘪着嘴擦眼泪，没有丝毫威慑力的责备他。陆右一只感觉心疼，还很温暖，之后就是后悔，明明面对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办法，但还是选择这样捉弄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坏心眼呢？真是欠不楞登的。
“没有下次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什么反应，但是没想到你会哭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鼻子里不通气，她转身去擤鼻涕。擦干净之后瞬间就能感觉到消毒水的味道冲进肺里，她最讨厌这种味道了，每次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好烦，看到我哭成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陆右一笑，黏黏糊糊地要抱上去给安慰。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了，赵馨玥跟陆奶奶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几个人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柏云尴尬地攥进手里的纸，向着陆奶奶微微弯腰礼貌问好：“你好，我是陆右一的朋友，我叫柏云。”
她还带着鼻音，连眼镜框都挡不住眼眶下与鼻头上的艳粉色，一看就是难过极了，哭得狠了。陆奶奶反应过来，和蔼地笑开：“你是云丫头吧？我听瑞瑞提过你，我是她奶奶，来坐来坐，是不吃水果呀？”
柏云倒是还没什么反应，但陆右一却炸了。他不好意思地用左手捂住脸，“奶奶！都说了在外面不要喊我的小名了…”
他抬眼就看到赵馨玥侧头憋笑的样子，更是窘迫地闭上了眼。
“这有什么嘛，又没有外人。一个是你同学，一个是你女朋友的。”
！？
两个人一惊，陆右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不不，谁跟你说她是我女朋友的啊！”
奶奶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抓着柏云来到床边坐下。嘴里还在嗔怪：“互相喜欢难道就不是男女朋友了？你上次给我看照片的时候难道说的不是女朋友吗？还是说，你小子太没用被人家姑娘甩了啊？”
眼看着就要被爆更多料，陆右一心态彻底崩了，他连忙去打断：“奶奶奶奶，我那个什么单子快要出来了吧？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单子嘛？等会再去拿也不着急。云丫头，这个手镯是瑞瑞妈妈又还给我的，是我妈妈的奶奶那一辈传下来的，现在我送给你，好不好呀？”
“不行不行！这我不能要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奶奶，我跟陆右一现在真的还不是男女朋友，我们现在只想要好好学习。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她说着说着脸一阵发热，眼神不自觉瞟向旁边也在偷偷看自己的陆右一。两个人目光对上的瞬间像是被烫到一样又迅速地转开，赵馨玥拿起旁边洗好的苹果，边啃边看戏。
“噢…这样啊…”
陆奶奶似乎很失落，但也没办法，“是呀。你们现在是应该好好学习，那奶奶就等那一天到的时候亲手把镯子给你带上，好不好？”
她笑着，和蔼的脸上皱纹堆叠，似乎有点遗憾：“只是啊，不要让奶奶等太久了，奶奶一把年纪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
“奶奶！”
“不会的！”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柏云神色严肃，“不要这么说。奶奶您还要看着陆右一考上大学结婚生子呢。我…”
话语顿了一下，她咬咬唇，“我还想要奶奶您亲手给我带上手镯呢。”
“好，好啊。乖丫头，真好啊。那奶奶就安心等着了啊。瑞瑞这孩子从小到大让我们给宠坏了，不会爱人也不会表达喜欢，你受了不少委屈吧？跟奶奶说说，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跨代的交流，旁边的他们根本插不上嘴，陆右一干脆也走到一边，静静看着这样幸福而平淡的场景。
吃到一半，赵馨玥扫眼看到他手上的纱布，语气淡淡：“诶，没事吧？”
“啊？”陆右一顺着她目光低头去看，笑着挥挥手：“没事。划了两刀而已。”
“哦。”
沉默半响，她才轻轻开口：“谢谢你啊。”
老实说，当时看到陆右一冲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是震惊的。再怎么说也是因为好心负伤了，她心里也不是太能过得去。
“嗐，没事。你没事就行了。对了，后背怎么样？”
“小伤而已，好的肯定比你快。”
“那…那个李安白？”
“不好说，谁知道呢。”
过了会，她又说：“谢谢你啊。”
“？不是已经说过了？”
“不一样。你知道就行了。”
赵馨玥目光盯着被拉着手说话的柏云，脸上有种欣慰的疲惫感。
真好，她会哭了。不再一个人闷声承受、咀嚼苦难了，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可以消化的了而逞强，不再觉得自己很坚强，坚强到能够容纳一切放弃自己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