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头沉声喝止了老太太,“你听错了,别瞎想了。”

    然后两人陷入沉寂。

    片刻之后,老太太幽幽地叹了口气,慢腾腾走回堂屋。

    老头敲了敲周斌的门,周斌彻底清醒过来,应了一声。

    老头端着两个馒头和一盆肉进来,带着歉意说:“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杀了只鸡,垫补点再睡吧。”

    周斌的确饿了,把饭菜搁到木箱上吃了起来。

    老头没走的意思,周斌未料到他们还特意杀鸡待客。

    他非常过意不去,尴尬地问:“一路匆忙,忘了问您贵姓了。”

    “我姓陈,我看你也就二十出头,就叫我陈伯吧。”

    “陈伯,这嫁妆都到了,喜事什么时候办呀?”

    “人差不多齐了,明天就办。”

    “我看喜字还没贴呢,是不是忙不过来?”

    “村长的车什么时候来?明天有时间的话,我帮您布置布置。”

    老头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说:

    “村长一旦下午出门,那明天就仰仗小伙子你了,我再去给你盛碗鸡汤。”

    第二天,天色阴沉,老两口在院子里准备贴喜字。

    周斌先去车里打火,依然打不着;只好回到院子看他们干活儿。

    双喜字有些古柽,周斌仔细一瞧,原来两个大红喜字各有一点是白色的。

    “喜字掉色了,换一套吧,不太吉利。”

    周斌提醒道。

    陈伯看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说:“好像是有点没印好,可没有多余的,将就用吧。”

    周斌笑笑,心想穷人真是不讲究,站上椅子说:“爬高的活儿我来吧。”

    陈婶突然问:“晚上睡觉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周斌一愣,说:“我睡觉特别死,一觉就到天亮了。”

    陈婶不甘心,接着问:“箱子……”

    陈伯突然插话:“箱子没事吧,嫁妆都在里面,我俩担心被人偷了。”

    周斌宽慰老两口:“放心吧,钉子都好好的,原封不动。”

    陈婶失望地叹了口气,把蘸了糨糊的笤帚递给他。

    忙了一阵,依旧不见新郎官露面,周斌按捺不住好奇心。

    他问道:“这嫁妆都来了,新郎什么时候去接新娘?”

    老两口默然不语,周斌隐隐觉得有问题。

    过了半晌,陈伯才说:“小伙子,不瞒你说,我们要办的是冥婚。”

    周斌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脊背一阵发凉,叫道:“你们怎么不早说?”

    陈伯一脸愧疚,陈婶却抽泣起来。

    冥婚在一些农村还是存在的,如果儿子还没结婚就故去,父母未尽到责任,心里会一直不安。

    直到某个人家死了女儿,便通过中间人把尸体买回来开棺合葬,办个冥婚,就算尽到了心。

    也正因为介绍人从中获利,女尸的价格越炒越高。

    如果是个门当户对的年轻姑娘,费用和真结婚也差不了多少。

    陈家老两口想必此已经倾家荡产。

    想到这里,周斌心中不忍,便没再言语。

    布置完堂屋,开始收拾东屋。

    周斌站在椅子上挂彩带,眼睛瞄着昨天运来的大木箱子,心念一动。() ()

    他问:“女方的,那个,什么时候送来?”

    陈伯干咳一声,说:“已经送来了。”

    周斌心里“咯噔”一下,注意到陈伯和陈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木箱。

    他头“嗡”的一下,真的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原来箱子里装的不是嫁妆,而是女尸。

    他和女尸共居一室睡了一夜!

    周斌不由怒火中烧,冲着老两口吼了起来:“大老远你们让我送这个,还让我在这屋睡了一宿!”

    陈伯嗫嚅道:“早就跟你们老板说过了,我们付了三倍的运费……”

    周斌气呼呼地说:“带我去找村长,我要回去。”

    陈伯自知理亏,无奈地说:“咱们去看看吧,村长不一定在。”

    刚到大门口,陈伯往路上一指,叫道:“村长。”

    周斌循声看去,大路上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村长。

    他正要回头质问陈伯,忽觉脑门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蒙眬中,看到陈伯手持一根短棍,正冷冷地盯着他。

    周斌觉得口干舌燥,缓缓睁开眼,发现身在东屋床上,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自己已被紧紧捆成了一个粽子。

    周斌挣扎半天却无济于事。

    老两口听到动静走了进来,陈伯把灯打开。

    昏黄的灯光下,周斌看到大木箱已经被打开,一个娇小的姑娘穿着鲜红的长裙躺在里面。

    脖子上一串黄铜铃铛显得格格不人,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陈婶蹲下来用手摩挲着铃铛说:

    “我满脑子都是铃铛声,晚上做梦也是,我梦见咱们小玉活过来了。你看她的脸还红扑扑的。”

    陈伯声音哽咽:

    “咱们小玉是煤气中毒,那样走的脸都是红的,没有痛苦。”

    “咱们实现小玉的愿望,让她安心去吧。”

    陈婶盯着女儿,泪如断线:“小玉别怕,爹妈在那边给你安个家,我们也去那边给你看孩子。”

    然后她不舍地把铃铛摘下来,递到陈伯手里。

    周斌觉得“小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挣扎着往木箱里看去。

    隐约看到那姑娘下巴上的一颗黑痣,难道是陈子玉?

    陈子玉曾是周斌的女友,仅仅交往了半个多月就分手了。

    陈子玉在饭店里当服务员,周斌经常给饭店送调料,一来二去,俩人就认识了。

    年初短暂交往后,周斌觉得一个送货的和一个饭店服务员在一起毫无前途可言,就提出了分手。

    陈子玉号啕大哭而去,周斌从此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很快就把她忘了。

    “认出来了吗?周斌。”陈伯问。

    周斌的头微微点了点,又像是在发抖。

    陈伯坐到床沿,声音沙哑:“你俩分开后,小玉就像魔怔了一样。”

    “可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只好劝她尽量想开点。”

    “过了大半年,她终于好点了,本要开始新的生活,老天爷却不开眼,让她煤气中毒。”

    “我这个当爹的没钱没本事,不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只能满足她最后一个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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