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予梦望着溪水，又说道：
“这件事发生了，你肯定感到会难受，想哭就哭吧，想说就说。因为它需要时间才能消化。”
刚说完，粉衣姑娘忽然抱住了她：“谢谢你。其他人总是叫我别哭了，他们都不理解我。”
“他们是希望你赶快振作起来吧。确实不能多哭，诶，你哭的时候会流鼻涕吗？”
这姑娘不知是不是妖怪，妖会有鼻涕这种东西吗？她不合时宜地想。
“不会。”
“那还好，我大哭都会流鼻涕，那要是像你这样哭，鼻涕可得流个一坨挂在脸上，我还经常不带纸，只好用双手捂着脸回家去找纸。啊……那时候脸皮薄，要是换作现在，我就大摇大摆地挂着鼻涕回家。”
姑娘不哭了反而笑起来，随后惊讶地问：“你是人？”
“嗯。你不吃人吧？”
粉衣姑娘摇摇头：“果然是人，人味道就是这么难闻。”
这姑娘说话也太没有技巧了，付予梦在心里默默想着。
“人身上都很臭？”
“反正我闻着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和你们闻其他动物身上都有一股味一样。”粉衣姑娘又道。“你是要找鹿神大人吗？”
这下换付予梦惊讶了：“不，我是想找个地方住下来。”
“你住我们这呗，我带你去。”
她眼睛一亮：“好啊。要钱吗？”
“不要，但是你必须见一面鹿神大人，否则我们这里不敢收你。”
“啊。”她摇摇头。“我还是自己去找地方吧。”
“你手无缚鸡之力，只要在此住下，都要与大人说明的，此地鱼龙混杂，倘若你被谁……吃了，可怎么办？你放心，我们大人很好，肯定会同意收留你的，他不论说话、行事都是我见过最温和的神了。”
“我还怕你吃我呢。”她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鹿神在我们村里人的口中，可不温和。”
“那是什么样的？”
“杀人不眨眼。谁要是敢触犯他，他就会把那人整死。据说这山挖隧道时，常有人莫名奇妙地烂肉流血，又丢东西，刚开始大家以为是什么怪病，后来请大巫做了几场法事，怪事才停歇。”
“啊？大人不会做这种事的。”
“而且我见过村里祭祀，明明不大的祭坛，有时会多出来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肝啊、肺啊等等。”她淡淡说。“鹿神性情古怪，而且凶残。”
她才说到凶残两个字，正好扬起了阵怪风，水里一个大鱼张开大嘴跃上来，直冲她脸的方向。这鱼与其说是鱼，不如说是怪兽，头像蛇，眼睛形状像马的耳朵。
她连忙拉着粉衣姑娘走开，下意识怕粉衣姑娘也被这鱼吞了，毛毛的感觉爬满了她一身。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沉默了一会。
“我好像还拿石头砸过鹿神，砸出血了。”
粉衣姑娘睁大眼睛，哈哈哈地笑了几声：“神都不一定能伤到他，你一个凡人，不可能把他砸出血的。”
“我看到他那对角了，和传说中的鹿神一样。”
“哎呀，反正不可能是鹿神，我不相信大人会做那些事。你到底去不去嘛？”
付予梦抬眼起身，无奈道：“去吧。”
在路上她们聊了起来，几乎一直是粉衣姑娘在说话，她告诉付予梦，她叫翎禾，原身是一只鸾鸟。
翎禾有一双很好看的凤眼，可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的，她说自己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十五六年前她脚受了伤，那时几乎连路都走不了，是鹿神救了她带回这，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她们走到了街道的尽头，不同于外面的繁华热闹，这里四下无人，唯有一个朴素的黑色大木门和灰色的院墙，还锁不住里头的树枝，在外头都能闻见淡淡的花香。
“到了，就是这。”
翎禾想扣着门上金漆的门环敲，却直接把门推开了。
“门没锁，说明大人在里边。你进去吧。”
“你和我一起。”
翎禾有点为难的样子：“不太好，我们除非有事，否则不能随意进大人院子里。你别害怕，对他有什么说什么，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鹿神大人我可以保证，他特别特别好。”
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递给付予梦一个红色的羽毛，尾部有点白色，然后说道：
“我记性不好，怕我有点事忘了要离开，如果你出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你就把这个羽毛放在地上，它会给你指明我的方向。”
“啊这也不叨……”
她话音未落，翎禾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虽然你看上去很冷，但其实很好。嗯，就像……一个小太阳。”
“我？”
付予梦笑了一声，因为她觉得她一点都不像太阳。
她觉得她是一个愚蠢的怪物，全身上下充满着矛盾。她让自己冷一点，再冷一点，就不会显得那么蠢。可为什么还会有人觉得她像太阳呢？
算了，她不在乎。
付予梦站在门口不想进去，并且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忽然门自己开了，一只雪白的小狗冲上来，吓了她一跳。
小狗朝她歪歪头，像是在打量着她，然后跃到门后的石桌子上。
这难道是鹿神的小狗？神还会养狗吗？她觉得有点新奇。
小狗脖子上有星星点点的光，她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就坐在石凳上端详起它来。
它脖子上是个十分精美的吊坠，水滴状，不知道是玉石还是什么别的材质做的，清澈透亮。里面锁了一汪深蓝色液体，随着她的拿捏而摇晃。
液体里似乎还掺杂了星星。
付予梦忍不住想摸一摸这坠子，手还在半空中的时候被一股力量弹了回去。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只看到一个大石头，飞速地从她面前穿梭过去，打到了左边的树上。
还好刚才手被弹出去了，否则现在被石头打中的就不是树，而是她的手。
付予梦惊魂未定地往右边望去，有个人站在那，手上还有弹弓，就是他用石头打她。她怀疑他不是人，更像是青色的鬼魂。
那鬼魂瞧了一眼她身后，眼里满是畏惧：“鹿，鹿神大人，我是害怕夫诸的珠子受损……。”
“无妨。”
鹿神大人？顺着那人的目光，她向身后看去。
一个男子立在树下，凭借那气质，像是她在紫藤花林遇到的那个人。他看起来比之前要清冷些。
云雾不知不觉消散了，阳光透着松树的枝叶洒到桌上。
那个青色的鬼魂已经消失不见，石桌上的小狗跳到了男人身上，男人揉着它到自己怀里，坐到她对面。
“你反应好快。”她想起刚才他救了自己的事。
“传说中，神仙不是可预测未来吗？刚巧我会一点。”
他低头笑逗他怀中那只小狗，柔声道：“你还是来了啊。”最后这一句她听得有点模糊，他好像在对小狗说话。
“嗯？”她问。
他真是鹿神吗？她记得小时候看到的鹿神是有鹿角的啊。
淡淡的阳光照到他脸上，他又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令她想到烛火、玉石。
他梳理着小狗的毛发，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摸什么…都好看吧。看到这里，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趁树木还没察觉，一阵风急急穿过，扬起他腰际黑发的发梢。
随风传来男子身上淡淡的香味，有点像什么草药味，她感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曾在她梦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你骗我。”
她感觉到自己生气了。
那似乎是在一个柳树下。
白色的袖口在她眼前一拂而过，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她感到自己眼已湿润了，紧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紧接着，那接他的马车真的来了。他就要走了。
“保重。”最后说了这句。
她面上强装自然，折了一枝柳给他收下。
那人一身朴素的白布衣，清瘦的身姿，上了马车，又踏上了那条艰辛的路，为自己心中那汹涌的山河壮志付诸实践。
她只能赠他一枝柳，别的什么也给不了。
梦里无数次他的背影，从未回过头，而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望着他。那迷蒙的情思让醒后的她感到惊异又不解。
她从未再见过那样一双眼睛，直至今日。
关于她要在这住的事她还没提，心里正犹豫着，忽听到男人温和的声音：“你有话同我说？”
“我想在这里住。”
他点了点头，然后说：“不久前我要你走，为何不走？”
“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她嘀咕道。
鹿神听到了，笑道:
“你不怕我？”
一阵风吹动树叶沙沙响，那响声里蕴含的水波在他脸上兴起。
因为他话语与神情的温柔，使她忘了，他是鹿神。
是传说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爱搞惊悚的恶作剧，把村里人吓得不敢提及，被敬仰，又被无数人推倒、谩骂的神。
“这件事发生了，你肯定感到会难受，想哭就哭吧，想说就说。因为它需要时间才能消化。”
刚说完，粉衣姑娘忽然抱住了她：“谢谢你。其他人总是叫我别哭了，他们都不理解我。”
“他们是希望你赶快振作起来吧。确实不能多哭，诶，你哭的时候会流鼻涕吗？”
这姑娘不知是不是妖怪，妖会有鼻涕这种东西吗？她不合时宜地想。
“不会。”
“那还好，我大哭都会流鼻涕，那要是像你这样哭，鼻涕可得流个一坨挂在脸上，我还经常不带纸，只好用双手捂着脸回家去找纸。啊……那时候脸皮薄，要是换作现在，我就大摇大摆地挂着鼻涕回家。”
姑娘不哭了反而笑起来，随后惊讶地问：“你是人？”
“嗯。你不吃人吧？”
粉衣姑娘摇摇头：“果然是人，人味道就是这么难闻。”
这姑娘说话也太没有技巧了，付予梦在心里默默想着。
“人身上都很臭？”
“反正我闻着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和你们闻其他动物身上都有一股味一样。”粉衣姑娘又道。“你是要找鹿神大人吗？”
这下换付予梦惊讶了：“不，我是想找个地方住下来。”
“你住我们这呗，我带你去。”
她眼睛一亮：“好啊。要钱吗？”
“不要，但是你必须见一面鹿神大人，否则我们这里不敢收你。”
“啊。”她摇摇头。“我还是自己去找地方吧。”
“你手无缚鸡之力，只要在此住下，都要与大人说明的，此地鱼龙混杂，倘若你被谁……吃了，可怎么办？你放心，我们大人很好，肯定会同意收留你的，他不论说话、行事都是我见过最温和的神了。”
“我还怕你吃我呢。”她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鹿神在我们村里人的口中，可不温和。”
“那是什么样的？”
“杀人不眨眼。谁要是敢触犯他，他就会把那人整死。据说这山挖隧道时，常有人莫名奇妙地烂肉流血，又丢东西，刚开始大家以为是什么怪病，后来请大巫做了几场法事，怪事才停歇。”
“啊？大人不会做这种事的。”
“而且我见过村里祭祀，明明不大的祭坛，有时会多出来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肝啊、肺啊等等。”她淡淡说。“鹿神性情古怪，而且凶残。”
她才说到凶残两个字，正好扬起了阵怪风，水里一个大鱼张开大嘴跃上来，直冲她脸的方向。这鱼与其说是鱼，不如说是怪兽，头像蛇，眼睛形状像马的耳朵。
她连忙拉着粉衣姑娘走开，下意识怕粉衣姑娘也被这鱼吞了，毛毛的感觉爬满了她一身。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沉默了一会。
“我好像还拿石头砸过鹿神，砸出血了。”
粉衣姑娘睁大眼睛，哈哈哈地笑了几声：“神都不一定能伤到他，你一个凡人，不可能把他砸出血的。”
“我看到他那对角了，和传说中的鹿神一样。”
“哎呀，反正不可能是鹿神，我不相信大人会做那些事。你到底去不去嘛？”
付予梦抬眼起身，无奈道：“去吧。”
在路上她们聊了起来，几乎一直是粉衣姑娘在说话，她告诉付予梦，她叫翎禾，原身是一只鸾鸟。
翎禾有一双很好看的凤眼，可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的，她说自己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十五六年前她脚受了伤，那时几乎连路都走不了，是鹿神救了她带回这，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她们走到了街道的尽头，不同于外面的繁华热闹，这里四下无人，唯有一个朴素的黑色大木门和灰色的院墙，还锁不住里头的树枝，在外头都能闻见淡淡的花香。
“到了，就是这。”
翎禾想扣着门上金漆的门环敲，却直接把门推开了。
“门没锁，说明大人在里边。你进去吧。”
“你和我一起。”
翎禾有点为难的样子：“不太好，我们除非有事，否则不能随意进大人院子里。你别害怕，对他有什么说什么，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鹿神大人我可以保证，他特别特别好。”
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递给付予梦一个红色的羽毛，尾部有点白色，然后说道：
“我记性不好，怕我有点事忘了要离开，如果你出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你就把这个羽毛放在地上，它会给你指明我的方向。”
“啊这也不叨……”
她话音未落，翎禾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虽然你看上去很冷，但其实很好。嗯，就像……一个小太阳。”
“我？”
付予梦笑了一声，因为她觉得她一点都不像太阳。
她觉得她是一个愚蠢的怪物，全身上下充满着矛盾。她让自己冷一点，再冷一点，就不会显得那么蠢。可为什么还会有人觉得她像太阳呢？
算了，她不在乎。
付予梦站在门口不想进去，并且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忽然门自己开了，一只雪白的小狗冲上来，吓了她一跳。
小狗朝她歪歪头，像是在打量着她，然后跃到门后的石桌子上。
这难道是鹿神的小狗？神还会养狗吗？她觉得有点新奇。
小狗脖子上有星星点点的光，她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就坐在石凳上端详起它来。
它脖子上是个十分精美的吊坠，水滴状，不知道是玉石还是什么别的材质做的，清澈透亮。里面锁了一汪深蓝色液体，随着她的拿捏而摇晃。
液体里似乎还掺杂了星星。
付予梦忍不住想摸一摸这坠子，手还在半空中的时候被一股力量弹了回去。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只看到一个大石头，飞速地从她面前穿梭过去，打到了左边的树上。
还好刚才手被弹出去了，否则现在被石头打中的就不是树，而是她的手。
付予梦惊魂未定地往右边望去，有个人站在那，手上还有弹弓，就是他用石头打她。她怀疑他不是人，更像是青色的鬼魂。
那鬼魂瞧了一眼她身后，眼里满是畏惧：“鹿，鹿神大人，我是害怕夫诸的珠子受损……。”
“无妨。”
鹿神大人？顺着那人的目光，她向身后看去。
一个男子立在树下，凭借那气质，像是她在紫藤花林遇到的那个人。他看起来比之前要清冷些。
云雾不知不觉消散了，阳光透着松树的枝叶洒到桌上。
那个青色的鬼魂已经消失不见，石桌上的小狗跳到了男人身上，男人揉着它到自己怀里，坐到她对面。
“你反应好快。”她想起刚才他救了自己的事。
“传说中，神仙不是可预测未来吗？刚巧我会一点。”
他低头笑逗他怀中那只小狗，柔声道：“你还是来了啊。”最后这一句她听得有点模糊，他好像在对小狗说话。
“嗯？”她问。
他真是鹿神吗？她记得小时候看到的鹿神是有鹿角的啊。
淡淡的阳光照到他脸上，他又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令她想到烛火、玉石。
他梳理着小狗的毛发，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摸什么…都好看吧。看到这里，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趁树木还没察觉，一阵风急急穿过，扬起他腰际黑发的发梢。
随风传来男子身上淡淡的香味，有点像什么草药味，她感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曾在她梦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你骗我。”
她感觉到自己生气了。
那似乎是在一个柳树下。
白色的袖口在她眼前一拂而过，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她感到自己眼已湿润了，紧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紧接着，那接他的马车真的来了。他就要走了。
“保重。”最后说了这句。
她面上强装自然，折了一枝柳给他收下。
那人一身朴素的白布衣，清瘦的身姿，上了马车，又踏上了那条艰辛的路，为自己心中那汹涌的山河壮志付诸实践。
她只能赠他一枝柳，别的什么也给不了。
梦里无数次他的背影，从未回过头，而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望着他。那迷蒙的情思让醒后的她感到惊异又不解。
她从未再见过那样一双眼睛，直至今日。
关于她要在这住的事她还没提，心里正犹豫着，忽听到男人温和的声音：“你有话同我说？”
“我想在这里住。”
他点了点头，然后说：“不久前我要你走，为何不走？”
“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她嘀咕道。
鹿神听到了，笑道:
“你不怕我？”
一阵风吹动树叶沙沙响，那响声里蕴含的水波在他脸上兴起。
因为他话语与神情的温柔，使她忘了，他是鹿神。
是传说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爱搞惊悚的恶作剧，把村里人吓得不敢提及，被敬仰，又被无数人推倒、谩骂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