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正值大雪。

    本是极为清寒的天气,昆仑斥恶崖上却是天雷滚滚,狂风大作。伴着漫天而下的雪点好不凄清寒骨。

    人群虽是哄闹,气氛却是肃然。

    “伏师兄正在斥恶崖边欲渡雷劫了,你为何不去看?”

    昆仑山间,峭壁青崖处的一间屋舍中两个少女围在燃着火的炉子旁,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对着另一名面容柔净的弟子说道。

    虞渊装着打了个哈切,满眼惺忪地说道:“这么冷的天,我才不想去。”

    “你这个懒猫,想躲着睡觉就直说嘛。我们修仙的根本就不怕冷。”言七娇嗔了一句,随后看了看她好像真的很困的样子,就妥协了,“你不去的话那我就自己去咯。”

    虞渊朝她摆了摆手,眼睛已经闭上了。

    言七哼了一声,随后就拿起自己桌上的佩剑,赌气似的朝外走去了。

    外头还在飘着鹅毛大雪,他们这群修仙的当然不怕冷,可像她这样修为低的畏寒效果自然是不如火炉子的畏寒效果来得好,况且,这火炉还可以用来烤地瓜呢。她那丁点儿低微的灵力可不行。

    虞渊望着炉上快要熟了的地瓜出神,有人渡雷劫她倒是想看,她还从未见人渡过雷劫呢。

    “灭。”

    沉思间,虞渊居然就这样鬼使神差地挑灭了那一丁点儿灵火。

    外头清寒一片,屋中没有了炉火暖光的照耀顿时变得昏暗下来,冷意也瞬间爬上脊背,虞渊只好翻身下榻,拿了条厚的毛氅披在身上。她倒也没学言七一般,就出去观个雷劫还得拿着佩剑。

    她将佩剑换成了已经有了九分熟的地瓜。

    因着刚烤好的地瓜实在是太烫虞渊只得再拿了个锦囊来将那地瓜套住,握在手心之中还可以充当暖手宝用。

    少女满意的眯了起那双眼眸,然后捧着个大地瓜悠哉悠哉的向外走去。

    满地雪白,院中身穿白色衣袍的弟子好似被湮没在了这一天地间最为单调的颜色中,放眼望去,只有她一人披着兽皮大氅,颜色和着装皆是突兀。

    “虞渊,你这个灵力低微的痨病鬼出来做什么?”

    “出来就算了,还穿个氅子也不嫌丢人,生怕出去人家不知道我们青花院出了你这么个修炼废渣吗哈哈哈哈哈。”

    这时,有二三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年挡在她的身前,诸多嬉笑调侃之声覆盖过风雪掠过耳畔之时的声音。

    其中一个手持金鹰夺红银枪的纤瘦少年开口说道,说话间,那杆银枪还耀武扬威的往地上一振,顿时,她的脚边雪点飞扬,诸多雪花向着她的面上袭来。

    虞渊敛眉抿唇,在那些雪点向她眼瞳袭来时,一个转身,氅子一挥一挡,就将那些雪花尽数拦截在外。

    “哟,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学会用衣裳挡了。”

    “陈屹,少来找存在感,我现在可没空与你闲聊。”少女的耳坠和发丝都被寒风吹得摇摇晃晃,氅子上的深褐色毛发也沾染上了点点白雪,一双清澈鹿眸在看向眼前的这几人时没有任何温度和情感起伏可言。

    “搞半天你以为老子是在和你闲聊?!你算是什么东西啊,你很急?还是说你不会也想去看伏以甚渡雷劫吧?”

    一连串的问句脱口而出,陈屹见眼前面若粉瓷的小女娃娃沉默,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步步逼身向前,眼前少女却依旧佁然不动,从容而平静。可正是她身上的这股从容才让他最为厌恶。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去看伏以甚渡雷劫了!叶长老和尊上可都在那处,你过去也不怕丢人!也不怕丢叶长老的人!”眼前的少年愈发咄咄逼人,虞渊不禁冷哼一声,她的耐心是有限的。对于这几人在她眼前找存在感的行为,虞渊只觉得幼稚又可笑。

    面容平静的少女垂在衣侧的指尖上灵光浮动,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还在劈头盖脸的说教着她的少年脚下弹去。

    伴随着“哎哟”一声的痛嚎,虞渊面无表情的朝他身边走去,全然不管不顾他摔倒的丑状。

    “你个臭婊子!老子要让你好看!”

    对于身后传来的谩骂声,虞渊连白眼也不屑于翻一个了。这种人,就是哗众取宠的傻逼。她才不屑于理会。

    边走在路上的虞渊,抬起的手指边动,她将刚刚已经陈屹等人找她麻烦的“罪证”给一一记录下来了,现在她只需要将那封记载了方才景象信件的尾部署上她的名姓,就可以交到巡掌司处,交给那边的师兄师姐处理了。

    事后,陈屹等人至少是被关一周的凌云峰。

    陈屹肯定也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胆子。

    因为她下一周就要搬离青花院了。

    至于她接下来要去何处,她自己暂时还不知道。

    然,此刻昆仑之巅,斥恶崖上——

    崖上一抹鸦青色的背影苍劲有力,一头流云泻下的乌发被风吹得翻飞狂舞。伏以甚一身鸦青色的袍子都快被吹裂了似地承受着崖边大风的无情刮舞,头上只是简单的束了一条白莹软银玉带,眼前是巍峨绝壁的苍然高山,头顶隐隐雷声滚动,面对如此壮阔的景象,很难让人想象眼前的那一抹决然背影居然还未到弱冠之年。

    众人皆站在离崖十米开外的地方聚拢着,大家都朝着那一方向翘首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天雷的到来。

    这崖上的少年,看起来应该只是长了她三四岁不到的样子。虞渊躲在离众人都有好几米开外的巨石后,看到那崖边之人的侧脸,不禁感叹道。

    这样年轻就要承受雷劫了,看来果真如传言中所说的一般,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虞渊沉思间,天空闪电瞬间划过,巨雷骤响。天际顿时乌云密布,视线肉眼可见的昏暗下来。

    暮色苍茫,萧瑟凄凉,日光尽数被掩盖,仿佛真身临末世之境。

    众人脸上都被闪电的濯白照映上了一层寒霜的颜色,耳膜都好似要被这巨雷的轰隆声音给震聋掉了,只有寒风在猎猎吹着。

    虞渊却是面若平湖波澜不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没有办法,她虽然灵力低微,但她体质特异,对于一些感官上的东西要比常人敏感一些,可对于感官上的一些危险,她却又是要迟钝得多,可以说是将趋吉避凶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头顶上方的乌云似乎压迫着少年的肩头,故意让他喘不过气来。躲在一侧的虞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露出的脖颈上已然泌满汗珠,暴起的青筋似乎即将冲破颈间薄薄的一层皮肤。

    啧,想来这雷劫真不是那么好受的,还未正式开始,光是这逗弄人的前戏就压迫得叫人受不了了。

    虞渊如是想道。

    “轰隆——”就在这时,天际一道响彻云霄的迅雷劈下,周围原本蔓延的野草顿时燎灭,地上黑痕遍布。

    虞渊被突如其来的眼前一幕吓了一跳,心脏都似乎漏拍了一瞬。不过她还是屏息凝神的认真观望着眼前的一切。

    第一道雷的劈下,崖前的那一道清影瞬间被完全湮灭在了刺眼的白色灵光之中。等到白色灵光散去后,虞渊视线好,眼力也是常人的好几倍,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背上已然是皮开肉绽,布满了累累伤痕,正汩汩向外冒着血。而他的脚下,已然是成了一滩刺眼血泊。

    第一道雷就这样强悍,那后面一道接一道,一道比一道更为强悍的天雷,不得把崖边那位身姿绰约的少年给劈成肉干?虞渊不禁打了个冷颤。

    可在传言中的这位伏以甚师兄对待修炼可是极为认真,极为重视的,听说在每一次的考核中又是稳居榜首,算是昆仑这一辈中最为杰出的弟子。

    昆仑的弟子向来品质不会太差,所以虞渊猜他能熬得过前五道天雷。至于后面两道……

    虞渊觉得他输在了年纪上,因为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就承受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天雷,听起来太过诡异恐怖,太过天方夜谭。

    眼下,第二道天雷将至。

    虞渊看到崖边的少年闭目运功,想必是为护住经脉而做准备。

    伏以甚站在崖边,刺骨寒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他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掌心皮下逐渐延伸的隐隐撺掇着的乌青色脉络,眸光晦暗。

    看来雷电已然进入到了他的身体内部了。刚刚的第一道天雷只是对于外在的灼炼,并未扩及身体内部。从接下来的第二道天雷开始,就是对于经脉的承受能力的考验了。伏以甚闷哼一声,随即立刻运掌将灵气灌至全身经脉之中。

    青衣少年靴下顿时升起股股白云流烟似的濯清华光,周围灵气波动,形成了道保护屏障,将他死死的围护成一个圈。

    “轰隆——”第二道天雷迅猛劈下。

    虞渊看见伏以甚脖颈连至手臂上都蔓延上了雪花状的青色纹路,少年净秀的脸上有着撕心裂肺一样的苦痛,他死死拧着一双眉头,痛苦地扬起脖颈,原本绰约的身姿此刻好似摇摇欲坠,他正在承受着天雷所带来的苦难。

    青色雷光覆灭,一切又好似平常如初,不过即刻又被猝不及防的第三道的雷声所打破。众人目不转睛,生怕错过此旷世之景。

    “啊——”

    雷声湮没了伏以甚的痛苦叫喊声,不过却是被躲在角落的虞渊清清楚楚的听入了耳中。

    第四道金色天雷劈下,瞬间亮如白昼,仿佛置身无尽金色光辉中的少年终于是吐出了一口血。

    伏以甚捂住心口,目光死沉。随风飘扬的几缕发丝上都沾染了血。

    他来不及抬手拭去血迹,紧接着,第五道赤色天雷就如飞剑,如剑雨,直直向他一人劈来。

    经脉寸断,气息倒流。

    伏以甚早已没有了支撑的双腿、双膝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坚硬的、寸草不生的、仍留有他背上伤口裂开时,所淌下的血泊之上。

    在场的人皆是愁眉紧锁,触目惊心。

    虞渊也被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带动得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接下来就是最为重要的一雷。

    既承接了前几道较为“轻松”的天雷,又承接了下面与前面几道完全不在一个程度上的后二道天雷。

    昆仑之巅,斥恶崖上,雪势忽大。

    不多时,地上就覆盖起了一层薄薄的雪层。那崖边双膝跪地的少年的脊背上也覆盖起了满满的雪花。

    只是,他背上的雪花不同与地上那些被尘土脏污所染得乌黑的雪花,他破裂衣裳与皮肤之上的雪花在雪色覆盖间依然透着隐隐殷红血色。

    第五道天雷接踵而至,跪在地上的少年似乎是想仰天长啸,以泄痛苦。可他此刻终究变成了园中被人死死噙住了脖颈的白鹤,任他修长白净的脖颈如何向前仰伸,都无法发出一声呻吟,都无法宣泄一丝痛苦。

    在窒息般的苦难之下,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伏以甚周围的雪花全然化为雪水被焦黑的尘土覆盖,只有他倒趴下的背上还在承接着自天际而落下的点点雪花。

    一阵静默,雪花逐渐在他身上越堆越厚。他的那一身染血青衣,此刻全然变成透着血红的清冷白衣了。

    虞渊在望向崖边身影时,目中透露着一丝怜惜。果然如她所料想的一般,这个被人们所称的天才是熬不过第五道天雷的。

    虞渊拿出了自己快要冷掉的烤地瓜,准备吃完这个地瓜就回院中去收拾包袱,准备搬离青花院的一些事宜。

    地瓜刚吃一口,第六道天雷居然错愕地劈下了下来。

    居然还有第六道,她还以为那位已经死了。

    渡雷劫过程中,如果承受不住雷击身亡的话,下一道雷就会终止劈下。方才继第五道雷之后,第六道雷迟迟不来,她还真以为他死了。

    虞渊只好停下吃地瓜的动作,朝那一道奄奄一息的身影望去。

    伏以甚原本闭上的双眼蓦地睁开,他脸颊贴着地面,满脸是血。

    血和雪点覆盖上了少年如鸦羽一般浓墨似的睫毛之上,他不堪雪点的重,和血点飞渐入眼眶时,将他的眼白染的通红,以至于被眼前血色模糊了的视线,他有好几次都想闭上眼,闭上眼感受风雪的凌迟。

    可在他即将闭上眼时,视线中的那一块巨石之后,他看到了一个目光炯炯正在看向自己的少女。那粉面桃花的少女手上捧着尾部烤的焦糊的地瓜,身上披着的大氅上落满了雪花。

    什么时候宗门之外的人都可以进来观望他渡受雷劫了?

    来不及想,第六道天雷劈下时,伏以甚一声未吭,竟然就这样堪堪受住了。

    等到第七道天雷劈下时,趴在地上连气都不得以喘息的伏以甚,看到了躲在巨石后头的少女已然将那烤糊了的地瓜吃得一干二净了。

    对方见他承受住了最后一道天雷,面上神情有不可置信的诧异,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惊喜。

    这些,全都被伏以甚收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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