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区怀旧小镇5
接下来的近两个小时里，黎明、龚行、茹音丹雅三个人把各自记忆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时间节点和具体细节从头到尾核对了一遍。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三个人的记忆完全一致，和黎明理性上记得的一切一样。
关于她重伤昏迷的那次和这次听完夜离族的渡亡灵歌后做的那两段异常真实的梦，前者龚行倒是说起，当年她刚从昏迷中醒来时确实曾经迷糊着问他“竹子呢？怎么是你？他去干嘛了？”来着，好像误以为穆塔回来了，守在她身边的一直是穆塔。
至于这次梦到的，她陪着穆塔一起回去故乡遗址的那一段，两人就都只是面面相觑，显然是觉得完全无稽之谈了。
“呃……说到这种情况的话，其实有一种解释。”茹音丹雅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各个派别的玄门基本都认为，人在接近死亡的状态中是最有灵性的时刻。尤其是像黎明姐姐这样没有根骨的普通人，因为平常不会有灵觉一类的感官，这种灵性的作用就会越发明显。”
“受伤昏迷的时候自不必说。这次又是在副本里受了伤，同时还近距离听到了圣子大人唱的渡亡灵歌，出现这种状态倒也正常。”
“不过还是很奇怪……一般陷入这种状态时，大部分人要么是看到自己一生的缩影在眼前走马灯，也就是医学上说的濒死体验，要么是看到一些关于前世或者来生的幻象……”
“可你这个好像哪种都不是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在自己的系统手表上点点戳戳，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光球自屏幕里浮现出来，落在她手中，化作一个装满药液的玻璃瓶。
她扭开盖子，仰头吨吨吨全灌了下去，又闭眼等了一会儿，摇摇头，重新睁开眼睛。
“实锤了，我确实没少记忆。”
她伸手给其他几人展示手表屏幕上的兑换记录，是用魂币换了一瓶恢复缺失记忆的药水，只是不带把恢复出来的记忆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展示给其他人的功能。
很显然，刚刚她喝了药，但无事发生。
“这样的话就只能是圣子大人有什么特殊的遭遇了……不过记忆相关的事，无论是妖术、五灵术还是蛊术，处理起来都不擅长。”
“圣子大人自己都搞不定，我这样法力低微的晚辈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听说‘零’组织合作的法师里有一位搞催眠术的能人很多年前就已经进到无限世界里了，她应该擅长这个类型？”
说到此处，茹音和龚行下意识地都将目光又挪到了旁边的穆塔身上。
——两个小时的“会议”期间，这位同志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在听。他就那样默默地坐在黎明手边的沙发扶手上，安静得像个家居装饰品一样。
但要说他存在感低吧，又不低。至少龚行觉得一点也不低。
也不知道咋回事，明明他都已经挪到沙发另一头、尽量离这位分分钟可以“吃”人的邪蛊宿主远点再远点了，可就是莫名地觉得脖子后面一阵阵发凉……
这俩小时里他唯一干了的一件事就是埋头剥橘子，剥得无比仔细，把橘子上的白丝丝一根一根细细揪掉，最后剥好的那橘子晶莹剔透得像玉做的一样。
剥好了，就递给黎明。
两个小时，一共剥好了四个。
黎明一边忙着跟两位客人说话，也无暇分心，他递，她就一边接过来往嘴里塞一边接着说，一连塞了三个下去，到第四个实在吃不动了，便只在手里拿着，腾出嘴来跟他说了句：“别剥了，不吃了。”
穆塔乖巧点头，然后放过了橘子，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说到他这个失忆问题就是他个人的问题、可能确实只能寻求那位“灵摆”小姐的帮助，二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时，他正好削完一个苹果，抬起头来看向茹音，然后伸出了捏着去皮苹果的左手。
“……啊？我？”茹音丹雅顿时一脸始料未及加受宠若惊，赶忙欠起身来双手去接那个苹果。
——是，六年多前族中长老是告诉她要主动结交圣子大人、努力上赶着跟他做朋友、有机会的话最好发展成情侣关系来着，但她至今为止统共也没跟他见几回面啊……
圣子大人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温柔热情、平易近人了？！
茹音这边正一脑门问号呢，就听圣子大人那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不咸不淡来了一句：“Cheny。”（夜离语：纸。）
茹音这才发现，他食指和拇指掐着苹果的同时，其余三根指头指着她旁边不远一个方向，循着望过去，便见她坐的沙发旁摆着一个小边几，上面放着个纸巾盒……
——合着他冲她伸拿苹果的这只手，完全是因为右手拿着刀且懒得放下，不适合指人。
茹音：…………
行吧，这配方这调调，这才是她认知里的圣子大人。
于是她赶紧扯了几张纸巾，恭敬地双手呈上。
穆塔接过来，拿纸巾包住半个苹果，裹成一个既不脏手又方便啃的造型，动作极其流畅自然地再次递到了黎明面前。
——他最知道了，她从小吃苹果就不喜欢磨磨唧唧地切成块，就喜欢拿一整个直接啃。
黎明：…………
好吧，这很穆塔，这未被任何社交规则驯化过的旁若无人劲……
“咳……吃吃吃，你俩买这么多东西过来，怎么不吃呢？快，一起吃。”
眼看茹音丹雅有点尬住，龚行也一脸“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黎明连忙打圆场，拽开零食袋子拿出几包虾条果冻什么的分给两人。
“呃，说来，灵摆姑娘的话，应该是和凌翎博士她们在一起？所以现在这个状况我们还是干不了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到目的地去，跟研究所那组人汇合。”龚行清清嗓子，把话题又拉回正轨。
“咱俩的任务是一样的。茹音她是出别的任务路上正好碰上无限世界的随机入口，被吸进来的，她也是感觉到那边的能量波动与众不同所以往那边走，我俩凑巧碰上了，就组了个队。总之现在咱们几个要去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所以咱们接下来是怎么办？要不组个四人队一起走？”龚行看着黎明问。
“都行啊，我没意见。”黎明无所谓。
尽管刚才看到茹音丹雅、想到她的来历身份，她还多多少少有点心下别扭来着，但这会儿已经完全不别扭了，完全无所谓。
——就茹音和穆塔这把“根本不熟”挂在额头上的相处气氛，尤其再加上她家竹子这俩小时的一系列操作，她还别扭个毛线线？
于是她顺手拍拍穆塔的腿，征求准四人小队最后一位未表态成员的意见：“你觉得呢？”
“……嗯？”
穆塔一脸茫然，明显既没在听，也没想到还会突然问到他的意见。
“我们在说，咱俩要不要和龚行、茹音他俩一起组个四人队进后面的副本？”
“都听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穆塔还更先一步说完。
反正听姐姐的就完事了。至于问题是啥，他根本不关心。
不过下一瞬黎明的话就也说完了。意识到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那双颜色特殊的浅色眼珠微不可查地转了一下，朝龚行那边瞥了一眼，突然改口。
“……还是不了。”
“人多，不舒服。”
“可是每个副本匹配的旅行者人数都是固定的……”
我们组队的人数多，匹配进来的陌生旅行者就会少，本质上都一样啊？而且自己人多陌生人少，通关难度可能还会变低一点。
龚行试图争取。
结果穆塔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头削新一个苹果，完全无视辩解，就一个字：“不。”
“黎队你觉得……”
“那就算了吧。——我本来也犹豫，四个人绑定进副本的道具价格比两人绑定的贵太多了，有点不值。这钱我觉得不如换点武器道具之类的，用来自保。”黎明表态。
“而且一个队伍里绑定进两个夜离族法师，我担心后续全队都被大肆针对，匹配到的全是最坑的副本。”
“反正旅行者编号也都交换过了，最终目的地都是同一个，就算进不同的副本，整体前进路径也都大差不差，很可能还能在安全区碰上。就算碰不上，还可以发消息，保持联络就好。”
“你们后续要是得到什么关于失忆之类特殊情况的消息，随时联系。”
一连甩出三条理由，龚行也没话说了，只得点头。
——你就宠着他吧。
这话龚行没敢公然说出来，一边点头一边用表情冲黎明吐了个槽。
黎明也用表情回他：我乐意，你管不着。
********************
“姐姐，你想不想出去走走？”送走了两位客人，穆塔突然问。
黎明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穆塔，主动，提出要逛街？！
然后她就看着穆塔把那一大包龚行和茹音吃了点、她一口还没动的怀旧小零食拎起来，整个丢到了最角落的柜橱最里头。
“你想吃什么，一起去买。”
哦，懂了。
黎明顿时恍然大悟。
刚才进门时茹音寒暄的那几句，说这些都是龚行挑的，她小时候爱吃的……
她童年爱吃的零食，龚行知道，他却不知道。
奇怪的胜负欲，加一口飞醋。
黎明顿觉有点受用，同时又有点好笑。
“唉，其实他挑的那些也不全准，不都是我爱吃的。——小时候，我是说，你来之前，不到十岁时，组织驻地偏远嘛，我爸妈、龚行爸妈他们如果去城里出任务，就会给我们这些小孩带点零食回来。所以这些与其说是我爱吃，不如说是大人们总爱买。”
她笑着解释，消解这大可不必的醋意，进而笑着伸出手：“行，那就走。反正也得去服务中心给你兑换恢复记忆的药，顺便遛遛。”
“二三十年前小镇的红尘烟火什么的，咱俩都没体验过，一起感受感受。”
就这样，两人再次去了服务中心，用石中花给的两把叉子换了两瓶和上次一样的能恢复部分记忆、同时把恢复出的画面投影出来的药，然后顺便在这个怀旧风的安全区小镇里散了个步。
小镇里到处都是斑驳的路牌和低矮的小房子，路边不时出现一些小吃车、套圈或者丢飞镖扎气球的摊子、卖冷饮和各种廉价小玩具的小卖部。
除了所有店铺和摊位的主人都是些没有脸的半透明人形虚影，显得有点瘆人之外，一切都显得平实又温馨。
而且更妙的是，相较于服务中心门口广场上的人头攒动，无限世界的绝大多数旅行者们都不太会有闲情逸致在安全区花费宝贵的魂币吃小吃、逛小卖部，尤其“小贩”们的造型看起来还很像刻板印象里的阿飘。
所以这些街道上其实没多少人，对穆塔来说还算友好。
逛了一大圈，回安全屋去之前，两人坐在空无一人的街心公园里破破的大象滑梯顶上，沐浴着奶黄色的夕阳，分享一大堆刷穆塔的魂币买的食物。
——其实尽管组队状态的两人结算副本收获时还是各自分开结算，但他俩的钱毫无疑问都是合在一起用，花谁的都一样，但穆塔迷之执拗，每次都非要抢着付。
淀粉肠、棒棒糖、棉花糖、薯塔、炸豆腐……黎明一样一样地尝过去，一边吃一边点评。
穆塔就默默地听着，凡是她说不好吃的就放到一边去，她大加赞赏的，他便凑过来，握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咬上一小口。
但也只是一小口。
以他那扭曲的味觉，品尝这些并不是什么享受。尝一小口，仅仅是因为他想了解、想记住她喜欢的味道。
她很清楚。
良久之后，她终于品尝完最后一种童年回忆里的、或者童年错过了的食物，笑着伸手刮刮穆塔的脸：“好啦，现在你掌握的是关于我喜欢什么童年零食的最准确情报了。——龚行掌握的那个不准，你赢了，开心了？”
穆塔习惯性地用脸蹭蹭她伸过来的手，勾起一抹甜甜傻傻不太值钱的浅笑，略显羞赧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你认识他比认识我久。”——所以还是没有完全赢。
这话他说得半真半假，好像有点真吃味儿，但更多像是在撒娇。
“啊这……”这玩意儿它既成事实了啊……不过转念再一想，黎明顿时大手一挥，豪迈道，“这算什么！”
“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虽然既成事实了，但你活得长啊，可以后来居上嘛！”
“龚行他就一普通人，活个百八十岁总要老死的，然后他就滚蛋转世投胎去了嘛。——我不是说过了吗，等我死了，先不投胎，做鬼陪你。早晚是咱俩认识得更久。”
听见这话，穆塔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再次露出浅笑。
就是那种受用但不当真的、“你以后改主意也没关系，我也不会真让你这么干，但你愿意说这话来哄我，我就很开心”的笑……
“可那只是个梦？”
“那又怎样？梦里的我也是我啊。”黎明无所谓地耸耸肩，“虽然现在还搞不懂那梦到底咋回事，但反正我觉得它挺真实的，就……设身处地想想，确实都是我会做出来的事。”
“再说了，就算梦里的事不算数，现在总不是梦了。我刚才又说了一遍，这遍算数。”
“好啦，别瞎琢磨了，回去喝药，看看这次能不能恢复出来点关键信息。”说完想说的，她直接站起身来，伸手给他，准备牵他一起回去。
“你就放过龚行吧，好吗？他就一普通人，真不值当的让您这种大能屈尊降贵一通追着攀比。”
“你多厉害啊，又好看，又能干，还不怎么吃饭。——光不吃饭这一条，养他就没有养你有性价比。”
“……嗯。”
对姐姐的表态相当受用，穆塔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黏糊糊的笑意，乖乖伸手抓住了黎明伸给他的手，不过却没借力起身，而是一使劲冷不防把已经站起来的黎明又拽了回去。
直接跌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的手臂和长腿立刻像诱惑的蛇一样贴着她的身体缠绕上来，把她层层裹住，但同时又很纯情地微红了脸颊，只是埋头在她颈侧耳畔深深吸气，急切又依恋地蹭来蹭去。
蹭得莫名像只发情的小动物，有点沉迷。但又确实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就只是单纯地贴贴蹭蹭而已。
一边蹭，一边还在她耳畔轻声低语：“萨摩耶也得吃饭，也没有性价比……”
被蹭得心火暗燃、下意识地也回抱着他不断摩挲的黎明：……？？？？？
不是，这怎么又绕回狗那去了？！
下一秒，她搂着自家“最有性价比”的大美人忍不住爆笑出声，笑得浑身瘫软，差点岔气。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三个人的记忆完全一致，和黎明理性上记得的一切一样。
关于她重伤昏迷的那次和这次听完夜离族的渡亡灵歌后做的那两段异常真实的梦，前者龚行倒是说起，当年她刚从昏迷中醒来时确实曾经迷糊着问他“竹子呢？怎么是你？他去干嘛了？”来着，好像误以为穆塔回来了，守在她身边的一直是穆塔。
至于这次梦到的，她陪着穆塔一起回去故乡遗址的那一段，两人就都只是面面相觑，显然是觉得完全无稽之谈了。
“呃……说到这种情况的话，其实有一种解释。”茹音丹雅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各个派别的玄门基本都认为，人在接近死亡的状态中是最有灵性的时刻。尤其是像黎明姐姐这样没有根骨的普通人，因为平常不会有灵觉一类的感官，这种灵性的作用就会越发明显。”
“受伤昏迷的时候自不必说。这次又是在副本里受了伤，同时还近距离听到了圣子大人唱的渡亡灵歌，出现这种状态倒也正常。”
“不过还是很奇怪……一般陷入这种状态时，大部分人要么是看到自己一生的缩影在眼前走马灯，也就是医学上说的濒死体验，要么是看到一些关于前世或者来生的幻象……”
“可你这个好像哪种都不是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在自己的系统手表上点点戳戳，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光球自屏幕里浮现出来，落在她手中，化作一个装满药液的玻璃瓶。
她扭开盖子，仰头吨吨吨全灌了下去，又闭眼等了一会儿，摇摇头，重新睁开眼睛。
“实锤了，我确实没少记忆。”
她伸手给其他几人展示手表屏幕上的兑换记录，是用魂币换了一瓶恢复缺失记忆的药水，只是不带把恢复出来的记忆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展示给其他人的功能。
很显然，刚刚她喝了药，但无事发生。
“这样的话就只能是圣子大人有什么特殊的遭遇了……不过记忆相关的事，无论是妖术、五灵术还是蛊术，处理起来都不擅长。”
“圣子大人自己都搞不定，我这样法力低微的晚辈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听说‘零’组织合作的法师里有一位搞催眠术的能人很多年前就已经进到无限世界里了，她应该擅长这个类型？”
说到此处，茹音和龚行下意识地都将目光又挪到了旁边的穆塔身上。
——两个小时的“会议”期间，这位同志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在听。他就那样默默地坐在黎明手边的沙发扶手上，安静得像个家居装饰品一样。
但要说他存在感低吧，又不低。至少龚行觉得一点也不低。
也不知道咋回事，明明他都已经挪到沙发另一头、尽量离这位分分钟可以“吃”人的邪蛊宿主远点再远点了，可就是莫名地觉得脖子后面一阵阵发凉……
这俩小时里他唯一干了的一件事就是埋头剥橘子，剥得无比仔细，把橘子上的白丝丝一根一根细细揪掉，最后剥好的那橘子晶莹剔透得像玉做的一样。
剥好了，就递给黎明。
两个小时，一共剥好了四个。
黎明一边忙着跟两位客人说话，也无暇分心，他递，她就一边接过来往嘴里塞一边接着说，一连塞了三个下去，到第四个实在吃不动了，便只在手里拿着，腾出嘴来跟他说了句：“别剥了，不吃了。”
穆塔乖巧点头，然后放过了橘子，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说到他这个失忆问题就是他个人的问题、可能确实只能寻求那位“灵摆”小姐的帮助，二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时，他正好削完一个苹果，抬起头来看向茹音，然后伸出了捏着去皮苹果的左手。
“……啊？我？”茹音丹雅顿时一脸始料未及加受宠若惊，赶忙欠起身来双手去接那个苹果。
——是，六年多前族中长老是告诉她要主动结交圣子大人、努力上赶着跟他做朋友、有机会的话最好发展成情侣关系来着，但她至今为止统共也没跟他见几回面啊……
圣子大人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温柔热情、平易近人了？！
茹音这边正一脑门问号呢，就听圣子大人那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不咸不淡来了一句：“Cheny。”（夜离语：纸。）
茹音这才发现，他食指和拇指掐着苹果的同时，其余三根指头指着她旁边不远一个方向，循着望过去，便见她坐的沙发旁摆着一个小边几，上面放着个纸巾盒……
——合着他冲她伸拿苹果的这只手，完全是因为右手拿着刀且懒得放下，不适合指人。
茹音：…………
行吧，这配方这调调，这才是她认知里的圣子大人。
于是她赶紧扯了几张纸巾，恭敬地双手呈上。
穆塔接过来，拿纸巾包住半个苹果，裹成一个既不脏手又方便啃的造型，动作极其流畅自然地再次递到了黎明面前。
——他最知道了，她从小吃苹果就不喜欢磨磨唧唧地切成块，就喜欢拿一整个直接啃。
黎明：…………
好吧，这很穆塔，这未被任何社交规则驯化过的旁若无人劲……
“咳……吃吃吃，你俩买这么多东西过来，怎么不吃呢？快，一起吃。”
眼看茹音丹雅有点尬住，龚行也一脸“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黎明连忙打圆场，拽开零食袋子拿出几包虾条果冻什么的分给两人。
“呃，说来，灵摆姑娘的话，应该是和凌翎博士她们在一起？所以现在这个状况我们还是干不了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到目的地去，跟研究所那组人汇合。”龚行清清嗓子，把话题又拉回正轨。
“咱俩的任务是一样的。茹音她是出别的任务路上正好碰上无限世界的随机入口，被吸进来的，她也是感觉到那边的能量波动与众不同所以往那边走，我俩凑巧碰上了，就组了个队。总之现在咱们几个要去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所以咱们接下来是怎么办？要不组个四人队一起走？”龚行看着黎明问。
“都行啊，我没意见。”黎明无所谓。
尽管刚才看到茹音丹雅、想到她的来历身份，她还多多少少有点心下别扭来着，但这会儿已经完全不别扭了，完全无所谓。
——就茹音和穆塔这把“根本不熟”挂在额头上的相处气氛，尤其再加上她家竹子这俩小时的一系列操作，她还别扭个毛线线？
于是她顺手拍拍穆塔的腿，征求准四人小队最后一位未表态成员的意见：“你觉得呢？”
“……嗯？”
穆塔一脸茫然，明显既没在听，也没想到还会突然问到他的意见。
“我们在说，咱俩要不要和龚行、茹音他俩一起组个四人队进后面的副本？”
“都听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穆塔还更先一步说完。
反正听姐姐的就完事了。至于问题是啥，他根本不关心。
不过下一瞬黎明的话就也说完了。意识到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那双颜色特殊的浅色眼珠微不可查地转了一下，朝龚行那边瞥了一眼，突然改口。
“……还是不了。”
“人多，不舒服。”
“可是每个副本匹配的旅行者人数都是固定的……”
我们组队的人数多，匹配进来的陌生旅行者就会少，本质上都一样啊？而且自己人多陌生人少，通关难度可能还会变低一点。
龚行试图争取。
结果穆塔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头削新一个苹果，完全无视辩解，就一个字：“不。”
“黎队你觉得……”
“那就算了吧。——我本来也犹豫，四个人绑定进副本的道具价格比两人绑定的贵太多了，有点不值。这钱我觉得不如换点武器道具之类的，用来自保。”黎明表态。
“而且一个队伍里绑定进两个夜离族法师，我担心后续全队都被大肆针对，匹配到的全是最坑的副本。”
“反正旅行者编号也都交换过了，最终目的地都是同一个，就算进不同的副本，整体前进路径也都大差不差，很可能还能在安全区碰上。就算碰不上，还可以发消息，保持联络就好。”
“你们后续要是得到什么关于失忆之类特殊情况的消息，随时联系。”
一连甩出三条理由，龚行也没话说了，只得点头。
——你就宠着他吧。
这话龚行没敢公然说出来，一边点头一边用表情冲黎明吐了个槽。
黎明也用表情回他：我乐意，你管不着。
********************
“姐姐，你想不想出去走走？”送走了两位客人，穆塔突然问。
黎明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穆塔，主动，提出要逛街？！
然后她就看着穆塔把那一大包龚行和茹音吃了点、她一口还没动的怀旧小零食拎起来，整个丢到了最角落的柜橱最里头。
“你想吃什么，一起去买。”
哦，懂了。
黎明顿时恍然大悟。
刚才进门时茹音寒暄的那几句，说这些都是龚行挑的，她小时候爱吃的……
她童年爱吃的零食，龚行知道，他却不知道。
奇怪的胜负欲，加一口飞醋。
黎明顿觉有点受用，同时又有点好笑。
“唉，其实他挑的那些也不全准，不都是我爱吃的。——小时候，我是说，你来之前，不到十岁时，组织驻地偏远嘛，我爸妈、龚行爸妈他们如果去城里出任务，就会给我们这些小孩带点零食回来。所以这些与其说是我爱吃，不如说是大人们总爱买。”
她笑着解释，消解这大可不必的醋意，进而笑着伸出手：“行，那就走。反正也得去服务中心给你兑换恢复记忆的药，顺便遛遛。”
“二三十年前小镇的红尘烟火什么的，咱俩都没体验过，一起感受感受。”
就这样，两人再次去了服务中心，用石中花给的两把叉子换了两瓶和上次一样的能恢复部分记忆、同时把恢复出的画面投影出来的药，然后顺便在这个怀旧风的安全区小镇里散了个步。
小镇里到处都是斑驳的路牌和低矮的小房子，路边不时出现一些小吃车、套圈或者丢飞镖扎气球的摊子、卖冷饮和各种廉价小玩具的小卖部。
除了所有店铺和摊位的主人都是些没有脸的半透明人形虚影，显得有点瘆人之外，一切都显得平实又温馨。
而且更妙的是，相较于服务中心门口广场上的人头攒动，无限世界的绝大多数旅行者们都不太会有闲情逸致在安全区花费宝贵的魂币吃小吃、逛小卖部，尤其“小贩”们的造型看起来还很像刻板印象里的阿飘。
所以这些街道上其实没多少人，对穆塔来说还算友好。
逛了一大圈，回安全屋去之前，两人坐在空无一人的街心公园里破破的大象滑梯顶上，沐浴着奶黄色的夕阳，分享一大堆刷穆塔的魂币买的食物。
——其实尽管组队状态的两人结算副本收获时还是各自分开结算，但他俩的钱毫无疑问都是合在一起用，花谁的都一样，但穆塔迷之执拗，每次都非要抢着付。
淀粉肠、棒棒糖、棉花糖、薯塔、炸豆腐……黎明一样一样地尝过去，一边吃一边点评。
穆塔就默默地听着，凡是她说不好吃的就放到一边去，她大加赞赏的，他便凑过来，握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咬上一小口。
但也只是一小口。
以他那扭曲的味觉，品尝这些并不是什么享受。尝一小口，仅仅是因为他想了解、想记住她喜欢的味道。
她很清楚。
良久之后，她终于品尝完最后一种童年回忆里的、或者童年错过了的食物，笑着伸手刮刮穆塔的脸：“好啦，现在你掌握的是关于我喜欢什么童年零食的最准确情报了。——龚行掌握的那个不准，你赢了，开心了？”
穆塔习惯性地用脸蹭蹭她伸过来的手，勾起一抹甜甜傻傻不太值钱的浅笑，略显羞赧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你认识他比认识我久。”——所以还是没有完全赢。
这话他说得半真半假，好像有点真吃味儿，但更多像是在撒娇。
“啊这……”这玩意儿它既成事实了啊……不过转念再一想，黎明顿时大手一挥，豪迈道，“这算什么！”
“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虽然既成事实了，但你活得长啊，可以后来居上嘛！”
“龚行他就一普通人，活个百八十岁总要老死的，然后他就滚蛋转世投胎去了嘛。——我不是说过了吗，等我死了，先不投胎，做鬼陪你。早晚是咱俩认识得更久。”
听见这话，穆塔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再次露出浅笑。
就是那种受用但不当真的、“你以后改主意也没关系，我也不会真让你这么干，但你愿意说这话来哄我，我就很开心”的笑……
“可那只是个梦？”
“那又怎样？梦里的我也是我啊。”黎明无所谓地耸耸肩，“虽然现在还搞不懂那梦到底咋回事，但反正我觉得它挺真实的，就……设身处地想想，确实都是我会做出来的事。”
“再说了，就算梦里的事不算数，现在总不是梦了。我刚才又说了一遍，这遍算数。”
“好啦，别瞎琢磨了，回去喝药，看看这次能不能恢复出来点关键信息。”说完想说的，她直接站起身来，伸手给他，准备牵他一起回去。
“你就放过龚行吧，好吗？他就一普通人，真不值当的让您这种大能屈尊降贵一通追着攀比。”
“你多厉害啊，又好看，又能干，还不怎么吃饭。——光不吃饭这一条，养他就没有养你有性价比。”
“……嗯。”
对姐姐的表态相当受用，穆塔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黏糊糊的笑意，乖乖伸手抓住了黎明伸给他的手，不过却没借力起身，而是一使劲冷不防把已经站起来的黎明又拽了回去。
直接跌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的手臂和长腿立刻像诱惑的蛇一样贴着她的身体缠绕上来，把她层层裹住，但同时又很纯情地微红了脸颊，只是埋头在她颈侧耳畔深深吸气，急切又依恋地蹭来蹭去。
蹭得莫名像只发情的小动物，有点沉迷。但又确实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就只是单纯地贴贴蹭蹭而已。
一边蹭，一边还在她耳畔轻声低语：“萨摩耶也得吃饭，也没有性价比……”
被蹭得心火暗燃、下意识地也回抱着他不断摩挲的黎明：……？？？？？
不是，这怎么又绕回狗那去了？！
下一秒，她搂着自家“最有性价比”的大美人忍不住爆笑出声，笑得浑身瘫软，差点岔气。