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连夜淅淅沥沥片刻不断。

    青峰学院的试学,设在立雪殿。

    学院安排了一位夫子,专在大殿门口分发去除身上雨水的符咒。

    一张最便宜的铜符,在民间也要半吊钱,青峰学院如此随意分发,对于大渊第一学院来说,不过细碎毫毛。

    林鹤语作为霜花贴的持帖者,不需要参与试学,入学只需要在霜花帖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即可。

    是否入学,她还没有做好最终决定。

    柳丹丹不能理解,这位拥有霜花贴的小姑娘在犹豫什么。

    霜花贴是几乎所有修仙之人梦寐以求的。只要一点头,就能在大渊第一的修仙学院,拥有自己独立的小楼。

    她大清早就在师徒二人留宿的门外等着。

    随时准备着,准备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劝人入学的说客。在所以听说林鹤语对试学方式好奇后后,此时也陪着人一同来了立雪殿。

    试学的学子排着长龙,从稚童到健硕的青壮年皆有,其中十六七岁的少年居多,且多是锦衣华服。

    林鹤语二人在一旁远远看着,显得有点格格不入。难免会有好奇的目光看向她们。

    最让林鹤语无法忽视的目光,来自于试学夫子的身旁。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年纪虽轻,气焰却盛。

    凤眸冷冽红唇如焰,光是坐在那,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气,似一株怒放的红莲。

    那姑娘见林鹤语看向她,一声不响地移开了视线。

    “那是林大将军的女儿,林千昭小姐。”

    柳丹丹从昨晚殷勤的安排住处,到今晨的关怀备至,一直都恰到好处的围绕在林鹤语身边。

    此时更是贴心发挥了介绍的作用。

    柳丹丹来回看着两人,若有所思,心中不免好奇:林千昭这个大小姐,跟自己传闻中的二妹相见是何景象。

    可惜两人脸上神色十分冷淡,甚至没有再对视哪怕一眼。

    林鹤语的心思并不停留在这姑娘身上。

    面前排起的长龙,学子们依次行至负责检测的夫子面前。

    夫子拿起银针,刺破学子的掌心,稚嫩的掌心中出一滴浸出殷红的血来,滴在一张泛着青光的纸上。

    只见随着那鲜血浸入纸中,红色的血慢慢变成了墨色,或浓或淡,或溃散不成形或像是水墨画中出来的形物,隐约能看出来个形状。

    “这是我们学院用衍神石特制的仙纸。”柳丹丹回笼神色,主动介绍道。“衍神石是华天道上的石头,可以用来验明仙缘的深浅。这青光纸便是借用此意所制。”

    “哦?那是墨色愈浓,仙缘愈深厚吗?”林鹤语问道。

    “非也非也,恰恰相反,这墨色越浅,仙缘越深。还有那些留墨有形的,形状越清晰明了,越是容易修炼。”

    “既是越淡越好,那若是没有颜色,如何显出形状呢?”

    “这纸是青的,若测出来是青色那表示仙根如顽石般难以开窍难成大器。这青光纸测出来最浅的是白色,若能测出白色,那可有说法了。”柳丹丹挤眉弄眼,显然想卖个关子。

    林鹤语顺着问道:“如何?”

    “这么说吧,这么多年来 ,只有青薇神女和她儿子郁离公子测出来是白色。”她一边说一边看林鹤语的反应。

    “原来如此,多谢解惑。”林鹤语客气地表示了谢意。

    “学妹不想试试吗?”

    林千昭一直暗中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听得此言,也忍不住转过头来。

    林鹤语拒绝了,“不用了,我挺怕疼的。”

    修仙人士怕这点扎针出血,有些过于矫情了。

    柳丹丹知道她只是随口找个借口断然拒绝,顿时语噎,不好再追问。

    林鹤语在大渊久留,除了偶尔必要的露面,多数时间都在闭关。洛青往日都难得见她一面,更是鲜少接触其他修仙之人,遑论这种与皇权丝丝缕缕紧密相连的大学院。

    如今洛青清醒时日渐长,有一些事情慢慢得让她知道。

    既来了这京城,单只见了这青光纸,林鹤语知道有一些路必走不可了。

    林鹤语暗忖,在离开大渊前,在做决定前,再仔细看一看如今的凡界,究竟发展到了何模样吧。

    想好了,便不纠结。

    “丹学姐,霜花帖子我放在房间里的桌上了,劳烦帮我办一下入学。明日开学,可能没有时间出去玩了。我想去外面逛逛,你喜欢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柳丹丹比吃了什么好吃的都高兴:“不用不用,京城我都吃遍了。师妹想去哪儿?我找人送你去吧。”

    “不用,我只是随便逛逛。”

    ------

    青峰学院建在青峰山上,青峰山又连着太衍山和重明山。太衍山之顶便是那郁离公子祭拜的大神殿,而重明山上则建着大渊的皇宫。

    神殿在太衍山山顶,皇宫和学院则建在重明山和青峰山腰。

    一处建得比一处低,向上以示虔诚尊敬之心,向下俯视着京城之众,大渊之民。

    昨夜匆匆忙忙,林鹤语已用神识初略探知了这学院的样貌,自己走出学院也算轻车熟路。

    穿过楼台殿阁,穿过繁盛的树木,穿过今日格外热闹的人群。

    林鹤语今日心思并不轻松。

    但是万万没想到,遇到的第一重“难事”,竟是在学院门口见到在哭鼻子的洛青。

    洛青头发上沾满了雨水,手里抱着几个油纸包,并几个年轻人站在一处,被几个守门的侍卫拦着。

    旁边还有一大堆看热闹的。

    她立马推开人群,走到洛青身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洛青见到师父,先是一惊,自觉有些丢脸,委屈道:“他们几个不让我们进去。”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底见林鹤语是从学院里走出来的,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小的站出来道:“这几位既不是学院的弟子,也不是今日前来参与试选的,非要进去。”

    他伸出手胡乱指了一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能闯的吗?”

    被拦住的人之中,有一个少年急得满脸通红,他几次张口想说话,却说不过那侍卫,最终憋出了一句:“我说了我带了帖子,你们不认!”

    他高高举起一张皱巴巴的纸,同时另一只手将雨伞高高举起挡在纸张上方,自己半个身子淋在雨里。

    “你看你那纸皱得,说是青峰学院的帖子谁信啊?哈哈哈哈,别在这里闹了,赶紧回家放牛去吧!”

    “就是,看他那穷酸样!”

    几个侍卫越说越夸张,几人一人一句竟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起竟取笑起那人来。

    恶意被一声又一声的“志同道合”放大。

    一只白皙的手伸入伞中,轻松取过那张被质疑的试学帖子。

    “宁愿自己淋雨也不愿意打湿它,既然这么宝贵,怎么弄得这样皱巴巴的。”

    少年又惊又怒!“你干什么?还给我!”

    自己族人好不容易帮他弄来的试学帖子,就这样轻易被人就这么拿走了?

    林鹤语已经看过了,无所谓地还给他。“只是看看。”

    那几个侍卫正站在“正义”地一方洋洋得意,哪容得人这么无视他们。

    “你又是做什么的?这么早就出来了,若是试学没通过就赶紧离开,别在这里看热闹。”

    林鹤语想了想,回答道:“行。”

    她看了看洛青,又看了一旁高高举伞的少年一眼,说道:“反正你乐意淋雨,伞借用一下?”

    那少年一开始以为林鹤语是帮凶,也跟那些侍卫一样欺负人。

    见她没有别的举动,心里又默默希望,同是青峰学子,是来帮他出头的。

    此时见她“果真”只是来看热闹的,心中不免失望。

    借伞?

    “滚!”

    洛青也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她的袖子:“师父!”

    林鹤语好笑道:“不哭了?进不去有什么好哭的,走,我们逛街去。”

    “可是……”

    可是师父真的没有通过试学吗?可是这个少年有帖子还被这些人这么欺负,不帮他说说话吗?

    “等等。”

    “嗯?”

    “伞你们拿去。”那少年特意指了指洛青,“是给她的!

    洛青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不用,你还得等着试学呢!”

    可惜她两只手都用来抱着油纸,无法用来推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鹤语毫不心虚地接过伞。

    只能说,师命难为!

    在她们两人离开后,那名少年仍高高举着那张帖子,可惜这一次没有伞能为它遮风挡雨了。

    林鹤语师徒打着他的伞,两人行于山间小径处,慢慢地沿阶而下。

    脚下踩着的湿透的枯枝,发出闷闷的碾压声。

    “师父,对不起,刚刚我是不是很丢你的脸?”洛青闷闷道。

    “怎么这么说?”

    林鹤语以为她会生气自己不帮那名少年,还拿走了人家的伞。

    “在学院大门口哭,而且,让你不顾自己去帮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很有原则,“但是,你拿别人的伞也不对!”

    林鹤语把伞往洛青的方向偏了偏,其实她想不通,才几天的时间,两人之间突然就这样亲近可以说心里话了?

    两人靠近了一些,林鹤语只理会她第一句话:“不会,你今天早上出门,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曾经的洛青定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哭泣,但是现在的话,林鹤语不确定了。

    果然洛青犹犹豫豫道,“是。我在山下买早点的时候,听到了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呢?”林鹤语对风声这个形容有点迷茫。

    但是她的声音依旧温和而坚定,不自觉的给了洛青力量。

    “我听见有人讨论说,有个林姑娘昨日进了京,是什么林大将军走失的女儿,还说,还说现在回来是来抢神姬之位的。”

    见林鹤语一时没有接话,洛青大胆接着问道:“师父,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口中的林姑娘是师父吗?”

    “是的。”林鹤语没有否认,声音也还和平常一样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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